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為國除奸肅順授首 弔民伐罪左李封侯

話說眾人正在喝采的時候,忽然從人叢中走出一個少年人,跪在睿親王的馬前,臉上流著眼淚。睿親王問是什麼人,那少年自稱是已故大學士柏俊的兒子。他願出一千兩銀子把肅順的頭買回去,祭他屈死的父親。睿親王也知柏俊也遭冤枉,又看那少年哭得悲痛,便答應了他。那少年拿出一千兩銀子,賞了劊子手,捧著肅順的頭回家去。請了許多親友,來看他祭人頭。說起那柏俊,在咸豐八年的時候,官做到內閣大學士。他雖是一個旗人,很通文墨。學問也極好,為人亦頗講道德,又是翰林院出身,所以常常放主考。真算是門生弟子滿天下這一年,剛巧又派他做了北闈的主考,考完之後,榜發出來,便有人告他,說他得了賄賂買通關節,將一個唱花旦的戲子,名叫平齡的,中了舉人。柏俊他原不知道平齡是什麼人,與平齡又素不相識,那告發柏俊的人又說柏中堂的兒子,與平齡要好。所以買通關節,取中了的。其實平齡本是一個旗下人家的公子哥兒,素來最愛唱戲,九城的票房,平齡常去玩票,名聲很大。但是在他們旗上原算不了一回事,況且平齡既是捐了監生進考場,不講什麼出身,只看文章如何。無奈那肅順與柏俊有仇恨,又正在專權的時候,他便借題報復。這便叫做公報私仇。肅順便在咸豐皇帝面前,說了許多讒言,非殺柏俊不可。那咸豐皇帝聽了肅順的話,有意要興大獄,就把柏俊發交刑部審問。又將同時北闈的同考官,一齊交部嚴訊。從同考官起,直到舉人,殺頭的有五六十人。那時只有一個副主考朱鳳標,因害眼疾請假,未曾入場,只革了職,逃了性命。最可憐的柏俊,被捉到刑部,關在監獄之後,審問了幾次。那刑部尚書因為告發的人,說是柏俊的兒子,與平齡有關係,便要捉柏俊的兒子來審問。柏俊家中,本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是工部員外郎,二兒子尚無官職,在家裡讀書。柏俊的夫人,原配已死,現在是一個繼配,那小兒子是繼配生的,繼配夫人聽說刑部要捉她兒子,便將大少爺叫回家來,對大兒子說道:「刑部要捉你兄弟去,與平齡對質,你兄弟年紀太小,如何能到刑部去,所以同你商議,不如你到刑部,一來可以救你父親;二來可以救你兄弟;三來你是現任的正部員外郎;四來你去自首,可以罪減一等,說不定可邀特赦不知你肯去否。」

柏大少爺聽他繼母之言,甚為有理,他又是一個天生純孝的人,便挺身而出,到刑部去自首,可恨那肅順,不但要殺柏俊的本身,而且還要殺他的兒子。便將柏大少爺的工部員外郎革了職,交刑部審問,那刑部尚書,原是肅順的私黨,肅順授意,叫他屈打成招,逼著柏大少爺熬刑不過,只得畫了供狀。承認是他與戲子平齡有秘密的關係,買通關節,代平齡考中舉人的。肅順得了供狀,更奏明咸豐皇帝,定了柏家父子一個斬立決的罪,那滿朝文武大臣,除了肅順的私黨,沒有一個不替柏中堂呼冤叫屈的,都上奏摺求咸豐皇帝莫殺柏俊。到了那一天,柏俊應該行刑的時候,柏俊在刑部大監中,靜候聖旨。這時柏家父子,哭得同淚人一般,便有柏俊的門生,都到刑部大監,來拜見柏俊。那些門生都說中堂一定可以仰邀寬典的,柏俊也心想咸豐皇帝決不致殺他,便囑咐他第二個兒子,到西直門外夕照寺去守候。等上諭下來,要是發配充軍,便可父子同行了。他第二個兒子奉了父命,就直奔夕照寺去。這裡柏中堂換上一件銀灰鼠的外套,反穿在身上,為的是到了菜市口,臨時上諭下來,赦回之後,他便可以將外套正面,又反過來,叩頭謝恩。誰知柏中堂反穿著銀灰鼠外套,走到菜市口,那朝中文武大臣,正在殿上跪求咸豐皇帝免柏俊一死。無奈咸豐皇帝聽了肅順的話,再也挽回不來,當時咸豐皇帝對大臣們說道「朕不是殺宰相,朕是殺主考,雖歷代無宰相之例,但是主考貪贓枉法,不可不辦。」

