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妳打算怎麼辦?」黃李志清告訴他說:她正是得信以後急如熱鍋螞蟻,一時打不定主意,所以才到杜家伯伯這邊來討教。
於是,杜月笙開口說話了:
「妹妹,倘若是共產黨網開一面把老闆放出來祇要老闆平安無事到了香港,莫說是兩萬美金,便是美金二十萬,我和妳傾家蕩產都不夠,那怕去求、求借,我們也是願意的。」
黃李志清也是傷心難過,她點點頭說:
「就是說嘛。」
「倘使老闆到了香港,我們有飯吃飯,有粥吃粥,苦日腳一樣過得快活。」「是啥。」
「現在的問題是老闆絕對出不來,」石破天驚,杜月笙點入正題:「因此之故,我們無論寄多少錢回上海,結果一定是毫無用處。」
黃李志清一心惦記她公公在上海如何受逼,知何受罪,純粹基於一片孝心,她總以為能夠籌出這筆錢匯過去,一方面算是她自己努力設法盡了孝道,另一方面也許可以使共產黨對待老闆好一點。
她把自己的心意,同杜月笙說了,杜月笙聽後卻唯有搖頭苦笑。黃李志清的作法,他不贊成,同時他也說明他不贊成的理由:
「妳這樣做祇有一個結果,讓共產黨認為老闆是一條財路,頭一次兩萬美金匯去,第二次的訛詐不久又來。妳不再寄了,他們就會加倍的壓迫老闆,折磨老闆,使老闆的罪越加難受,永遠不斷,他們非逼牢妳繼續寄錢不可。到那個時候,莫說我們是逃難來的,手頭有限,就有金山銀海,也是不夠。」
黃李志清急得掉下了眼淚,她焦灼萬狀的說:
「杜家伯伯,你說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個做法?也不能看著老闆受逼啥!」
「妹妹,妳不要急,即已如此,急煞也沒有用處,」杜月笙柔聲的安慰她說:
「要末妳照我這一個辦法做,回信老闆,告訴他在香港籌錢很不容易,跟親眷朋友開口,必定要說接得出老闆來,方始可以籌到這一筆大數目。唉!」
浩然一聲長歎,杜月笙又不勝欷歔的說:「老闆八十一了,他還害得有老肺病,一生世不曾起過早,如今喊他天天起早掃街,風麈殘年,能夠熬得了多久?依我看,即使要接他到香港,這件事也得趕快。」
得了杜月笙的應付之策,黃李志清興辭離去,她為了盡孝道,她怕黃金榮在上海被共產黨逼得太緊,可能發生意外,因此她湊集一部份現款,又變賣了些手飾,準備先匯一筆數目到上海去,也好讓黃金榮在上海有個緩衝的餘地。
果然,錢還沒有匯走,共產黨又逼著黃金榮打長途電話,關照黃李志清速即籌款,立匯上海。黃金榮在電話中問起兒媳婦在香港借籌款項的情形,黃李志清曉得他身邊有共產黨監視,祇好推托的說:
「到香港來的上海朋友都在難中,叫我好去向那一個開口呢?
於是,黃金榮便指明了,祇要尋兩位老弟兄,杜月笙與金廷蓀。
黃李志清馬上就說:「金家目前環境不好,我不便去談,杜家伯伯那邊早去過了,他也籌不出這麼多的錢,杜家伯伯又說我手頭這點首飾有限煞,我還有小人,他說我和啟予將來也要安身立命的。」
時間將到,黃李志清方始透露,她已悉索敝賦,摒擋所有,湊了一萬美金,不日即將匯出。其餘部份,慢慢交再想辦法。
匯出了那一萬美金以後,黃李志清根據杜月笙提示的原則,果然被她想出了一條妙計她主動寫信寄回上海,稟告公公黃金榮,她說是已經和匯豐銀行接洽好,用黃家在上海的房地產作抵押,可以借到一筆巨款。不過,因為房地產的道契統統被她帶出來了,匯豐銀行方面表示,必須黃金榮本人到香港來親自簽字,方可成立貸款契約。──上海那邊黃金榮把這封信拿給共產黨看,要求辦理出境路條,到香港去簽字借錢,共產黨看過信後聲聲冷笑的說道:
「這是你媳婦擺的噱頭,老先生還是不必動的好。」
在這件事情過後不久,陳彬龢從上海逃出來,他帶來黃老闆的口信,告訴旅港親友,實際上黃老闆已經獲悉共產黨所掌握的資料,證明他在過去若干年裡並不曾直接殺害過共產黨,因此之故,他不成為共產黨清算、鬥爭的對象,大概還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問起共產黨為什麼要對這樣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年人,如此惡毒的多方折磨與虛聲恫嚇?陳彬龢說黃老闆自家心裡有數目,共產黨是在拿他作宣傳,嚇嚇上海老百姓,連滬上大老,三大亨之一的黃金榮,他們都能逼他到大世界門口掃街,還有誰能逃得過共產黨的迫害,所以黃老闆也祇有受活罪,陪他們把這出殺雞儆猴的戲唱下去。
能夠裝聾作啞,虛與委蛇,黃老闆運用其八十年來的人生體驗,處世手段,在共產黨惡意播弄之下逆來順受,荀延殘喘,可能還拖得下去一段時光。至此,杜月笙稍覺心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