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網球場上

    幾天時光轉瞬而逝。一天早晨,卡泰麗娜女士隻身散步歸來。當她回到客廳的時候,雷諾斯又說又笑地迎接了她。
    「你那可愛的人給你打過電話,卡泰麗娜。」
    「你指的是誰?」
    「是個新的——魯夫斯-馮-阿爾丁的秘書。看來你給這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卡泰麗娜,看來隨著年華車輪的轉動,你將變成一位女性的卡薩諾瓦(意大利有名的愛情冒險家。譯注)。起先是德裡克-凱特林,現在又是年輕的奈頓。最有趣的是,我現在還能記起當時的情景。那時他住過我媽媽開辦的戰時醫院。」
    「他傷得很重嗎?」
    「腿部中過一顆子彈,醫生治療得不太理想。他現在走起路來還有點瘸。」
    坦普林女士出現在她倆的面前。
    「你把奈頓少校的事講給卡泰麗娜聽了?」她問道。「他是那樣可愛的一個小伙子!開始我並沒有認出他來……那時有那麼多的傷病員,可是現在,當時的情景又重現在眼前。」
    「那時他就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雷諾斯說道,「現在,他當上了美國一位百萬富翁的秘書,就更有興趣回憶回憶他了。」
    「可是,我那親愛的!」坦普林女士說道,語調溫和卻有點生氣。
    「奈頓少校幹嘛要打電話?」卡泰麗娜以試探的口氣問道。
    「他問,你是否今天下午去打網球。要是有興趣,他就用車來接你。媽媽和我當然以你的名義極其高興地接受了他的邀請。」
    「我十分想同馮-阿爾丁先生認識一下。」坦普林女士嚴肅的說道。「這個西方有權有勢而又冷酷的人物……」她略停了片刻,「真吸引人哪!」
    「奈頓少校在電話裡一再強調說,這是以馮-阿爾丁先生的名義邀請的。」雷諾斯說道,「這樣反而加重了我的疑心。你同奈頓真是天生的一對。我祝賀你,親愛的。」
    卡泰麗娜笑容滿面地上樓換衣服去了。
    「我非常高興,你接受了邀請。」這天下午,當卡泰麗娜在汽車裡坐在少校身旁時,奈頓對她說道。「波洛先生也去打網球。他是一位多麼有趣的人哪!格蕾小姐,您認識他很久了嗎?」
    卡泰麗娜搖搖頭。「我只是在到這裡來的路上,在火車上認識他的。」
    「這個人具有一種特殊的天才,很善於分析事物的本質,而自己對事物的真正看法卻不輕率地表露。我記得有一次我到約克州一莊園裡做客,那正是卡旺女士的首飾被竊的時候。事件看來完全像是一起通常的盜竊案件,可是當地的警察卻無從下手。我當時建議他們請波洛來,並說,這是唯一能夠幫他們忙的人。可是這幫警察當時只相信蘇格蘭的亞德。」
    「後來怎樣呢?」
    「首飾仍然無影無蹤。」奈頓乾巴巴地說道。
    「您真相信他?」
    「當然。羅歇伯爵是個紈褲子弟。他三番五次地擺脫了困境,可是這一次他落到赫庫勒-波洛的手裡,那可真碰上了死對頭。」
    「羅歇伯爵?」卡泰麗娜一面想著一面說道,「您也認為他就是兇手?」
    「當然!」奈頓驚詫地看著她,「您不這樣認為嗎?」
    「我也是,可是,他不在現場。」
    奈頓的臉面上浮現出一絲愉快而有活力的笑容。
    「格蕾小姐,您曾對我說過,您特別喜歡讀偵探小說。那麼您應該懂得,『不在現場』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難道你認為現實生活中也是這樣?」卡泰麗娜微笑著問道。
    「為什麼不能呢?無論如何,如果我是那個兇手,我絕不會讓赫庫勒-波洛抓住把柄。」
    「如果我是兇手我也會這樣。」卡泰麗娜歡樂地回答道。
    波洛在網球場上等待著他們的到來。因為天氣熱,他只穿了一件亞麻布襯衣,胸前還戴著一朵山茶花。
    「小姐,您好!」波洛說道,「看我,多像一位地道的英國人。」
    「可以這樣說,帶有法國人風度的輕佻的英國人。」
    「您是在拿我開心,」波洛心情很好,低聲嘟噥了一聲,「不過這沒有什麼關係。波洛老伯總是笑到最後的人。誰笑到最後,誰也就笑得最好。」
    「馮-阿爾丁先生在哪?」奈頓問道。