咸豐皇帝拒絕了文武百官的請求,就命肅順趕快傳旨將柏俊案子一齊殺了。柏俊臨死的時候,囑咐他第二個兒子,不要忘了殺父之仇。這是以前的事,如今柏俊的二兒子,居然也守到肅順殺頭的這一天,所以情願出一千銀子,把肅順的頭買回去,祭他的冤屈的父親,這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奉勸世間的人,千萬別仗著自己有權有勢,便無法無天的去幹,要曉得作下了孽,是必有報應的。等到惡貫滿盈時,也必死於非命。肅順這個人,便是前車之鑒。閒話少說,且說肅順殺頭的那一天,北京城中,有幾位大名士,在達智橋松筠庵中扶戰,忽然戰壇上的戰筆,自己動起來,眾人大驚,忙過來看時,只見戰壇上寫了幾個大字是「剛在菜市口吃一刀」。眾人一想,這一定是肅順的鬼魂,作起怪來了,大家議論紛紛,都以為是一件奇事。有說肅順要變成厲鬼的,有說肅順究竟是一個惡人,至死尚不馴善的。就有人談起肅順的家世來,做書的人,也不妨藉著他們的話,將肅順的家世,細表一下。原來肅順的父親,便是鄭親王烏爾棍布,前回書中,已見過烏爾棍布的名字。肅順並不是正出,是姨太太生的肅順的母親,原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兒,住家在東城裱背胡同;他父親是一個不第的秀才,姓吳名逸富,家中十分窮苦,讀了幾年的書,不曾進過學。因為家境困難,就讀不起書了,只得改行做小買賣,每天在街上賣冰糖葫蘆。有一天鄭親王烏爾棍布,下得朝來,坐著騾車,走過裱背胡同口,見一個絕色的女子心中不覺大動,回到府中,時時刻刻想著這個女子。便喚一個心腹包衣姓趙的去打聽,打算將那絕色女子買回來,做一房姨太太。那姓趙的去探明,知道那女孩兒的父親,就是吳逸富。家裡雖然窮苦,但是一個書香人家,決不肯賣女兒給人做姨太太。況且這女孩兒亦已說好了婆家,更是無法可想,姓趙的便照直地回復鄭親王。誰知鄭親王和那女孩兒好像前世裡有一切的,他朝思暮想,非要把那女孩兒弄到手中做姨太太不可。便限趙包衣三個月的限期,務必把那女孩兒弄到。就是花費十萬八千銀子,也是願意的。那姓趙的在急切之中,忽然想出一條妙計。恰巧那裱背胡同裡有一座空屋子,姓趙的就租下來,作為自己的住宅,不多幾時,因為鄰居的關係,與吳逸富相識了。過了些時,便做了朋友,十分知己,常常拿銀錢去幫助吳逸富,吳逸富因此更為感激。日子一久,他二人就結拜了兄弟,大哥長老弟短的親熱得了不得,姓趙的想把鄭親王的話,對吳逸富去說,叫他把女兒送到王府去做姨太太,毀了以前所定的婚姻。怎奈那吳逸富又是一個讀書人,有點書氣,什麼仁義道德啦,成天不離口。姓趙的想著也不敢說,知道說出去,一定要碰回來的,反把事弄糟了。所以就不對吳逸富說起,但是看看限期快到了,一時卻也想不出下手的方法,這時鄭親王忽然接管步軍統領衙門的差使,做了九門提督,有權有勢,誰也害怕他。鄭親王到任三天,忽然解到一批盜犯,那姓趙的,本是鄭親王的心腹,莫就步軍統領衙門,便是王府也是自由出入慣的他也跟著鄭親王到衙門裡去,忽然又想出一個妙計。拿錢打通強盜,叫強盜一口咬定吳逸富,說是他們的窩家,又故意埋些贓物在吳逸富的家內,可憐那吳逸富睡在鼓裡,怎會知道有人陷害他。這一天,吳逸富提了一個竹籃,籃子裡裝著冰糖葫蘆,正走到東西牌樓,忽然來了幾個人,將他圍住,一個穿灰色布袍子的大漢,走上前去,對吳逸富說:「得啦,別賣葫蘆啦跟著咱們走吧。」

