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蘭春自小學戲,按步就班練過武功,她若一日不打把式,便會覺得混身筋骨酸痛。再說,老共舞台裡,紅氍毹上,燈光通明,釆聲如雷,她的藝事與聲譽,正在如日之升,光芒萬丈。露蘭春貴為「老正娘娘」後,她仍然不能忘情於袍笏登場,粉墨生涯,黃老闆凡事都依她,於是婚後的露蘭春,照舊在老共舞台獻藝,一如往昔。露蘭春色藝雙絕,紅遍上海,像她這樣一位美人兒,拜倒石榴裙下的,當然不止黃老闆一人。只是當那些多情兒郎,一聽說露蘭春是黃老闆的禁臠,縱有天大的膽,權衡利害得失,也唯有悄悄的打了退堂鼓,徒興可望而不可即之歎。
當黃金榮還不曾把露蘭春量珠聘去,有一對上海人所謂的「荷花大少」,亦即紈褲子,風度翩翩,手面闊綽,兼且精通音律,很能票幾出戲。這兩個人是親兄弟,名喚薛二與薛四,薛二薛四的父親,便是歐戰期間,因囤積顏料而發了大財的薛寶潤,當年在黃浦灘上,確是赫赫有名的殷商富戶。
兩兄弟都把露蘭春驚為天人,露蘭春在老共舞台唱一天,他們便包定座位,竭力捧場,而且這兩兄弟都雄心勃勃,對露蘭春百計追求,不遺餘力。
露蘭春嫁了黃金榮,薛四意懶心灰,退出追求者的行列。薛二卻初生之犢不畏虎,他對露蘭春魂牽夢縈,一往情深,儘管佳人已歸沙陀利,他仍不死心,發誓要把露蘭春追到手。時日一久,他這驚人勇氣,萬丈柔情,果然使露蘭春怦然為之心動。
另一方面,黃金榮費盡心血,贏得佳人歸,他以為從此不必再親自把場了,他開始少上老共舞台,不再親迎親送,甚至對於露蘭春的行蹤,他也不大過問。誰知道,由於他這一大意疏忽,竟使薛二乘虛而入,露與薛,竟然不時的約會起來。
紙包不住火,何況法租界面積有限,黃杜張手下耳目眾多,起先,礙於老闆的面子,縱使知情,也不敢報。但是,後來被張嘯林聽到了風聲,他那種霹靂火的性格,怎麼捺得下這股忿怒,被他「媽特個,媽特個」,哇哩哇啦一喊,於是,連黃老闆也略有風聞了。
當時,上海「綁票」風熾,擄人撕票,慘劇不絕如縷。綁匪有「嵊縣幫」與「江北幫」,大膽潑辣,愍不畏死,稍有身價的商人,出門要帶保鑣,卻是有時仍還難於倖免。黃老闆實在是太愛露蘭春了,當他偶聞她曾在外有所交際應酬的時候,他仍不曾懷疑露蘭春會移情別戀,他僅只婉言的勸她:
「以後妳出門應酬,白相,什麼時候回來,妳一定要讓我知道。」
恃寵而驕,露蘭春頓時便冷冷的反問:
「為什麼?」
「咦,外面綁票鬧得這麼凶,難道妳都不曾聽說,」黃老闆再跟她開頑笑的說:「我是捉綁匪的人,妳不要一時大意,被人家綁去了,我可坍不起這個台。」
黃老闆說這個話,倒未必全是反面文章,如所周知,黃金榮一生小心謹慎,對於家人兒女,經常都是牽心掛肚腸,一出門便不放心。他在世時,總是告誡兒子孫子輕易不要出法租界,唯恐一出法界就會有禍事。以此之故,他兒孫讀書的學校,也是以法租界為限。他甚至不許小孩子到英租界去讀書。
露蘭春是個有心病的,她一聽這話,就以為黃老闆已經察覺了她和薛二的私戀。當時不聲不響,卻又要表示她的心高氣傲,蠻不在乎。從此,她在人前人後,開始對黃老闆嘖有煩言,她甚至這麼樣說:
「我嫁給黃老闆,無非是借步登高而已。」
曹振聲太太聽到這句話,為黃金榮抱不平,太為不滿,她立刻吩咐她的家人:
「你們以後不許再跟露蘭春來往!」
張嘯林常時破口大罵,罵不出道理,薛二在太歲頭上動土,至死無悔。張嘯林痛恨他狂妄膽大,使一幫子人,面上黯然失光,他急欲採取行動。杜月笙力勸無效,有一天,他單獨派他手下顯點威風,於是,薛二宣告被綁。有人叫他吃足苦頭,付了代價,依張嘯林的意思,必欲將他處死,是杜月笙說好說歹,勸他釋放。-杜月笙自承他確是用心良苦,因為事情鬧穿,對黃老闆並無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