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情雄桓溫
大秦國經略北方之時,南方的江左政權發生了一系列驚心動魄的政治事件,所有事件的主角都是桓溫,東晉的皇帝已經換了三個,那個在褚太后懷裡登上帝位的兩歲小皇帝司馬聃做了十七年皇帝後於公元361年得病死去,直到臨死尚無子嗣。晉成帝司馬衍的長子司馬丕以“中興正統”的身份登上帝位,帝系重回鮮卑兒晉明帝司馬紹這一支。然而二十一歲正值青春壯年的司馬丕卻迷上“長生不老之術”,長期服用金丹導致食物中毒,僅僅過了三年皇帝癮便羽化登仙,同樣沒有留下子嗣。公元365年二月,他的弟弟十四歲的司馬奕繼承帝位,史稱晉廢帝。
司馬奕雖為皇帝,朝廷真正的大權卻操在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荊州刺史、揚州牧、征西大將軍、侍中、大司馬桓溫的手中,桓溫手操軍政大權,勢傾內外,權力熏天。自伐蜀成功之後,桓溫兵臨灞上,大敗前秦,北伐中原,趕走姚襄,收復舊都洛陽,屢次上表請朝廷遷都洛陽以經營中原,朝廷不許。為一改江左政權大家小柄、國家控制戶口稀少、財政收入窘迫的現狀,公元364年三月下令各地實行“土斷”。
所謂土斷,即廢除僑置郡縣、讓北來流民在所在地落藉,編入所在郡縣戶籍。僑置郡縣我們以前講過,他們享受不征租稅徭役的特權,以至於南來的士族廣造田園,隱匿戶口,江南人口日益增長,國家控制的戶口卻不見增多。晉成帝司馬衍去世前一年,隨著世族權臣王導和庾亮相繼去世,首次提出土斷。成帝駕崩之後,此事不了了之。桓溫執政後,於興寧二年(公元364年)三月庚戌日(初一)重新實施土斷法,史稱“庚戌土斷”。此次“土斷”,嚴厲風行,對於敢於隱匿戶口的高門貴族地主堅決予以懲處。土斷實施之後,國家控制的戶口大量增加,賦稅收入也相應增多,桓溫因此得罪眾多的豪門士族,在其北伐中原的過程中受到士族官員的掣肘,袁真事件便是個典型的例子。
公元369年的桓溫率晉軍伐燕,正當北伐軍渡過黃河節節獲勝之時,卻因漕運困難不得不班師回兵,在退軍過程中遭到燕軍慕容垂的追擊而大敗,此戰使桓溫一世英名毀於一旦。表面上看,兵敗源於桓溫輕敵冒進,不能迅速消滅掉燕國主要軍事力量,遷延歲月,把戰爭拖入秋季,又被燕軍切斷陸上糧道,水路運輸因缺水導致中斷。其實另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桓溫的北伐軍是支孤軍,得不到朝廷和友軍支持是其兵敗的主要因素。桓溫率主力渡過黃河之後,命令豫州刺史西中郎將袁真攻伐譙郡和梁郡,開闢石門水道,引黃河水入汴水以保證糧道暢通。而
袁真雖然攻克譙、梁二郡卻未能開通石門水道導致水路運輸困難,造成晉軍糧食匱乏,物資供應不上來。退兵過程中,桓溫遭到燕軍伏擊的地點襄邑離譙、梁二郡的相當近,袁真卻沒有及時派遣軍隊接應。
枋頭兵敗之後,桓溫明白一個問題,對於高門士族絕對不能再心存幻想,他決心削平地方士族勢力,上表朝廷,將枋頭兵敗原因歸罪袁真,要求將其廢為庶人。袁真大怒,割據豫州,固守壽陽,投降前秦。
論起東晉政權的幾支軍事力量,從以前我們講過的故事中大家多少有所瞭解。魏晉實行中外軍制,晉廷南渡以來,士族豪門勢力膨脹,導致中軍寡弱,建康的宿衛六軍兵力不足,各地的武裝相對強大。財富供養軍隊,荊州地區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它的軍隊也就因之強大,從王敦到庾氏兄弟再到桓溫,都是因為控制住荊州地區從而獲得強大的軍隊。浙東吳會(吳和會稽郡)地區是江東本地人聚居地,也有一定的武裝力量,但受制於僑姓士族,浙東雖富並無強大的地方武裝。其他幾支軍事力量則是流民隊伍,北方人南來主要聚居在襄陽地區和江淮地區,由此形成雍州兵(襄陽)、豫州兵(壽陽)、京口兵(揚州)。桓溫控制住荊州兵與雍州兵,通過郗超瓦解郗氏的京口兵,《世說新語》中有一則典故詳細述訴桓溫勢力侵入北府(晉人稱京口為北府)。京口士風強悍,桓溫深為忌憚,常常對人說:“京口酒好飲,兵可用!”徐兗二州刺史郗愔鎮守北府的時候,桓溫惡其執掌兵權,挖空心思要搞掉他。可郗愔才幹平庸,對晉廷一片忠心,對時事的瞭解一向糊塗,竟然寫信給桓溫說:“方欲共獎王室,修復園陵(指舊都洛陽)”,書信落到他兒子桓溫參軍郗超手中,郗超取餅信箋看罷,撕得粉碎,“寸寸毀裂”。代他父親另外寫封信,說自己年老多病,經不住世事煩擾,想找個閒散的地方休息調養,徐兗之兵一併由您統帥吧!桓溫得信大喜,委任郗愔做會稽內史。如此一來,唯一可與桓溫抗衡一下的只有袁真的豫州兵。
