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離開波士頓時,柏金斯的學生們給安妮帶了一個洋娃娃。娃娃是大家共同出錢買的,由蘿拉縫製了一件漂亮的外衣,是孩子們送給海倫的禮物。它靜靜地躺在安妮的皮箱裡,海倫好動的手早就發現了它。
洋娃娃!多麼親切而熟悉的形象。在海倫房間裡有一大箱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娃娃,海倫用力拉出娃娃抱緊它。
「好的開始!事半功倍。」安妮決定就地取材。她拉住海倫的手,在掌心中拼寫:「DOLL(娃娃)」。海倫馬上抽回她的手,她一向不喜歡人家摸她。但她的好奇心克制了厭惡感,當安妮再次拉著她的手時,也就任由安妮擺佈。
「娃娃」,安妮一次又一次,重複把這個字描畫在海倫的掌中,然後她讓這個迷惑的小孩子拍拍娃娃的頭,把娃娃放進海倫懷裡。安妮連續做了幾次拼字,拍撫娃娃的動作。海倫先是莫名其妙地站著,接著便聚精會神地感觸手掌中的描畫。
「你們倆在做些什麼好玩的遊戲?」凱蒂手上抱著滿滿一堆髒衣服,笑問安妮,「也讓我分享一點啊!我答應不吵你們。」
安妮報以微笑,人生真是有緣!從相見的第一眼開始,她們便十分投緣,進而友誼滋長。安妮心中有數,其他幾個人——凱勒上尉、詹姆斯及其弟幸聖第等都以請來的傭人相待,而沒有把她當成朋友。
「好吧!看著,」安妮舉起海倫的手,又把字拼到掌中。「我把字形寫到海倫手中,讓她熟習一些手語。」
安妮伸出自己的手,手指快速揮動,做出一連串動作。「我寫了『你好嗎?天氣很好,是不是?」』她向凱勒太太解釋。她又轉向海倫,「海倫只有一雙手可依靠,她的手就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今天早上,我把』娃娃『拼寫在她手上,等她會拼這個字時,我就把注意力引到她手上抱著的洋娃娃身上,我要讓她心裡明白字和物體的相互關聯。「」你看,她開始畫了,她寫出來一邊,好,再加一筆。「安妮彎下腰,情不自禁地幫著海倫摸摸索索的指頭並哺哺地說,」再加一畫。「她指引完成這個字。
安妮看到凱勒太太臉上閃過一線希望。
「我們才開始呢!她還不懂得字所代表的意義。」她趕緊解釋,「這個只是一種模仿動作,海倫寫出『娃娃』這個字,一定沒有想到這個字代表了娃娃的實體。
宇和物體中,來來回回,直到她自己能夠瞭解。海倫,你會瞭解的,是不是?「
安妮停了下來,她考慮下一句該說些什麼。她慢慢接著說:「學習一些字以後,要會利用它,這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不過我相信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安妮回頭向海倫說:「好吧!讓我們多玩一會兒這個遊戲。」她伸手拿開娃娃,要海倫在她手中拼寫「娃娃」後,再把娃娃還給海倫,她要加強字和物的相關印象。
海倫並不瞭解這些,她只知道這個陌生人從她手裡拿走了娃娃。她因生氣而漲紅了臉,喉嚨裡發出咆哮聲,緊握拳頭,轉瞬間狂怒、凶悍地撲向安妮。
安妮快速地推開娃娃,免得娃娃遭受池魚之殃。海倫的拳頭如雨而下,安妮好不容易抓住她的雙手,使盡全身力氣,握住揮動的拳頭。
「安妮小姐,安妮小姐,請把娃娃還給她吧!」凱勒太太央求。
「不,不行。」安妮回答,「她會得寸進尺,如果她常常這樣撒野,我又怎麼能教她?」
「不給她的話,她不會安定下來,會一直鬧下去的。」
「不行。」她一邊與海倫搏鬥,一邊拒絕,「她得聽話,她需要服從。」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服從啊!我們沒有辦法教她懂得這些,安妮小姐,求求你給她吧!」
