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太后將皇帝面前一班人,全都解決了。便在頤和園中逍遙快樂。這時一位出使英國大臣裕庚,號朗西的,是正白旗滿洲人,其妻也是旗人。裕庚曾放過法國欽差大臣,娶了一位巴黎少婦,兩情相愛,生了一男兩女。大女名叫德菱,次女叫龍菱,都生得天香國色。裕庚這年剛巧由英回京。太后聞得德菱、龍菱,十分艷麗,便召她二人進宮。這兩位姑娘,頗得太后的寵愛。便獻了許多外洋造的新奇物件,什麼鐘錶啦,照像機啦,話匣子啦。種種遊戲物品,太后更為欣喜。裕庚的兒子,又常被召進宮,替太后照像。太后與李蓮英合拍了許多離奇古怪的照片有時太后扮作觀音,李蓮英扮作韋馱,合拍一張像片。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直到如今,尚流傳在外,做書人也不必細表了。且說這時太后聽了榮祿之言,便下了一道懿旨,說皇帝病勢甚重,命太醫謹敬診治。其實皇帝何曾有什麼大病。太醫們也不知脈理,全憑著西太后亂說。太后說皇帝有病,太醫不敢說是無病,太后說皇帝衰弱成勞,太醫也不敢說皇帝精神尚好。反正開方下藥,全聽太后的話。這時外邊的謠言,一天多似一天,都說太后要廢立之意。兩江總都劉坤一,上了一本封奏。內稱南方謠言四起,皆以廢立鼓動人心,此事關係甚大,應請太后注意。劉坤一上了封奏之後。康有為這時正逃在檀香山,得了消息,便在英國發表一篇宣言,痛斥西太后囚禁皇帝實系篡奪的行為。現在又要廢立,將來政體改變,於外交上亦有重大影響。康有為這篇宣言,英國的報紙,全都登裁出來。英國路透社又傳到各國,各國的報紙,也都登了出來,因此引起各國政府的注意,都紛紛電飭他們駐華的公使,向我國總理衙門詢問。這時上海有位商會會長,名叫經元善的,見了康有為那篇宣言,當時就開了一個勤王大會。公共擬了個電報。電奏太后,說皇帝實在無病,都是御醫捏造脈案,搖惑人心,以為將來廢立之地步,皇帝即便稍有微恙,也不難速痊。太后無垂簾訓政之必要。現在南方各省,民氣激昂同深公憤,若不速定大計,皇帝倘有不測,南方各省,決非清室所有,且外人亦必干涉。太后覽奏,勃然大怒,立飭各省嚴拿經元善,說並無此事,全是外邊造謠。其實太后何嘗沒有廢立之意呢?不過看看機會不好,便將那廢立之心,暫且收起。每日仍在頤和園中取樂,那一天外國馬戲,送進園內。太后率領眾人,到了馬戲場中,頓時場內音樂洋洋演起馬戲來的是一個俄國人,名喚克米諾夫,還有他的妻子,和一個女兒,都會演戲跳舞太后見場中陳設著各種怪獸,十分可怖。那俄人便先演了一套獅子,是雙獅對舞,舞得十分靈活。太后大喜,賞了二百兩銀了,那俄人格外高興,又演了一套虎獅相爭。場中四獅四虎,互相搏擊,爭打了一回。那俄人手中拿的鋼棍,向上一指,口中大喝一聲,那四獅四虎,都伏地不動。俄人向太后一鞠躬,那四獅四虎,也向太后鞠躬,太后大笑,又賞了四百兩。接著那俄國婦女,又跳舞了一回,場內音樂齊鳴,音聲娓娓。太后見了,真是喜逐顏開,十分快樂,又賞了四百兩。這一日太后看了一天的馬戲。次日又是電影。一連熱鬧了半個多月。不必細說。且說此時有一個端郡王載漪,本是宣宗帝第五皇子親王奕的次子。親王奕,乃咸豐的兄弟,宮中都稱他為五爺。文宗的母親,與親王的母親,都是道光的貴妃。這兩位貴妃,當年是同月身懷有孕。咸豐的母親,據外間傳說,是受孕在親王的母親後幾日因為爭皇嗣的原因,咸豐的母親就吃了催生藥,先幾天養下了咸豐,為道光的長子,後來繼承皇位。