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港諸人中杜月笙最所惓念的陶希聖,他和蔣伯誠、杜維藩、楊克天、胡敘五等同行,安然的在是年陰曆除夕抵達韶關,然後轉桂林直飛重慶。
金廷蓀則於香港淪陷後,因為寄寓香港,輪渡中斷無法和九龍柯士甸道杜公館聯絡,後來他獨自參加難民大隊,離了香港,一路風霜雨露,苦不堪言,偏是身畔現金有限,盤纏不足,一路步行到河源,方始見有振濟委員會設的救濟站,金廷蓀異鄉淪落,恥於表明身份。救濟站主任吳思源,怎曉得他是許世英的好朋友,杜月笙的結義弟兄,按照一般救濟通例,發了他十五塊錢,金廷蓀自此默默無言的轉往浙西居住。
通過振濟委員會,杜月笙將他所主持的「第九救濟區」分為「第七」、「第九」兩個救濟區,第九救濟區主任是杜氏門人陳志皋,常駐曲江,第九救濟區主任改由他的得意門生林嘯谷充任,常駐桂林,專門應付這一次搶救重要人士的緊急大事,但是振濟委員會是公家機關,他這兩位學生雖然精明能幹,頗可仰體師門的人溺己溺心情,卻是諸多手續苦於不能不備,因此登記申請審核種種浪擲時日,於是落難之人深感遠水不救近火,杜月笙了然個中況味,他便倡行私人緊急救濟,但凡拉得上點關係的落難者,或則由他主動致送,或則根據報告與私人請求函電,多則成千上萬,少則三百五百,由他指定何人資助若干,銀行電匯票雪片般分至陳志皋與林嘯谷,還有柳州中央銀行經理趙沖,分別代為致送。
滯港落難親友絡繹不絕到重慶,杜月笙每見一位便多添一份歡喜他一掃愁眉,笑口常開,假重慶交通銀行開起流水席,分批的宴請他們,一以祝賀,一以壓驚。貴客赴宴,握手寒暄,其中有生活尚未安頓,窘況猶未解除的,杜月笙便在掌心之中暗貼一紙支票,藉握手之便傳遞過去,一面施眼色阻止退還或道謝存問至情,彼此心照,使受之者無不感激萬分。
有人代他暗中留意,私下統計,杜月笙為了打他這「急救香港親友」生平最重要的一仗前後化費約在法幣兩百萬元之譜。
從民國三十一年一月起杜月笙開始定居重慶,遙遙指揮香港大撤退,徐采丞的專輪帶了三百多人回上海,他自己所安排部署的大逃亡路線,更不知救出了幾千百人。斯役功德圓滿,杜月笙屈指細算,他可以對得起所有勸來、拖來、拉來、請來香港的親戚朋友,不過就中仍有一大遺憾,使他頗不心安。湯漪字斐予,友好間尊稱湯老爺,當時已經六十一歲,他是應杜月笙力邀避亂香江的,香港淪陷後吃了不少驚嚇,旋又跟著大隊「難民」萬里逃亡,一天要走五六十里路,風燭殘年吃不消,卻又無法支持或告饒,因此他只好把肩負行李一件件的拋掉,拋到後來連最心愛的一隻煙盒都送人了從此戒了須臾不離手的香煙,勉力支撐到重慶,再也支撐不住,於是纏綿病榻,三十一年四月十四日,終於醫藥罔效,一瞑不視他死於香港失陷,萬里逃亡之役。
杜月笙對湯老爺之死至感震悼,他曾為之落淚。由於湯老爺官拜振濟委員會委員,依許世英的意思,似乎應該由振委會的公帑中潑款為之治喪,杜月笙則力持反對,他振振有詞的說:「倘使國民政府明令治喪,那倒是湯老爺一生的榮耀。至於說撥振濟委員會的公款,收殮湯老爺,豈不變成湯老爺困施棺材了?這樣會使湯老爺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湯老爺的家眷雖然不在後方,但是朋友還有幾個,湯老爺的朋友絕不能讓他困施材!」
於是,他派人到江西泰和,訪尋湯老爺的哲嗣,護送他到重慶來,為湯老爺遵禮成服,親視含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