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得賢內助

住在華格臬路的沉氏、陳氏、孫氏三位夫人,聽說杜月笙又要和姚玉蘭結婚,暗底下當然是很不開心,以往各踞一樓,互不聞問,如今居然也溝通消息,有商有量,正當她們組成聯合陣線,圖謀公開表示反對。可惜事機不密,先被杜月笙所偵悉,於是有那麼一天他先發制人,找一個機會,借題發揮,他大發雷霆的,把三位太太全罵在內了。這一罵,罵得三位夫人大驚失色,噤若寒蟬,從此不敢再作任何抗議、反對的表示。

要好朋友之間,對於杜月笙的四度洞房花燭,確以表示贊成的居多,他們倒不是替杜月笙幫腔湊興,而是有相當的理由,許多年來,在對外交際方面,杜月笙像是一條光桿,他一向獨來獨往,絕少挈帶他的夫人,出席參加任何交際應酬。

這其間是有不得而已的苦衷的,──他前後所娶的三位夫人都是舊式女子平時不大喜歡出門,而杜月笙也從不加以啟發或訓練,於是她們越來越不拋頭露面。沈氏夫人只有杜維藩一個,卻是長子,陳氏夫人有維垣、維翰、維寧三位,孫氏夫人有維屏、維新兩個。這些小爺們的養育照料,需要相當的時間,所以三位夫人對於諸多外務,也是有些兒力不從心。

杜月笙和姚玉蘭結婚以後,姚玉蘭是自幼隨同父母闖過碼頭,見過世面的,她是走紅多年的名伶,一口京片子,輕脆嘹亮,杜月笙的交遊範圍越來越廣,越來越往高處攀,像姚玉蘭這麼一位風光體面、肆應裕如的杜太太,當能彌補杜月笙多年來的一大遺憾

新居設在蒲石路,租了一層豪華考究的西式樓房,行年四十有二,杜月笙四度作新郎,對外盡量避免張揚,可是好朋友知道的依然不少,所以這場婚事仍舊辦得相當風光熱鬧。

沈氏夫人格外顯得萎靡,銷沉,他唯一的兒子杜維藩大了,每天要出去讀書,而家裡娘姨丫頭,保鑣當差一大堆,服侍這位大少爺是無微不至,處處周到。沈氏夫人反倒覺得插不下手,她平素身體虛弱,多災多病,於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吃鴉片煙,她的煙癮越來越大,大到成天人不離煙,手不離鬥,沈月英的母親,娘家的老賬房焦文炳,合住在華格臬路杜公館對面的一條弄堂裡,她只要出房門,下樓梯,走不了三兩百步路,就可以去跟老母親相聚個一天半天。但是她連這幾步路也懶於走,於是母女都三月兩頭的見不了面。曾有一次,杜月笙突然之間看見了她,頗為她的形銷骨立,弱不禁風而驚怵,但是他想不出法子使她戒絕鴉片,恢復生氣,由於金廷蓀的太太跟她蠻要好,因此出個主意,讓她到金家去住了一段時期。

金家相當守舊,金廷蓀的老太太,規矩極大,她曉得杜月笙和金廷蓀有手足之情,便將沈月英也跟自己的兒媳婦一例看待,晨昏請安,老太太搓麻將的時候陪著,外面不論送什麼東西進來,還得送到老太太的房中去看過。沈月英在金家住了一段時期,消愁遣悶,振作精神談不上,相反的卻是受不了老太太的規矩,住得苦不堪言。隔不多久,她又如逢大赦的搬了回來,自茲以後,鴉片煙毒更嚴重的剝奪了她的健康。

沈月英天不假年,他死在四十八歲上,時在抗在期中,杜月笙和杜維藩都已經到了重慶,她曾和杜月笙渡過艱難困苦的時光,眼看著他出人頭地,平步青雲,是鴉片煙癮拖住了她,使她不但不能跟杜月笙白頭偕老,甚至她也無法分享他的光采與榮耀。

三樓太太孫氏夫人比較豁達,她善能自己排遣,將全部時間精力貫注於她的一對愛兒,──維屏和維新,當這兩個兒子念到初中,她便請准杜月笙,把他們帶到英國倫敦去求學維屏,維新都有很好的成就,孫氏便伴著兒子在海外渡其優遊的歲月。

和姚王蘭結婚以後,杜月笙生活上的情趣倍增,夫妻倆有相同的嗜好,閨中高歌一曲,興味無窮。姚玉蘭結了婚便洗卸鉛華,一心一意做杜夫人自此告別了紅的生涯,海上顧曲戲迷容或感到惆悵,但是姚氏之歌也並非如廣陵絕響,遇有義賬救災,或者親朋戚友一時興起來上一次綵排,她也興致盎然的粉墨登場。

結婚一年,她給杜月笙生了個女孩子,使杜月笙歡喜得好像天上掉下來奇珍異寶,因為這是杜月笙第一個女兒,杜月笙給她取個名字叫美如,對她的鍾愛還不止於「掌上明珠」。杜美如滿月的那天,蒲石路杜公館不僅大宴親朋,甚且演出堂會,由當時瘋靡滬上的梅蘭芳、馬連良聯合演出,張學良夫人於鳳至親臨道賀,她後來一直在說:就那回在上海看到了骨子好戲。

為上海人津津樂道,傳誦多年的杜公館五大盛舉,熱鬧風光,極一時之盛,如果以年份排列次序,應該是:

一,杜美如的滿月之慶。

二,杜祠落成。

三,陳氏夫人的三十歲生日,假戈登路一連唱了三天的堂會戲,賀禮中的壽屏十二堂,雕鏤精美,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四,杜維藩結婚,包下了新新公司演戲宴客。

五,杜月笙的六十誕辰。

好熱鬧,講究排場,誠然規模一次比一次盛大,然而仍以杜美如的彌月之慶為濫觴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