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太子楊昭,是煬帝的長子,生下來後,高祖就讓把他養在後宮中。
三歲時,在玄武門撫弄石獅子,高祖與文獻皇后到了那裡。
高祖正患腰疼,舉起手,搭在皇后肩上。
楊昭見了,迴避在一邊,像這樣做了幾次。
高祖感歎說:「這孩子是天生的長者,是哪個教他這樣做的?」因此很奇異。
高祖曾對他說:「我要為你娶妻。」楊昭應聲哭泣。
高祖問其緣故,他回答說:「漢王未結婚時,總在您這裡。
一朝娶妻,就出外去了。
我怕離開您,因此哭泣。」高祖感歎他有至性,特別鍾愛他。
十二歲,立為河南王。
仁壽初年,轉封晉王,授為內史令,兼任左衛大將軍。
三年後,轉任雍州牧。
煬帝即位後,就巡幸洛陽宮,楊昭留守京師長安。
大業元年(605),煬帝派使者來立他為皇太子。
楊昭有武力,能拉強弓。
他生性謙和,言色平靜,未曾發怒。
即使有深嫌可責的人,他也只說:「太不該這樣了。」他進膳不要很多食品,帷布、蓆子都極其節儉樸素。
臣下有年老的父母的,他都要親自問問是否安好,逢年過節都有恩賜。
他就是這樣仁愛。
次年,到洛陽朝拜煬帝。
過了幾個月,將回到京師去,他想再留住一段時間,煬帝不同意。
他在洛陽期間,下拜、請安無數次,他一向肥胖,因此患了勞疾。
煬帝讓巫者看看他,巫者說:「是房陵王的鬼魂作怪。」楊昭不久就死了。
有詔讓內史侍郎虞世基寫哀策文,煬帝深深地追悼他。
楊昭有兒子三人,韋氏妃生恭皇帝楊侑,大劉良娣生燕王楊炎,小劉良娣生越王楊侗。
燕王楊炎字仁安,聰明、智慧,儀表堂堂。
在各個孫子中,煬帝特別喜歡他,常把他帶在身邊。
楊炎生性愛讀書,尤其重視儒學著作,非常人所及,就像大人。
他生母大劉良娣死得早,每到忌日,他從未不流淚嗚咽。
煬帝因此更感驚奇。
宇文化及要殺煬帝時,楊炎感覺到要發生大變故,想入宮報告,又怕洩露了此事,因此與梁公蕭巨、千牛宇文晶等人,穿過芳林門旁邊的水竇而進去。
到了玄武門,他假裝上奏說:「我突然中了邪,命在旦夕,請得以與皇上當面辭別,我死而無憾。」希望以此見煬帝,但被掌管宮門的攔住了,竟不能報告煬帝。
不久大亂爆發,被賊人殺害,時年十六歲。
越王楊侗字仁謹,儀表漂亮,生性寬厚。
大業二年(606),立為越王。
煬帝每次出外巡幸,楊侗常常留守東都洛陽。
楊玄感造反之時,楊侗與民部尚書樊子蓋抵拒叛軍。
楊玄感被平定後,他到高陽朝見煬帝,被授為高陽太守。
不久又以本官身份,留守東都。
大業十三年(617),煬帝巡幸江都,又令楊侗與金紫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代理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等,總留行台之事。
宇文化及殺了煬帝后,元文都等人提議,因楊侗是元德太子的兒子,與皇室血緣最近,於是共同尊立他為皇帝。
大赦天下,改元為皇泰,謚煬帝叫「明」,廟號為世祖,追贈元德太子為孝成皇帝,廟號為世宗。
追尊其母劉良娣為皇太后。
以段達為納言、右翊衛大將軍、代理民部尚書,王世充也當納言、左翊衛大將軍、代理吏部尚書,元文都為內史令、左驍衛大將軍,盧楚也是內史令,皇甫無逸任兵部尚書、右武衛大將軍,郭文懿任內史侍郎,趙長文任黃門侍郎。
委託他們以機密要務,並製作金書鐵券,藏在宮廷裡。
那時洛陽人稱段達等七個人為「七貴」。
不久,宇文化及立秦王之子楊浩為天子,並帶兵來駐紮在彭城,他們所經過的城邑,大多背叛朝廷,追隨逆黨。
楊侗懼怕,派使者蓋琮、馬公政,招降李密。
李密於是派使者來請求投降。
楊侗很高興,很禮遇他的使者。
即授李密為太尉、尚書令、魏國公,讓他抵抗宇文化及。
楊侗下詔書說:我大隋有天下,到如今三十八年了。
高祖文皇帝聖略神功,創造天下。
世祖明皇帝傚法天地,統一中華與四夷。
東到蟠木,西通細柳,前過丹徼,後越幽都。
凡是日月照耀的地方,風雨能到的地方,不管是圓首方足,還是生性食毛的人,都是我大隋的臣民。
加上寶貺畢集,靈瑞全至,作樂制禮,移風易俗。
智慧周濟四海,萬物都受其恩賜;大道普濟天下,百姓用了還不知道。
世祖明皇帝往日因為要到各地去看看,所以到了南方。
我自居東都,盼望皇上駕臨。
所以他往年巡視天下,放開讓人朝見,鑾駕停駐,按駕清道,天下各地一如往日安寧,皇上的衛隊也忠貞不二。
豈料突起大禍,殃及皇上,災生不測,禍及世祖。
知道大禍的那天,我五內俱裂,痛哭不止,悲痛難勝。
而且我聽說,自古以來,每朝每代都有動亂,賊臣逆子,沒哪個朝代沒有。
