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垠在長篇小說《李自成》中所塑造的李巖的藝術形象,是一個在正面人物群雕中別具一格的典型人物。他不僅在文學作品中留下大名,史學界也為他打過不少筆墨官司。
關於李巖的傳說流傳很廣,傳說他參加了李自成起義軍,提出了「均田免糧」和「不當差」的口號,位至中營制將軍。但是,對於他的生平活動,明代各種史書的記載均有所不同。首先提到李巖的是順治二年懶道人所著《剿闖小史》。順治八年,蓬蒿子又著有《定鼎奇聞》。這兩本書都把李巖寫成是李自成手下的幹將。但它們都是演義式小說,既為小說,自然是可以虛構編造的。但是清人計六奇看到書中對李巖的描寫,竟信以為真,經過他的一番精心加工,小說中的李巖被「請」進了《明季北略》。此外,谷應泰於順治十三年編成的《明史紀事本末》在《李自成之亂》一篇中也提到:「杞縣諸生李巖為之謀主。」此後,《綏寇紀略》、《國榷》、《石匱書後集》等野史都有關於李巖的記載。特別值得提到的是《明史》,由於它記載了李巖的活動,更多的人便相信李巖的存在了。關於李巖的真偽之爭,主要集中三點。爭論的焦點之一是李巖的籍貫問題。一派意見認為,杞縣根本沒有李巖其人。康熙年間編訂的《杞縣志》中,編者專門寫了《李公子辨》,對《明季北略》和《明史紀事本末》認為的「李巖是杞縣人」的說法,進行了論駁,指責谷應泰《紀事本末》「妄行采入」
「不足論」的野史,並從李巖的身世、家世和參加農民革命的經過等三方面否定李巖的存在。更有價值的是與傳說中的李巖同屬河南開封府的商丘人鄭廉寫的《豫變紀略》,該書指出:「如杞縣李巖則並無其人矣。予家距杞僅百餘里,知交甚夥,豈無可聞?而不幸而陷賊亦未聞賊中有李將軍杞縣人。
不知《明季遺聞》何所據而為此也。而《流寇志》諸書皆載之,不知其為烏有先生也。「少年時參加過明末十三家起義軍的鄭廉,居然沒有聽說過李巖的大名,不正說明李巖來歷可疑嗎?另外,清初地方志保存了大量與起義軍有關的材料。參加李自成起義軍的許多地主階級知識份子,一般都有跡可尋,惟獨李巖卻無影無蹤,下落不明。
肯定李巖的一派則認為:鄭廉之言不可信。因為他當時只是羅汝才手下的「芝麻小辟」,很可能見不到農民軍中的高級將領。《杞縣志》等之所以矢口否認,則是由於當時「勝者王侯,敗者賊寇」的封建正統觀念,使杞人不敢認李巖為同鄉。今人曹貴林在《李巖述論》和《再談李巖》等文中認為,《綏寇紀略》、《國榷》、《明季遺聞》、《明史紀事本末》、《石匱書後集》、《懷流寇始終錄》、《罪惟錄》、《平寇志》、《明季北略》、《後鑒》、《明史稿》、《明史》、《甲申紀事》、《鹿樵紀聞》、《爝火錄》、
《小腆紀年附考》等等史籍,均有李巖事跡的記載,說明李巖這個歷史人物是不能輕易否定的。
爭論焦點之二是李巖的親屬關係。肯定李巖有其人的一派認為,李巖是兵部司馬李精白之子,其歷史依據是《流寇志》、《明季北略》、《明史》等書都記載著這一段史實。吳偉業的《綏寇紀略》也說:「杞縣舉人李巖者,初名信,熹廟大司馬(即兵部尚書)李精白之子也」;今人劉弢在《也評〈甲申三百年祭〉》中,在承認李巖存在的前提下,提出不同看法,認為李巖不是李精白之子,但《明季北略》中記載的「父某,進士」的說法是正確的。
否認李巖其人的一派指出:明兵部尚書李精白是安徽阜陽人。康熙年間編訂的《阜陽縣志》中,進士李祖旦對李精白家世作過一番考證。李精白確有兩個兒子,次子鶴孫早死,長子孫,後改名栩,曾參與鎮壓河南農民起義軍,崇禎十五年被起義軍袁時中所殺,根本不可能去參加什麼起義軍。
爭論焦點之三是「李公子是誰」。有一種說法認為李巖即李自成。他們引用顧炎武在《明季實錄》中所附錄的蒼梧兄《西陽雜筆》:「闖賊名自成,一名炎,米脂人。」《程氏宗譜》卷三載:「程九伯於順治元年甲申剿闖賊李延於牛跡嶺下。」明末曹應昌寫的《上高記旃先生書》裡也提到李自成:「且聞其更名李兗,以應孩兒兌上之謠。」(見《蔬堂遺文》)「炎」「延」
「充」三字讀音與「巖」相同或相近,這恐怕不會是偶然的巧合吧。據此,今人顧誠等認為,早期傳說中的「李公子」或李巖,往往指的是李自成。如彭時亨在《中興制寇策》中有這樣一段話:「彼所稱李公子者,……據中原,吞江漢,襲三秦,凌晉跨蜀,奄有四國,如建瓴然。雖古帝王之成功,不若是速矣,則民心使然也。」另有劉尚友的《定思小記》,他在記載李自成起義時這樣說:「愚民幸災樂禍,俱言李公子至,貧人給銀五兩,往往如望歲焉。」
但清初不少史家不相信這種說法,吳偉業在《綏寇紀略》卷九寫到李巖和宋獻策歸自成後,接著說:「自成大悅,過城不殺,因以所掠散饑民。民多歸之,號為李公子仁義兵。傳聞者認為自成,不知有李巖也。」計六奇在《明季北略》卷二十三說:「時此年饑旱,官府復嚴刑厚斂,(百姓)一聞童謠,鹹望李公子至矣。第愚氓認李公子即闖王,而不知闖王乃自成也。」
明清的各種史籍,對於李巖的記載,時有矛盾。而史學家們又根據自己手頭掌握的史書材料,各執一說,使得李巖至今還是個有爭議的人物。
(王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