興獻皇太后蔣鳳兒進了宮,在御醫的精心調治下身體漸漸康復。經過這次打擊,她深深感到兒子的孤立無助,更感到興王府一班舊人對他們母子的重要性,於是,她剛剛能夠打起精神從床上坐起,便要嘉靖皇帝把陸松、錢萬、吳飛、駱安、嚴嵩等一班興王府舊人找來見她。在該宮走動的崔太監是張太后派來監視興獻後的,他軟中帶硬地說:「太后,朝廷定下的規矩,您不能召見大臣進宮。」
興獻後大怒,斥道:「狗奴才,竟敢蔑視我!我要見興王府的舊人,是為了敘鄉情,敘親情,跟召見大臣有何相干!」
崔太監還欲分辯,忽然看到嘉靖皇帝怒視著自己,渾身一炸,正德皇帝遺妃慘死的情景便倏地出現在眼前,也使他陡然反應到嘉靖皇帝鬥不過張太后,卻能隨意地殺掉自己。自己若不識時務,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週年。於是,他一邊打著自己的嘴巴,一邊說:「奴才該死,奴才不該多嘴!」
陸松、錢萬、吳飛、駱安等一班興王府的故人來到了興獻皇太后宮。嚴嵩也來了。大家都像蔫頭雞仔,每個人的臉上都殘留著劫後餘生的驚悸,讓蔣太后看了,一陣陣心酸。興王在世時一跺腳安陸府都要抖三抖,興王府的這些干將誰走在大街上不是威風凜凜?沒想到兒子當了皇帝,大家都弄得像落水狗一樣,甚至朱海為了幫兒子奪這個帝位把命都賠進去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陸松是個將才,當他得知蔣太后從安陸府帶來了近兩百名子弟,年齡全在十五至十七歲之間,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說:「把他們編成一軍,由駱大人親自掌管,嚴加訓練,一年後必將是一支所向無敵的軍隊。」
駱安說:「陸將軍所言甚是,皇上可封陸炳為百戶長,陳干林、黃承凡、范兵等人為十戶長,協助微臣管好這支子弟兵。」
嘉靖皇帝說:「此乃易事,朕明天就頒旨。」
錢萬笑道:「駱大人,一年後我營中的百戶長十戶長都指著你要人啦!」
吳飛也笑道:「就是,不能給我們輸送一些合格的小軍官,我們可要在皇上的面前告你的御狀。」
駱安說:「三位將軍請放心,盡快幫皇上控制軍隊,這是我們的共同心願。明年我保證向你們的軍營輸送一批人才。」
嚴嵩坐在一邊默默無語。陸松、駱安等人相互說得熱鬧,卻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這讓他心裡不是一個滋味。他在心裡自我安慰:他們不把自己當興王府的人看待也好,張太后才四十多歲,在一定的時間內會一直壓嘉靖皇帝一頭。未來的生活中,後黨和帝黨的鬥爭勢不可免,自己置身事外,倒也可以落個輕鬆自在,何必要跟他們攪在一起呢!