吳逸富見這般情形,早嚇得面無人色,正待說話。那如狼似虎的大漢,早拿出一根鐵索,向吳逸富頭上套去,正套在脖子裡,拉著就走。押到步軍統領衙門,釘鐐收禁。第二天烏爾棍布坐堂審問,那強盜一口咬定,說吳逸富是他們的窠家,可憐那吳逸富上得堂來,見四面都是凶如狼虎的差役,和兩排面目獰惡的探兵,早已嚇得魂飛天外。那差役們大喝一聲堂威,更把吳逸富嚇得半死,趴在地下,面對烏爾棍布磕頭。烏爾棍布將驚堂木一拍,高聲問道:「你就是吳逸富嗎?你好大的膽子,敢作強盜的窠家,快將真情實話,詳細招來。講!」

吳逸富見堂上的官兒怒氣勃勃,嚇得不敢抬頭,只是低聲地說道:「大人的明見,小人實在是安分的良民,並不敢做什麼強盜的窠主。」

烏爾棍布又凶顏惡色的吆喝道:「你到了大堂之上,還敢巧辯嗎?你瞧旁邊跪的,不是與你們一夥的強盜嗎?你去與我認來。」

那強盜聽烏爾棍布之言,知道他就是吳逸富,不等他說話,便對吳逸富叫道:「這不是吳二哥嗎怎麼你也拿來了。可憐我們好苦啊,吳大哥你快把實話說了吧,免得大家都吃苦啦。」

吳逸富聽旁邊跪著的人說話,便咬定了他,不由心頭火起。又急又氣,對著那人喝道:「誰認得你,你知道我是誰,你敢來攀陷我嗎?」

那強盜說:「吳大哥你不要罵人,你不是名叫吳逸富嗎,咱們兩人也不是一天的朋友啦,你家住在裱背胡同,我也曾去過。那一次咱們弟兄搶了八實琉璃井的人家,我們搶了之後,不是到你那分的贓嗎?你分了二十兩銀子,難道你就賴了不認嗎?」

吳逸富越聽越氣,便嚷著罵道:「放你的狗屁,好囚囊養的,你敢攀害好人。」

烏爾棍布大喝一聲,把驚堂木連拍幾下,拍得桌子同震天動地的響,喝道:「好大膽的強盜,竟敢咆哮公堂,來與我重重地打!」

那兩旁的差役,便將吳逸富按納在地,拿起紅木軍棍就拚命地打。打了一二十下,已把吳逸富兩股,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吳逸富受刑不過,暈絕過去。烏爾棍布叫將他扶下去,明天再審,差役們便連扯帶拉的,將吳逸富送到大監裡。第二天烏爾棍布又審問一次,動了大刑,吳逸富熬刑不住,就畫了口供,承認他是強盜的窠主。烏爾棍布,上了奏摺,請旨將吳逸富與那強盜立時正法,聖旨下來,判了一個「斬立決」

