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杜月笙這一次東南行的任務,與軍事方面密切相關,他的工作範圍和發號施令之地,也都在笫三戰區的轄區之內。杜月笙有許多問題,必須先跟顧祝同有所商議,因此他在鉛山一住三天,而三天之中便有兩個夜晚,他都屏退左右和顧司令長官娓娓長談。杜月笙虛心誠懇的向顧祝同討教,他們從世界大局談到東南一帶日趨複雜的情勢。美軍在太平洋的反攻推展順利,不可一世的日本海空軍業已遭到毀滅性的打擊,自民國三十三年十一月廿四日美機首度轟炸東京,到三十四年七月初旬為止,持續不斷的轟炸日本本土將近八個月,已使日本工業生產全部癱瘓,各地完全陷於混亂狀態。就在杜月笙由長汀赴鉛山的途中,七月九日起美機又展開了大編隊出擊,十日那天出動的轟炸機達一千一百四十餘架與此同時,日本木土和中國大陸、南洋各地的聯絡全部切斷,在短暫時期內決無恢復的可能。顧祝同向杜月笙斷言日本的全面慘敗已成定局,使杜月笙深信勝利在望,心情益更振奮鼓舞,他向顧長官再三致謝,在鉛山三日使他盡卸旅途勞頓,喘疾也霍然而愈。杜月笙的隨行人員見他每天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紛紛的在說最近幾年來,從不曾見過他氣色這麼好法。
但是私底下同顧嘉棠、葉焯山兩位老弟兄計議此行重大任務,杜月笙業於半年以前通濟公司淳安接運棉紗,所發生的那許多意外波折,驚險遭遇,內心猶仍杌隉不安。自民國二十六年底他潛離上海,避難香港,他遠離上海歷時已近八年,八年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尤其東南迭經戰亂,世事滄桑,環境變化,大有人事已改,面目全非之概。忠義救國軍成立之初,從總司令以次各級幹部不是他的把兄弟,老朋友,多半也是他的門人學生,而其中若干單位,幾乎完全是以杜月笙的甚本群眾為班底。但是八年之中鮮有聯繫,只怕其中有若干新人連杜月笙系何許人也都弄不清楚了,在這種情形之下,他「言話一句」的程度多少會打折扣,關係深淺自家也摸不清楚,如何相處便成了很大的問題。再則上海方面,長江後浪推前浪,市面新人換舊人,當年控制一切的一般老弟兄走的走,死的死,又剩得了幾個能為他糾合群眾,發揮力量?凡此在在都使他遲疑彷徨,近鄉情怯。杜月笙決心使這次任務圓滿達成,讓他有大獻身手,重振聲威的機會,必須如此始能在勝利後的黃浦灘站得住腳,施展得開抱負,他深知東南行這一仗對於他個人以及杜門中人的重要,尤且勝過盟軍與國家,因為盟軍與國家之獲勝已是指顧間事,而他重回上海再做人上之人的一仗,成功失敗端在斯役如何表現。顧嘉棠、葉焯山說月笙哥你用不著操這許多心,上海人終歸少不了你月笙哥的。杜月笙搖頭苦笑,喟然答道:
「依我看來,事體未必樂觀,我現在最耽憂的就是大家都力不從心,把握不住目前的局面了。」
杜月笙在鉛山停留三天,戴笠和梅樂斯等則已先兩日到了上饒,他們在上饒、玉山一帶公幹,等候柱月笙一行前來會合。七月十五日戴,杜、梅一同抵達淳安,住進戴笠在淳安的總部─西廟。
西廟廟貌莊嚴,殿宇重重,座落市郊,清靜幽深,庭園也相當的大,雜植花木,小有經營,抗戰後成為忠義救國軍的總部,軍統局淳安站的辦公廳亦設於此。戴笠、梅樂斯每到淳安,辦公食住都在西廟,杜月笙初抵淳安亦以西廟為寓,不過當日陸京士、曹沛滋一行也同時到達。巍巍西廟居然宣告客滿,陸京士、曹沛滋等雖然仍以西廟為聯絡治公之處,他們的住處則暫借遂安東門天主堂。
到西廟住定下來,杜月笙立即開始和上海方面切取聯繫,他決定策應盟軍反攻,登陸東南的大舉,先就可能範圍之內,佈置兩路人馬。當年大小八股黨的弟兄,在上海寶刀未老,仍能掌握相當勢力的,還有楊順銓、馬祥生、朱景芳等人。杜月笙請他們團結現有的各路人馬,並且就已有的基礎,趕緊擴充,務期於最短時間之內,把上海清幫弟兄,統統歸於大纛之下,一旦盟軍登陸,或者國軍反攻,只要戰事接近上海,清幫弟兄便立刻分頭出動,在黃浦灘上進行破壞敵軍工作,或者擾亂秩序,製造恐怖緊張氣氛。他的計劃是一面造成敵軍死傷損害,一面使上海敵軍首尾不能兼顧,唯恐後方重鎮有失,因而無法抽調上海的防衛兵力。起這一層牽制作用,登陸盟軍或反攻國軍所面臨的壓力自將大為減輕。
第二路人馬,他要調用敵偽政權所編練的偽軍,有兩名偽軍部隊長是杜月笙當年的手下,一個是馬柏生,一個是徐樸誠,他有把握使這兩位棄暗投明,趁機立功,接受他的調度。杜月笙先派人去秘密聯絡,果然馬、徐二人都竭誠表示,願意接受杜月笙的指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次聯絡的順利告成,使杜月笙頗為興奮,他將此一好消息告訴了戴笠,並且請教戴笠這兩支偽軍應該派什麼用場。戴笠聽後也是十分歡喜,他請杜月笙指示馬柏生和徐樸誠,趕緊和上海附近的地下部隊建立關係,互通聲息,而在登陸反攻來臨之時,便由兩支偽軍配合黃浦灘上的民眾力量,掩護地下部隊批亢搗虛,向上海附近的日軍發動攻勢。倘能如此,上海敵軍即將陷於腹背受敵,兩面作戰的困境。對於反攻軍事,必有重大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