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了多久,果不其然,一部轎車開到天後宮橋陳松源昂昂然走進抗日救國會天後宮橋分所,在他的身後,還有兩名身胚結棍的保鑣。
「這裡是什麼人負責?」陳松源大喇喇的問道。
「是我,」於松喬挺身而出,自家通名報姓:「我叫於松喬!」
「久仰久仰,」陳松源鼻孔裡哼哼的冷笑:「方纔貴所有人到小號合昌祥,取走了兩箱布匹,我恐怕這裡面一定是有所誤會了。」
「沒有誤會,」於松喬斬釘截鐵的回答:「合昌祥的兩箱東洋布,就是我親自去查出來充公的。」
陳松源呆住了,他從來不曾碰過這麼大的釘子,他摸不透於松喬是那一路的朋友,居然有眼不識泰山,連他陳松源都不認得?態度如此強硬,說話更是一副公事面孔,半點情面也不講。
兩名保鑣「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擠過來向於松喬發了話:
「喂,朋友,你不要有眼無珠啊,你曉不曉得這位先生是誰?」
「管他是誰!」於松喬挺一挺胸:「我只曉得公事公辦,在這種國難當頭的時候,還要販賣東洋貨,挑東洋人賺錢,造了槍炮子彈打中國,那是奸商,是漢奸,漢奸奸商販賣的東洋貨就得沒收!」
「什麼奸商不奸商?」保鑣的光了火:「你膽敢當眾辱罵我們陳理事長?」
「什麼陳理事長不陳理事長?」於松喬大義凜然,反唇相譏:「理事長要是販賣東洋貸,一樣的是奸商!」
至此,陳松源赫然震怒,兩名保鑣破口大罵。干松喬屹然不為所動,他直指陳松源的鼻尖說:
「我警告你,我們這裡是辦公事的地方,你要再這裡無理取鬧,我就,……」
「你敢怎麼樣?」陳松源厲聲一喝,打斷了於松喬的話,接下去又是狺狺的罵,尤且,他竟指揮保鑣,乾脆點硬上:「你們進去給我搜,把我們的貨色搜出來,抬回店裡去!」
兩名保鑣聽了老闆的吩咐,惡狠狠的搶前一步,正待推開於松喬,直往保管所裡闖。於松喬早有防備,動作好快,他伸出手去一把捉牢陳松源的領口,使勁的拖他往裡頭走,一面走時一面叱喝:
「你敢帶人來搶我們保管所?好哇!我現在就把你關起來!」
保鑣的一看老闆被捉,又氣又急,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拔出手槍,對準了於松喬,大聲喝道:
「趕快放手!遲一步便請你吃衛生丸!」
「你們敢?」於松喬身子跟陳松源一貼,緊拉住他倒退三步,他決心把這位布大亨,關進一間小房間裡。
兩名保鑣大跳大叫:
「再不放手,真開槍啦!」
於松喬已經把陳松源拖到小房門口了,他側過臉來高聲答道:
「有種,你開!」
砰的一聲槍響,─—於松喬剛好把陳松源推進那間臨時拘留所,槍聲警動了檢查所裡的工作人員,大家一湧而出,跑過來就要奪下保鑣手裡的槍,兩名保鑣一看大勢不好,掉轉身去便往外逃。
第二個回合終於平安無事的渡過,陳松源被關在小房間裡,頓足咆哮,猛力槌門。於松喬只當沒有聽見,他往房門口的地板上一坐,大聲的說:
「我今天是看牢你了!」
陳松源的保鑣,回陳家去報告,陳家立刻央人四出營救,紗布大亨陳松源被抗日救國會的人捉牢關起,消息隨即傳遍了黃浦灘,那真是人人吃驚,個個失色。紗布向為上海十大業之一,陳松源是紗布業公會的理事長,宜乎掀起轟動滬上的軒然大波。
於是,為時不久,天後宮橋抗日救國會的門前,車水馬龍,開始熱鬧了。
抗日救國會常務理事兼秘書長陶百川,和上海市黨部委員吳開先,聞訊趕到了天後宮橋,他們二位對于于松喬的不假情面,認真負責頗表嘉許,但是,陶百川婉轉的向他說明:
「抗日救國會不過是一個民眾團體,我們可以從事愛國運動,但卻不是權力機關,我們有什麼權力,用什麼罪名把人家捉來關起呢?所以于先生你扣押陳松源的事,在法律上是說不過去的,請你馬上把陳松源放出來,我們再商議解決這樁事體的辦法!」
於松喬依然坐在地上,擋住了羈押陳松源的那扇房門,他聲色不動,心平氣和的說:
「陶先生,你地位高,口才好,學問一等。我於松喬無論講地位,講口才,講學問,統統服貼你。不過今天的這件事情,不管我錯我對,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天王老子的話我也不聽。陳松源帶了保鑣,開手槍來搶所裡的東西,我非關他不可,假使有人想來拖開我,」他伸手指一指左側的鋼筋水泥牆壁:「我立刻就撞牆頭自殺!」
陶百川和吳開先一再的善言譬解講道理給於松喬聽,於松喬偏偏不聽,陶、吳二人拿他毫無辦法,廢然的走了,另行設法。
門外汽車不停的從遠處開來,上海有身價,說得起話的大亨全來了,虞洽卿、王曉籟,……有人疾言厲色,有人娓娓動聽,什麼好話歹話都說盡,要於松喬釋放陳松源,他的回答只有一句話:
「啥人敢來拖我,我立刻撞壁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