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激怒的日本僑民,迅速而有效的自動組織起來,十月十二日,杜月笙在家裡得到消息,下午一點鐘,日本人將在北四川路日本小學,舉行「居留民大會」。於是,他開始做一連串必須的部署。
一點鐘,日人居留民大會準時集會,出席的日僑數逾四千之眾,會場情緒是衝動、激憤、驕狂與拔扈囂張,他們決議上電日本內閣總理、外相、陸相、海相和關東軍總司令,請求速用斷然、強硬而有效的手段,根本制止「不法而暴戾」的對日經濟絕交,並且澈底解決中日間諸懸案;會場日人群情洶湧的宣稱:
「為達成上項目的,我居留民有忍受任何犧牲的覺悟!」
三點多鐘散會,賡即舉行示威遊行,大隊日僑沿北四川路迤邐向南,他們在行經美租界地段時,中國人默無一言,並無反應,但當他們遊行到了華界閘北白保羅路及虯江路一帶遊行隊伍中的少數青年,再度跑出行列撕毀路旁的抗日標語,於是憤怒的中國青年立即高聲喝打,飛快的衝上去飽以老拳,而且在轉眼之間從兩側店舖裡衝出來更多的憤怒群眾,「打東洋人」的喊聲響澈雲霄。耀武揚威的日本人畏縮了,他們掉首逃回租界,被截留住的人則勉力招架,中國人已經得手,公安局的警察方始一湧而出,就地勸散。與此同時又有公共租界的巡捕趕來。這「事出偶然」的中日民眾第一仗,是日本遊行大隊遭到迎頭痛擊,四下潰逃作鳥獸散,而中國民眾則打了人又出了氣,最妙的是,英捕房巡捕以「保護」為名,捉去了三名日本青年。
東洋人逃回家中氣喘咻咻,徒呼負負,他們仍在接觸頻繁,計劃出動反擊,那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們又挨了當頭一棒全上海所有的米店和煤炭店,一律拒絕跟日本人做生意。買不到米和煤,使東洋人馬上面臨斷炊的危險,於是他們大起恐慌,而且氣忿難忍,但是他們卻又不敢動蠻,或竟與米、煤店老闆理論,因為他們看得出來,每家米煤店的附近,都有怒眉橫目的壯漢逡巡,如果他們不是勞工群中的英雄,便是白相地界裡的打手,他們的任務是對煤米店加以監視,同時制止日本人的吵鬧和糾纏。─—當天日本駐上海總領事村井便去向上海市長張群抗議,要求市政府設法維持日本僑民的糧食,由此可知這一項打擊的嚴重。
從十月中旬開始,零星的鬥毆事件層出不窮,日本外交當局提出的抗議不絕如縷,閘北江灣一帶,對於僑民居住最多的日本人來說,幾已成為黑暗恐怖地界,倘若不是成群結隊徒手的日本人簡直不敢外出。「打東洋人」成為上海市民成天掛在嘴邊的興奮口號,連三尺童子也曉得「敵愾同仇」,「抗日救國」,有一天早晨九點多鐘,公共租界有一個騎腳踏車的日本人疾駛而過,路邊有一個小孩衝上來高喊:「打倒東洋人!」這名日本人憤極,下車一耳光將小孩甩倒在地,然後匆匆逸去,街心立刻麇集大批氣沖牛斗的中國人,恰巧有一部汽車滿載日人而來,於是汽車被中國人攔住,車上的日人池魚遭殃,全部被中國人打得一身是傷。
浦東方面,抗日救國運動如火如荼的在進行,十月二十八日,浦東申新紗廠秘密向日本新井洋行購辦耐火磚瓦一萬四千六百餘件,日本人保證使用海軍和陸戰隊士兵護送貨物,但是「抗救會」浦東檢查所迅即獲得廠內工友告密,廿八日這批磚瓦將要分裝五艘駁船,由安宅軍艦護航運送。檢查所為此訂定了精密的計劃。
