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轉而考慮有天賦的男人,我們會看到,在他們身上,愛的開端常常是自我折磨、自輕自賤和自我克制。一種道德轉變出現了,被愛的對象像是生出一種淨化作用。
——魏寧格,《性與性格》
維特根斯坦在不安和煩躁之中結束了同品生特的度假,回到劍橋。沒幾天他和羅素有了第一次嚴重的分歧。維特根斯坦不在時羅素在《希伯特期刊》(Hibbert Journal)上發表了一篇論「宗教本質」的文章。這篇文章是從他放棄的書稿《牢獄》裡抽出來的,也是受奧特琳啟發的一次嘗試;它提出一種其中心概念為「我們生命的無限成分」的「冥想的宗教」,那一成分「並非從某一視角看待世界:它無所偏頗地照耀著,就像陰天照在海面上的瀰散的光」:
與有限的生命不同,它是無所偏頗的;它的無所偏頗通向思想的真理、行動的正義和感情的博愛。
在許多方面,這篇文章先行提出了維特根斯坦自己將在《邏輯哲學論》裡發展的神秘主義;特別是它提倡斯賓諾莎的「擺脫了有限自我的自由」(即《邏輯哲學論》裡說的從永恆的角度[64]沉思世界),以及對於某種要求的批判——羅素稱之為「那個堅決的要求:我們的理想應當已經在世界裡實現了」(比較《邏輯哲學論》6.41)。不過,和《邏輯哲學論》不同的是,羅素的文章毫不猶豫地表述了這個神秘主義,而且(例如)毫不猶豫地以嚴格來說無意義的方式使用了「有限」和「無限」這樣的詞。無論如何維特根斯坦厭惡這篇文章,回劍橋沒幾天就衝進羅素的房間,說出了自己的感覺。他剛巧打斷了一封正寫給奧特琳的信:
維特根斯坦剛進來了,為了我的《希伯特》文章極為痛苦,顯然憎恨它。因為他我不得不停筆了。
數天後羅素詳細解釋了維特根斯坦爆發的原因:「他覺得我背叛了對嚴格性的信仰;還有,這種東西太個人化,不宜付印。」「我非常在意,」他又說,「因為我部分同意他。」隨後的幾天他仍對那次攻擊念念不忘:
維特根斯坦的批評使我深深不安。他希望對我有好的評價,他如此難過、如此溫順、如此受傷。
由於愈來愈願意把維特根斯坦視作自己的天然接班人,羅素對此事就更為在意了。他自己在邏輯分析上的努力正變得越發三心二意。在寫出了一篇題為「邏輯是什麼?」的論文初稿後,他發覺自己沒辦法再寫下去,感到「非常想把它留給維特根斯坦做」。
在十月的這前幾周裡,摩爾也感覺到了維特根斯坦的直率批評的力度。學期之初,維特根斯坦首先聽了摩爾的心理學講座。「那些講座讓他很不高興」,摩爾寫道,「因為我花了大量時間討論沃德的觀點:心理學與自然科學在主題上並無不同,不同的只是視角。」
他告訴我這些講座非常糟——我應當做的是說出我的思考,而不是討論別人的思考;他也不再來聽我的講座了。
摩爾又說:「今年他和我都仍然去聽羅素的數學基礎講座;但W.還習慣傍晚到羅素的屋子呆幾個鐘頭跟他討論邏輯。」
事實上,維特根斯坦——像是正經歷著魏寧格描述的自我折磨和道德轉變的過程——在這幾個鐘頭裡討論他自己和討論邏輯一樣多。據羅素講,他「在騷動的沉默中,像野獸般在我屋裡踱來踱去三個小時」。有一次羅素問:「你是在思考邏輯還是你的罪?」「兩者皆是。」維特根斯坦回答,繼續踱他的步。
羅素認為他瀕臨精神崩潰——「離自殺不遠了,他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造物,渾身是罪」——並傾向於把這神經衰弱歸咎於這事:「他的心智恆常繃得最緊,專注於困難到令人沮喪的東西。」他這個看法得到了一位醫生的支持;維特根斯坦對自己身上不時發作的暈眩以及工作能力的喪失感到非常憂慮,請了一位醫生來,這位醫生斷言:「這全是神經的問題。」於是,儘管維特根斯坦真切地希望得到道德上的治療,羅素堅持在身體上治療他,建議他吃好點,出去騎騎馬。奧特琳則送來了些可可。「我會記下用法,」羅素向她保證,「並想法子讓W.用——但我肯定他不會吃。」