經過幾次波折後,蔣太后深深感到興王府的這班舊人忠勇有餘,智謀不足。而嚴嵩二十五歲就中了進士,滿腹經綸,兒子要想有所作為,這種人的輔助是絕對不可少的。她見嚴嵩被眾人冷落,默默地坐在一邊,就把溫和、親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說:「嚴先生,你對我帶來的這班安陸府子弟有何想法?」
嚴嵩說:「三位將軍和駱大人對他們的安排甚為妥當。微臣要多嘴的是他們還是孩子,如今朝中事情複雜,一定要告誡他們,且不能信口亂說,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蔣太后進宮後方知兒子所處的險惡環境,方知興王府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再也不屬於他們。聽了嚴嵩的話,她便對駱安說:「駱安,嚴先生的話你聽到沒有?我將這班孩子交給你,他們要有一個出了事,我唯你是問。」
駱安回答:「請太后放心,微臣知道該怎麼做。」
嚴嵩不經意地看了蔣太后一眼,又無所謂地將頭轉向了一邊。這時的嚴嵩絕對沒有想到,這個善良而又可憐的女人,一連串的打擊使她身心憔悴,精神幾乎崩潰。嚴嵩幾次救他們母子於危難,這使她對嚴嵩產生了一種湧泉相報的感激心理,無形之中就成了嚴嵩頭上一頂巨大的保護傘,甚至在她死後的二十多年裡,她的巨大光環一直罩在嚴嵩的身上,從而使嚴嵩平步青雲,仕途坦蕩,直到權傾朝野。
嘉靖皇帝將興王府的那班子弟編成一軍,由駱安親自管理嚴加訓練,其醉翁之意張太后當然明白,也讓她難以容忍。她將楊廷和、梁儲、毛澄等人召到太后宮,忿忿地說:「哀家為了立他為君,連身家性命都不要了。沒想到他剛一登基,就不把哀家放在眼裡,是可忍而孰不可忍。那一百多個孩子,非朝廷徵用,不在編制之列。你們內閣應予遣散,更不能供給兵械糧餉。」
梁儲說:「太后,以微臣看來,遣散不妥,不供給兵械糧餉也容易傷害皇上的感情。還是加以誘導,使之成為國家的有用之才才是上策。」
張太后不高興了:「梁愛卿難道看不出他的用意所在嗎?什麼敘鄉情敘親情,他們的那點彫蟲小技,哀家又不是傻瓜,看得出來。」
大家又說了些別的事情,臨離太后宮的時候,梁儲說:「太后,微臣老邁昏花,日常多病,明天準備向皇上告老還鄉,頤養天年。還請太后督促皇上恩准。」
眾人一聽,均感意外。張太后說:「梁愛卿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值此多事之秋,正該為國家出力,何故要抽身離去?哀家不准。」
梁儲說:「微臣也想為國家出力,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乞望太后垂憐,就督促皇上准了老臣所請吧。」
張太后沒有核准大臣告老還鄉的權力,她准與不准梁儲所請,梁儲根本不放在心裡。他之所以還將此事先告訴張太后,是覺得嘉靖皇帝目前還受制於張太后,自己告老還鄉這麼大的事,如果不事先告訴張太后,就極有可能得罪她,從而自己離不了京城。從太后宮裡出來後,楊廷和私下裡問梁儲:「梁大人,皇上登基不久,國家有多少大事在等著我們去處理,大人何故想起要告老還鄉?」
梁儲心裡說:張太后在立皇上為君的事情上功不可沒,事後放權不干預朝政,必然名垂青史。可她認為皇上是自己立的,皇上就應該聽任她的擺佈,這就注定了要有悲劇發生。歷朝歷代女人干政都沒有好下場,何況她又不是嘉靖皇帝的生母。嘉靖皇帝一旦羽毛豐滿,就會毫不猶豫地向她下手,自己還能站在這朝堂上成為他們鬥爭的犧牲品嗎?不,識時務者為俊傑。自己年近古稀,人生的功德算是圓滿了,就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吧。但這些話他只能在心不出嘴,畢竟楊廷和還想在朝堂上站下去,自己不能潑他的冷水,從而使他誤會自己。
