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一再被友好情商挽留,杜月笙一共住了三天。三天之中天天赴宴,夜夜看川劇因為成都附近所有的川劇伶工都趕來了,崇仰至極,熱情幾許,杜月笙便不能厚此薄彼,非得一出出的看下去。
張群請杜月笙一行赴家宴,別開生面,使杜月笙吃得最痛快,最新鮮。因為張主席不用大塊文章,他把成都城裡著名的小吃師傅,全部請到他家裡來做。於是乎龍抄手,賴抄手,麻婆豆腐,怪味雞,使這一批上海客驚喜交集,大快朵頤。
鄧文輝的款宴座設浣花溪,小橋流水,竹木掩映,憑添不少雅趣,那一天他開了全罕見的二十年紹興陳釀,可惜杜月笙不嗜酒,倒是他的隨行人員齒頰留香,連聲讚美不置。
最隆重的一次宴會,則為全川袍哥舵把子一千餘人,集中成都,盛燕款待杜月笙,座上林林總總,都是山五嶽的英雄,神秘傳奇的人物,譬如成都城裡的舵把子龔瘸子,軍界袍哥領袖陳蘭亭、勢力圈由成都直至雅安的冷開泰、其中一位鴉片大王,居然是位女袍哥。這幫人個個有人有槍,而且以槍多人多出人頭地。尤有一位民國初年在上海當過水師統領的老先生,當年一百二十歲了,精神鑠,腰腿俱健,他自一百五十里外匆匆趕來,在當時的錦官城裡,唯有他一個人,一看見杜月笙,便捉住他的手臂,歡聲喊道
「月笙,月笙,你我靠二十年不見面了哇!」
二十九日到梓潼,隨行人員,加了成都中央日報社長張明煒,和名震洪門清幫,又是袍哥領袖的向春廷。動身後,方才辭別了殷殷相送的主人,汽車駛到距離成都不遠的店子,路旁便有人肅立迎接,雙手遞上來三張大紅名帖,杜月笙在車中一見,心知這是袍哥的規矩,苦於自己對袍哥儀注,一竅不通,祇好推向春廷向二爺,請他下車去,與來人問答行裡如儀,再上車向北駛去。
到梓潼,縣長和闔城紳士便在郊外相迎,一桌酒席,設在露天,正中一把椅子,居然鋪了紅緞椅帔,像是賽會時的神仙寶位。縣長肅杜月笙上坐,杜月笙則謙沖自抑,無論如何不肯,推辭再三,主人總算把紅緞椅帔撤去了。於是杜月笙連稱不敢當、不敢當的坐下,方端起酒杯,劈劈啪啪,長串炮竹驚天動地般的響澈曠野。
當夜,住在中國旅行社梓潼招待所,才進門,本地袍哥大爺便來送禮,來人是由紅旗老五站在中間,手上兩支托盤,左右有人各掌一盞風燈。向春廷睹狀忙迎出去,將兩盤子禮接過,送了進來。杜月笙看時,見盤中有四包香煙、四包梅、四包糖、旁面襯著折折的紙楞,當下他不禁有點遲疑,便問向春廷:「我該不該收這個禮?」
向春廷的回答則是:「杜先生你可以收,也可以不收。不過你收下以後,將來這梓潼一縣的袍哥弟兄,到了你所在的地方,你就有招待和照料的義務。還有,你收了這邊的禮,往後無論到那裡,你便不能拒收別人的。」
杜月笙眉頭一皺的說:「那怎麼辦呢?收了多添麻煩,不收又不好意思。」
向春廷笑了笑說:「這個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那你叫我怎麼樣推托呢?」
「杜先生請放心,一切有我。」
於是,向春廷折身退出,跟那幾位袍哥代表「拿了言語」,禮物原璧歸趙,來人果然並不嗔怪。
十月三十日到廣元,城外河邊,擠滿了人,都在等候迎接杜月笙,無數串五十萬發,一百萬發的長炮竹,便從城牆上垂下來燃放,火花四濺,紙屑紛飛,迎候者於是發出聲聲歡呼,廣元警備司令楊曬軒以次,趨前迎迓,當天參觀了大華紗廠分廠,一應招待事宜,俱由大華紗廠負責。
杜月笙的老朋友,民國十六年任革命軍二十六軍第二師參謀長的祝紹周,當年曾經並肩作戰,參與上海清黨之役。祝紹周時在南鄭(漢中),擔任川陜鄂邊區警備副總司令,聽說杜月笙有西北遊,他便從杜月笙離開成都之日起,每天打一個電報,力邀杜月笙便道赴漢中一敘,盛情難卻,杜月笙乃自褒城轉個彎,遶道南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