因此親王心中鬱鬱不樂,以酒色自娛。咸豐帝死的時候,在大喪期內,生了一個兒子,照前清的家法,親王是要革去親王之職的。因為那時親王正在輔佐同治帝,頗著勤勞。東太后不忍革他的爵職,只在命名的時候,命親王在那孩子的名字上,加一個犬旁,隱寓著懲罰的意思,所以就取名為載漪。那載漪又生了一個兒子,名叫溥俊,俗稱大阿哥。載漪的福晉,又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動人。太后很歡喜她,時常召進宮去,和格格們一起值班。那福晉又善於伺候太后,更得太后的歡心。因此又將她兒子大阿哥引進宮去,大阿哥為人,很是愚笨,對於讀書二字,看得比七世怨家還利害。只有一件長處,就是會唱戲。他年紀很輕,就拜譚鑫培為師,學了一肚子的西皮二簧。什麼賣馬,教子,三斬一探,都學得透熟,而且唱得極好。太后本是愛聽戲的人,起初不知阿哥會唱戲。有一日,太后在介壽堂門前經過,忽聽得殿內,有人唱打漁殺家,只聽得裡面唱道「父女們打漁在河下。」這一聲音韻鏗鏘,十分可愛。太后忙走進去,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大阿哥,太后大喜,便叫他唱下去。又唱了珠簾寨,群英會,空城計,等等的戲。太后竭力稱讚道:「嘿,這孩子真聰明。」
便拉著大阿哥回到樂壽堂,賞了許多物品。空閒的時候就叫大阿哥唱戲消遣。因此便將大阿哥時常留在宮內。日子多了太后便想立大阿哥為皇儲這日太后與榮祿密商大事,太后故意裝作發愁的樣子,對榮祿說道:「皇帝的病,只怕不能好了,你看我將來怎麼辦呢?」
榮祿心中,早已猜出太后的意思,即沉吟了一會,對太后奏道:「皇上既無皇子,應該趁此立一個多拉吉阿格。」
那多拉吉阿格是滿洲話,就是皇太子的意思。榮祿這時,不說漢語,卻說旗語,是有用意的,恐怕說了漢語,被旁人聽見所以改說滿洲話。太后笑道:「榮祿呀,你真是我的忠臣啊,但是這件事有些違背祖制,又怎能辦呢?」
榮祿道:「現在時勢不同,太后要通權達變才好。」
太后道:「近支宗室中的小孩子,不知以誰為宜呢。」
榮祿又揣知太后的意思,便奏道:「端王載漪的大阿哥溥俊,說今年已十歲了,以支派論,也應該他承繼。」
太后道:「你所奏甚是,明天我即命你去到載漪那裡,說明我的意思。」
榮祿答應了,又談些別的話,就告辭而出。榮祿出了頤和園,直奔端王府。見了端王載漪,把太后要立大阿哥為皇太子的話,對端王秘密說了。端王大喜,忙對榮祿作揖拱手連聲稱謝道:此事皆仗中堂的大力,將來犬子若登了大寶,定不能忘了大恩的,榮祿亦笑謝而去。次日太后便命端王成立虎神營,特別重用起來。太后召見端王又百般獎勵。端王本是粗人,受了意外的榮寵,簡直忘其所以,快活得了不得。榮祿奕匡等,又特別恭維端王,大有搖尾乞憐之勢。外間的謠言又起,都說端王載漪,不日就要做太上皇了。端王訓練虎神營,又巧立名目,奏請太后。將十處設軍營,八旗驍騎營的精壯兵丁,各挑五百名,另發薪水津貼,編練成營。請派輔國公載瀾,充督練大臣。載瀾乃端王之弟,他二人兵權在握便大抖威風來了。太后卻因端王毫無學識,易於驅使,便想利用他。到了這時,那廢帝立儲的計劃,就算十分決定。這天晚膳之後,太后單獨召見榮祿,又密商了半日,方才退出跟著就由內閣傳出。次日早朝命王公大臣,六部九卿,十三科道,各旗都統,一齊預備召見,各王公大臣等次日遵旨上朝。只見朝門以外,滿紮住虎神的軍隊,如臨大敵一般。