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想,縱使杜月笙臥病香江,歷時兩年有餘,但是杜月笙之為杜月笙,他一息尚存,即能發揮潛力,善為排難解紛。杜月笙到了香港,纏綿病榻於堅尼地台,他仍然隱為一方之
重鎮,相關人物平安無事便罷,一有問題,莫不要到堅尼地台去向杜先生靦顏求懇。杜月笙在香港和他在上海時並無二致,照樣的能閒話一句便將事體擺平。南洋華僑鉅子,虎標永安堂大老闆,在香港擁有素稱名勝的虎豹別墅,星系各報的創辦人胡文虎,照說他在香港應能擁有絕大的潛勢力。但是有這麼一日,他便愁眉不展的到堅尼地台十八號病榻之畔訪晤杜月笙,胡文虎見了杜月笙便訴出一段令他頗感尷尬的事情。
原來胡文虎經人介紹,結識一位上海女郎葉桂芳,據說葉桂芳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時在美國,這個葉桂芳不大規矩,她有一位姘夫名喚彭文龍,是上海人所謂小白臉,拆白黨的腳色,胡文虎和葉桂芳交情泛泛,但是因為有所過從,胡文虎又是百萬富豪,南洋僑領,於是便由彭文龍定下了仙人跳之計,叫葉桂芳撕下臉皮訛詐胡文虎,一開口便討二三十萬港幣如不應允則葉桂芳揚言要在香港九龍輪渡上跳海自殺。胡文虎懂得這一招的厲害,輪渡上擁擠不堪,眾目睽睽,有人跳海一定救得起來,那時候葉桂芳便將啼哭不已,申訴她的「委曲」,胡文虎對她如何如何,這樣子胡文虎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必定要鬧出頭條社會新聞來。
二三十萬港幣在胡文虎不算一回事,但是他不甘於受欺,無緣無故被人敲詐,他因為女方來自上海,他自家跟杜月笙又是推心置腹,無括不談的好朋友,於是他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杜月笙,希望杜月笙能夠替他判明這葉桂芳的來路。
杜月笙問明白了胡文虎跟葉桂芳是在一間俱樂部裡經友人介紹而相識,他便喊李裁法來叫他去摸一模。李裁法奉命之後絲毫不敢怠慢,他乃傾全力四出探訪,很快的便獲知他有一個學生子叫陳彼得,跟葉桂芳的姘夫彭文龍是要好朋友。陳彼得一探口氣就明白了這是一仙人跳,利用跟胡文虎認得的機會妄想拼掉女方面皮大敲一票。於是李裁法叫陳彼得關照對方,胡文虎是杜月笙杜先生的八拜金蘭之交,而李某人不但是杜先生的後生晚輩,而且唯杜先生之命是從。這件事杜先生已經曉得了,杜先生為此很生氣,對方如果真的吃了老虎心,豹子膽,那便不妨耍賴到底,放馬過來。
話傳過去以後,那個彭文館和葉桂芳就此銷聲匿跡,噤若寒蟬,胡文虎的一場無妄之災終告迎刃而解,杜月笙為此很高興,自掏腰包拿一筆錢,叫李裁法犒賞犒賞小朋友,李裁法笑了笑說:
「就怕得不著機會給杜先生辦事情,我手底下人誰敢拿杜先生的賞賜。」
由這件小事,也可意味得出「杜月笙」三個字即令遠在香港,自也有其驅邪除祟的重大作用,凡事祇要杜月笙插手其間,要比香港的法律尤為公平嚴正。連發跡於南洋的胡文虎,在香港惹上麻煩都要求教於杜月笙,那般自平津京滬逃難而來的達官顯要,億萬富翁,當然更要以病中的杜月笙為保障者,硬靠山,因此杜月笙在香港依然為杜月笙如故,他照舊是一言九鼎,片言化解的「通天教主」、「眾家生佛」。上海叉袋角一代豪富朱如山,擁有姬妾之多令人咋舌,朱如山全家逃難到了香港,旋不久便有香港頗具勢力「羅賓漢報」,排日註銷連載專欄「朱門丑史」,雖非提名道姓,但是書中人物之為朱如山家中眷口,老上海呼之欲出,這一下使得朱如山大為尷尬,打官司怕揚揚沸沸,反而公開,不理不睬則一大家人心驚肉跳,坐立不安,當時他打聽過了,寫「朱門丑史」的朋友存心要跟朱如山難過,要使「朱門丑史」中斷,委實相當困難。
朱如山迫於無奈,只好求教於杜月笙。杜月笙心知李裁法和香港報界朋友處得很好,一隻電話把李裁法請來。一問之下,當時的「羅賓漢報」社社長徐鎮南,恰巧是李裁法的學生子,於是杜月笙便正式委託李裁法,代辦這件尷尬事。
李裁法一口答應,他去找徐鎮南,簡單明瞭的關照他一句
「杜先生關照過了,『朱門丑史』不能再登。」
就這麼言話一句當日生效,如應斯響,第二天一早,朱如山全家大小如逢大赦,鬆了一口氣,「朱門丑史」自本日起不再刊登。照說寫這種聳人聽聞,萋菲生錦的專欄原作者不愁沒有出路,「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羅賓漢報不登了,他盡可以轉移到其它小報繼續登場,但是李裁法和徐鎮南替杜月笙辦事十分澈底,可能是徐鎮南出了一筆錢將「朱門丑史」加以收買然後銷毀,因為自此以後便不曾見到「朱門丑史」的續稿再行發表。
杜月笙在香港為各界朋友解決問題,渡過難關,其中最噱、最妙、最戲劇化而最妙不階者,是為李祖永落入香港老千集團的陷阱,一場「猜角子」的小賭,居然輸了十萬港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