公元370年,袁真病死,桓溫親提大軍討伐袁真的兒子袁瑾,打敗前秦的援兵,攻入壽陽,斬袁氏宗族數十人,將袁氏死黨數百名全部坑殺,以平息枋頭兵敗的憤懣。壽陽大捷沉重打擊了高門士族的軍事勢力,加上之前郗氏自動解除京口兵權,江左高門士族在軍事上已經沒有和桓溫抗衡的力量。
桓溫與郗超日夜謀劃,準備將枋頭兵敗喪失的威名重新找回來。壽陽之捷後,桓溫問郗超說:“此役足雪枋頭之恥乎?”壽陽之戰當然無法把桓溫丟掉的威名找回來,但對於桓溫來說,此戰擊敗唯一一支反對他的軍事勢力,政治意義極大,故而桓溫有此一問,郗超搖搖頭只說出兩個字:“不能!”說完,也沒解釋什麼。
桓溫與郗超高山流水一對知已,情投意合相互欽慕,經常一個帳子裡睡覺。事隔好久,郗超也未說明不能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晚上,桓溫與郗超躺在帳裡休息,月上中天,郗超對桓溫說:“明公現在沒什麼想法嗎?”(明公都無所慮乎?),二人心有靈犀,桓溫道:“你是有話對我說吧?”郗超說:“明公當天下重任,以六十歲高齡,敗於大舉(國家重大事件),如果不建立非常的功勳,就不足以鎮服、滿足百姓的願望!”桓溫問道:“那麼該怎麼辦呢?”郗超答道:“明公不為伊(伊尹)、霍(霍光)之舉者,無以立大威權,鎮壓四海。”伊、霍之舉指伊尹放逐太甲、霍光廢黜昌邑王的廢立皇帝事件。
郗超指出桓溫年事已高,再次通過北伐來樹立失去的威望已無可能,若想短時間內重獲威信必須象伊尹霍光那樣通過廢立君主來實現。言外之意,勸桓溫謀逆篡位。
桓溫有沒有當皇帝的想法呢?有!資治通鑒說他“恃其材略位望,陰蓄不臣之志,”曾經對親信說:“為爾寂寂,將為文景(司馬昭與司馬師)所笑。”既而撫枕慨歎道:“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桓溫移鎮姑孰,路經王敦墓,遠遠望著說:“可人,可人!”
王敦念念不忘移晉祚改朝換代,臨死前猶作困獸一搏,最終身死名裂,遺臭千古,做了一個叛臣,桓溫晚年豪氣不除,稱王敦為“可意人”,實際上認同王敦與自己是一路人,同為想開創一個新王朝的英雄。
古以成敗論英雄或以忠奸論英雄都失之偏頗,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不是追求個人慾望的人,而是為全社會謀福祉的人。
許多人將桓溫比做曹操,關於桓溫的形象,按照封建皇統,他和曹操一樣被人稱為奸賊,甚至連曹雪芹先生的《紅樓夢》也把他列入惡人的行列,借賈雨村之口說他這種惡人“應劫而生,擾亂天下,殘忍乖僻,必秉天地之邪氣”。時下都興揭秘紅樓,那我也試著解一解曹雪芹先生的本意吧:)假語存(賈雨村)的話並不足信,曹雪芹先生是正話反說,桓溫豈是殘忍乖僻之人?是英雄?是奸雄?是梟雄?我覺得他是一代真正的情雄。他之所以未能像曹操一樣直接為兒子曹丕篡漢打下基礎,是因為性格使然,他有曹操之性卻無曹操之奸,有曹操之情卻無曹操之詐。
廢黜皇帝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搞不好要被誅九族,此時桓溫兵權在握,如同昔年的霍光與董卓,換皇帝容易,關鍵要找到皇帝的過錯,以堵塞群臣與士庶百姓的非議,罪過得當,成如霍光,罪過牽強,敗如董卓。若引起朝野上下的不滿,為政敵找到借口激發民變,輕則損及威信,重則釀起烽煙。
晉廢帝司馬奕從登基為帝起就是桓溫的傀儡,感受到桓溫的咄咄逼人,平素謹慎小心、循規蹈矩,對於國家大事從不自作主張,一概交給桓溫處置,不敢越雷池一步,沒有什麼過錯。桓溫一時羅織不到皇帝的罪過,經過與郗超積極的策劃,準備採取一種極不光彩的誣陷手段。
皇帝的行為天下矚目,誣告皇帝怎麼才能不露出馬腳呢?桓、郗二人從最為隱秘的宮廷隱私入手,造謠說“皇帝患有陽痿不能生子,害怕外人知曉內情皇位不保,讓寵臣相龍、計好、朱靈寶等人偷梁換柱,與帝妃田氏、孟氏兩位美人通姦生下三個兒子做為皇子,馬上要被賜封王位,其中一人還要被立為太子,司馬氏的萬年基業就要被外人替代了。”這條計策陰損歹毒,諺語三人成虎,足見謠言的威力,更何況民間原本就喜歡傳論宮廷緋聞,此言一經流傳,舉國皆知,江南鼎沸,上至高門士族下至尋常百姓根本無法辨別真假。
