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陵王楊勇字目見地伐,是高祖的長子。
北周時,因為隋太祖的軍功,被封為博平侯。
到高祖輔佐北周朝政時,被立為世子,授為大將軍、左司衛,封為長寧郡公。
出任洛州總管、東京小塚宰,管轄過去齊國的領地。
後來召回到京城,升為上柱國、大司馬,兼任內史御正,京城禁衛軍全歸他統管。
高祖得到皇位後,立為皇太子,國家的軍務政事與尚書奏來關於死罪以下的事,都讓楊勇參加決斷。
高祖因為崤山以東老百姓大多四處流動,派遣特使考察,又打算移民充實到北方邊塞。
楊勇上書勸諫,高祖讚許他的建議,停止了移民這件事。
從此以後,朝政不順遂,多有斟酌損益,高祖都採納他的意見。
高祖曾對大臣們說:「前代君王,溺愛寵幸的人,廢立太子之事從中產生。
我別無侍妾,五個兒子為同一個母親所生,可以說是真正的親兄弟。
哪像前代君王有眾多寵愛的姬妾,生下的兒子你爭我奪,這就是亡國的道路啊!」楊勇十分好學,通達撰著詞賦,生性寬厚仁慈,溫和厚道,隨意任性,沒有矯揉造作的行為。
招引明克讓、姚察、陸開明等人為朋友。
楊勇曾經在蜀鎧上雕飾花紋,高祖見了有些不高興,怕他會漸漸地形成奢侈的習性,因而告誡他說:「我聽說天道不唯親,只給有德之君,縱觀前代帝王,沒有一個能靠奢侈豪華而得到天下長久的。
你作為太子,如果不上遵從天意,下符合民心,憑什麼承擔統治國家的重任,位居百姓的上面?我過去的衣服佩飾,各留存一件,時常看看,來自行警誡。
今天我將腰刀給你,應該知道我的用心。」後來,到了冬至,官員們都朝拜楊勇,楊勇讓樂隊奏樂來接見他們。
高祖知道後,問朝臣說:「近來聽說冬至節那天,宮廷內外的大臣們相繼到東宮朝拜,是什麼禮節?」太常少卿辛..回答說:「在東宮敬賀,不能說是朝拜。」高祖說:「時令變化稱賀,只須三五個上十個人,各人自願去,為什麼由有關部門邀集,一時都會聚一起,太子身穿禮服安排樂隊接待他們?東宮這樣做,實是違背禮制的。」從此對楊勇寵愛開始衰減了,逐漸產生了隔閡。
當時高祖下令選派同宗的侍衛官,到皇宮警衛。
高赹建議說,如果都選取強手,恐怕東宮的警衛就太差了。
高祖變了臉色說:「我有時行動,警衛必須要雄健勇毅。
太子在東宮修身養性,身邊怎麼會需要強手?這實在是陳舊的法度,不符合我的意思,如果讓我裁決,固定輪流值班的日子,分派到東宮去,衛隊組織不分開,難道不是好事?我清楚地知道前代的法規,你不必仍然沿襲舊的習俗。」高祖懷疑高赹的兒子娶了楊勇的女兒,幫太子說話,有意味地說了這番話,來提防他。
楊勇有很多寵幸的姬妾,其中昭訓雲氏尤受寵愛,所用禮節近於正妻。
楊勇的妃子元氏不能得寵,犯了心痛病,病發兩天就死了。
文獻皇后認為有別的緣故,狠狠地指責楊勇。
後來雲昭訓專權太子內宮,皇后更加不滿,派人暗地觀察,查找楊勇的過錯。
晉王知道了這事,更加假裝起來,姬妾不超過規定的數目,只同蕭妃住在一起。
皇后因此薄待楊勇,更加稱讚晉王的德行。
後來晉王來朝見,所帶車馬侍從,都是很儉樸的,他禮貌地對待朝廷大臣,禮節甚是謙恭,因此名聲很大,超過了其他王子。
等到要回揚州時,到內宮辭別皇后,進言說:「兒臣將鎮守遠方,要和您分別了,兒臣的依戀,實是凝結在心裡。
這次一別京城,不能侍奉您了,再次拜見您,遠得不知在什麼時候。」於是泣不成聲,伏在地上不能起來。
皇后也說:「你在地方駐守,我又年老了,今日一別如同永別。」也流下了眼淚,母子相對抽泣。
晉王說:「我見識愚蠢低下,常常遵從兄弟和睦的意圖,不知犯了什麼過失,我不為東宮喜愛,大哥長久地心存怒意,想要加以陷害。