不過,維特根斯坦倒接受了羅素的建議,騎馬去了。這學期餘下的日子,每週一次或兩次他和品生特雇了馬出行;品生特稱之為「溫馴的」騎行(即不含跳躍),他們或沿著河岸的纖道騎到克萊西厄,或沿著特蘭平頓路騎到格蘭切斯特。無論這對維特根斯坦的情緒產生了什麼效果,反正一點也沒減弱他的這個傾向:突然爆發出對他自己的和別人的道德過失的憤怒。
11月9日,羅素安排好跟維特根斯坦散步。可在同一天,他覺得有必要去觀看懷特海的兒子諾斯參加的划船比賽。因此他帶維特根斯坦到河邊,在那兒兩人看著諾斯輸了比賽。照羅素的話講,這事給了他一個「激情的下午」。他自己覺得比賽的「刺激及其傳統上的重要性」惹人心焦,由於諾斯「極為在乎輸掉比賽」,就更是如此了。但維特根斯坦覺得整件事情令人作嘔:
……說我們一樣可以去看一場鬥牛(我自己也有這感覺),說那統統是邪惡,等等。我很難過諾斯輸了,所以耐心地一點點解釋競賽的必要性。最後我們談起了別的話題,我以為挺順利的,但他突然站住了,說我們度過這個下午的方式是如此敗壞,我們不應該這麼活,至少他不應該,他說任何事都不可忍受,除了創造出偉大作品或欣賞別人的偉大作品,說他一事無成而且永遠成不了,等等——他說這一切時都帶著一股幾乎把人擊倒的力量。他讓我覺得自己像一隻咩咩叫的羔羊。
幾天後羅素受夠了:「昨天我告訴維特根斯坦,他考慮自己考慮得太多了,如果他又來這套我將拒絕聽,除非我覺得他很絕望。現在他再多說已經對他沒好處了。」
但在十一月末,我們看到羅素再次被拖進了一場跟維特根斯坦談維特根斯坦的討論:
我陷入了對他缺陷的討論——他為他的不受歡迎而煩惱,問我為什麼這樣。這是一場漫長而困難而熱烈(就他而言)的談話,持續到一點半,所以我現在很缺覺。他是個很大的難題,但完全值得。他有點太簡單了,不過我擔心,如果我說太多而令他較少如此,倒會損害他的某些美好品質。
我們能從品生特的一則日記中推斷出,羅素說維特根斯坦「有點太簡單了」這話的某種含義(也許還能推斷出,維特根斯坦以為自己不受歡迎的緣由)。河邊「激情的下午」之後的那個晚上,維特根斯坦和品生特一起聽了劍橋大學音樂俱樂部的音樂會,隨後去了維特根斯坦的屋子。此前羅素提到過的那位本科生修士法默來了。品生特說,他是「一個維特根斯坦討厭並且認為其內心不誠實的人」:
……[維特根斯坦]非常激動地努力誘導他讀一些精確科學的好書,去看看誠實的思想是怎樣的。這顯然對法默有好處——實際上對誰都有好處:但維特根斯坦非常專橫,把他對法默的真實想法告訴了法默,說話完全像是課業老師!法默統統領教了——他顯然確信維特根斯坦是個瘋子。
維特根斯坦相信自己不受歡迎,但並非全然如此。就在這個學期,他神經煩躁最盛之時,他也成功地獲得了某些新的和重要的友誼。尤其是獲得了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的尊重和友愛,在維特根斯坦一生的大部分時間裡,凱恩斯都是一個寶貴的、施以援手的朋友。10月31日,羅素第一次把他倆帶到一起——「但那次不成功」,他記錄,「維特根斯坦病得厲害,無法真正地討論」。但是到11月12日,我們看見了凱恩斯寫給鄧肯·格蘭特的信:「維特根斯坦是個最奇妙的人物——我上次見你時說他的話完全不對——他也格外的好。我極願和他在一起。」