公元371年十一月,桓溫率兵從廣陵返回姑孰,駐紮在白石,親赴建康,含蓄地勸說褚太后,請求廢黜司馬奕,改立丞相會稽王司馬昱,草擬了詔令進呈給褚太后。太后正在佛室燒香,內侍報告說:“外有急奏。”褚太后出來,倚著門看奏章,上面替太后草擬詔令如下:“王室艱難,穆(晉穆帝司馬聃)、哀(晉哀帝司馬丕)短祚,國嗣不育,儲宮難立。琅邪王(司馬)奕親則母弟,故以入纂大位。不圖德之不建,昏濁潰亂,有此三孽,莫知誰子。人倫道喪,丑聲遐布。欲便孽子封王為籓,誣罔祖宗,傾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忍!今廢(司馬)奕為東海王……”
褚太后剛看幾行字就歎息說:“我自己本來就懷疑是這樣!”看過一半,看不下去了,向內侍要來筆加上這樣的話:“未亡人不幸遭此種種憂患,感念死去的和活著的,心如刀絞!”
鬥爭達到白熱化,桓溫在殿中候旨,畢竟心裡膽虛,暴露出他人性中的弱點,柔弱恐懼,害怕褚太后有不同的意見,竟然“悚動流汗,見於顏色”。等到太后同意的詔書傳出,轉而大喜,可他柔懼的弱點注定要在權力巔峰對決中敗下陣來。
桓溫大聚百官於朝堂,宣示太后的懿旨,讓督護竺瑤、散騎侍郎劉亨收取晉廢帝的印璽綬帶。司馬奕著白單衣,步下西堂,乘牛犢車出神虎門,群臣拜辭,莫不哽咽。侍御史、殿中監帶領一百多名衛兵把他護送到東海王的宅第。桓溫率領百官準備好皇帝的車乘,到會稽王的官邸去迎接會稽王司馬昱。司馬昱著平巾幘、單衣,東向流涕,拜受璽綬,是日,即皇帝位,史稱晉簡文帝。
司馬昱,字道萬,東晉開國皇帝司馬睿的小兒子,從小深得司馬睿的喜愛,大家記得嗎?司馬睿曾想廢掉世子黃須兒司馬紹立他為太子,後因王導等大臣的反對才作罷,而今終於在桓溫的幫助下登上帝位,時年已51歲。
桓溫臨時住在中堂,分派兵力屯駐守衛以防突發事件。桓溫有足疾,簡文帝詔令可以乘輿入殿。桓溫事先準備好辭章,想陳述他黜廢司馬奕的本意、擁戴司馬昱的功勞,簡文帝面無喜色,一見面便流下眼淚,“泣下數十行”。桓溫戰戰兢兢,始終沒能說出一句話,“竟不能一言而出”。
桓溫為完全把握朝綱,開始誅殺宗室和大臣,以通謀袁真的罪名罷黜簡文帝的弟弟武陵王司馬晞父子二人的王爵,又以謀反的罪名,免掉新蔡王司馬晃的王爵,為打擊殷氏、庾氏,將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劉強、散騎常侍庾柔等人滿門誅殺,只有庾蘊的哥哥東陽太守庾友的兒媳是桓溫兄長桓豁的女兒得免於難。桓溫又欲誅殺司馬晞和司馬晃兩家,簡文帝不准奏,桓溫不聽,簡文帝實在忍無可忍,手詔賜桓溫說:“若晉運靈長,公便奉行前詔,如大運已去,請避賢位。”明白告訴他,皇帝我不幹了,你來幹。桓溫覽詔,驚慌失色,汗流滿面,於是將二王改遷荒涼之所。
桓溫誅殺了殷、庾等人以後,威勢顯赫至極,侍中謝安見桓溫,在很遠的地方就開始叩拜。桓溫吃驚地說:“安石(謝安的字),你為什麼要這樣呢?”謝安說:“沒有君主叩拜於前,臣下拱手還禮於後的道理。”
桓溫威振朝廷內外,簡文帝雖然身處至尊地位,實際上也僅僅是拱手沉默而已,心中知道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會被廢黜,常常夜觀天象以查天道。有兩則故事可見他此時的心態。先前,火星居於太微、南蕃之間,過了一個月,司馬奕就被廢黜。有一日,火星再次逆行進入太微星坦,簡文帝對此很厭惡。正趕上中書侍郎郗超在宮中當班,簡文帝對郗超說:“命運長短,本不是人所能計較的,現在應該不會出現前不久的事情了吧?” 郗超安慰他說:“大司馬桓溫,正在對內穩定國家,對外開拓江山,我願用百餘家口來保他,不會發生非常之事。”郗超回家看望他父親郗愔時,簡文帝對他說:“告訴尊父,家國之事到了這種地步,是因為我不能用道德去匡正守衛的緣故,慚愧慨歎之深,怎麼能用語言來表達!”接著便吟誦庾闡的詩,“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吟誦得潸然淚下,打濕了衣襟,簡文帝明裡不敢說,實際希望感化這位桓氏死黨。
簡文帝風度儀表堂堂,言談舉止得體,神情恬淡,見識通達,但沒有濟世大略,面對桓溫的逼迫毫無應對之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憂懼中生活,登基不過半年,一頭黑髮變成白髮,身體日見虛弱,以至於謝安對他非常不屑,認為他是白癡皇帝晉惠帝一類的人物,只是清淡方面比晉惠帝略勝一籌。
