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在三花嶺奉請國仙的神聖儀式如期舉行,主角由聖洙郎換成了喬覺郎。的確,再也沒有比喬覺郎更合適的人選了。所以,奉他為國仙,連一貫警惕的乘府令金元泰也無話可說。
人們常說,人算不如天算,此言不虛也。
不知為什麼,冥冥之中,喬覺郎總覺得這一切都是聖洙郎在成全自己,用他的適時離去,為自己創造了成為國之仙郎的良機。喬覺郎之所以答應父親當這個國仙,並非為了當一個能從中受益的棋子,而是為了不辜負聖洙郎的栽培與期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不敢妄想企及聖洙郎那廣闊而聖潔的心靈,但他要一點點努力。他總認為,聖洙郎一直在某個地方——也許是仙界,也許是天堂,時時刻刻地看著自己,看著他從小呵護的小兄弟……
一想起親切的聖洙郎,喬覺郎不禁淚流滿面,滿面淚流。
生死路,何蹉跎;道離別,怎奈何。
如秋風,飄曳葉;化春泥,譜新歌。
聖洙郎亡故,喬覺郎高遷,國王金興光又授予另一位中央花郎道花郎朝廷要職,於是,崔正勳、薛明哲與李貞炫三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中央花郎道的第一正勳郎、第二明哲郎、第三貞炫郎。國仙喬覺郎有這三位出生入死的夥伴相助,應該是順風順水,萬事如意。
新羅國仙,雖不是朝廷重臣,但其位置別具一格,神聖、獨特而又崇高。國王召見國仙,須宴於殿中;大臣拜訪國仙,要先沐浴熏香。國仙不負責行政事務,但事涉花郎道、花郎徒,他有極高的直接處置權。
在民眾心目中,儀態曼妙、風姿綽約、多才多藝的國仙,更像是仙界人物。受人傾慕,擔當重任,光宗耀祖,為國建勳……佔盡人間春色的國仙,幾乎是人生最完美的選擇。毫無疑問,在世人看來,他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快樂、最幸福的人。
然而,成為國仙的喬覺郎不但不快樂,反而陷入了無邊無際、沒完沒了的煩惱之中。
先是聖洙郎毫無徵兆地逝去,那撕心裂肺的生死別離,讓他徹骨徹髓地體味到了人生之苦,親眼看到了生命的無常。而在雁鴨池臨海殿,他的父親、國王金興光的一番話,讓他看到了人生最陰暗的一面:愛情被玷污,友情被利用,親情被污染!貴為一國之主的國王與一國之母的王后同床異夢,離心離德;親屬家人之間鉤心鬥角,互設陷阱;大臣之間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為了爭權奪利,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品格道義、什麼親人朋友,統統見鬼去吧!為了官職地位,靈魂可以出賣,兄弟可以背叛,甚至連最聖潔的愛情也可以拿來等價交換。
他震驚,震撼,心靈震顫,思想震盪,感受到了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悲哀與淒涼,人生觀念被徹底顛覆!所以,他關起門來,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人的真正價值,想一想生命的終極意義,想一想人生之路究竟應該怎樣走。
人為什麼活著?如果人的一生只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為了衣著光鮮,為了美色成群,那麼這種飲食男女與畜生無異;如果人為了虛無縹緲的名利而投機鑽營,男盜女娼,耍陰謀、玩詭計,那麼這樣的人生連畜生都不如。如果人生僅僅是這樣,如果人的生命價值只是這些,那麼,天地自然、日月星辰就不會為人的出現而和合諸緣。人,是宇宙最完美的造化,是自然規律最完善的結晶,人之所以為人,必然有著形而上的人生之路,人的品格必然能純潔無瑕,人的性靈必然可得到超越與昇華。
可是,怎樣才能步入最完美的人生之路?人的心靈歸宿究竟在什麼地方?喬覺郎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就憂愁,就苦悶,各種煩惱不召自來,揮之不去,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
在那些茫然無路的日子裡,他十分想念他的另一位導師——無相禪師。他很想向無相禪師請教,自己下一步的人生路該怎樣走?如何才能擺脫世俗的陰暗?然而,他多次到郡南寺找尋,無相禪師卻杳如黃鶴,總也沒有音訊。於是他反覆思索著無相禪師出家的機緣,力圖從他的人生軌跡中發現自己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