凱恩斯的支持很有力,就算林頓·斯特雷奇對維特根斯坦是否堪當「使徒」的一員仍有疑慮,都足以因此而克服了;凱恩斯宣告維特根斯坦有天才之後事情就定下來了。唯一尚存的疑問是維特根斯坦是否想要成為其中的一員——他是否真的認為跟其他成員定期討論是值得的。從「使徒」的角度來看這是相當意外的。「你聽說沒有」,凱恩斯驚訝地寫信給斯特雷奇,「我們的新兄弟對社團的唯一反對是,社團並不是使徒[65]的傳人?」
羅素雖抱有一點疑慮,但仍然盡量促成此事。「顯然」,他寫信給凱恩斯:
照[維特根斯坦的]觀點,社團只是浪費時間。但出於對他的關愛,或許可以想辦法使他覺得值得做這件事。
於是,他「關愛地」盡可能把社團往好裡說。他向維特根斯坦解釋,雖然以社團目前的情況,從中什麼也收穫不到,但從前它曾經是好的,若他願意支持它可能還會變好。我們已看到,羅素自己主要反對的是社團裡對同性「私情」的偏好。但維特根斯坦的疑慮關乎的是這件事:雖然他喜歡協會裡的「天使」(本科畢業了的人):摩爾、羅素,特別是凱恩斯;但他對同輩「兄弟」——本科生成員——懷有強烈的厭惡,不確定自己是否受得了將與他們進行的討論。他反對他們的不道德,他告訴凱恩斯,觀看「使徒」聚會上的他們就像看著尚未梳洗完的人——梳洗雖是必要的程序,但不雅觀。
成問題的「兄弟」是弗蘭克·布利斯和一個匈牙利貴族弗倫克·貝克什,來國王學院前貝克什曾在比得萊斯學校[66]呆過。兩人都捲進了羅素反對的私情,特別是貝克什;據詹姆斯·斯特雷奇說,貝克什第一次去「使徒」的聚會時,凱恩斯和傑拉爾德·夏夫對他充滿了情慾,竟至於想在的那塊典禮爐前的地毯上當場「搞他」。維特根斯坦反對他們,幾乎不可能是因為他們捲入這種韻事:否則就完全不能解釋他為何對凱恩斯沒意見。他之討厭貝克什,也許與奧地利和匈牙利的對立有關。但他反對的主要是布利斯——「他受不了他」,羅素告訴奧特琳。
於是,維特根斯坦懷著很大的猶豫和疑慮接受了會籍,11月16日第一次參加了星期六聚會。會上摩爾讀了一篇論宗教皈依的文章,維特根斯坦在討論中說了自己的觀點:就他所知,宗教經驗在於擺脫煩惱(即他跟羅素提過的Sorge),宗教經驗的後果是給予人不在乎會發生什麼事的勇氣(因為沒有什麼能發生在有信仰的人身上)。會後林頓·斯特雷奇對社團的未來很樂觀,覺得新成員帶來的衝突和賤性[67]的前景「尤為令人振奮」:
我們的兄弟布[利斯]和維特根斯坦如此下流,我們的兄弟貝克什如此的棒,協會現在應該能向前衝入最激進的水流。星期天我看望了布[利斯],他看來完全同魯伯特[·布魯克]過去一樣下流。
同一天他寫信給悉尼·撒克遜·特納,詳細談了羅素對維特根斯坦入會的反對:
那個可憐的人處於悲哀之中。他看上去大約96歲——有著長而雪白的頭髮和無限枯槁的面容。維特根斯坦入選對他是個大打擊。他深深希望把維特根斯坦全留給自己,實際上也極為成功,直到凱恩斯堅持跟維特根斯坦會面,並立刻看出他是個天才,必須將他選入。其他人(在貝克什的輕微搖擺之後)也便猛烈地贊同。他們的決定是突然宣佈給伯蒂[68]的,伯蒂幾乎昏了過去。當然,他對選舉提不出任何反對的理由——除了那個卓越的理由:社團是如此墮落,他的奧地利人一定會拒絕成為其中一員。他念叨這個理由漸漸念到癲狂,甚至自己都相信它了——但那沒有任何用處。維特根斯坦毫無反對社團的跡象,雖然他厭惡布利斯,布利斯也報之以憎恨。我認為大體上前景是最光明的。貝克什是個如此宜人的夥伴,他和布利斯相愛時,還設法去愛維特根斯坦。他們三個應當會搞得很好,我認為。伯蒂真是個悲劇人物,我為他感到很遺憾;但他也是最蒙在鼓裡的。