公元372年七月,登上帝位不到一年的簡文帝在驚慌恐懼之中一病不起,一日一夜連發四詔,召駐兵姑孰的桓溫入宮安排後事,桓溫故意沒有來,上表推托,說自己年邁多病不足托付後事,可讓時賢謝安、王坦之輔政。桓溫這又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在千鈞一髮的緊要關頭,不盡快趕到宮中安排後事?難道他不想做皇帝嗎?難道他想讓以前的一切努力付諸流水嗎?
桓溫雖是英雄,為人太過情義,他曾說過:“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能說出這種話來,足以證明他心存良知,胸懷坦蕩,與曹操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有天壤之別。他還知道謀奪君位以下犯上是遺臭萬年之舉,而曹操、司馬昭心中會有半分愧疚之情嗎?他們會認為給自己兒子登上帝位鋪平道路是應當應分,天下就該是他們的。
桓溫外剛內柔、重情重義是與生俱來的,晉軍伐蜀時,路過長江三峽,絕壁天懸,騰波迅急,桓溫臨江歎道:“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啊!”軍中有一名士官捕到一隻小猴子,母猿沿著江岸悲哀地號叫,一直跟著兵船走了一百多里也不肯離開,終於找到機會跳上船,一上船馬上氣絕。剖開母猿肚子看時,見腸子都一寸寸斷開!桓溫聽聞大怒,下令革除那名狠心的軍人。
時人將桓溫比作王敦,而桓溫自以為雄姿風氣堪比劉琨,北伐中遇到一巧作老婢女,是劉琨從前的歌伎,她一見桓溫便潸然淚下,問她為什麼哭,她說:“因為你很像劉琨。”桓溫大悅,回家整理衣冠,再問婢女,這一次是不是更加像劉琨。婢女道:“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須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聲甚似,恨雌。”桓溫於是摘冠解帶,昏然而睡,悶悶不樂者數日。
桓溫有個老朋友謝奕,江左風流名士,出自陳郡謝氏,他也許大家很陌生,他的女兒,我們一定耳熟能詳,吟出“未若柳絮因風起”, 以其才氣名滿天下的謝道韞。桓溫任職徐州的時候,兩人便是同事,桓溫西任,謝奕為安西府司馬,布衣之交。不管日後桓溫的官坐得多大,謝奕在他面前岸幘笑詠,談吐自若,桓溫對人說:“謝奕,我方外司馬。”謝奕好飲,酒醉再也不管什麼上下級關係,經常灌桓溫酒,逼得桓溫沒辦法,他一喝多,桓溫就跑到妻子南康公主的房裡躲他,公主每次總是很開心,幽幽對他說:“君若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桓溫破蜀之後娶李勢的妹妹做妾,很寵愛她,把她安置在書齋的後面住。公主起初不知道,後來聽說了,醋意大發,帶領幾十個婢女明火執仗、提刀弄棍要去殺那個狐媚,闖進屋內,正值李氏梳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鋪到地面,膚色象白玉一樣光采照人。李氏容顏不動,從容不迫徐徐道:“我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被殺而死,倒是成全我的心願。”南康公主隨即歎息道:“妹妹啊,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桓溫北伐中原,途經金城,看見從前任琅琊內史時所種的柳樹,皆粗十圍。時間一晃,整整過去三十七年,當時的少年兒郎變成六旬老翁,不禁感慨萬千,手攀枝條,泫然流淚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正是性格中的脆弱注定在你死我活的宮廷鬥爭中略輸半疇,他不去宮中安排君位傳承的後事,滿心指望簡文帝能夠認清形式,將帝位主動禪讓給他。他拉不下臉來,像曹丕和司馬炎那樣派人去逼宮,或者親自上陣篡權奪位。歷史賦與人的機會稍縱即逝,一個比他更加冷靜沉著、臨危不亂、處事老練的政治家抓住這一點點機會徹底摧毀他半生的心血以及最後一絲希望,此人是誰呢?請看下集,洛下書生。