    「他在看台上等我們。說真的,他對我並不十分滿意。唉,這些美國人,從不曉得什麼是安靜,什麼是勞累!要是依著他,那就要把尼扎的全部有嫌疑的人都定成罪犯。但是,那樣做是不行的。幹這一行,人們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計謀。噢,你們看,凱特林先生來了。」
    德裡克突然出現在他們身旁。外表上看來他有些神思恍惚,心神不定。奈頓同他冷淡地寒暄了幾句。
    他們走上了看台。奈頓發現主人在看台的另一端向他招手,他立即走過去。
    「我很喜歡這個年青人。」波洛微笑著看秘書,向卡泰麗說道。「您也是這樣認為嗎,格蕾小姐?」
    「我也是這樣認為,他很可愛。另外,他還是您的偉大事業的一名崇拜者,波洛先生。」這位小老頭表現出一種做作的謙虛,先是雙腿立正,頭向胸前一垂。這種儀表上的做作,使人一眼就看出是虛假的。
    「另外,格蕾小姐,」波洛突然轉了話題,「我還想同您談一件小事。您同那位可憐的女士談話時,曾丟失過一個煙盒嗎?」
    波洛從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皮煙盒,上面嵌著一個金色的字母「K」。
    「不是,這不是我的。」她回答道。
    「對不起,請您多加原諒!那麼就是說,這個煙盒可能是那可憐的女士自己的。字母「K」當然也可能是「凱特林」的縮寫。我們之所以產生了懷疑,是因為在死者的衣袋裡還有一個煙盒。我們感到有些奇怪,她怎麼會同時帶著兩個煙盒。」他又突然轉向德裡克。
    「會不會是您的煙盒?」
    「不是!如果是我的,卻很少有可能在我老婆那裡找到。」
    這時,波洛顯得尤為天真而且幼稚。「我想,會不會是您在到您夫人的包廂去的時候偶爾失落在那裡的。」波洛隨便地解釋道。
    「我沒有到過我妻子的包廂。我已經向警察局方面聲明過上千次。」
    「我向您表示深切的歉意。」波洛恭敬地說道,「格蕾小姐,」他又轉向卡泰麗娜,「曾經提起過,說她曾看到您進過您夫人的包廂。」
    他顯得有些狼狽。卡泰麗娜兩眼盯著德裡克。德裡克的臉色是真的變得那樣蒼白,還是她的錯覺?德裡克大笑起來,不過笑聲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您弄錯了,格蕾小姐。」他輕鬆地說道。「我只是在事後知道,我的包廂就在我夫人包廂的隔壁。您當時可能看到我正走進自己的包廂。」他站起身來,因為這時他看到馮-阿爾丁同奈頓正向他們這邊走來。「我現在要離開你們。因為我岳父使我有些受不了。」
    馮-阿爾丁彬彬有禮地向卡泰麗娜打了個招呼。看來這位百萬富翁的心情不佳。
    「邀請您來看網球,真是天大的笑話,不是嗎,波洛先生?」他喃喃抱怨地說道。
    「事實上卻給我帶來了莫大的樂趣。」波洛回答說。
    「歐洲遍地都些怪人。在我們那裡是這樣:先辦正事,爾後享樂。」
    波洛並沒有因為這番話而覺得受到嘲弄。他仍然溫和而誠懇,面帶笑容地看著這位百萬富翁。
    「每個人都有他獨特的行動準則。我一直以為,娛樂和工作相結合,乃是最好的準則。」
    卡泰麗娜和奈頓兩人陷入了激情的密談之中。波洛提高了嗓門說道:
    「我的確不只是為了享受才到這裡來的。你們看到對面那個老頭了嗎?就是那個面色發黃、留著一把可敬的鬍鬚的人?」
    「他怎麼樣?」
    「他就是帕波波魯斯,是當今世界上有名的古玩商人。他的兼職:歐洲最大的贓物窩藏者。他的愛好:寶石。在與他進行交易的夥伴中,有被加冕的首腦人物,也有令人恐怖的犯罪分子。我現在問自己、向赫庫勒-波洛提出一個問題,我問自己,」他戲劇性地捶著自己的胸膛。「為什麼帕波波魯斯偏偏在此時此刻到尼扎來?」
    幾分鐘之前,馮-阿爾丁還認為,波洛只不過是一個自大狂,是個自我吹噓的人。可是頃刻之間,他對這位小老頭又恢復了最初見面時的信任。
    「馮-阿爾丁先生,請您聽著,我有一條新聞要告訴您。」
    百萬富翁以緊張而好奇的神態注視著波洛的面孔。
    「您是知道的,自從第一次審訊伯爵之後,我們的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著他。審訊後的第二天我們在他的瑪麗婭別墅進行過一次搜查。」
    「發現了什麼東西沒有?」馮-阿爾丁問道,「當然啦,什麼也不會得到。」
    波洛輕輕地鞠了一躬。
