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逵字安道,譙國人。少年博學多聞,喜好談論,善於作文,工於書法繪畫,能彈琴,其他各種才藝也莫不集於一身。還沒成年的時候,就用雞卵汁浸泡的白瓦屑做成了鄭玄碑,然後自撰碑文並親自鐫刻,辭采華麗器物巧妙,當時沒有人不驚歎的。生性不合世俗,常常以書琴自娛。拜豫章術士范宣為師,范宣把他看作奇士,並把兄長的女兒嫁給他為妻。太宰、武陵王司馬日希,聽說他善於彈琴,便派人徵召他,戴逵當著使者的面摔破琴器,說:「我戴安道不作王府門中的伶人!」司馬日希氣惱之極,便改召他的兄長戴述。戴述得到召令興高采烈,抱著琴就去了。
戴逵後來遷移到了會稽剡縣。他生性高潔,時時處處以禮儀制度為處世準則,在內心深處把放達浪蕩看作無道,於是便著文說:
「聽說親人死了採藥不歸的人,是不仁之子;看到國君危急了卻出關而去的,是苟且偷安之臣。古代的人為什麼不認為他們妨礙名教呢,因為人們理解他們的本質,就不會被表面的形式所迷惑。像元康時代(291~299)的人們,可以說他們是好隱逸卻不探求隱逸的實質,所以有捨本逐末、向聲背實的弊病,這就好比以西施為美卻學她的顰眉,羨慕司馬有道的風姿卻只注重折疊巾角,他們所仰慕的,並非對方真正的優點,只是注重形式罷了。紫色之所以能混淆朱紅色,是因為它近似朱紅色的緣故。恭謹溫順的和事佬,似乎也符合中和之道,但是卻破壞了美德;放蕩的人好像是曠達的,事實上卻破壞了大道。這樣看來,竹林七賢的放蕩,便是西施有病在身而皺眉的一類,而元康時代(291~299)的放蕩,便是無德無才而只折巾角的一類,難道不應該分清嗎?
「再說儒家崇尚聲譽,原本是想借此倡導聖賢,既失初衷,便變成了譁眾取寵、博取聲名的陋行。懷情喪失真率,以容貌相欺,其最終的惡果便是流入做偽的末流。道家崇尚無名,意在自然真實,假若失去本意,便會變成越禮背法的惡行。情禮俱虧,連俯仰吟詠都忘了,其最終的惡果便是流入淺薄,不是儒道兩家本旨的失誤,它的弊病在於假借兩家的旗號而通行於世。人生大道有千古不變的準則,可是弊端卻沒有千篇一律的規律,因此《六經》有失,王政有弊,假若違背根本大道,就是聖賢也無可奈何。
「唉呀!行大道之人如果不是修養完善、舉止必當,那麼,又怎能不追懷古烈、仰慕學習先代聖人呢?如果有迷惑,學習之後才行動,討論之後再發言,當然應該分辨其取捨的標準,追求用心之術,認識他們小屈而大伸的主旨,肯定他們披褐衣而懷寶玉的緣由。像這樣,途徑雖有差別,但殊途同歸;足跡雖然好像混亂,但沒有背離根本目標。假如不能這樣,那麼就會隱遁忘返,隨波逐流,為外物所驅,以偽誑自欺,向外迷惑於塵世的喧囂豪華,對內喪失人性的真實自然,以自矜清高改變內心的真情,使塵垢掩蓋心靈的本心正義,以至於貽笑千載,能不謹慎嗎?」
晉孝武帝時,朝廷屢次徵召他作散騎常侍、國子博士,他以父親有病為由推辭不就。郡縣催逼不止,便隻身逃離吳地。吳國內史王王旬在武丘山有別墅,戴逵偷偷跑到那裡,同王王旬一起遊玩十多天。會稽內史謝玄考慮戴逵遠逃不歸,便上奏疏說;「我看出戴逵是個超塵脫俗、不營世務的人,他甘居陋室,以書琴為友。雖然策書徵召多次,依然幽靜之操不改,超然絕跡於世,追求自己的志趣。況且他年近七十,常抱病在身,有時身心不適,病情更會加重。如今王命沒有收回,將會使他遭受風霜之苦。陛下既然愛護器重他,就該使他身名並存。請陛下停止對他的詔命。」奏疏上報後,孝武帝答應了,戴逵就又回到了剡縣。
後來王王旬做尚書僕射,又上疏奏請徵召戴逵為國子祭酒,加封散騎常侍,去徵召他,又不應召。太元二十年(395),皇太子始出東宮,太子太傅會稽王司馬道子、少傅王雅、詹事王王旬又上疏說:「戴逵德操貞潔剛正,合獨遊之趣,年在七十高齡,清風雅韻愈濃。東宮虛位以待有德之人,應延聘宮廷以外的高士。對戴逵應該表彰任命,使他參與僚侍之列。戴逵以重視幽居的節操出名,必定以朝廷難於召進自己為榮,應該下詔到當地官府,備盡禮節送來京師。」適逢戴逵病死。
戴逵的長子戴勃,有父親的遺風。義熙初年(405),朝廷徵召他做散騎侍郎,沒有應徵,不久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