江左的天下並不是皇帝的天下,江左的朝廷也非皇帝的朝廷,東晉建國伊始便是“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東晉國是司馬氏與高門士族共有的天下,桓溫欲移晉祚改換門庭,勢必受到豪門士族的強烈反對。東晉簡文帝病重的這些日子裡,所有的高門士族默默達成一致,他們要做最後一搏,保住司馬帝室這面招牌,也就保住他們家族的利益。
在危機四伏、風浪迭起、暗藏殺機的宮廷鬥爭中有三個人始終站在桓溫的對立面,正是由於他們不懈的努力和無畏的鬥爭終於挫敗桓溫的陰謀,使司馬氏政權得以保存,門閥世族的民主制度得以延續。
桓溫坐鎮姑孰,手握重兵,遙控朝局。朝廷中樞政務把持在四人手中,尚書僕射王彪之、侍中王坦之、中書侍郎郗超、史部尚書謝安,此四人皆出自江左望族,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高平郗氏和陳郡謝氏。江左高門士族之王、謝、桓、庾、郗,除庾氏被桓溫清除之外,在這次攸關東晉王朝生死的鬥爭中全部聚齊,共同演繹了一出宮廷鬥爭的“生死時速”。
郗超是桓溫在朝中的代言人自不必說,其餘三人在此次鬥爭中出奇的步調一致。
琅琊王氏自王導死後,人才凋零,鮮有名臣賢相,只有王彪之出類拔萃。王彪之字叔武,王彬之次子,王彬前文介紹過,是王敦和王導的從弟,琅琊王氏頗具風骨的人物,曾極力反對王敦殺周顗,與王敦鬧翻。王敦敗後,世子王應欲與其父王含投靠王彬,王含不從,於是父子皆死,王彬深以為憾。王彪之二十歲的時候,鬚鬢皓白,時人謂之王白鬚。少年入仕,一路坦途,官至僕射,眼光長遠,判斷準確,對於東晉朝政多有貢獻。
王坦之出自“齇王”世家,即太原王氏,其家興盛於曹魏時的王昶,王昶之子就是滅吳之戰中的名將王渾。王渾與成都王司馬穎和匈奴劉淵關係密切,曾在晉武帝面前多次舉薦劉淵,承續司馬越的江左政權怎麼可能與太原王氏家族關係密切呢?因為王坦之並非出自王渾之後,而是出自王渾的弟弟王湛之後。
王湛的兒子王承曾為司馬越的記事參軍,後為東海王內史,出掌司馬越封國政事。南渡之後,自然而然地成為江東名臣,不過王承在江左卻未參大權,他的堂侄女嫁給簡文帝司馬昱,司馬昱執掌朝權,用殷浩平衡桓溫,卻為桓溫所敗,便用王承的兒子王述接任殷浩的揚州刺史,太原王氏從此再度顯貴,王述子王坦之得以進入宮廷官拜侍中,成為皇帝近臣,並被簡文帝任命為左衛將軍,統領禁衛軍。太原王氏自王昶起至王坦之,自詡五世盛德,以門第驕人,因其家鼻大,江東謂之“齇王”,說難聽一點就是酒糟鼻之王。
陳郡謝氏本非望族,謝鯤、謝裒兄弟攜家渡江後時望不顯,最終使謝氏擠身江左一流高門,與琅琊王氏並稱“王謝”緣於一個叫做謝安的人。
謝安字安石,謝裒之子,年僅四歲的時候,桓彝見到他大為讚賞,對人說:“此兒風神秀徹,後當不減王東海(即王承,王坦之的父親)。” 長到十二、三歲,神識沉敏,風宇條暢,尤善行書,為丞相王導所重。及長,朝廷累次徵召,皆不赴召,與王羲之、高士許詢、沙門支道林等人頻繁交遊,“出則漁弋山水,入則吟詠屬文,無處世意”。 時任揚州刺史的庾冰仰慕謝安的名聲,幾次三番地命郡縣官吏催逼,謝安不得已,勉強赴召。僅隔一個多月,他又辭職回到會稽。其後,朝廷又曾多次徵召,謝安仍然予以回絕。激起不少大臣的不滿,接連上疏指責謝安,朝廷對謝安作出禁錮終身不得為官的決定。謝安泰然處之,隱居臨安山中,坐石室,臨浚谷,悠然歎道:“此去伯夷何遠!”他越是如此,時望越重,以至於常有人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
為什麼謝安不肯出將入相呢?他是真心願做隱士嗎?非也!論心機,謝安是天下第一心機之人,論沉著,謝安是天下第一沉著之人,在今後一系列政治軍事行動中我們可以窺見謝安的機深慮遠和沉穩鎮定。
東晉王朝在中國歷史乃至世界歷史中獨樹一幟非常奇特,紅樓夢不是有一幅對聯嗎?叫做“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謝安不僅學問做得好,文章也寫得如火純清。他不出仕因為看穿東晉社會,江東崇尚玄學,過分追求名利反為世人所譏笑,你越是淡泊名利,別人越看重你,王衍如此,殷浩也是如此。因為高門士族不喜歡低等士族向上爬,你越是向上爬,他越要打壓你,譬如憑借外戚的庾氏、憑借軍事的桓氏。不過反過來講,你不鑽營,無權無勢,家族如何興望?財富如何積累?