的罪名。烏爾棍布便將吳逸富和那強盜,綁赴菜市口,一塊兒砍了腦袋。吳逸富的妻子與女兒見他死得冤屈,都哭哭啼啼地前來收屍。那鄭王府包衣姓趙的,反裝做好人,替吳逸富買棺材盛殮,又埋葬了。更時常拿錢去周濟吳逸富的妻子和女兒,另外又叫人假造吳逸富生前的借票,向他家中去討債,討得十分緊急,吳逸富的妻子和女兒原是女流之輩,哪經得起討閻王帳的人日夜糾纏,便請姓趙的出來交涉,姓趙的又替她們還債。把他母女二人感激得什麼似的。那姓趙的又在暗地裡,指使地方上的混混兒,闖到吳逸富家中,去調戲他女兒,故意鬧得給她婆婆家知道,說她未過門的媳婦,是不貞節的他婆婆家知道,就立刻退了婚。吳逸富的妻子,又是貧窮,又是怨苦,便來和姓趙的商議姓趙的又替她想法子,去說給鄭親子烏爾棍布做姨太太。賞了她母女三千銀子,她母女二人,到了這山窮水盡的時候,她無可奈何,只得將這如花似玉的女兒,斷送在烏爾棍布的手裡。烏爾棍布既如願以償,自然是心滿意足,不消說得。那女孩兒嫁了烏爾棍布,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男孩子來,便是肅順。不多幾年,那烏爾棍布生了一個惡瘡,那瘡名落頭疽,在頸子四周圍,爛了一圈,直到爛遍了,將頭落下才死。烏爾棍布死了之後,腦袋離開脖子,掉在枕邊,收殮的時候,也是請儈子手來縫上了頭,才能入殮。與那在菜市口砍頭的吳逸富一樣,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善事者自有善報,做惡事者自有惡報了。肅順被殺之後,京城裡的人,沒有一個不快活的,天大的一件事,全仗著西太后一個人的智謀,把同治皇帝的江山,打了下來。同治皇帝就上母后皇太后的尊號,稱為慈安皇太后。上聖母皇太后的尊號,稱為慈禧皇太后,由恭親王領銜,奏請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殿上掛起簾子,慈安太后坐在東面,慈禧太后坐在西面,同受百官朝拜,同問國家大事。那慈安太后,原是一個忠厚人,又是不會多說話的,凡是大臣們面奏的事,都是慈禧太后一個問話。慈禧太后說話又漂亮,又辣殺,大臣們聽了,沒有一個不畏懼的。但是每到了緊要的關頭,慈禧太后卻不願自己做主,總要同慈安太后商量了,才肯傳諭,這慈安太后見慈禧的才具聰明,都高出自己以上,便凡事盡讓她些。但是每遇慈禧太后說話有錯的地方,卻時常的規勸。慈禧太后這時便想大權獨攬,只怕的是慈安太后辦事公正嚴明,無法下手,慈安太后這時重用恭親王,凡事都托恭親王做主。說恭親王是赤膽忠心,辦事決不能錯。恭親王便深感皇恩,力圖報答。慈安太后又知道曾國藩是一個好官,便把他從兩廣總督升做大學士。後來何桂清失守了城池,刑部定罪,判了「斬立決」。何桂清花錢運動,求人在慈禧太后面前說好話,被慈安太后知道了,非常動氣,剛巧有一位太常寺卿李正棠階上求摺,奏參何桂清。慈安太后便下了上諭,將何桂清斬首,全國的將領,都人人膽戰心寒。慈安太后又將李正棠調入軍機處,一年之中,官升到尚書。後來那將軍勝保,打了幾次勝仗,便十分凶橫驕婬,李正棠又狠狠地奏參一本。慈安太后大怒,將勝保捉來,關在刑部大牢內,審問明白,下諭賜死。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見東太后這般有膽有為,誰不畏懼,便拚命地打仗,不知死了多少萬兵士,才把洪秀全削平,掃滅了捻軍回眾。慈安太后大喜,便下旨賞了他們的爵侯。正是:兩宮聽政千秋業一將成名萬骨枯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