楊廷和見梁儲不說話,就又說:「梁大人,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太后不會准你所請的。」
梁儲說:「告老還鄉的事情歸皇上管,跟太后准不准沒有關係。我所以要告訴太后一聲,是為了尊重她。」
楊廷和聽了,心裡暗暗吃驚:梁儲此話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提醒自己不要跟張太后走得太近,告訴自己太后是沒有什麼權力的,自己跟她走得太近沒有好處?可皇上剛剛登基,對朝廷政事一竅不通,張太后作為皇室長者,自己能越過她,事事自己做主麼?伴君如伴虎,自己做事以後總不能連個推卸責任的地方都沒有吧?這一點,你梁儲難道不知道嗎?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分手走了。第二天早朝,梁儲果然向嘉靖皇帝上表請求告老還鄉。在朝廷大臣中,梁儲是一個富有同情心,並能理解和體諒嘉靖皇帝的人,嘉靖皇帝下一步想拉他為己所用,豈能讓他告老還鄉。他走下龍椅來到梁儲的面前,說:「朕剛剛登基,有多少國事要老愛卿操勞,老愛卿何忍棄朕而去!」
梁儲跪倒在地,情誠意懇:「皇上,臣年老眼花,難勤國事,若還佔據高位,必然堵塞賢路,請皇上恩准老臣告老還鄉。」
嘉靖皇帝連忙去拉梁儲,動情地說:「老愛卿高風亮節,在國家危難之時,力挽狂瀾,立下蓋世之功,朕不准你所請,要你留在朕的身邊,與朕一道,共謀國事。」
梁儲固執地跪在地上不起來:「請皇上恩准老臣的請求,允許老臣告老還鄉。」說著,使勁的叩頭,鮮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嘉靖皇帝呆了,梁儲去意已決,勢難再留,自己若是強留,必會為難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按照朝廷慣例,閣老級大臣告老還鄉,應賞十萬兩銀子,於是,嘉靖皇帝眼中含淚,說:「老愛卿功高蓋世,朕實在不願你離開,但愛卿去意已決,朕若強留,也對不起你對朕的一番情意。朕就賞白銀二十萬兩,允許你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去吧。」
就要離開京城回家鄉了,楊廷和戀戀不捨的為梁儲送行。他倆作為正副宰相,曾坐在一葉扁舟上,經風沐雨,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險灘浪尖。這種生死相依的患難之情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此一別也許就是永別,兩人的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傷感。就要分手了,梁儲誠懇地說: 「楊大人,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竊以為,快則一年,慢則兩年,大人也應該激流勇退才是。」
楊廷和說:「梁大人前日暗示楊某的話,楊某並非不知。可我沒有站在張太后一邊與皇上為敵的意思,也沒有站在皇上一邊與張太后為敵的想法。作為輔國重臣,我始終是以一種公正的態度在處理著一切事務,我相信梁大人能夠理解我,天下人都會理解我的。」
梁儲有話不便深說,他長歎了一口氣,說:「楊大人既然如此說,那我還有何話可說呢!你這位濟時宰相好自為之吧!」然後登車,兩人揮淚而別。