我常擔心誹謗產生於投杼,毒酒來自於杯勺,因此憂慮緊張,害怕產生危險。」皇后忿忿不平地說:「目見地伐逐漸地不能使人容忍了,我為他娶得元家的女子,希望興隆基業,竟然與她沒有正常的夫妻關係,一味地寵愛阿雲,使元氏好像許配給豬狗一般。
以前那媳婦本來沒有疾病,突然死了,還不是派人投藥,使她夭折了。
事情已經這樣,我也無法追究,誰知道他又怎麼會在你身上打這樣的主意?我在尚且這樣,我死後,怎麼不會任意欺凌你呢?每當想到東宮沒有正妻,父皇死後,要你們兄弟去向雲氏的孩子叩拜詢問,這該是多麼大的痛苦啊!」晉王再一次叩拜,哭泣不止,皇后也一樣地極度悲傷。
這一次分別後,楊廣知道皇后心思轉移,開始謀劃奪太子之位。
特邀引張衡出謀劃策,派褒公宇文述與楊約結交為友,讓他向越國公楊素說明打算,詳細告訴了皇后說的話。
楊素驚異地說:「只是不知道皇后有什麼打算?一定是像你們所說的,我又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過了幾天,楊素參加宴會,暗中誇獎晉王孝道節儉,近似於皇上,以此來揣度皇后的意圖。
皇后哭著說:「您說得對。
我的孩子十分孝順,每次聽說皇上與我派的使臣到揚州,他必定到邊境迎接。
話一說到分別,沒有不哭泣的。
他的新娘也很可愛,我派的婢女去了,時常與她們一起睡覺一同吃飯。
哪像目見地伐同雲氏面對面地坐著,整天沉醉在宴席上,親近小人,與父母兄弟過不去。
我之所以更加可憐阿..,是因為時常擔心他被暗殺了。」楊素既已明白了話意,於是極力貶斥太子沒有才能。
皇后便給了楊素金子,開始有了廢楊勇立楊廣的打算。
楊勇知道了他們的計謀,憂慮害怕,無法可想。
聽說新豐人王輔賢能佔卜吉凶,召到東宮問他。
王輔賢說:「長虹穿過東宮之門,太白金星侵襲月亮,這是皇太子要被廢除的徵兆啊。」於是用銅鐵五種兵器製作治服人的符象來擋災,又在後園做了平民小村,房子簡陋,太子時常在村中休息,穿粗布衣服,床墊蓬草,希望以此來避免災禍。
高祖知道楊勇很不安,在仁壽宮,派楊素去看楊勇。
楊素到了東宮,在外屋歇息不進楊勇裡屋,楊勇繫好腰帶等待他,楊素有意長時間不進去,來激怒楊勇。
楊勇心中怨恨他,表現出不滿。
楊素回到仁壽宮,說楊勇心懷不滿,恐怕有反常行為,希望謹慎觀察提防。
高祖聽了楊素的讒言,非常懷疑。
皇后又派人觀察東宮,細小的事情都能聽到匯報,誇大事實,無中生有,構成楊勇的罪過。
高祖為奸邪的言論所迷惑,於是疏遠猜忌楊勇,便在玄武門到至德門的路上安排人,來觀察動靜,什麼事都要隨時報告。
東宮警衛,侍衛官以上的,名冊都歸屬侍衛府管,有強健的人,都被調走了。
晉王又派段達暗暗地在東宮結交楊勇的親信姬威,給他財物,讓他取得太子的消息,秘密告訴楊素。
於是宮廷內外責難楊勇,過失天天可以聽到。
段達威脅姬威說:「東宮的罪過,皇上都知道了,我已接到秘密的詔書,決定廢棄太子。
你能告訴情況,就可以取得大富貴。」姬威於是答應了。
九月二十六日,高祖從仁壽宮回到皇宮,第二天,到大興殿,對侍臣們說:「我剛到京城,應當盡情歡樂,不知什麼原因,反而愁悶?」吏部尚書牛弘回答說:「因為我們不稱職,所以使皇上憂悶。」高祖已經多次聽到讒言,懷疑朝廷大臣都知道原因,因此有意這樣問,希望聽到關於太子的罪過。
牛弘這樣回答,違背了高祖問話的用意。
高祖因此改變了臉色,對東宮的臣僚們說:「仁壽宮離這裡不遠,但是我每次回到京城,警衛森嚴,好像到了敵國一樣。
我因此非常擔心,不敢脫衣睡覺。
