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看過電影《臥虎藏龍》的話,那麼一定記得影片最開 始時的一句台詞。
“他的字是不是很像他的劍法? ”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世界最強的女棋手芮乃偉九段的書 法。果然,那飄逸著墨香的書法如同是她盤上風采的投影。在扇 子上的潑墨揮毫如同飽含著感情的夢,同時在那柔和又輕盈的筆 觸中有隱然藏著直擊對方要害的劍鋒。
職業棋手們大都喜歡在棋盤上或者扇面上題寫自己喜愛的字 並落款。被稱作“李昌鎬天敵”的依田紀基九段也是如此。看到 他在自己喜愛的扇子上的墨寶,我似乎能夠窺見他精神世界的一 角。上面寫著“一期一會”,意思是指那僅有一次,去了就不會 再來的機會。
成為冠軍頭銜持有者之後,我也開始需要在各種各樣的儀式 上簽名題字了。作為收到邀請的職業棋手,只能按照慣例一一來過。但是我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專攻圍棋,對於書法是一竅不 通,另外也根本不知道該寫些什麼內容。
萬分苦惱的我終於在絞盡腦汁未果之後,決定向棋戰事業組 的夏薰熙部長求救。夏部長曾經留學於中國台灣並在對日外語高 校中任教多年,所以他是圍棋界中有名的“中國通”。並且由於 專業是中國文學,所以平常的時候他都會以書法來休閒娛樂。更 為難得的是這樣一位高雅的書法家待人十分親切,我想他一定 能夠幫到我。
果然,正如我期待的那樣,夏部長聽說了我的事情之後就把 他所收藏的古典名文字帖一一地放到我面前。意思是讓我自己 來挑選。好的文句真的有很多,其中有一個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眼 球,我再也看不進其他的了,那就是“誠意” 二字。
要寫的字已經選定了,剩下的任務就是不斷練習了。很長一 段時間裡我哼哧哼哧非常努力認真地做了大量練習。但是寫出來 的字還是很醜,一點都沒有變化。看來我在圍棋外的領域真是毫 無天分可言。這種酒糟般的靈性,便是我寫毛筆字的天分了。
有的時候看著自己寫的那些毛筆字,覺得那字呆呆的樣子, 像極了圍棋內外生活中的我的形象。但是我自己心裡覺得雖然傻 傻的卻也還好,可以接受。因為向大家展示自我的時候,如果展 現出的樣子恰巧就是我最真實的一面,那就意味著這種表達真正 傳遞了我的內心。書法也是飽含著“精誠的意義”的。幸運的 是,很多人在看了我那顯得愚鈍的書法後,都對我說“李昌鎬式 毛筆字”。聽到這種評價,我心裡很感激又覺得很幸福。
現在回想起來,在夏部長給我展示諸多文句的那天,我唯獨 對“誠意” 二字情有獨鍾,究其原因,我想是因為爺爺對誠意的 追求已經在潛移默化中烙到了我的心上。在我小的時候,爺爺用 自行車載著我,如同朝聖一般按時拜訪社區附近的棋院,爺爺他 就是誠意的化身。如果想要有所得,那麼就一定要付出更多,並 且不論對誰都要真情實意。付出所有的誠心,不改自己誠意地生 活。爺爺的這種生活追求,不知不覺中經由他的心,傳遞到了我 這裡。
第一人的位置雖然可以暫時逗留,但是不可能永遠守住。但 是爺爺那種心心相傳的誠意卻不會因為時間而老化,它永遠會刻 在我的心上。
即便是現在,我追求圍棋境界的事業還有很多路要走。
中國宋朝學者張擬著述的《棋經》一書中,按照圍棋的棋藝 和品格高低將圍棋分成九個階段,每個階段的境界都各不相同, 內容如下。
圍棋九品
九品守拙 方式笨拙愚蠢,但是懂得這種守衛的方法。
八品若愚 笨拙但是懂得下圍棋的方法。
七品鬥力 擁有可以爭戰的力量,圍棋下得有力。
六品小巧 懂得用小的技巧。
五品用智 下圍棋時略表現出智慧。
四品通幽 下圍棋時彷彿已經進入深奧的圍棋世界。
三品具體 博采眾長,了解圍棋的遠近。
二品坐照 坐著能夠洞察整個圍棋世界。
一品入神 下圍棋到達神的境界。
雖然我已經正式取得了九段的品級,但是按照上面這種圍棋 九品的劃分,我最多也就算五品的水平。
前幾天我在接受一個電話採訪時被問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您認為圍棋是什麼? ”
當時我是這樣回答的:
“我認為圍棋就是不斷向遠方前進。”
現在我仍然是這麼認為的。
我的圍棋之路現在還沒有走完。我也不確定這條路到底有沒 有人能夠真正走完。
圍棋,就是向著“神來之棋”,對無止境的“完成”的追求。 在這條由我自己選擇的路上,我一刻不停地走來了,並且在 我自己決定畫上句號之前,我將會不停息地持續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