陳郡謝氏便採取兩種手段,家族的一部分人入仕,一部人隱居,入仕者求官,隱居者求名,則可名利雙收,永保門第。謝安以其穩重及忍耐力自然成為隱士一族。
世事可謂風雲變幻,謝尚、謝奕先後出仕,謝尚才幹突出,為謝家經營豫州,北伐中曾經獲得傳國玉璽,使江左司馬氏擺脫白板天子的尷尬,死後,謝奕接任豫州刺史不久也去世了。謝家的重擔壓在謝安的弟弟謝萬肩上,謝萬自詡名士,矜豪傲物,嘯詠自高,受任北征卻不能體恤士卒。謝安非常清楚他這個弟弟的毛病,根本不放心他,也不隱居了,親自跑到軍中勸戒他:“你身為元帥,應該經常請將領們宴飲、聚一聚,交流一下,讓大家高興開心,取悅他們,他們才能為你賣命盡力。”謝萬答應了,於是召集諸將飲酒,宴會開始,主人得講講話,謝萬什麼也沒說,江左重文輕武,名士看不起武人,別看謝萬和別人清談起來滔滔不絕,和一幫子丘八軍爺半句話也沒有,沒共同語言,想了半天,拿起案上鎮紙的如意指著滿座的將領說:“諸君皆是勁卒!”結果不歡而散,將領們更加恨他,謝安一看不好,對隊長以上的將領一個個地親自拜訪,盡力加以撫慰謝罪,態度謙虛誠懇。謝萬率軍入援洛陽,未戰先潰,軍中有人想藉機除掉他,別人勸道:“當為隱士著想。”謝萬撿條命,單騎逃還,被廢黜為庶人。
謝安對出仕有心理準備,當謝尚、謝奕等人風光無限的時候,他的妻子劉氏曾經問他,“夫君難道不應當像他們一樣嗎?”(大丈夫不如此也?)謝安掩鼻答道:“只怕難免啊。”
我們或許不理解,謝安說話會什麼要掩鼻呢?晉書說他有鼻疾,這裡有個典故,叫做洛下書生詠,“(謝)安本能為洛下書生詠,有鼻疾,故其音濁,名流愛其詠而弗能及,或手掩鼻以學之。”什麼意思呢?洛下指洛陽,是說謝安有鼻炎,音濁,能發出象洛陽書生詠讀時的聲音,名流紛紛效仿,學不來,就用手指掐鼻子說話就像了。
為什麼要學洛陽說話呢?自周朝以來,洛陽話即為雅言,即今天的普通話,所以名士都以講普通話為榮,王敦年青的時候不是因為一口楚音(方言)被大家笑話成鄉巴佬嘛。
晉書的這段記載可能有誤,謝安有鼻疾和掩鼻有什麼關係呢?沒有,別人掩可以,他沒必要掩,他掩鼻回答是在回應夫人,我以後也要像他們一樣出仕做官說洛陽話了。
這位洛下書生有一個最大的優點,臨危不懼,泰山崩於前而心不驚。他在東山隱居時,曾和王羲之、孫興公等名士乘船入海遊玩,入海很遠了,正趕上起海風,“風起浪湧”,王、孫等人盡皆色變,提議趕緊掉轉船頭回去。謝安興致正高,“吟嘯不言”,一邊吟誦,一邊吹口哨,就是不說回去。船夫見謝安貌閒意悅,仍然搖船向深處走,一會兒,風急浪猛,浪頭高過船舷,大家坐不住了,叫嚷起來,謝安徐徐道:“你們這樣子,還不如回去。”興致都被你們給攪了。眾人連忙響應,快回吧,在等一會兒誰也回不去了。正是他的這種大氣度,才能安定朝野,鎮住桓溫。
公元359年,四十歲的謝安正式出山,任桓溫征西府司馬,朝野轟動,謝安自新亭出發,朝士雲集相送,謝安先隱後出的行為難免為士人所笑,藉著酒意,高崧便當眾挖苦他:“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於卿何?”意思是說,你不出來作官,天下蒼生該怎麼辦?現在你出來,天下蒼生又該把你怎麼辦?謝安一笑置之。後來在桓溫府中,有人給桓溫送草藥,其中有一味藥名叫“遠志”,桓溫當時問謝安,“此藥又名小草,為什麼一種東西卻有兩種稱呼?”謝安沒來得及回答,當時郝隆在座,又藉機諷刺他:“這容易解釋,不出就是遠志,出來就是小草!”謝安面有愧色,桓溫目視謝安笑道:“郝參軍此失言卻不算壞,極有意趣。”
誰說小草不是英雄,小草是有頑強生命力的,何況是具有遠志的小草呢?很快桓溫領略到小草的厲害了。