斯特雷奇在好幾條上弄錯了。羅素毫不希望「把維特根斯坦全留給自己」;若能免除對維特根斯坦的「罪」的整晚整晚的檢視,他高興還來不及——這事已纏了他整個學期。他對選維特根斯坦進「使徒」的疑慮——除了他自己不贊成他們的同性戀外——主要是感覺到那將「引起某種災難」。就這個觀點而言,他並非如斯特雷奇以為的那樣蒙在鼓裡。
12月初,斯特雷奇的兄弟詹姆斯告訴他:「維特-吉特人[69]正在退出的邊緣搖晃。」在摩爾的提醒下斯特雷奇到劍橋勸維特根斯坦留下來,但即使跟維特根斯坦和摩爾兩人見了幾次,他仍沒能做到。學期末羅素向奧特琳報告:
維特根斯坦已經離開了社團。我認為他是對的,雖然出於對社團的忠誠我不會事先就這麼說。
他又加了幾句,顯露出他確實遠非想把維特根斯坦全留給自己:
我已花了頗多力氣應付他。想到一段時間不用見他,真是個解脫,雖然我覺得自己這麼想很恐怖。
羅素對「金子」洛斯·迪肯森重複了自己的觀點,即維特根斯坦離開是對的,又說自己勸阻過他:「他是我自摩爾後遇到的最像使徒的人和最有能力的人。」
維特根斯坦在這個米迦勒節學期中的工作的性質是什麼,缺乏證據來說明。10月25日品生特記錄了維特根斯坦的一次來訪,期間他通報了對一個問題的一種新解決——「在最根本的符號邏輯領域」——在冰島時這問題令他大為困擾,那時他只給出了一種權宜的解決:
最新的解決相當不同,考慮得更全面,如果可靠的話,將根本改變符號邏輯的許多內容:他說羅素覺得它是可靠的,但說沒人會理解它:可是我覺得自己弄懂了(!)如果維特根斯坦的解決可行,他將是第一位解決了某個困擾羅素和弗雷格多年的問題的人:它也是個最精巧和最有力的解決。
由此,我們既推想不出那個問題,也推想不出那個解決,雖然看上去那很可能跟維特根斯坦夏天寫給羅素的那則短評有關:「我們的問題可以追溯到原子命題」。學期快結束時維特根斯坦遞交給道德科學俱樂部一篇論文;道德科學俱樂部是劍橋的哲學學會,也許可把這篇論文視作那則短評的擴充。這個學期,俱樂部的討論維特根斯坦參與得很多,在摩爾的幫助下他說服俱樂部採用了一套新規則:任命一位主席,職責是防止討論變得無效,而且規定任何論文的宣讀都不能超過七分鐘。維特根斯坦自己的論文是新規則下的首批論文之一。11月29日的備忘錄上記載:
維特根斯坦先生讀了一篇題為「什麼是哲學?」的論文。讀這篇論文只花了約四分鐘,從而把泰先生保持的前記錄縮短了幾乎兩分鐘。哲學被定義為一切這樣的原始命題:未得到各種科學給出的證明,它們就已被設定為真。這個定義得到了很多討論,但並無接納它的普遍傾向。討論進行得很是切題,主席不覺得有必要作過多干預。
學期結束後,在回維也納的路上維特根斯坦到耶拿拜訪了弗雷格;他告訴羅素,自己和弗雷格長談了一次,「討論了我們的符號理論,我覺得,他理解它的大體要點」。他一月份寫給羅素的信表明他正在考慮「復合問題」——若一個原子命題為真,與之對應的是什麼?例如,假定「蘇格拉底是有死的」是這種命題,那麼,與之對應的事實是一個由兩樣「東西」(蘇格拉底和有死)組成的「復合(complex)」嗎?這個觀點需要一種柏拉圖式的假定,即假定形式的客觀存在——即假定不僅存在著個體,也存在著「有死」這樣的抽像實體。當然羅素在其類型論中已作了這樣的假定,而維特根斯坦對此越來越不滿。
在假期中,這種不滿引得他宣佈了他的新邏輯中的一個核心觀念。「我認為不能有不同類型的東西!」他寫信給羅素:
……對於每一種類型論,都一定有一種適當的符號理論使之成為多餘:例如,如果我把命題「蘇格拉底是有死的」分析為蘇格拉底、有死和(Ex,y)el(x,y)[70],我就需要一種類型論來告訴我,「有死是蘇格拉底」是無意義的;因為若我把「有死」當作一個專名(如我做過的那樣),就沒有任何東西阻止我做出這種錯誤的代入。但如果我[把它]分析為(如我現在做的這樣)蘇格拉底和(Ex)x是有死的,或一般地分析為x和(Ex)(x)[71],這種錯誤的代入就成了不可能的事,因為現在這兩個符號自身屬於不同的種類。
他告訴羅素,他不十分確信他目前對「蘇格拉底是有死的」的分析方式是正確的。但在一點上他有著最高程度的確信:「所有類型論必定要由某種符號理論加以廢除,這種符號理論顯示出:看上去不同種類的事物,要由不可能代入彼此位置的不同種類的符號表徵。」
這是徹底拒斥了羅素的理論,對此,羅素本該為自己的立場作出某種高調的辯護——起碼針對如何能不用類型論就在他的數學的邏輯基礎裡避免矛盾而提出一點厲害的詰問。但此時他已幾乎完全放棄了邏輯。假期裡他搞了一個相當不同的題目——物的存在。十一月他向道德科學俱樂部提交了一篇論此題目的論文,論文重申了那一年早些時候他在加的夫表達的觀點:「對於物的存在,迄今為止還沒有提出任何好的論證,無論贊成或反對」;他還提了這個問題:「那麼,我們能從我們私有的感覺與料(sense-data)裡認識一個滿足物理學假設的對象嗎?」他在假期裡擬定了一個大綱,建議循此大綱處理此問題:
物理學把感覺呈現為物理對象的函項。
但認識論要求,物理對像應當呈現為感覺的函項。
於是我們得去解用物理對像給出感覺的方程,把它們變成用感覺給出物理對象的方程。
這就是全部。
「我確定我命中了一個真傢伙,」他告訴奧特琳,「我的未來幾年很有可能花在這上面。」那將需要「物理學、心理學和數理邏輯的一種結合」,甚而創立「一種全新的科學」。在1913年1月的信裡,維特根斯坦對這整個計劃表現出輕微的排斥:「我不能想像你從感覺與料出發的工作方式。」
於是到1913年初,我們看到羅素和維特根斯坦正在按非常不同的計劃工作——羅素在創立他的「新科學」,維特根斯坦在做邏輯分析。現在羅素完全願意承認後者是維特根斯坦的領地,不是他自己的。
品生特覺察到了他倆關係的這個新基礎,快開學時他描述了一件事,當時他和維特根斯坦都在他屋子裡:
這時羅素來了——來通知我他對自己的講座時間作的一點改動——他和維特根斯坦談了起來——後者解說自己在邏輯基本原則上的一個最新發現——我想這發現是他今天早上得到的,它顯得相當重要和非常有趣。羅素默許了他說的東西,一聲沒吭。
幾個星期後,當維特根斯坦向羅素斷言《數學原理》裡的某些較早的證明非常不精確時,羅素對奧特琳說:「幸運的是,把它們弄對是他的事,不是我的。」
兩人的合作走到頭了。在邏輯的領域,維特根斯坦遠不再是羅素的學生,而成了羅素的老師。
維特根斯坦的父親在受了癌症兩年多的折磨之後去世了,這是大家預備了很久的;為此維特根斯坦開學回來遲到了。抵達盡頭是一種解脫。1月21日他寫信給羅素:
我親愛的父親昨天下午死了。他的死是我能想像的最美的;連最輕微的痛苦也沒有,像一個孩子般入睡!在最後的全部時間裡,我一刻也沒有感到悲傷,而是感到最大的快樂,我認為這一死配得上整個一生。
最後他於1月27日到達劍橋,直接去了品生特的屋子。大約一星期後品生特記下一段爭論,說明了羅素和維特根斯坦的差別的另一方面。1907年羅素曾是婦女選舉權黨(Wom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