至如宇文化及,是世人皆知的庸才。
他的父親宇文述,以前來投我大隋,很早就蒙受大恩,賜他家與我們通婚,把他擺在公輔的位置上,地位超過九命,爵祿重於萬鐘,禮極人臣,榮冠一世。
但他家白受山海一樣的大恩,沒有一點點用處。
宇文化及這個不中用的東西,一向承蒙顧盼,跟隨皇上出入,侍奉皇上。
往日陪侍藩王,讓他統領禁衛軍。
世祖當了天子後,又讓他列入九卿之列。
但他生性凶狠,恣意貪贓,時而交結惡黨,時而搶掠財貨,其罪行超過了刑法的極限,其罪狀記滿了監獄裡的竹簡。
朝廷對他賞賜很多,可謂不遺簪履,恩典甚至澤及草芥。
他本來按罪當死,但總被饒恕免死。
三次免職,繼而又復職;兩次放逐邊裔,又隨即讓他回來。
對他的活命之恩,可謂比天還高;給他的獎掖之義,可說是人間少有。
宇文化及以梟獍為心,連禽獸都不如,放縱毒心,興起禍端,傾覆行宮。
諸王兄弟,一時被他殺盡,在大路上行暴,世人不忍開口評說。
有窮之在夏代,犬戎之對周朝,禍亂之極,也未超過現在。
所以我刻骨銘心,飲膽嘗血,望天看地,無處容身!如今王公卿士,文武百官,都認為皇祚不可顛覆,元兇應早消滅,擁戴我繼承皇位。
我德行淺薄,難當大任。
如今我捨棄屏風而手執武器,脫下喪服而穿上甲冑,就是為了含冤誓眾,忍淚治兵,指日遄征,以滅大盜。
而且,那宇文化及假裝擁立秦王的兒子,實際上與把他囚禁起來是一樣的。
化及是一副橫行霸道的樣子,專權擅權與皇帝無異。
他踐踏禁地,佔據行宮,抬頭揚眉,並無一點慚愧之色。
朝中士族,都怕這個兇徒,但他們心裡都十分怨憤。
以我義師,又順天道,消滅這個敗類,不是今晚,就是明朝。
太尉、尚書令、魏公李密,忠誠內發,宏略外舉,率領勤王之師,討伐違天的逆賊。
果敢之士急先恐後,熊熊之眾競相殺敵。
金鼓振聾,如火燒毛;鋒刃縱橫,如除大雪。
魏公李密志在匡時濟世,投身而為前軀。
我親率六軍,星夜繼進。
用這麼多人去作戰,用這次戰爭來順應義舉,即使劈山,也可以劈動;即使射石,也可以射入。
何況那宇文化及,雖擁有人徒,但都有離心:京都的侍衛,都西憶故鄉;江東的淳樸百姓,都南思鄉邦。
這些時候,那裡來的表章不斷,人和信都接連不斷。
如王師一到,既見朝廷,他們自應解甲倒戈,叛軍就會像冰塊消融,如樹葉飄散。
而且,聽說宇文化及放縱其惡,天奪其人心,他殺辱無辜,折辱人士,人們莫不道路以目,號天踏地。
我如今復仇雪恥,要殺的只有一人;拯救塗炭,所愛的是廣大士民。
只請老天爺明鑒我心,保佑我宗社。
億兆人有感於忠義,都與我的心意相同。
消滅元兇,飲酒授勳,四海安泰,合我心意。
兵術軍機,一併受魏公李密節度。
李密見了使者,很高興,向北面拜伏於地,人臣之禮很恭謹。
李密於是向東抵抗宇文化及。
「七貴」很不合拍,私下裡有互相謀害之計。
不久,元文都、盧楚、郭文懿、趙長文等人,被王世充所殺,皇甫無逸逃到長安。
王世充到楊侗住所陳情謝罪,言辭、表情都很哀苦。
楊侗還認為他很忠誠,讓他上殿,世充披髮為盟,發誓沒有二心。
從此楊侗什麼都不知道了。
楊侗心中憤憤不平,於是與記室陸士季謀劃殺王世充,事情沒有結果,就作罷了。
到王世充破了李密之後,眾望更加歸向王世充。
世充於是自封為鄭王,總理大政,位加九錫,備法駕,楊侗不能禁止。
段達、雲定興等十人,入見楊侗說:「天命無常,鄭王功德很大,望陛下揖讓告禪,遵堯舜之遺跡。」楊侗一聽,十分震怒,說:「天下是高祖的天下,東都是世祖的東都。
如隋德未衰,這話就不該說;如天命有改動,又何必說什麼禪讓?你們有的是先朝的老臣,立功績於上代;有的勤王立功,身穿官服,頭戴官帽,忽然說出這種話來,我又有什麼指望?」楊侗神色凜然,侍衛莫不嚇得流汗。
退朝以後,楊侗對良娣哭泣。
王世充又讓人對楊侗說:「現在海內未定,需要君長。
等天下安定後,再恢復你的帝位,一定像以前向你發誓說的那樣,在道義上不違背你,不辜負你。」楊侗不得已,讓位於王世充,他於是被幽禁在含涼殿。
王世充稱帝后,封楊侗為潞國公,食邑五千戶。
一個多月後,宇文儒童、裴仁基等人謀劃殺王世充,再擁立楊侗。
事情洩漏,都被殺害。
王世充的兄長王世惲,因此勸世充害死楊侗,以絕民望。
王世充派他的侄兒王行本,帶著毒酒到楊侗處,說:「望皇上喝了這酒。」楊侗知道難免一死,請求與母親相見,行本不許可。
楊侗於是以布為席,焚香拜佛,咒道:「從今以後,望再也不生在帝王尊貴之家。」於是喝藥,不能應時絕命,王行本又用布帛縊殺他。
王世充裝模作樣,謚之為「恭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