元372年七月二十三日,簡文帝一日一夜四詔桓溫,桓溫未到。二十八日,在王坦之、謝安等人謀劃下,簡文帝之子十一歲的司馬曜火線冊封為太子。簡文帝立下遺詔,讓太子即皇帝位,大司馬桓溫援引周公舊例,代理皇帝攝政,並在遺詔上戰戰兢兢地寫了如下字眼:“少子可輔者輔之,如不成器,君自取之。”簡文帝不糊塗,他明白桓溫需要什麼,自己被桓溫扶上帝位,僅是個替代品,桓溫心中冥思苦想的是東晉的江山社稷,自己不給,桓溫軍權在握,兒子的皇位照舊坐不牢,可他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將祖宗基業拱手相讓,寧可喪在兒子手裡,自己也承擔不起亡國責任,如果桓溫要取就從兒子手中取吧!當他將遺詔交給侍中王坦之時,王坦之義憤填膺,在氣息奄奄的簡文帝面前將詔書撕得粉碎,簡文帝哀愁無奈道:“天下,不過是一次命運眷顧,意外得來,你何必想不開。”王坦之注視著心灰意冷的簡文帝,痛心疾首:“天下,是由宣帝開創、元帝中興的天下,陛下怎麼能獨斷專行!”簡文帝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更改遺詔:“家國之事一稟大司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周公是攝政,諸葛亮和王導是輔政,桓溫能答應嗎?簡文帝帶著疑問和不安進入陰世間,幽冥雖陰闇然而寧靜平和,人間雖光明然而爾虞我詐,充斥刀光劍影。簡文帝無疑得到解脫,新太子司馬曜呢?他和他王朝的命運卻操在別人的手中。
群臣廷議,人心惶惶,桓溫沒有到,嗣君如何能立?桓溫黨羽一致要求:“必須向大司馬請示,才能讓新皇登基。”尚書僕射王彪之一臉嚴厲:“天子駕崩,太子代立,大司馬怎能有資格提出異議!如果當面向他諮詢,一定反被他責備。”群臣無言以對,司馬曜登上帝位,褚太后迫於桓黨壓力,發佈懿詔,讓大司馬桓溫依周公舊例攝政。王彪之再度拒絕,將詔書送還後宮,“此異常大事,大司馬必當固讓,使萬機停滯,稽廢山陵,我不敢遵奉命令,謹將詔書密封歸還。”王彪之與王坦之鐵心要與桓溫爭鬥到底,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株小草謝安。
司馬曜登基改元,史稱晉孝武帝,下詔徵召桓溫入朝輔政,桓溫指望簡文帝臨終前將皇位禪讓給自己,即使不這樣的話,也應當讓他攝政。結果連攝政的願望也沒能實現,怨恨憤怒溢於言表,對弟弟桓沖說:“遺詔讓我依武侯、王公故事罷了。”桓溫斷定此事必是王坦之、謝安從中作梗,對二人懷恨在心,再次推辭不入朝。
桓溫不會就此善罷干休,經過準備,第二年二月,桓溫率兵入朝,孝武帝詔令吏部尚書謝安和侍中王坦之率領滿朝文武官員去新亭迎接。建康謠言四起,盛傳桓溫意欲誅殺王、謝二人,滅掉東晉,改朝換代。王坦之非常恐懼,謝安神色不變,靜靜道:“晉朝國運的存亡,取決於此行。”
桓溫至新亭,百官拜於道側,郗超見到他,二人在一起商議,把該除掉的人列出名單,寫進奏折,當晚兩人睡在一處。第二日清晨,桓溫起床,大陳兵衛,在耀日精甲,閃爍刀矛圍繞的軍帳中接見官員,有位望者全都驚慌失色。王坦之汗流浹背,連手版都拿倒了。謝安從容就座,坐定以後,一眼瞥見帳角夾壁露出的武士痕跡,對桓溫道:“謝安聽說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哪裡用得著在牆壁後面安置人呀!”桓溫笑說:“正是由於不能不這樣做。”於是擺擺手,命令左右的人讓埋伏的甲士撤走,然後把事先寫好的奏折扔給他們看,此時郗超還高臥帳內。謝安看過,一言不發,王坦之看罷,把奏折擲還桓溫,說:“多!”桓溫取筆欲刪減,郗超不由得偷偷從帳中與桓溫說話,謝安含笑道:“郗生可謂入幕之賓也!”眾人談笑多時,桓溫最終沒有任何行動。
