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蘭萬里流浪記

杜夫人姚玉蘭在最後一架飛機離開香港起飛以前得到她閨中密友一隻電話,告訴她說給她留了一個空位子,要走就快點來,姚玉蘭回復她唯有一聲苦笑,她說我這邊人多著呢何況杜先生交代了我不少事情,譬如說陶希聖不曾脫險,我就不能走。

「香港杜月笙」依然目標顯著,風險極大,日本人可能下毒手,香港饑民暴徒說不定也動上杜公館的腦筋,但是別人可以暫避,姚玉蘭卻寸步不容稍離,因為她一走開全香港的杜門相關人物就無法通訊聯絡,因此姚玉蘭決心不避也不走,她要死守大本營。難得的是楊虎夫人陳華慷慨尚義,自願陪伴姚玉蘭,和她同生死共患難,姚玉蘭感動得熱淚沾襟,她問陳華說:「從今以後咱們倆命運相連,但願妳跟著我,能夠死得不冤。」

幸虧有姚玉蘭硬起頭皮,咬緊牙關,死守柯士甸道不去,東躲西藏的杜門中人,方始有了一個希望不淺的聯絡中心。徐采丞的專輪駛來,以及稍後一批批的相關人物陸續逃離香港,輾轉抵達重慶。如果沒有杜公館居間聯絡,分別知會,可能杜月笙、戴笠、徐采丞在渝滬兩地用盡心機,煞費氣力,其所得的結果也是化為泡影。

香港撤退之役,在杜月笙來說是他生平一件大事,一大成功,而且也使他的個人聲望迅又推上另一高峰,他所做的事為人所不敢,所不能為,他從敵人偵騎密佈,大肆搜索中,救出了無數名列前矛的人物,而且他的做法是先公候私,先友好而後家眷,他為了顧全信義寧可犧牲妻子兒女。由於他向陶希聖說過要接他到重慶的話,尤有三哥金廷蓀,實在因為上海蹲不住了,三十年冬正彷徨於浙閩兩省,杜月笙再三再四,懇邀他到香港,金三哥十一月方到,不及半月香港即告淪陷,杜月笙認為是他害苦了金三哥。因此,他在香港淪陷前夕拍回家中一個電報:「金三哥和陶先生一日逃不出香港,杜門中人包括太太和少爺在內,一個也不許離開。」

由香港出深圳,循東江抵韶關,沿途不僅關卡重重,盤查嚴密,而且敵偽軍隊,強梁土匪,經常出沒無常,日軍陷港,渝港消息中斷,在港諸人又怎知道杜月笙業已設法打開了這一條路上的重重關節,因此他們亟於設法自救,便推派杜氏門徒陸增福,拎著腦袋去探路。陸增福歷經千辛萬苦,受過重重災難,好不容易穿過危險地帶抵達惠陽,他立刻臚呈在港諸人情況,發一封長電稟報在重慶的杜月笙。當時,杜月笙已因憂急相並,心力交瘁,淹滯病榻多日,得到陸增福的這一個電報,方始一躍而起,歡聲的說:「陸摸通了,火速叫他們準備動身。」

開路先鋒陸增福打過了頭陣,第二潑走的便是顧嘉棠與芮慶榮,這兩位杜門大將,在江湖上名聲響亮,而且不分文的武的,都各有他們的一套。因為他們還是「摸」著走,自需步步為營,時時小心。何況他倆的肩上,還有為後來的大隊搭線開路的重責大任。

顧、芮兩位大亨果告順利完成征塵,在香港的落難者大為振奮,他們開始集合成隊,一一登程。姚玉蘭之成行另有一功,那是因為陳華欣然發現她可以指揮得動洪門中人,由於楊虎在廣東從事革命甚久,他又是中國海員的領袖,楊夫人的招牌亮出,居然到處順利無阻。在香港的洪門頭腦為杜、楊兩夫人謀到了奇貨可居的日本軍民政部發給「還鄉證」,兩位貴夫人化妝為廣東鄉間女子,蓬頭垢面,粗衣麤服,姚玉蘭化名王陳氏,推說回一趟興寧家鄉,「還鄉證」明文規定,三日之後不回香港,抓到了便要「軍法從事」。

兩位夫人帶了隨從傭婦,在洪門弟兄暗中保護之下,通過關卡,踏上廣東省境,她們沿東江西上,一陸吃的苦頭,和遇見形形色色的怪事罄竹難書,幸好平安無事抵達桂林,而在陰曆大年初三那天抵達重慶,杜月笙歡天喜地把姚玉蘭迎到汪山。為了紀念一生之中這一不平凡的旅程,姚玉蘭穿上攜來的鄉間婦女衣服,再施原有的化妝,而在汪山附近揀一處極與粵西途中相似的背景,拍了兩張照片。

餘下來在香港的人分別組隊,由李北濤負責「開條子」,以便憑條在有交通銀行的地方支領旅費,時值香港淪陷一個半月以後,日軍由於糧荒嚴重,下令遣返難民還鄉。於是這一般日軍搜捕日亟的人士便人人化裝為鄉民,個個申請為還鄉者,他們分隊出發,雜在成千上百的難民隊中,相互裝做不認識,然後混過關卡,通過盤查,步行而到大浦。由大浦乘漁船到葵浦要通過日軍的警戒線,這一路基於杜月笙的安排,是一對黃氏兄弟負責安全警戒與交通工具,越葵浦而惠陽,或淡水轉橫瀝,沿途步行而過,這一段杜月笙也派有專人照料,然後直到自由地區韶關,沿途均請專責人員,必要的時候,他們還自動派出武裝的護衛。

《杜月笙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