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回 殉國難珍妃落井 改民服太后蒙塵

話說京城裡吵嚷著,硬說山東的白團來了,其實那裡有的呢。原來日本和印度的兵,已攻進西城來了。當京城裡義和團正在愈鬧愈凶之際,各國軍艦,都紛紛開到大沽口,齊向炮台進擊。直隸提督聶士成,川軍李秉衡,陝軍馬玉昆,一時那裡抵擋得住,都望後退敗至於那些義和團眾,更消得一聞槍炮,早已各自如鳥獸散了。聶士成領著兵馬,奮勇衝鋒誰知炮彈飛來,打得腦袋漿迸裂而死。李秉衡見全軍覆沒,便自刎而亡。那馬玉昆便單騎敗走了。大沽炮台失守。英、美、德、法、日、俄、意、奧等八國聯軍,進了天津。由德國艦隊司令瓦德西,為聯軍統帥,向北京進迫。驚耗傳來,風聲很緊。直隸總督裕祿,便服毒自盡。各國聯軍已由運河進佔通州,神機營派兵出朝陽門迎敵。京城人民,萬分惶恐,紛紛向外城逃避。那莊王瀾公等所率領的義和團,雖聲言去打竇家堡城教堂,其實也是乘勢逃走了。七月十九日京師各城門,一律關閉,八旗兵丁,都上城防守。二十日上午日本軍已到,攻打朝陽東直二門,印度兵攻打東便門。槍炮彈如雨點紛飛,董福祥的甘軍便出城逃走,武衛中軍,也不知去向。二十日夜,日本兵由朝陽門水關攻進,印度兵由東便門攻入。那八旗兵丁,尚與洋兵巷戰。二十一日早,東半城大街小巷內槍炮不絕。天到午刻,東華門地安門一帶,又有旗兵與各國聯軍混戰。日本兵在西單大街上架起炮,往南打宣武門的城樓,印度兵也在街上放哨。這且不表。且說西太后在聯軍攻打東直朝陽兩門的時候,端王、李蓮英等又商議,要想善後之法榮祿這時可真急了,忙進宮來,奏知太后。在那當兒,太監們又時來說道:「老佛爺,大事不好了,外國兵已到了城外,正要架炮攻城啦!」

太后大驚失色,不覺急得手足無措起來榮祿奏道:「事已急迫,終不能聽外人進來蹂躪,奴才的愚見,還是御駕出京的好。」

太后垂淚道:「匆促的時候,叫我望那裡去呢。」

於是大家會議起來,這時又有慶親王匆匆忙忙地走進宮來,形色倉皇,也來不及行禮。便對太后奏道:「朝陽門已然失守,日本兵攻進來了。」

榮祿一聽,忽然觸動靈機道:「請太后出西直門去,較為穩妥。」

太后也失了主張,又聽得槍炮之聲,愈來愈近,太后忙叫人備車。李蓮英奏道:「黃車不便行路,別的車輛,恐趕辦不及,現有載勳的車輛。」

老佛爺一面又派人到瀛台,通知了光緒帝,並將宮中嬪妃,一齊召集。不多一刻。只見光緒帝皇帝朝服齊整地走進來,太后道:「傻孩子,你還是這樣的打扮嗎?」

光緒帝不慌不忙地奏道:「子臣請太后額娘以祖宗社稷為重,願留守京師,維持大局,子臣即刻到各國公使館去。」

太后驚道:「你此時前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光緒帝坦然奏道:「他們是文明國的人,對於鄰邦君主,決不至於加害的。而且子臣一到公使館之後,便提起議和,也容易入手了。」

太后忙攔阻道:「你就要去,也不在這個時候,試問你這時到公使館去,算是認罪呢?還是去議和呢?真是毫無理由,何必去冒險啊!」

皇帝聽了,仍是要去。這時珍妃也來到了,站在一旁,見皇帝這樣愛國愛民,心中自然感動,也忙跪下來奏道:「老佛爺自然是讓皇帝去的好。」

太后道:「已然到什麼時候了,外面這般的危險,還不快快走呢!我們可不能被洋人捕去待質。」

光緒皇帝還是不肯起來,西太后命載漪將皇帝扶起,先行上車,載漪扶了皇帝出宮,珍妃奏道:「老佛爺一走,難道說所有各客女就沒人照管了嗎?」

太后冷笑道:「你願意留在宮內?這更好了。」

李蓮英低聲向太后耳邊,說了兩句話。太后又對珍妃說道:「依我之見,此刻我們倉皇出奔,你是青春女子,在路上又諸多不便,若留在宮內,更恐怕受外人之辱,我不如賜你一死,以全你的名節吧。」