梁儲走了,空出了副宰相的位置。一個位置好補,但動一而觸百官。所以,朝廷必須對群臣再作一個宏觀的調整。張太后對楊廷和等大臣說: 「嚴嵩這個畜牲心術不正。先帝在時他居然不為朝廷效力,棄官掛職千里迢迢的到興王府為奴為傭,此後樁樁件件無不表明了他是個奸詐的小人。像這種人絕不能讓他署理衙事,否則必害國家。」
馬理因受過嚴嵩的侮辱,一直耿耿於懷,張太后的話正說到他的心坎上了。他立即附和張太后:「太后聖明。」又轉向對楊廷和說:「像嚴嵩這種小人,豈能讓他立於朝堂之上,國子監祭酒更不能讓他幹。」
楊廷和對嚴嵩有一個正確的看法。如果不是嚴嵩出奇計幫嘉靖皇帝搶先趕到京城繼承皇位,現在是種什麼情況,自己等人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都還是一個疑問呢!作為朝廷大臣,豈能以私怨而抹殺他對國家立下的大功?但張太后那鋒芒畢露的話也讓他不好過於反對,他想了想,說:
「既然太后認為嚴嵩不宜署理衙事,就把他調到戶部做個郎中吧。」
張太后的本意是要將嚴嵩趕出京城,以免他留在京城充當嘉靖皇帝的狗頭軍師跟自己作對。她見楊廷和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就只好將話挑明了:「什麼戶部郎中,哀家不想再在京城看見他。」
楊廷和聽了,這才明白了張太后的意思。但嚴嵩是四品銜,下放到下面省、州,就應該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封疆大吏,但這樣顯然不會為張太后所同意。把他貶到下面去充一名府縣的同知或廷尉吧,一是嚴嵩冤,二是嘉靖皇帝未必同意。要做到兩全其美,就要做到既是平級調動,又不讓他有實權。那麼這種差事除了京城,就只能在大明第一府 ———應天府找了。
楊廷和讓吏部遍查應天府各衙門,看什麼部門空缺這種有職無權的四品職銜。最後查出禮部空缺這樣一個四品銜的侍郎。於是,楊廷和將嚴嵩和百官的調動奏章一起遞了上去,結果嘉靖皇帝將百官調動的事情全部核准照批,唯獨劃了嚴嵩名字,仍讓他擔任國子監祭酒。楊廷和心想,這百官你不同意誰都行,唯有嚴嵩的事情你非同意不可,否則張太后那裡過不去呀!於是,他串通毛澄等人,第二天早朝就開始向嘉靖皇帝發難了。
嘉靖皇帝說:「各位愛卿,可有本奏?」
大臣甲:「臣有本奏。陝西巡撫急報,蒙夷俺答夥同小王子不及兒台吉、板不孩等率兵十萬,侵犯邊陲,佔我十二州縣,殺我軍民二十萬,請皇上迅速派兵征剿。」
大臣乙:「臣有本奏。福建巡撫急報,倭寇數萬人在沿海燒殺搶掠,官兵軍民聞風喪膽,請朝廷早定抗倭大計。」大臣丙:「臣有本奏。山東巡撫急報,山東盜賊四起,紛紛哨聚山林,賊勢日大,請朝廷定奪。」大臣丁:「臣有本奏。江浙總督急報,江浙一帶遭受嚴重水災,大片土地淹沒,人民流離失所,請朝廷定奪。」大臣戊:「臣有本奏。兩廣總督急報,兩廣遭受特大旱災,糧食顆粒無收。請朝廷定奪。」
大臣己:「臣有本奏。國家連年征戰,倉稟空虛,入不敷出,請皇上定奪。」
六大臣齊刷刷地站在殿前,嘉靖皇帝傻了。他是一個鄉下的王府世子,到京城登基不過三個月,對處理朝廷政事還一竅不通,這些事平時都是對口的各部在處理,再不就是楊廷和拿個意見再告訴他。這時見大臣們直接奏給他,他就急忙對楊廷和、毛澄說:「楊愛卿,毛愛卿,朝廷大事一向都是你們在處理,快幫朕拿個主張吧。」
楊廷和:「皇上,非是微臣推辭。朝廷不穩,天下必亂,臣一言一行都會授人以口實,從而貽害無窮。皇上聰明睿智,還請聖裁。」
嘉靖皇帝:「毛愛卿,你幫朕拿個主意吧。」
毛澄:「臣也一時無計,還是皇上聖裁吧。」
嘉靖皇帝明白這是為什麼,心裡的這個氣就甭提多大了。他在心裡恨恨的想:楊廷和、毛澄,你們報來了百官的升降名單,朕一一照準無誤。作為一國之君,朕連任用一個四品小臣的權力也沒有,你們也太欺負朕了。好吧,今天朕就再退一步,以後騎驢看唱本,走著瞧!想到這裡,嘉靖皇帝說:「楊愛卿,昨天你報來的百官調動名單,朕不是劃去了嚴嵩的名字嗎?朕是因為知道朝廷慣例,出京外放官員,一般都要官升一級。既然內閣有意調嚴嵩到應天府擔負大任,朕就依例將他官升一級,以三品銜去應天府任禮部尚書。原禮部尚書回京到吏部聽調任用。」