木已成舟,桓溫從中看到反對自己的勢力大有人在,對於謝安、王坦之等時望不能殺害,武力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帶著憤怒和遺憾,桓溫發病了,在建康停留十四天後回到姑孰。病情日益加重,為了最後一點榮譽,暗示朝廷給他加九錫的禮遇,多次派人催促。
謝安與王垣之商議之後,讓袁宏草擬詔令回復。袁宏擬完草稿讓王彪之審閱,王彪之讚歎他文辭的優美:“ 你本來是傑出的人才,怎麼能寫這樣的文章讓別人看呢!”謝安見到袁宏寫的草稿,就對其加以修改,前後十多天也沒有最後定稿。袁宏心中著急,一次次改來改去什麼時候改到頭,暗地裡和王彪之商量,王彪之終於道出謝安的用意:“聽說桓溫的病情日益嚴重,應該不會再支持多久了,自然可以稍微晚一點回復。”
桓溫知道自己不行了,考慮到世子桓熙才能不足,把後事托付給弟弟桓沖,讓他統領兵眾。桓衝向桓溫詢問謝安、王坦之應該擔任什麼職務,桓溫歎口氣說:“他們不由你來安排。”桓溫知道自己死了以後,桓沖根本無法控制王謝二人,桓氏再也不會像他活著的時候這般風光無限。
桓溫是位悲劇的英雄,北伐為朝野所阻,雄心為柔情所困,臨墓空歎息,推枕自悲憤,正所謂“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七月,桓溫病死,朝廷依據漢代霍光舊例安葬。桓溫世子桓熙不服其叔,與桓秘和弟弟桓濟謀劃,要一起去殺掉桓沖。事情暴露,桓沖派兵拘捕桓熙、桓濟,遷徙到長沙。對外宣稱桓溫留下遺囑,以小兒子桓玄為繼承人。當時桓玄剛剛五歲,襲封南郡公。
桓溫去世,東晉朝局大變,桓豁為荊州刺史、征西將軍、督荊、雍、交、廣州諸軍事,鎮江陵;桓沖為中軍將軍、都督揚、豫、江三州諸軍事,揚、豫二州刺史,鎮姑孰。桓氏依舊軍權在握,有人勸桓衝殺掉那些有威信、有聲望的人,獨掌大權,桓沖牢記桓溫囑托沒有聽從。
謝安認為太子年幼,輔佐首臣又剛剛死去,想請褚太后臨朝處理國政。王彪之反對:“前代人主年幼,尚在襁褓,母子不可分離,可以讓太后臨時朝。即便如此,太后也不能擅自決定國事,還需要徵求大臣們的意見。如今主上已經十多歲,快到加冠完婚的年齡,反而讓堂嫂臨朝,顯示人主年幼力弱,難道是用來發揚光大聖德的做法嗎?你們如果一定要這樣做,我無法制止,所痛惜的是喪失了倫理大義。”
謝安之所以讓太后臨朝有兩方面的考慮,其一,褚蒜子是謝安堂兄謝尚的外甥女,她主持國政自己可以專權裁決,其二,可以借此拒絕桓沖輔政。
謝安不動聲色,開始一步步地削弱桓氏的勢力。先是逼桓沖辭去揚州刺史,讓王坦之出任徐兗二州刺史平衡藩鎮格局,揚州在東晉時是京畿所在,轄國都建康。桓沖是督揚州軍事的刺史,就是連同揚州的軍權一道解去,桓氏黨人莫不扼腕苦諫,桓沖淡然處之。王坦之死後,謝安親自接任揚州刺史。
桓豁死後,朝廷委任桓沖接任荊州刺史,藉機拿掉他的徐州刺史,徐州鎮京口,是戍衛京畿的重鎮。做為謝氏的過渡,謝安讓尚書王蘊為徐州刺史、督江南晉陵諸軍,通過一系列的人事調動,桓氏勢力從京畿、江淮完全排擠到荊州地區。
正當東晉的高門士族重新洗牌的時候,濃重的戰爭陰霾自北方的天空滾滾而來,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略大會戰馬上就要打響了。從襄陽到壽陽,從沔水到淝水,北方的鐵騎象潮水般湧動,與之交相輝映的是謝氏家族的一顆新星在北府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