    「您的本能證實了您的看法,馮-阿爾丁先生。我們在那裡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當然,這是件很使人懊喪的事。羅歇伯爵不是一天兩天的人物啦。」
    「還有什麼?」馮-阿爾丁低聲問道。
    「當然,在伯爵的住處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即使他把什麼東西藏了起來,那會藏在那裡呢?藏在自己的家裡,決不會,他會知道,警察決不是白吃乾飯的。藏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可能;因為他意識到,自己隨時都可能被捕。只剩下一種可能性,就是藏在他的汽車裡。那一天有人一直跟蹤著他,到了蒙特卡洛和門托。他的那輛小汽車有一部動力很大的發動機。他把跟蹤的人甩掉了幾乎有一刻鐘的時間。」
    「那麼您認為,在這一刻鐘的時間裡,他會在馬路牙子邊上藏了什麼東西嗎?」百萬富翁以極大的興趣追問道。
    「馬路牙子邊上?不見得。依我看他十分狡猾。難道您從未想到,想使自己擺脫困境,最好的辦法是把東西放在郵局裡?」
    「那麼怎樣?」
    「這就是!」波洛以極其敏捷的速度從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包裹。
    「在這十五分鐘的時間裡,這位能人奪得了優勢,並把東西存放到我這裡來了。」
    「地址寫的是哪裡?」馮-阿爾丁馬上問道。
    「包裹上的地址寫的是巴黎的一家報館。往這家報館寄東西,有時也可以給一定的報酬把寄出去的東西再取出來。」
    「包裹裡裝的是什麼?」馮-阿爾丁急切地問道。
    波洛剝開外層,指著裡面的小紙盒,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一瞬間是有趣的,」他說道,「先生,請看。」
    他把小盒子的蓋子打開,百萬富翁驚叫了一聲,他的臉色立即變得刷白。
    「上帝啊!」他叫道,「寶石!」
    百萬富翁呆呆地坐那裡許久,波洛把盒子又裝進了衣袋,臉上現出明朗的笑容。
    驀然間,百萬富翁從神志恍惚當中清醒了過來。他向波洛彎下腰,緊緊地握住了這位偵探的手,以致使波洛疼得幾乎叫出聲來。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馮-阿爾丁說道。「難以置信!您是位魔術師,波洛。」
    「說哪裡話,」小老頭謙虛地說道。「這是一種思考的方法,一點邏輯學,還有一點預見性,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了。」
    「沒有把羅歇伯爵逮捕嗎?」百萬富翁好奇地問道。
    「沒有。」波洛答道。
    馮-阿爾丁臉人現出了驚奇的神色。
    「那麼還等什麼呢?」
    「伯爵不在現場,這一點是不可動搖的論據。」
    「毫無意義!」
    「當然毫無意義,」波洛說,「但是我們應該拿出事實,來證明它毫無意義。」
    「可是在我們尋找這方面證據的時候,他卻從我們手指縫間溜走了。」
    波洛堅定的搖了搖頭。
    「不,」他說道。「他不會這樣想。伯爵決不會把自己的社會地位當成兒戲。他要在原來的地位仍然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下去。」
    馮-阿爾丁有點不相信。
    「我看不出……」
    波洛摸了一下嘴巴。
    「請等一下,先生。我有一個小小的想法。關於赫庫勒-波洛,很多人製造了一些有趣的傳說,但是,這些傳說都不對。」
    「太好了,」馮-阿爾丁說道,「把這個想法透露出來吧!您那個小小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
    波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到飯店去拜訪您。在此之前,請您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新發現。」

《藍色特快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