「看來我又多了一樣工作。第一步要先馴服她,然後才能教她學習。」
海倫和安妮不歇手,繼續扭鬥,互不相讓,最後海倫癱在安妮懷中。
「哈!你總算放棄了。」安妮暗自稱快。
沒有這麼回事,當安妮舒了一口氣,鬆了手,海倫抽身飛快地逃出房間。安妮望著背影,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好吧!這一次勝負暫且不必計較,也許我太心急,先要有堅定的信心,不能操之過急,不能用太強硬的手段。我需要ˍ段時間,一步一步來!就是這麼簡單。」
海倫卻一點也不「簡單」。幾天過後,事實—一證明,安妮慢慢心領神會了。
第二回合功夫較量,安妮豁然開朗破涕微笑起來。「老天,我當她是誰?」她期盼海倫像蘿拉一樣溫柔、哀怨、蒼白,從黑暗寂靜的彼岸頻頻感恩。海倫不是蘿拉,她生龍活虎,像一頭小野獸,不時窺伺反擊的機會。
安妮知道她被寵壞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家裡每個人都同情她、呵護她、讓著她,5 年來,盲目的憐憫、寵愛增長了海倫無往不勝的任性,她生起氣來儼然像個小暴君,大家都得乖乖聽從她。
海倫一直對安妮耍脾氣的另一個真正原因是出於懼怕,海倫對這個陌生人產生了畏懼,她感覺得出來,安妮慢慢蠶食了她5 年來的生活習性。也許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但這是她惟一的生活方式,沒有人打開她的心扉,引導她走向黑暗世界外的燦爛、多采多姿。海倫小小的生命獨自在黑暗中探索,在空寂中奮鬥。她年幼無知,不懂得如何排遣無法與外界溝通的絕望感,只有用揮拳、踢腳、尖叫、躲避來發洩她焦急不安的情緒。
一天,凱勒太太交給海倫一疊乾淨毛巾,示意拿去給陌生人。海倫順從地拿了上樓,半途,她把毛巾丟在地上,自己爬上樓,躡手躡腳地跑到安妮的房間門口。
她知道陌生人在房間,海倫的小手摸索著門,哈!她摸到鑰匙插在鑰匙孔。
她很快地轉了鑰匙,拔出它,連奔帶跑下了樓,將鑰匙塞進大客廳裡的一個抽屜下,然後溜之大吉。
安妮在房中聽到門口的卡嚓聲,走到門邊探個究竟。遲了一步!厚重堅率的門從外面被上了鎖,安妮在房裡大叫,凱勒太太和廚娘跑了過來。
「安妮小姐,發生什麼事?」凱勒太太從外面喊。
「她把我鎖在裡面了。」
站在門外的兩個女人,不用問也很清楚「她」是誰。
「她看起來挺乖的,怎麼會做這種事?」廚娘半信半疑。
「就是她。」安妮抑制怒氣,從房裡冷冷地回答,「這個小孩該好好管教管教,請問有沒有另外一副備用鑰匙?」她們只好派人把凱勒上尉找回來,凱勒上尉很不以為然。
「我們每個月付她25塊錢,她竟笨得把自己鎖在房裡。」
凱勒太太先緩和丈夫的火氣。「你說得對,亞瑟,先不要生氣,她的房間在三樓,現在我們應該想辦法把她弄出來?」
凱勒上尉從穀倉拿來長梯,爬到安妮房間窗口,他舉起安妮,把她扛在肩上,兩個人平平安安地下來了。
安妮羞得滿臉通紅,既尷尬又惱怒,院子裡擠滿了看熱鬧嬉笑的僕人和幫傭的莊稼漢。眾目睽睽之下,一位淑女像一捆棉花般從三樓被扛下來,未免太丟人現眼了。
事後經過一段時間冷靜下來,安妮心平氣和地想:「其實整個事情就像一幕鬧劇。」凱勒上尉想到安妮的窘態,忍不住嬉皮笑臉地問:「安妮小姐,你覺得海倫如何?」
「我想有一件我不必擔心。」安妮酸溜溜地回答。
「什麼事?」
「她的腦袋。凱勒上尉,不瞞你說,我剛來的時候,我還很擔心她的病有沒有燒壞她的腦袋。還好,小腦袋還是裝備齊全,如果不嫌她刁蠻頑皮,她一個人可以抵10個小孩。」
說完,安妮拔腿就跑,逃開凱勒上尉的戲謔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