楊廷和聽了,無話可說。因為嘉靖皇帝說的都是事實,且禮部也不是什麼重要衙門,只要將嚴嵩趕出了京城,想必張太后那裡也能交待過去。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嚴嵩接到赴應天府任職的聖旨,大喜過望。一、自己又官升一級,應天府的三品禮部衙門非四品銜的國子監能比,自己終於迎來了八面威風的一天。二、嘉靖皇帝跟張太后的宮廷內訌已是必然,他們鬥來鬥去還不是手下的臣子倒霉!應天府雖不是世外桃源,卻比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不知要平靜多少倍。所以,不管張太后和嘉靖皇帝是怎麼想的怎麼幹的,他都慶幸自己脫離了京城,脫離了這個是非漩渦。
嘉靖元年(1521)九月的一天,偏西的秋日還在天空中瘋狂地撒野,烤得大地直冒青煙。在應天府的一條街道上,迤邐走來五個汗流浹背的男人。這是嚴嵩帶著四個侍衛走馬上任來了。由於嘉靖皇帝登基僅僅三個月,還沒來得及整頓社會秩序,所以,大街上地痞流氓仍然橫行,豪門王府的惡奴家傭們仍在耀武揚威。嚴嵩帶著侍衛邊走邊看,瀏覽著那曾經熟悉的一草一木,辨認著曾令他心酸的一磚一瓦。忽然,他看見刁二管家帶著兩個家丁在調戲一個擺攤的姑娘,新仇舊恨激起他滿腔怒火。他對兩個侍衛說:「你倆過去,把那三個歹人全部給我抓過來。」
這些侍衛個個都身懷絕技,兩個侍衛聽了嚴嵩的話,來到刁二管家這邊,三下五除二就治服了他們,並把他們帶到嚴嵩的面前,踢跪在地。
嚴嵩望著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刁二管家,心裡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感。他鄙夷地對刁二管家說:「姓刁的,抬起頭來,還認識我嗎?」
刁二管家帶著兩個家丁正在調戲擺攤的姑娘,忽然來了兩個莫名其妙的人,對著他就是一陣暴打,然後說禮部尚書大人要他過去。他在心裡想:自己調戲婦女,怎麼也輪不到禮部的人來管啦!不過禮部尚書也是三品大員,自己調戲婦女落到他的手裡,多少只怕也要倒點小霉。正當他跪在地上心裡七上八下的時候,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要自己抬起頭來。他抬頭一看,見是嚴嵩,便立即神經質地從地上跳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叫嚷: 「好你個嚴嵩,竟敢冒充朝廷大員,你的死期到了!」
從去年三月到現在,僅僅一年半的時間,一個區區七品翰林侍講搖身一變成了三品禮部尚書,這話說了誰信?何況嚴嵩還沒到衙,穿著便衣。所以,刁二管家感到自己上了當。他這一神經質的反應,嚴嵩並不奇怪,而是非常開心。
刁二管家一邊叫嚷著一邊去抓嚴嵩。一個侍衛見了,一腳將他踢跪在地。嚴嵩說:「姓刁的,光天化日之下,你調戲婦女,本官豈有不管之理!」
刁二管家一邊想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破口大罵:「嚴嵩,你一個抄抄寫寫的小侍講,竟敢冒充朝廷大員,老爺我不吃你這一套。」
此時的嚴嵩是三品禮部尚書,就是王爺見了也要以禮相待,哪還把刁二管家這樣的家奴放在眼裡,見刁二管家還像瘋狗一樣,便對身邊的侍衛說:「給我打,往死裡打。」
