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到重慶,朋友太多了,照說他用不著住汪山那幢小房子,杜門友好,非僅中央遷渝的達官貴人,自京滬平津各地而來的工商鉅子,猶有四川當地的舊雨新知,稱得上是「笙磬同音,勝友如雲」,川幫財經領袖人物如劉航琛、康心如、康心之昆仲,四川將領凡是掌過權,得過勢的,沒有一個不是杜月笙的知己之交,范哈兒范紹增自抗戰爆發即已率部出川,被編在第三戰區長官顧祝同的麾下,轉戰浙西贛北一帶,民國三十年他解甲還鄉,恰好趕上迎接生死之交杜月笙。
川軍將領也很懂得「有土斯有財」的道理,重慶城內衝要地區的高樓大廈,多半是他們的物業,其中唯有二十七年元月病逝漢口的劉湘,不積私財,不治私產,這位曾於民國十二年被全川將領擁為善後督辦的川軍第一號人物,曾經對他的左右感慨系之的說過:「若要問我的部下搞不搞錢,有不有錢?祇消從朝天門到大溪溝,兩邊多看一看就曉得了。」
朝天門是揚子、嘉陵兩江合流之處的重慶第一大碼頭,大溪溝便是抗戰時期改稱國府路的渝簡馬路,這一條蜿蜒曲折的大道長逾十里,由西往東把大重慶一剖為二,可以說是全重慶乃至全四川精華之所在。劉湘的意思是說:十里大道兩側的好房子和貴地皮,多半為他部下的川軍將領所有。
儘管遷川初期逃難客對於川胞習呼之為「下江人」、「腳底下人」頗不愉快,但是無可否認的,他們客居四川八年,受惠於四川地主甚多。四川地主比其它各地遠為慷慨豪爽,有白送房子給下江人住的,也有借地建屋收一塊錢象徵性租金或竟分文不收,多一半採取借地建屋勝利以後連屋帶地一併歸還的辦法,其結果是因為抗戰房屋因陋就簡,一住八年也就倒了壞了,地主一無所得卻也並不埋怨,原因是地主根本不在乎。
杜月笙舉「半」家遷渝之初,四川的闊朋友們爭相迎迓,都想當一當杜月笙的東道主。其中尤以劉航琛、范紹增表現得最為熱烈。全重慶最大一幢住宅是范紹增的不過他已經借出去了,座落在國府路上亭台樓榭,美輪美奐的「范莊」,范紹增慨然的借給了孔祥熙,成為行政院長的官邸。由於這幢官邸太大,所以時任中央監察委員的楊嘯天(虎)也住在裡面。范紹增一再告訴杜月笙說:「重慶城裡我的好房子多得很,杜先生,我陪你去看看,你歡喜那幢便住那幢,好不好?」
杜月笙幾次三番的謙謝說是不必麻煩了,我是交通銀行的常務董事,交通銀行重慶分行就在打銅街,那裡是重慶的鬧區,銀行街,我就住交通銀行二樓的招待所,比較方便一點。
倒是顧嘉棠和范哈兒脾味相投,關係尤其密切,他好熱鬧,喜歡來龍巷范紹增公館的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因此當范紹增殷殷相邀,他便興沖沖的住進了來龍巷。
於是來龍巷范公館又成了杜月笙旅渝期間,每天必到之處,一方面他和顧嘉棠有公事要經常聯絡,另一方面則由於來龍巷天天有場面,可以賭賭錢。劉航琛說過了的,杜月笙平時好頑、好談、好賭,而在范紹增家裡,這三大嗜好他隨時都能找到合適的對手方。
范紹增公館的熱鬧,和劉航琛汪山別墅的幽靜,恰好形成鮮明的對照,而這兩個小公館都是杜月笙最愛去的,劉航琛在汪摻有兩幢別墅,相去不過一二百步。當姚玉蘭、杜維藩等相繼逃出香港,交通銀行招待所不便住家,劉航琛便將杜氏「半家」迎往汪山,自己也陪他在鄉間比鄰而居。杜月笙喜歡上劉家「組閣」,他們在山風習習,花氣襲人中打麻將,或者挖花,除了松濤、鳥語、泉吟、風嘯,便祇有清脆的牌聲劈啪,窗外古木森森,修竹掩映,寄情摴蒱時還能享受一夕靜趣,杜月笙覺得這樣非常舒服,
「竹林之遊」在劉航琛家確是「名實相符」,此所以劉航琛所說的「書房賭」,捨賭得雅而外,尤且攙入了環境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