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培蠱惑史量才

我國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宏大的新聞事業,厥為遜清同治十年,由英國人安納茲、伍華德、樸資懿和約翰華其維,因規銀一千六百兩辦起來的上海申報,申報創刊於同冶十一年(公元一八七二)四月三十日,用油光紙鉛印。光緒三十年安納茲回國。由福開森花七萬五千兩銀子盤下來接辦,聘蓆子佩為徑理。宣統元年蓆子佩向福開森全部價購,從此中國創辦最早的報紙,落在國人之手。

民國元年史量才否極泰來,貞下起元,他的境遇突然好轉,乃得獲售生平大願,花十五萬銀洋,從蓆子佩手中盤下了申報館。史量才的「瓦塊翻身」,他自己一向諱莫如深,老上海則有兩種說法︰一謂他巧遇貴人,得了發行九六公債貪污舞弊、畏罪潛逃的北政府第十八任財政部長張弧之助,一謂他娶的太太原是北裡名妓,給他帶來大量的私蓄。

但是往後申報的猛著先鞭,發揚光大,在中國報業萌芽時期,史量才功不可沒。他接辦申報之初,報館局處後馬路泰記弄,館址湫隘,設備簡陋,經過史量才大刀闊斧,銳意革新,

聘陳景韓(冷血)主筆,請王鈍根創始我國第一個副刊—自由談,當時副刊文字是要作為廣告性質收費的,申報銷數從此扶搖直上,突飛猛晉,由一萬七千餘份激增到七萬份,兩三年後史量才便成海上巨富,他在南洋路經營巨宅,璇室玉門,窮奢極侈。民國二十年前後,正是他灼手可熱,權傾朝野的黃金時代,除了是申報的獨資老閱。他又掌握了唯一銷數超過報的「上海新聞報」,半數以上的股份,同時他更是中南銀行董事長,在造紙、紡織、機器製造等業俱有鉅額的投資。由於上海地方維持會,臨時參議會都是上海上流人物薈萃的領導集團,幾已掌握整個上海的杜月笙,也不能不推史量才出來主持,自已甘於退而居其次,由此可知,這位報業鉅子,輿論權威,在上海有多高的聲望和權力。

浦東人黃炎培,參加過辛亥革命,自為東南學閥,原是一個見利忘義,偷機取巧的政客,一輩子如蠅附膻,附波逐流。他曾躋列民元國父擔任大總統的臨時政府、北洋政府梁士詒組閣時曇花一現的教育總長,曾為軍閥孫傳芳的座上客,在杭州當眾抗過共黨獸性呼聲︰「公妻請自吾始」的標語,由前進到落伍,自極左到右;全無原則與立場的搖來擺去,變化莫測,他立身處世的不二法門是唯利是圖,有名則瞰。

在表面上他始終掌握「江蘇教育會」這個機構;作為他狐群狗黨的根據地,逋逃藪,事實上他則窮富門托缽的准清客,他的生活和活動費用,全靠巴結上的富戶豪門加以支持,所以黃炎培曾經長時期的為杜氏門下士。他也很想利用杜月笙這一股潛厚的勢力,達成他的政治慾望,但是國民黨定鼎南京以後,黨中人士不屑黃炎培朝秦暮楚,無孔不入的卑劣作風,並不理會他的秋波暗送;於是黃炎培惱羞成怒,怨氣沖天,他開始一百八十度轉彎和國民政府居於敵對立場,興風作浪,甘為共產黨的應聲蟲。

仗者多年友好,又有鄉誼,黃炎培以為杜月笙本是市井英雄,見聞有限,可以大加利用,因此早先他確曾挾杜月笙以自重,但是杜月笙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尤其杜月笙對於國民黨的無比忠貞,固若金湯。他正與國民黨人互為表裡,合作無間;國民黨在滬的高級和中堅幹部,且已在杜月笙的周圍布成一道防線,於是黃炎培的陰謀野心不但徒勞無功,反而吐絲自縛。杜月笙聽不進他的造謠生事,離閒挑撥,他從善如流,拜納嘉言,漸漸的跟黃炎培疏遠。

這一來使得黃炎培的硬扎後台,猶如冰山之既倒,令他手足失措,大為狼狽。幸虧民國廿一年上海地方協會成立後,黃炎培曾因杜月笙的汲引,擔任了地方協會秘書長,匯緣與會長先生史量才越來越近,於是他趁此因緣,吹拍哄騙,從杜月笙門徑改走史量才路線,由杜氏門下士成了史公館的食客。

史量才不比杜月笙,他是讀書、辦報的人,卻未能滌盡名利之想、對於政治猶仍有其野心,於是黃炎培施展平生本領,鼓其如簧之舌,直把史量才噱得渾渾噩噩,胡天胡帝,他忘記了自己如何克勤克儉,努力奮鬥,得來富埒王侯的家當。時刻憧憬在朝在野,界限分明的毆美民主政治,想用自己的驚人財勢和輿論權威,躋登儼然與國民黨平行敵體的特殊地位,卻是他既乏創見,又沒有明確的政治主張,他只曉得遇事大唱反調,盡量的跟執政當局刁難作對,所以在這種情形之下,黃炎培便竭盡所能的推他到左傾,與共黨並肩而行的路上,史量才居然渾無所覺,泥淖越陷越深。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