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史札記》為清代趙翼所撰,自成書以後,從無異議,何以提出其作者之疑?這是因為清末李慈銘在《越縵堂日記》中兩次提出此書非趙翼自作,而是趙氏購之他手,這樣就形成了《札記》作者真偽之辨了。
清世,考據之學盛行。三大考史名著:錢大昕的《廿二史考異》、王鳴盛的《十七史商榷》、趙翼的《廿二史札記》相繼刊行,錢、王、趙三書均以歷代正史為主而各具特點:《考異》詳於校勘文字,解釋訓詁名物,對原書事實謬誤加以糾正;《商榷》著重在典章故實的論述;《札記》對各史均
加注意,述其著述沿革,評論得失,時亦校勘其抵牾,對有關一代興衰變革的重大問題,論述尤詳。且史法與史實並重,此書刊行流傳以後,倍受學術界推崇。嘉慶五年(1800年),《札記》再刊行世,當時著名史學家錢大昕為其作序,讚譽此書不蹈襲前人,亦不有心立異。趙翼的助手李保泰也在序中說,趙甌北(趙翼的號)先生有經世才華,學問深博,平日均以讀書、著述為事,撰有《廿二史札記》三十六卷。錢、李兩序均言趙翼學問鴻博,精通經史,有《札記》傳世。李保泰還在序中述及趙氏編輯是書時,他也參加,實為親眼目睹。其後,近人梁啟超讀過《札記》,也推崇備至。已故現代著名史學家陳垣自青年時代就開始閱讀是書,並在此後幾十年的研究中,一直使用這部書,在上面作了大量批注,有校訂手稿,但未聞梁、陳二學者有對《札記》作者不信之語。
然而,在《札記》成書70餘年後,李慈銘於同治九年(1870年)七月初五日日記中寫下了如下一段話:「閱趙翼《廿二史札記》。常州老生皆言此書及《陔余叢考》,趙以千金買之一宿儒之子,非趙自作。」趙翼一生著作繁多,長於史學,考據精賅。《廿二史札記》與《陔余叢考》為其史學代表作,本為學界共認。但李慈銘日記中明確指出「非趙自作」,又在日記中論及趙翼學問是「精幹詩文」,而這兩部史學著作,「渾然一體,非趙力所及也」。事隔三年,至同治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日記中又說:「近代竊人之書效郭象故智者……,趙翼之《廿二史札記》出於常州一老諸生,武進、陽湖人多能言其姓字。」《札記》非趙自作李慈銘說得如此明確,這就使人不得不對作者有所懷疑。近人陳登原的《國史舊聞》第3冊,在「甘二史禮記」
條全錄李慈銘同治十二年的日記,雖未加判斷,但引錄本身就說明他對《札記》的作者是持「存疑」態度的。中華書局1963年、1984年兩刊《札記》,前言中均有鍾尚、王樹民先生提出關於該書作者的爭議之事,盡避鍾、王兩人認為《札記》確為趙翼親撰,但仍沒有足夠的證據否定李氏之說。
問題在於李慈銘原亦十分推重趙翼,他在咸豐辛酉年(1861年)《越縵堂批注廿二史札記手稿題記》中說《札記》貫串全史,考訂翔實,是書與《陔余叢考》為趙氏生平傑作。簡直是稱譽不已。為何在10年以後,竟一反前態,對趙翼大加貶詞了呢?是李氏在日記中出爾反爾嗎?應該指出李慈銘並未否定《禮記》與《叢考》兩書的價值,只是當他得知趙氏之書出自他人之手時,便對趙翼史學識見產生懷疑。無論清代周中孚稱李慈銘是「專以詬罵炫世」
為能事也好,還是魯迅論及李氏日記有「做作」之意,應提防欺騙也罷,李慈銘論及《札記》作者,兩次提到「非趙自作」,確是值得深思的一個問題。或許確有其事,或在同治年間實有傳聞。此類事在著述界並非罕見,歷史上常有請人代撰或對他人之書改頭換面而作為自著的事例。因此在有確鑿的資料證明李氏之語是虛構之前,在弄清常州「老諸生」為何人之前,李氏之語是不能不引起人們深思的!
(洪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