珍妃見說,曉得自己不免於難。便垂淚奏道:「奴才已蒙老佛爺的恩典,不必再說了,但是皇帝乃一國之君,萬不可離京遠去,否則京內無主,大局將不可收拾了。」

太后道:「國家大事,不是你能知道的,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說罷,就命崔太監將珍妃用絨布包裹起來,往後宮井旁推去。珍妃此時,放聲大哭,向北叫道:「皇帝!皇帝!奴才再不能見你了!」

太后道:「你既不願走,為什麼又這樣怕死呢?」

珍妃說道:「我死不足惜,恐怕皇上也難免被你們所害。」

崔太監不由分說,挾起珍妃就跑,跑到後宮井邊,就將珍妃拋下井去。瑾妃在太后身旁,眼看著妹子如此結果,不由得嗚咽起來,太后喝令禁聲,快些同行,便一齊改扮民裝,要逃出宮去,後人有詩,吊珍妃云:莫問宮廷景寂寥,丹楓亭畔眾芳嬌,花含醉態迎殘照,柳帶啼痕聳碧霄;昔日題詩隨水去,只今枯井黯魂銷,可憐唱到哀蟬曲,環翠空歸未可招。太后殺了珍妃,便急急忙忙,更換衣服。這時大公主已拿出一件藍布長衫,遞到太后面前奏道:「奴才昨天晚上,就趕緊預備好啦,這件布衫,凡是貼邊之內皆藏著密排的珍珠請老佛爺快些換吧。」

太后點頭,忙將布衫換上,頭也趕不及梳,當時將一塊青綢子,包在頭上,一瞧上去,簡直像個逃難的老婆子。太后打扮好了,皇后及大公主格格們,都是隨便改扮,裝做貧民模樣。太后帶了端王載漪莊王載勳,及大阿哥溥俊等,出了神武門。皇帝也趕到了,只見皇帝身穿一件舊灰色布袍子,套著青緞馬褂,腰間繫著布戰裙,帶著一口魚皮刀。莊王載勳的橋車,停在門外。莊王奏道:「請老佛爺坐奴才的車吧。」

太后便命皇帝墩底,自己坐在當中,大阿哥跨著車沿,娘兒三位坐上車子。皇后率領大公主、瑾妃二人,坐著一輛破敞車;端王、莊王、李蓮英等騎馬。其餘各格格們,也有府中派來的車子候著,卻是破舊不堪,一齊上了車。榮祿趕到太后車前請訓,太后吩咐道:「咱們一走京中的事,都由你暫時維持,至於外兵進城與否,終須到議和的地步,你可擬道諭旨,召李鴻章進京,與奕匡同為議和全權大臣,待和議告成,咱們再回鸞吧!」

榮祿領旨退去。太后等的車馬,便直奔西門。出了城門,早有馬玉昆的親兵四五百人,在前接駕。這是榮祿預先安排好的,令他們保護車駕前行。徐徐而進,直向南口而來。走了四五百里,見一路上儘是荒煙蔓草,茫茫一片,竟不見有一家村店。又因倉皇出奔,未帶食物,太后與皇帝只好忍餓而行。可是那些車伕都不住地喊叫,停著車子,不肯前進。太后無可奈何,只得再三安慰他們,使他們勉強前去。太后到這時,反向執鞭之士,苦苦乞憐。雖說是天數也是他孽由自作啊!於是又走了二三十里,才到一所村莊,名叫貫市。車馬停住,那些太監宮婦們早餓得倒在車上了。太后見了,不覺惻然。就命李蓮英到村中求食,說是京中逃難的官眷,因為逃走時太匆忙了,忘記帶食物,求村民們借些食品,將來回京,自當重報。那些村民,見太后一班人,都是愁容不展,卻不失華貴的氣概。便把米飯之類,爭獻上來,那些太監宮女們,本是餓極了的,一見米飯就狼吞虎嚥地吃得乾乾淨淨。光緒帝和瑾妃也還吃了一點。只有太后及皇后二人,是嬌養慣的,如何能吃這粗糠的東西,不由得流下淚來,對皇帝說道:「咱們在深宮之內,那知民間的疾苦,你瞧他們以這粗糙的東西充餓,咱們天天吃的是山珍海味,還嫌不好,到了今日,方知物力維艱了。」

