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鞍之戰(成公二年)

-----勇鬥須在關鍵時

【原文】

楚癸酉,師陳於鞍(1)。邴夏御侯,逢丑父為右2。晉解張御 克,鄭丘緩為右(3)。侯日:「余姑翦滅此而朝食(4)」。不介馬而馳 之5。克傷於矢,流血及屨2未灸?6),曰:「余病矣(7)!」張侯 曰:「自始合(8),而矢貫余手及肘(9),余折以御,左輪朱殷(10),豈敢 言病?吾子忍之!」緩曰:「自始合,苟有險,余必下推車,子豈ˍ 識之(11)?然子病矣!」張侯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 此車一人殿之(12),可以集事(13),若之何其以病敗君之大事也?擐甲 執兵(14),固即死也(15);病未及死,吾子勉之(16)!」左並轡(17),右援枴?鼓(18)。馬逸不能止(19),師從之,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20)。

【註釋】

1師:指、晉兩國軍隊。羞:同「鞍」,國地名,在今山東濟南西北。 2邴(bing)夏:國大夫。侯:頃公。逢丑父:國大夫。右:車 右。3解張:晉國大夫,又稱張侯。克:即獻子,晉國大大, 晉軍主帥。鄭丘緩:晉國大夫,姓鄭丘,名緩。(4)姑:暫且。翦滅:消 滅。此;指晉軍。朝食;吃早飯。5不介馬:不給馬披甲。馳之:驅馬 追擊敵人。(6)未絕鼓音:作戰時,主帥親自掌旗鼓,指揮三軍,所以 克受傷後仍然擊鼓不停。(7)病:負傷。(8)合:交戰。(9)貫:射。 穿。肘:胳膊。(10)朱:大紅色。殷:深紅色。(11)識:知道。(12) 殿:鎮守。(13)集事:成事。(14)擐(huan):穿上。兵:武器。(15) 即:就。即死:就死,赴死。(16)勉:努力。(17)並:合在一起。轡 (Pei):馬組繩。(18)援:拉過來。楙襲):鼓槌。(19)逸:奔跑,狂奔。(20)周:環繞華不註:山名,在今山東濟南東北。

【譯文】

六月十七日,國和晉國的軍隊在鞍擺開了陣勢。邴夏為 頃公駕車,逢丑父擔任車右。晉國解張為卻克駕車,鄭丘緩擔任車右。頃公說:「我暫且先消滅了這些敵人再吃早飯。」軍沒有給馬披甲就驅車進擊晉軍。卻克被箭射傷,血流到鞋子上,但他一直沒有停止擊鼓,並說:「我受傷了!」解張說:「從開始交戰, 我的手和胳膊就被箭射穿了,我折斷了箭,繼續駕車,左邊的車輪因被血染成了深紅色,哪裡敢說受了傷?您還是忍住吧?」鄭丘緩說:「從開始交戰,只要遇到險阻,我一定要下去推車,您哪裡 知道這些?可是您卻受傷了!」解張說:「我們的旗幟和戰鼓是軍 隊的耳目,軍隊進攻和後撤都聽從旗鼓指揮。這輛戰車只要一個 人鎮守,就可以成功,怎麼能因為負了傷而敗壞國君的大事呢?穿 上鎧甲,拿起武器,本來就是去赴死;受傷不到死的地步,您要 奮力而為啊!」解張左手把馬繩全部握在一起,右手拿過鼓槌來 擊鼓。戰馬狂奔不已,晉軍跟著主帥的車前進,軍大敗,晉軍追擊軍,圍著華不注山追了三圈。

【讀解】

這是、晉鞍之戰中的一個主要場面,勝負只對當事人重要,對我們則沒有什麼關係。晉軍取勝的關鍵人物是鄭丘緩和解張,如果沒有他倆,主帥卻克恐怕早就退兵了。作為配角的鄭立緩和解張並沒有喧冥奪主的企圖,他們與主帥同在一輛戰車上,受的傷不比主帥輕,承擔的擔子不比主帥輕, 而所想到的是作為軍隊主心骨的旗鼓不能沒有,寧可一直戰鬥到死,因而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使自己的軍隊以獲勝而結束了戰鬥。

角色的交換看上去是偶然的,但人物內心境界的對比卻是鮮明的:主帥膽怯了,顯示了貪生怕死;助手著急了,表現出慷慨 赴死的決心。兩軍對壘勇者勝。誰先打退堂鼓,也就是先掛出了不過一死免戰牌。既然被綁上了同一戰車,最壞的結果不過一死,說不定還會 「勇鬥則生」。

這個事例再一次告訴我們,只有在關鍵時刻才能見出人物的 內心境界。無論一個人外表如何,身份地位如何,口頭上如何說大話,畢竟這些都是外在的包裝,骨子裡是什麼貨色,要在關鍵時刻試一試才知道,正如是馬是騾,要牽出來溜了之後才會明白一樣。

除此之外,我們還發現,古人所具有精業精神和獻身精神, 比我們要強的多。那時打仗大概還沒有工資和獎金,沒有勳章和桂冠,憑的是自覺性。他們在挺身而出的時候,顯然沒有想到過撫血金、烈士稱號、家屬子女待遇等等,真可是不計報酬,不講條件,只講奉獻,只講忠於職守。

《左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