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六月九日各地嘉賓毫無限制的湧來,席棚劇場,險險乎為之爆炸。於是從六月十日一早開始採取緊急措施,所有從上海到高橋參與盛會的賀客,一律到法租界外灘太古碼頭,乘杜公館特備的輪船,滿載後立即啟椗,駛赴高橋。
賀客太多,又不能憑票上船,照這個辦法,仍還是漫無限制,於是由辦招待的人,想出了一個補救之策,他們等客人上船啟椗以後,方始一一查詢事先,將逐日的禮簿,抄錄下來,按送禮的機關團體,府宅人名,編印來賓錄。查詢的時候,便以來賓錄為根據,請賀客在來賓錄上簽名,當場發給紀念徽章一枚。船到高橋,坐汽車或坐人力車,赴宴看戲,到處遊覽,都得憑這枚證章,始可接受杜公館的招待,否則的話,因場地和設備之所限:「恕難允准造入杜祠。」
限制得這麼嚴格,作用卻並不太大,上海人誰不想去軋這一場鬧猛,杜公館的專輪上面要檢查,他們便不搭杜公館的船,不坐杜公館的車,邀三朋四友,帶一家老小,自備交通工具,或者步行八華里,專誠一遊杜氏家祠。所以,在六月十日那一天,由高橋到杜祠,那八華里的「杜高路」,從早到晚,直如山陰道上,賀客遊人絡繹不絕,人潮裡住了汽車隊和黃包車隊,扶老攜幼,說說笑笑:「不速之客」們,祇當是出來郊遊遠足,彷彿不到杜祠,失之交臂,便錯過了此生難再的好機會。
於是,六月十日,從上海專程去游杜祠,軋鬧猛的,又達一萬多人。
杜月笙一生服務社會,敬重朋友,他幫過許多人的忙,但若他有事需要人手,簡直用不著他自家開口,六月九日是頭一天,賀客超過預算兩三倍,使一大群的人員手忙腳亂,可能招待不周。十號這天便有幾位大亨,自動出來調度指揮,接待貴賓,如虞洽卿,如王曉籟,如袁履登諸人,自晨及晚在人叢中跑來跑去,忙個不停。
警備司令部派一個中隊,公安局派了幾百名警察,此外駐紮在上海的海軍、陸軍、水陸警察,南市閘北保衛團、緝私營、偵緝隊、救火會、紅十字會、藍十字會,統統派有專人,到高橋來幫杜氏家祠維持秩序。─—因為,總計九、十、十一,三天之內到杜祠的賀客,數逾十萬!漪歟盛哉,民國二十年的杜月笙,建一座祠堂,唱三天名伶名票會串的平劇,一人有慶,萬人為之空巷,此一不可思議,令人歎為觀止的大轟動,看在當時中國新聞記者的眼裡,由於這件事直接與杜月笙有所關連,自是理所當然,不足為奇,但是就上海的外國記者看來,似乎難免大為駭異。這三天裡外國記者紛紛出動,實地採訪杜月笙開祠堂的盛況,而且新聞、花絮加照片,在他們的報紙上大登而特登,例如日文每日新聞所作的標,意譯即為:
堂皇華貴之杜月笙氏家祠落成典禮壯麗奪目
來賓雲集
另一家「日日新聞」則如此寫著:
「……國人(日本人)方面有……諸名士均行參加,祠堂從海關碼頭乘汽輪向下流,約駛一小時間至高橋碼頭,在八支裡(支那裡)之田園中,其中有特為杜氏宗祠修築之社高路,可行汽車,足為一日之清游。其宗祠之壯麗華貴,不待言矣!昨日並有梅蘭芳、程艷秋等名伶之演劇,且招待參觀者,饗以酒食。自朝至夜,八支裡之道上。絡繹不絕,於此足以見杜氏聲譽之隆,可謂壯觀盛況矣!」
又一家「大陸報」說:
「……昨(十)日有兩萬人參加杜氏家祠盛典,各國名人,往賀者絡繹不絕,其盛況為上海多年來所罕覯。」
六月十三日英文的大陸晚報,以較保守的估計,作為標題:
八萬來賓恭祝杜祠落成盛典
大美晚報在新聞中敘述:
「浦東杜月笙君家祠落成紀念之三日大慶祝,業於星期四(六月十一日)晚間結束,來賓之參與盛典者,有政府大員,有當地鉅商,總計在『八萬』人以上,可謂上海有史以來空前盛舉!」
福爾摩斯除了逐日刊載新聞,還有類似現代報紙「花絮」的所謂瑣記:
「……各界投贈,琳琅滿目,上自國民政府主席,下至庶民,無不備禮申賀,登門晉謁者,更不止珠履三千之數。軍政商學諸聞人,亦親往襄理盛舉,京滬男女名伶,復登台串戲,其盛況為空前所未有。非杜月笙君交遊廣闊,恩德感人,曷克臻此,而其孝思不匱,更足以勵末俗矣!」
事實上,六月十日開始發紀念徽章,請賀客憑徽章入祠,發到下午,便察覺有無數向無淵源的「遊人」,直截了當,利用送禮的方式,來換取這一枚難得到手的徽章。於是,又產生了婉言拒絕受禮的怪現象。─一到最後一六月十二日早晨,局面已無法控制,執事者唯有正式宣告:
「紀念徽章停發」。
中國報紙,更是連日長篇累牘,不厭其詳的大事報導:「杜祠落成典禮」,如我國歷史最悠久的「申報」,如「早年規模最大」的新聞報,莫不皆然。申報還破例的登了「預志」,將杜祠落成典禮的八大處組織和負責人選,招待的方式,儀仗之路由,堂會之戲目,—新聞報甚至將辦事處結束的情形,一一詳予揭櫫,乍看起來,像是杜月笙出錢登的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