說著就掩面嗚咽起來,皇帝等連忙勸住。這一夜便宿在貫市鑣店之內。次日臨行,李蓮英向村民商量,代了兩馱轎,太后及皇帝換了馱橋。這時太后因鴉片煙癮大發,更兼一日一夜未進飲食,已臥倒在馱轎之中。傍晚到了懷柔縣,肅親王等二十餘人均已趕到,知縣吳永進燕菜席,兩宮到此,才得一飽。吳永將聖駕接入衙門,將上房讓出,備太后皇上安息。知縣夫人又替太皇梳發。李蓮英去尋了副鴉片煙具來,是根竹筒,安著一個泥鬥。那煙燈也污穢不堪,太后無法,總算過了癮,一夜無話。次日太后等的車馬,又向前行,走了半日,忽然馬玉昆的五百名兵丁,一齊鼓噪起來太后此時好比驚弓之鳥,嚇得面無人色,忙叫人去問,才知馬玉昆的兵丁,連日保護聖駕沿途的糧食,都是自己帶來的,現在糧食已完了,所以不肯前進,在那裡爭鬧。太后聞奏一時想不出法子來,只得命皇后嬪妃們,把頭下所戴的釵鈿,全拔下來,犒賞了他們,才好安然無事,這樣的朝行夜宿,又走了兩日,才到宣化府。太后就在宣化府署中駐蹕。這時陝西巡撫岑春喧由西安趕到宣化勤王,太后大喜。那王文韶等一班京內大臣,也來了不少。太后對岑春喧哭道:「卿不辭勞苦,遠道而來,我若迴鑾之後,決不負你患難相從之意。」

說罷,痛哭不已。岑青喧由此感激,便竭力保護皇駕。當晚太后開了一次御前會議,頒布三道上諭:一是敘述此次拳匪肇事的原因;一是除派慶王奕匡、榮祿、徐桐、崇綺留京辦事之外,又加派昆岡裕德慶等留京辦理。一是派李鴻章為議和大臣,准其隨便行事,所有應辦事宜,著李鴻章等迅速辦理。同時光緒皇帝又下了一道罪己詔,這罪己詔的意思,無非是自己認錯,以圖挽回時局。太后及皇上等在宣化駐了三日之後,又起程向太原府而來,到了太原,以巡撫衙門為行宮,一切供張物品,均系純皇帝游幸五台山的舊物。又經山西巡撫毓賢,預為收拾,居然燦然如新。太后大喜,便在太原住了十日。太后因一路上勞頓異常,又受一番驚嚇,未免有些不豫。由毓賢薦縣丞葉承嗣診治。進了一劑和胃舒肝湯,太后的病,稍覺痊癒,不過京中的消息,還是十分險惡。太后心中,很為不安。這時李鴻章,奉了聖旨,便先到上海,與各國領事,交換一番意見。然後再微服入京與各國公使相見。還時八國聯軍的要求,還是十分的苛刻。德國大將瓦德西,就住在皇帝宮中。地方情形,還不安靜。李鴻章用了些手段,將秩序暫行維持,一面與各國開始和議一面又電奏皇太后皇上,聲明各國對於兩宮,非常尊崇,敬請擇日迴鑾,以慰天下之望。張之洞又會同各省督撫,奏請迴鑾。太后接到表章,心中仍是猶豫不定。李蓮英奏道:「老佛爺此時萬不可回京,因為外國人都知道,老佛爺曾賞義和團的銀米,恐有別的枝節,不如請老佛爺駕幸西安,再行從長計議。」

太后點頭稱是。就決定到西安去了。正是:血埋枯井悲何限淚灑深宮恨有餘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皇清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