昨天夜裡要上廁所,原先住在後房,擔心有意外,回來後又轉移到前殿,難道不是你們要毀壞我的國家嗎?」於是拘捕唐令則等人,交給主管部門審訊。
命令楊素陳述楊勇的罪狀,告知身邊的大臣們。
楊素宣佈說:「我奉皇上的命令到京城,命令皇太子查核劉居士的餘黨。
太子奉旨,便聲色俱厲,連骨肉也好像抖動起來,對我說:『劉居士黨羽已全都處置,你要我還到哪裡去找?你作為右僕射,受權不小,自己查處他們,與我有什麼相干?』又說:『如果大事不成功,我就要首先被殺。
如今作為天子,竟然使我不如幾個弟弟。
沒有一件事,能夠自由辦理的。』因而長聲歎息還顧左右說:『我特別地感覺到受到妨礙。』」高祖說:這個孩子早就不能繼承皇位了。
皇后常勸我廢除他,我因為貧困時生的他,又是長子,希望他慢慢地改正,忍耐到今天。
楊勇過去從南兗州來,對衛王說:「娘不給我選配一個好女人,很遺憾。」還指著皇后的侍女們說:「這將來都是我的。」這話多麼荒唐。
他的前妻剛死,就用很小的帳子安置剩餘的年老婦人,新娘子剛死,我很懷疑是他派馬嗣明用毒藥殺的。
我曾責問他,他便忿恨地說:「有機會殺了元孝矩。」這是要殺害我而遷怒他人罷了。
起初,長孫長寧王生後,我同皇后一同抱養他,楊勇自己心存芥蒂,連續派人來要回去。
況且雲定興的女兒,是他在外與人姘居而生,想想這一由來,憑什麼一定是他的親生兒子?過去晉國太子娶了屠岸沽的女子,孩子們也就喜歡宰殺。
如今倘若是非正派的人,就會亂我國家。
還有劉金馬..,奸佞的小人,叫雲定興是親家,定興是愚蠢之人,接受了他的要求。
我前些時候罷除劉金馬..,也就是這個緣故。
楊勇曾經邀約曹妙達與雲定興的女兒一起宴會,妙達在外面對人說:「我今天得以勸太子妃飲酒。」只因他的兒子都是偏房所生,害怕別人不服,因此縱容他們,想得到天下人的擁護罷了。
我雖然德操不及堯、舜,到底不能把天下百姓交給品行不好的孩子。
我時常害怕他加害於我,如防範大敵,今天決意廢除他,來安定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進諫說:「廢立是大事,天子說話不能更改,聖旨一下,後悔就來不及了。
誣陷的話是沒有準則的,希望陛下明察。」元..言辭正直,據理力爭,聲色俱厲,皇上沒有答理他。
這時姬威又上書狀告太子違法。
高祖對姬威說:「太子所做的事,應該都說出來。」姬威回答說:「皇太子多次對我說,他只想驕橫奢侈,想要從焚川到散關,一併規定為游苑。
還說:『從前漢武帝準備建造上林苑,東方朔規勸他,賞給東方朔百斤黃金,多麼可笑。
我實是沒有黃金賞賜給你們的。
如果有規諫的人,就該被斬除,不過殺死百把人,自然而然就永遠平息了。』前不久蘇孝慈被解除左衛率,太子揚起鬍鬚揮舞手臂說:『大丈夫總會有一天的,決不會忘記他,一定會使我稱心如意的。』還有,宮內所要的東西,尚書大都依照規定不給他,他便發怒說:『僕射以下的官員,我要殺他一兩人,使人們都知道怠慢我的災禍。』他又在花苑內建一個小城,一年四季,建城的勞役不能停歇,建起的亭殿,早上建造晚上又改了。
常常說:『皇上責怪我有很多偏房,高緯、陳叔寶就一定是孽子嗎?』曾經讓年老的巫婆占卜吉凶,對我說:『皇上禁忌是十八年,這個期限已經快到了。』」高祖老淚縱橫地說:「誰不是父母所生,竟是這樣可惡。
我有過去的一名老侍女,派她探訪東宮時,對我說:『不要讓廣平王到皇太子居處,東宮憎恨我,是廣平王教他這樣的。』元贊也知道太子的陰險,勸我在左邊府庫之東,增派兩個衛隊。
當初平定陳國後,宮女容貌美的都安排到了太子宮,但是聽說他不知滿足,在外面還在訪求尋找。