兩個侍衛得令,對著刁二管家一通亂打。刁二管家吃不住勁了,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哀嚎:「嚴大人,嚴爺爺,你就饒了孫子我吧,我再也不幹壞事了,我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嚴嵩揮手制止兩個侍衛,得意地對刁二管家說:「姓刁的,本官今天權且先寄下你這顆腦袋。新皇登基了,就要天下大治,若不收斂你的狗性,你就到地下去咬你的祖宗吧!」
嚴嵩在應天府走馬上任,安頓好後就派人到分宜老家去迎取自己的妻兒老小。
卻說歐陽迎春在家裡,心情越來越亂。嚴嵩二十五歲高中進士,選了庶吉士,人們以為他以後必然是高官任做,駿馬任騎,大家便哄著捧著,嚴家一時風光無限。誰知道嚴嵩庶吉士結業後僅僅只做了一個翰林院編修的官,幹的是一些抄抄寫寫的事,連他老子嚴准都不如。嚴準不是還管著幾個孩子嘛!可嚴嵩除了那些書、本、筆外,一個人也管不了啊!再後來,嚴嵩在家裡蟄伏十年,快四十歲了還是那個樣子,看來也沒什麼大的前程,人們便漸漸不再把嚴家當回事了。
嚴嵩還朝後,頭兩年還能按時往家裡寫信、寄錢,後來不知為什麼,信不寫了,錢也不寄了。歐陽氏沒有出過遠門,想找人打聽一下情況都不可能。孩子越來越大,條件越來越差,歐陽氏真就像王寶釧一樣,住在家裡苦捱日子了。
忽一日,歐陽氏正坐在家裡紡織,外面一陣大嘩,緊接著就有人大聲詢問:「歐陽夫人在家嗎?」
歐陽氏走出門來,見門口有許多人,好幾名官員站那裡,畢恭畢敬的樣子。歐陽氏不知出了什麼事,正要開口詢問時,站在前面的分宜縣令打拱作揖:「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嚴大人護駕有功,被封為應天府三品禮部尚書了。」
另一官員緊接著說:「下官是奉嚴大人之令,前來迎接夫人、小姐和公子到應天府閤家團聚的。」
歐陽氏一聽嚴嵩做了應天府三品禮部尚書,這一喜,差點背過氣去。
嚴嵩當了三品大官,還成了皇帝的近臣,這消息猶如一聲驚雷,炸的分宜縣每一寸土地都揚起了灰塵。動作最快的是歐陽復,他拉上妻子迅速趕到小女兒家,百般討好地說:「我的乖女兒呀,還是你有眼光啊!爹爹過去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還要你和姑爺多多原諒。如今姑爺是大官了,又是皇上的近臣,我看以後在分宜縣城,不,在整個袁州府,誰還敢再欺負我們!」
歐陽氏的母親卻放聲痛哭:「我那苦命的女兒呀,你妹丈現在當了大官,你的冤仇終於可以報了呀!」原來,歐陽含雪的丈夫娶了四房小妾,因家庭矛盾,歐陽含雪莫名其妙地死了。其夫家是當地的大族,有錢能使鬼推磨,歐陽復告了幾次,最終也是不了了之。可憐天下慈母心,現在見自己的小女婿當了大官,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給自己的大女兒伸冤。
分宜縣令正在百般恭維討好歐陽氏,猛然聽到歐陽氏母親的哭聲,心裡有點慌了。嚴嵩在應天府做官,雖然一時還管不到分宜縣裡的事情,但他是皇上的近臣,今天是應天府的禮部尚書,明天就是當朝宰相了也未可知。如果這件事不妥善處理,拖到什麼時候都是一個禍患。與其讓嚴嵩到時過問,還不如自己先行了結。想到這裡,他急忙對歐陽氏的母親說: 「歐陽夫人,本官,啊不,下官一定妥善處理,讓你感到滿意。」
歐陽氏帶著嚴嵩的五部枟鈐山堂集樺,在差官的護送下來到了應天府。嚴嵩得到消息,遠遠的向外迎來。當他看見歐陽氏帶著兩個孩子從車上下來,淚水情不自禁地模糊了他的雙眼。還朝後幾年來的酸甜苦辣像電影一樣在他的眼前閃過,要不是遇到那位白鬍子老人,也許自己早就和親人陰陽兩隔了。這時的嚴嵩並沒有陞官發財了的喜悅,他只有一種感受,那就是和家人團團圓圓的生活在一起,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