於是新井洋行的磚瓦剛要裝船,檢查所人員突然掩至,磚瓦笨重而且體積甚大,但是他們依然迅速的加以沒收充公,全部搬走,正在搬進保管所的貨棧,日本海軍老羞成怒,全體武裝登陸,持槍衝鋒,中國人見了東洋兵毫無懼色,雙方隨起一場激烈的械鬥。中國人有七名受傷,東洋兵方始奪回了一部份磚頭。
日本人開設的工廠和商店貨物堆如山積,一件也賣不出去,因為「抗救會」的封鎖越來越緊,他們握有任何一處的情報線索,東洋貨「一見天日」莫不迅遭沒收,中國商人沒有一個膽敢販賣日貨,當他們的資敵行為被發現,他們會被罰金、沒收財產,並且本人要穿上印有「賣國賊」字樣的囚服,立在站籠裡供人參觀或辱罵。在「抗救會」嚴格執行全面經濟制裁的過程中,日本工廠商店唯有宣告關門大吉,老闆們躲在裡面宛如置身孤島,他們裝置無線電話,和其它日人保持聯絡。
除了跟日本人進行持續不斷的鬥爭,杜月笙更運用他在其它方面的影響力,使上海金融工商各界,慷慨解囊,踴躍輸將,為馬占山的義勇軍,和流離失所,相繼逃抵關內餐風露宿的東北難民,雪中送炭的募集了很大的款項。
當馬占山將軍在黑龍江英勇抗日的消息南來,杜胡笙大為興奮,他自動邀集一批朋友,說明東北義勇軍孤軍奮鬥,喋血抗戰,後方民眾應該給予精神鼓舞和物質上的支持,大家聽了非常贊成,經過這一批朋友出錢出力,他們第一筆便募到了十萬大洋,匯到黑龍江去慰勞前方將士。杜月笙當時還有心繼續勸募,尤想派人親赴黑龍江,慰勞義勇軍,並且看看他們能幫什麼忙。這個計劃後來因為本莊繁全面進攻,馬占山的東北義勇軍被迫退到海倫,後來通過俄國的西伯利亞,轉進西北邊陲新疆,杜月笙方始怏怏作罷。
對於援救大批入關的東北難民,杜月笙由於辦理長江水災振濟舉行平劇義演,獲得輝煌的成就,因此他會同有關方面,組織了一個「東北難民救濟遊藝會」,假座新世界劇場,邀集名伶名票,各種遊藝雜耍的演員,義務演出,同時更舉辦轟動一時的「名媛選舉」,前後歷時整整一月,杜月笙每天都準時到場,親自指點一切。這為期一月的募捐公演,一共籌得二十萬餘元的賑款,杜月笙將之悉數解交賑濟委員會,匯到北方去救濟難民。當時此一及時援助之舉,不知全活了多少不願做亡國奴的忠貞東北同胞。
上海舉辦遊藝會,募款接濟東北災民,演出期間,盛況空前。杭州市長周象賢,亟思傚法,請杜月笙、張嘯林代邀滬上名伶名票名流,赴杭州演出十天。杜張二人乃約了梅蘭芳的班子,加上趙培鑫、孫蘭亭、邵景甫、沈田莘等助陣,虞洽卿、王曉籟等同行,一行人馬,二百餘眾,浩浩蕩蕩的開到西子湖上。
由於杭州市民的愛國熱誠,踴躍捐輸,票價每張高達五元,仍然場場客滿,座無虛席,唱到第七天,周象賢說要把票價提高一倍,講梅蘭芳唱三天霸王別姬。
梅蘭芳和杜、張商量,班子裡單少楚霸王,於是張嘯林命司機到上海去接金少山來。這便是梅蘭芳、金少山合作,當年紅遍半天的「霸王別姬」演出之始,十元票價,三天場場爆滿。最後一日上海名票名伶「情商串演」一出大趴踖廟,杜月笙的黃天霸,金少山的金大力,張嘯林的費德恭,邵景甫的張佩蘭。杜月笙唱了一半,吃不消了,央梅蘭芳代他唱完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