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前後匯了四十多萬法郎,張法堯夫婦在法國快活了七八年,民國二十二年秋,小兩口忽興尊鱸?之思,要回國了。事先寫信回來報告杜家伯伯,說是他已經得了法學博士,即將挈眷榮歸。
一聽兒子成了法國法律律士,張大帥歡喜得跳了起來,博士夫婦所乘的豪華郵輪抵達上海,他拖了杜家伯伯,兩老一道乘只小火輪,開到吳淞口外去歡迎
小兩口滿口洋文下船來,親朋爭相洗塵,張大帥又安排盛宴答謝,一連忙了許多天,張大帥移樽就教,問問月笙,應該如何安排博士的錦繡前程?
由於民國二十一年長江水災,勸募救濟基金,杜月笙和賑濟委員會委員長許世英衷誠合作,卓著勞績,許世英從此折節下交,和杜月笙頓成莫逆。藉由這一層淵源,杜月笙遵照嘯林哥的心意,專誠拜懇許世英,請他把張法堯帶到南京,晉見蔣主席,看看蔣主席可否給法學博士安排一個理想的位置。
許世英大力推介,蔣主席破格接見,當時問張法堯幾個問題,張法堯蹚目結舌,無以為對。──他由此失去了大好機會而椎魯不文的張大帥,反以為蔣主席忽視了法學博士的真才實學。
乘興以去,鎩羽而歸。杜月笙為了安慰這一對父子,同時也很想讓張法堯施展長才,他一口氣委派張法堯十幾個差使,在杜月笙自己擁有的機構裡,讓張法堯位據要津,擔任副手。諸如中匯銀行常務董事、上海漁市場常務理事、中國通商銀行協理等等,但是張大少爺一概不屑為之,他從不曾到任何一個機構上班治公。
有一天,杜月笙回家休息,杜維藩在一旁侍立,張法堯一推房門闖了進來,他知會杜月笙說:
「爺叔,我要當律師。」
「律師?」杜月笙大惑不解的問:「我有那許多事情請你去做,照說你忙都忙不過來,你怎麼還有工夫去當律師呢?」
張法堯卻在嘻皮笑臉的說:
「爺叔,我本來就是個馬浪蕩嘛!」
杜維藩當時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父親怫然色變,只是他仍然不動聲色,從此,他不問張法堯的事情。
法學博士果然當了律師,不過他從不出庭,他的律師事務所裡,倒是延攬了不少學驗俱優的「幫辦」,如袁仰安、俞祥琴等人。
民國二十六年抗戰爆發,杜月笙大義凜然,避亂香港,張嘯林卻捨不下黃浦灘的花花世界,甘向敵偽大送秋波,早年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這兩兄弟,於焉分道揚鑣,幽明永隔。一日,張法堯竟會飄然來港,使杜月笙大為興奮,但是,當他聽說張法堯居然是乘坐日本輪船來時,他又不禁大為光火,當場便板起臉來問:
「難道你不知道,東洋人正在侵略中國,你為啥要坐日本船?」
太平洋風雲緊急,張法堯不肯北上重慶,他又回上海,躲在家裡和他太太大吃其鴉片煙,張大帥決意下水,要當偽浙江省主席,被他的保鑣一槍打死。張法堯夫婦照樣我行我素,早先杜月笙和張大帥一時興起,開過一臨記香蠋店張法堯夫婦便指著這小店供應黑白二飯。抗戰勝利,臨記封閉,紅流氾濫,大陸淪陷,張法堯把華格皋路的房子賣掉,又維特幾年,鴉片煙癮越來越大,改吸海洛英、白面、紅珠珠,跟他太太局處亭子間裡,一日,衖堂中出現了他形銷骨立的屍體。
張法堯有二兒二女,或先或後,統統進了天主教堂,男的當修士,女兒做修女。張大帥子孫悲慘的下場,令人徒興「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之歎。
張法堯的一筆濫賬全在杜月笙的肚皮裡,前車之鑒,引為殷憂,所以杜月笙對他子女的教育,特別特別注意,他的三子維屏,四子維新,同到英國去留學的時候,杜月笙甚至遣他們的生母孫氏夫人同行。正是由於他此一憬覺。
杜月笙在黃浦灘上聲譽鵲起,浸漸仁風義舉,名滿天下,因而有各路英雄好漢,紛來投奔。
閒情逸致,生活瑣屑已如上述,回轉來再寫杜月笙方興未艾,如日中天的龐大事業。小八股黨和他幾個得意門生,如江肇銘、張松濤等給他建立了廣大的群眾基礎,小八股黨的徒子徒孫,即已動輒成千上萬,而江肇銘和稍後的花會大王高闌生,在賭界裡同時培植了深厚的勢力。張松濤年輕力壯,智勇雙全,他在黑道裡面很吃得開,杜月笙隨時都要派他的用場。因此也成為杜月笙一日不可或缺的重要幹部。
江肇銘性格柔順,張松濤脾氣剛強,因此杜月笙對江則稍稍放任,對張反而輕易不假辭色,偏偏初期張松濤不能體會乃師用心之苦,就怕他言行稍一不慎可能惹火上身。於是曾有一度張松濤一恕出走杜月笙也動了肝火,聲言不再讓這個小伙子進門,後來虧得沈月英苦苦相勸,派人去把張松濤叫回來,師徒兩人方始和好如初,而張松濤確曾為乃師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基本力量掌握得很牢,英租界的朋友大致都連絡好了,表面上看杜月笙的竄頭快極,勢力範圍無日不在擴充,但是唯有杜月笙自己心裡明白,他要想更上層樓,還有兩重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