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報刊相繼介紹了一位清代女詞人賀雙卿(生於康熙、歿於乾隆年間)的事跡。說她的詞是「古今逸品」,可稱為「清代第一女詞人」。又說她寫詞,皆身邊事、周圍人,感情真摯,常以民間婦女口吻用筆,樸素生動,細膩悲愴。請讀《鳳凰台上憶吹蕭》:「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宵。青遙,問天不應,看小小雙卿,弱弱無聊。更見誰誰見,誰痛花嬌?誰望歡歡喜喜,偷素粉寫寫描描?誰不管,生生死死,暮暮朝朝?「一首詞,全用源於生活的語言,沒有什麼華麗的詞藻,卻巧用疊字,詠歎迴環,使得詞意格外婉約多姿,纏綿悱惻,是長期生活在下層、倍受壓迫、欺凌的雙卿自述境況的淒絕哀歌。其藝術造詣即使不說可與宋代著名女詞家李清照媲美,卻也真是「如小兒噥噥絮絮,訴說家常,見見聞聞,思思想想,曲曲寫來,頭頭是道。作者不自以為詞,而閱者亦忘其為詞。而情真語質,直接三百篇之旨,豈非天籟?豈非奇才?」(黃燮清《國朝詞綜續編》)
第一個把雙卿介紹給人們的是乾隆丁已進士、江蘇金壇的史震林,他在《西青散記》這本書中寫了雙卿,對她的詩詞作了介紹。隨後,生活於史震林之後的董潮,道光年間海鹽黃燮清,清末南陵徐乃昌都用重筆濃彩描繪了這位頗負才氣的民間女詞人。徐志摩亦曾向別人推薦過由張壽林編的《賀雙卿雪壓軒集》。正當詞界對雙卿詩詞掀起一股小小熱潮時,半路殺出程咬金,1929年11月2日,胡適撰文《賀雙卿考》,全盤否定「賀雙卿」,說沒有這個人,是「這班窮酸才子在白晝做夢時『懸想』出來的『絕世之艷,絕世之慧,絕世之幽,絕世之韻』的佳人」。他提出五疑:一疑為各位作者稱「雙卿」不同;二疑為「籍貫」一說「丹陽」,一說「金壇」;三疑為「性格」有異;四疑為年齡提法不一;五疑為病中苦力女子在「蘆葉」上寫長詞調不可信。這五疑並沒有被人們所接受。胡文發表後,上海將《西青散記》數次再版。丹徒陳廷悼在《白雨齋詞話》中再度溢美雙卿詞,臧勵龢將雙卿編入《中國人名大辭典》,葉恭綽收雙卿詞入《全清詞鈔》,肯定雙卿之風盛起。
《西青散記》介紹雙卿是這樣說的「雙卿者,綃山女子也」;董潮《東皋雜鈔》卷三《藝海珠塵。土集》說她「慶青,姓張氏」「金壇人」;黃燮清《國朝詞綜續編》收雙卿詞11首,稱她「賀雙卿」;徐乃昌《閨秀詞》有雙卿小傳,稱「賀雙卿,丹陽人」;民國16年付印的《丹陽縣志》載:「賀雙卿,丹陽蔣墅人,適金沙周氏「。而同時付印的《續志。卷二十四》稱:」雙卿姓賀,丹陽人「並不提蔣墅。這裡提出的問題是:一、賀雙卿或雙卿,或張慶青;二、丹陽人或丹陽蔣墅人,或金壇人;三、綃山女子與適金沙周氏。據丹陽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9個月的調查材料說:《丹陽縣志》與《金壇縣志》的各種版本均沒有」綃山「字樣,《金壇縣志》也不載雙卿事;丹陽蔣墅鄉有賀姓,卻無其傳說。《西青散記》中說,史震林同時代人、蔣墅鄉塾先生賀定敷聞說雙卿便要一訪。蔣墅賀姓居住相近,兩人卻互不相知。
這材料本身對雙卿的存在就提出了一個疑問。金壇縣境內的方山附近有個叫小尖山的地方,山上有一廟,二層建築,曾稱為「西乾禪院」,登樓可以看到茅山山頂石級,廟後有巨石,北邊斷崖,廟旁是竹園,民間傳說是一進士隱居讀書的書院。這些實景卻與《西青散記》中的「綃山」描寫近似。丹陽縣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認為:「長期生活在生活底層,官場不得意的史震林,接觸了不少受封建壓迫的不幸女子,詩人同情她們,為她們發出了不平的哀鳴。賀雙卿是史震林借托的人物。」這一觀點被一些學者所贊同。
到底有沒有賀雙卿其人,爭執近百年來未有定論,這場爭論還需持續多久,尚不得而知。
(張國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