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炎培的慫恿和操縱下,共黨人員逐漸滲透到史量才的事業機構,開始暗中運用、左右申、新兩報的巨大輿論力量,—自申報創刊以來,上海人前後足有百年之久,一向習呼所有的報張為「申報紙」,申報在上海人心目中的地位可想。然而黃炎培卻唆使史量才成立「申報總管理處」,由他自己擔任主持人,接下來他便使那位共黨推為「文壇盟主」的魯迅,成為申報副刊自由談的經常撰稿者,甚至於他讓共黨文化打手頭目胡風改名換姓,混入申報當一名職員。
在史量才手裡,申報是上海人的申報,它投合上海人的脾性,和光同塵,實事求是,但自魯迅、胡風等人登場以後,申報的面目就大不相同,上海人駭然於字裡行間的尖酸刻薄、腥風血雨,他們搖頭感慨,痛心疾首,所採取的對策是敬鬼神而遠之,從此申報銷路驟落千丈,營業一蹶不振,使史量才的經濟事業連帶受到致命傷。這一個階段可以謂之為申報的蒙塵時期、同時亦為史量才盛極而衰的沒落—─滅亡起點。
杜月笙看得出史量才盲人瞎馬,走火入魔他本來有可能、有資格、有力量,也極其想要加以規勸,請史量才認清環境,懸崖勒馬,但是他人情世故太深,因而他每每會在這種緊要關頭足恭鄉願,顧慮遇多。杜月笙眼見史量才和自己彷彿壁壘已成,似在暗鬥明爭,他忽略了外人的推波助瀾,其實都是在因風煽火,借題發揮,凡此不足以影響史量才對他的信心和友誼,同時杜月笙更覺得中間夾了個黃炎培,又是一層十分微妙而難於排除的障礙,李下瓜田,他一心只想避嫌,因循拖延,終於使史量才的悲劇爆發,而系風捕影,謠諑譖毀,在很長的一段時期裡,使他自己怨謗叢集,含冤莫白,幾於無法洗雪。
史量才的日暮窮途,心情矛盾痛苦,難以自拔,因為就共產黨、左傾者的觀點看來,他是一個不折不扣,標準典型的資產階級,此一鐵的事實,在他自己內心中又何嘗一無所知?他擁有龐大的事業,驚人的財富,走的是托辣斯的道路,過的是窮侈極欲的生活,鮮車怒馬,富貴逼人,史家堆金砌玉的臥室附設七間華麗浴室,每間一種顏色,一器一物都是舶來定制史太太閫命極嚴,但卻威而不驕,嚴而不凌,而且能夠做到「閫以外唯老爺主之」,涇渭分明,絲毫不苟。中年以後她仍妍姿秀靨,體態窈窕,卻是未能免俗的抽上了鴉片煙,長日一燈如豆,浸沉煙霞,史量才的兒子史詠賡,更是黃浦灘上大名鼎鼎的闊少,就讀於貴族學校,且為運動健將,風頭之足,一時無兩。
像這樣一個家庭,這樣一個人,怎能成為共產黨的同路者?史量才事與願違,沉溺日深,他在沌郁佗傺,彷徨苦痛的一生最後階段,居然無以解脫,佞起佛來,他在家中設了佛堂但有閒瑕,便握一串長長的念珠在手上,青磬紅魚,喃聲贊唄。但是在佛堂的另一邊,史量才又有一個專門鍛練武功的房間,地板上鋪厚厚的地氈,兩旁兵器架上,排列刀鎗劍戟,十八般武器一應俱全。原來史量才青燈古佛之能,對於一刀一鎗和拳腳上功夫的國術,興會也極其濃厚。他不吝重酬,聘來內功外功好手,養在家裡,教他打把式,練武藝。從極端的靜到激烈的運動,由此可以概見,史量才根本就是個矛盾百出的人物。
民國二十一年,一二八事變,史量才擔任抗敵後援會常務委員之一,同年三月,事變結束,抗敵後援會改稱地方維持會,史量才便被推舉為會長,而以杜月笙為副會長,黃炎培充秘書長。二十一年八月十七,上海市政府遵照行政院訓令,成立臨時市參議會,敦聘市參議員十九人,史量才又是其中之一,尤且水漲船高,榮膺議長之選。臨時參議會的秘書長,尤為江南物望,曾於民國十五年任江蘇省長的陳陶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