王公大臣們心中早料到會議廢立的事。那端王瀾公,早就進了內廷。其餘榮祿、奕匡等,莫不眉飛色舞。只有一般忠臣,心懷不平之氣,太后先召見慶王、禮王、榮祿、啟秀、趙舒翹、王文韶等商議了一會,又召見眾王大臣尚書侍郎大學士等,太后又說了一遍。然後再召見九卿,十三科道、各旗都統等,殿下堆著一大堆的翎頂,為烏黑黑擠跪在一處。太后對眾臣等高聲說道:「今天召爾等來並無別事,只因皇帝從前不能遵守祖制,體貼予心。反而勾結外人,欲謀陷害。我以國家祖業為重,再行訓政。不料又是許久日子,皇帝現在病勢沉重,據太醫們都說,死在旦夕。現姑不論皇帝病體如何,但朝廷不可久虛君位。我擬立端郡王之子溥俊承繼穆宗為嗣,立為大阿哥。一俟明年元旦,再請今上遜位。俾國有君主,此事關係甚大,所以召開爾等詳加討論。」
眾人聽了都面面相覷。只有大學士孫家鼐侃侃奏道:「廢立的事,非國家之福,古來列代歷史,都可考證的。況今上皇帝,春秋未富又何必為穆宗立嗣。臣請太后不必交議,乃國家之大幸也。」
太后聽了勃然大怒,說道:「孫家鼐住口,此乃我們家務的事,原用不著外臣干預,今日召見爾等,不過是體面的關係,你竟敢說我違背祖訓,難道說君位可以久虛的嗎?」
孫家鼐嚇得不敢再說,其餘大臣,更無人敢爭。奕匡、榮祿等又依附太后的意思,奏了一番。太后便命軍機大臣快些擬旨,孫家鼐等只好含淚而退,奕匡、榮祿等卻興高采烈的下來。奕匡到了軍機處,榮祿問諭旨誰擬,禮王歎道:「這道上諭,真是難以措辭,不大好擬呢?」
榮祿對禮親王笑道:「你懂得什麼,我早擬了。」
說著就由靴頁裡取出一個手摺來,遞給奕匡等觀看,奕匡等見那手摺上寫道:朕沖齡入承大統,仰蒙皇太后垂簾訓政,慇勤教誨,鉅細無遺,迨親政後,正際時艱丞思振奮圖治,敬報慈恩,即以仰穆宗毅皇帝付託之重,乃自上年以來,氣體違和,庶政繁劇,時虞取勝,聽夕焦思,惟念祖來至宏。宗社極重,前已懇請皇太后訓政,一年有餘朕躬總未恢復,郊壇宗廟諸大祀,不克親行,茲值時事艱難,仰見深宮宵旰憂勞,不遑暇逸,撫躬循省,寢食難安,敬溯祖宗締造之艱難,深恐勿克負荷,且入繼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生有皇子,即承繼穆宗毅皇帝為嗣。統系所關,至為重大,憂思及此,無地自容,諸病何能望愈,用再叩懇聖慈,就近於宗室中,慎簡賢良,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為將來大統之畀,再四懇求,始蒙俯允,以多羅端郡王載漪之子溥俊,繼承穆宗毅皇帝嗣子,欽奉懿旨,欣幸莫名,謹敬仰遵慈訓,封載漪之子為皇子,將此通諭知。欽此。奕匡看了,讚不絕口。禮親王雖然心中不樂,但猜著榮祿一定是連日與西太后商議好了的,不然怎麼會早就擬好了上諭呢?此時若得罪他,反不為妙,只好閉口不言。榮祿反問道:「有什麼更改的地方嗎?」
禮王笑道:「這是定稿,誰敢改呢?」
啟秀道:「這篇文章做得再妥貼沒有了,大概仲翁很費了一番心血呢?」
榮祿笑道:「這是我們大家的公事啊!」
王文韶道:「雖然是公事,這篇文章,總是仲華一手造成的大功呢!」
榮祿知王文韶是暗中罵他,忙笑著說道:「皇太后澤及於天下,誰還顧得百年以後的功罪呢?」
王文韶見榮祿這般無恥,也不便再說了,正是:移花接木非良策惹是招非種禍根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