我近來讀《齊書》,看到高歡放縱自己的兒子,非常氣憤,怎麼可以效仿他的壞作法!」於是楊勇和他的孩子都被監禁起來,部分地逮捕了他的黨羽。
楊素玩弄文辭,奸巧地誹謗,羅織罪狀構成冤獄。
楊勇因此失敗了。
過了幾天,有關部門按照楊素的意圖,向高祖上書說左衛官元..身為皇官侍衛,經常暗地裡侍奉楊勇,感情深厚,暗自有托付。
在仁壽宮,裴弘將楊勇的書信在朝廷上給元..,封信處寫有「勿令人見」的字。
高祖說:「我在仁壽宮,連細小的事東宮也一定知道,比驛馬傳得還快,我覺得奇怪已經很久了,莫非就是這個傢伙作祟?」命令武士拘捕元..和裴弘,交給執法部門治罪。
在這以前,楊勇曾經到仁壽宮參見請安後回來,路上看見一棵枯槐,根節交結盤錯,高大而且粗得五六個人才能合抱,他環顧侍從說:「這樹能做什麼器具用?」有人回答說:「古槐樹尤其能夠取火。」當時衛士都佩帶火燧,楊勇於是令工匠做了幾千枚,準備賜給身邊的衛士侍從。
到這時,都放在倉庫裡。
另外,專門收藏醫藥的部門貯存幾斛艾草,也搜尋得到了。
司法部門覺得奇怪,就來問姬威。
姬威說:「太子要這些東西是別有用心的。
接連地派長寧王以下的人,拜謁仁壽宮後回來,每次行動迅速,一夜就到了。
平常餵養千匹馬,說抄近路到城門捉捕,自然要餓死。」楊素拿姬威的話質問楊勇,楊勇不服說:「我聽說你家就有數萬匹馬,我好歹也是太子,養馬一千匹,這難道是謀反嗎?」楊素又找來東宮的穿用和玩賞的物品,好像加以雕刻和裝飾的,都陳放在大庭裡,展示給文武百官,作為太子的罪證。
高祖派人將這些東西拿給楊勇看,以此來詰難他。
皇后也斥責楊勇的罪過。
高祖派使者責問楊勇,楊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向高祖進言說:「我觀察天象,皇太子應當廢除了。」高祖說:「天象早就顯示出來了,只是大臣們沒有敢說話的罷了。」於是派使臣召見楊勇。
楊勇見了使臣,驚恐地說:「莫非要殺我了?」高祖著戎裝,布衛兵,到武德殿,召集百官,讓他們站在東面,各位親王站在西面,讓楊勇和他的幾個孩子依次站在殿堂中間,命令薛道衡宣讀廢除楊勇的詔書。
將楊勇移交給內史省,立晉王楊廣為皇太子,將楊勇交給他,便又囚禁楊勇於東宮內。
賞賜給楊素布三千匹,元胄、楊約二人各一千匹,楊難敵五百緞,都是有審查楊勇的功勞而獲得的獎賞。
當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勸說道:「皇太子是被小人害成這樣的,應該給以教誨,不應該罷免廢除。」高祖很氣憤,鞭撻了他的胸部。
不久貝州長史裴肅上表說:「楊勇因罪被罷除很久了,應該讓他改過自新,請封給他一個小柄。」高祖意識到楊勇被廢,不能使人們在情理上理解,便召裴肅進入朝廷,詳細陳述了廢立的緣由。
楊勇自以為沒有被廢除的那些罪名,多次要求進見皇上,當面申訴冤曲。
但新太子阻止他,不能使他當面奏說。
楊勇於是爬在樹上大聲叫喚,希望皇上聽到,得以召見。
楊素對皇上說:「楊勇已神志昏亂,鬼魅附身,不能再接納。」高祖認為他說的對,到底沒有見面。
楊素誣陷人,耍弄計謀,來構成他人的罪過,都是這樣。
高祖在仁壽宮病重臥床,叫太子楊廣入宮服侍,而楊廣卻任意婬亂宮闈,事情傳到高祖那裡,高祖支撐在床上說:「錯廢了我的勇兒!」因此派人去找楊勇,還沒來得及派使臣,高祖就突然死了,楊廣隱瞞著不發喪。
立即拘捕柳述、元巖,關進大理監獄,偽造高祖詔書,命令將楊勇處死。
追封楊勇為房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