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姆醫生在詹姆斯鎮行政主管的辦公室裡,隔著桌子坐在他對面的是他的老朋友戴文垂,一位三十五歲、面容嚴肅的年輕人。
「聽你在電話裡講的,語氣十分神秘,葛蘭姆,」戴文垂說:「有什麼很不對勁的事嗎?」
「我還不知道,」葛蘭姆醫生說:「不過,我有點擔心。」
戴文垂盯住了對方的臉,當酒送來的時候他點了點頭。他隨便談起最近去釣魚的事。等僕人退出去之後,他將身子靠向椅背,眼睛仍然望著他的客人。
「怎麼樣,」他說:「可以說說讓我聽聽吧。」
葛蘭姆醫師把擔心的事都告訴他了。戴文垂又緩又長地吹了一聲口哨。
「喔。那麼你認為老頭子白爾格瑞夫之死內中有些蹊蹺了?你不再敢說只是一樁自然死亡事件了?是誰簽的死亡證明書?是勞伯森吧。他沒表示任何質疑吧?」
「沒有,不過我想他是看見浴室裡那瓶鎮定劑,就簽發了死亡證明書的。他問過我白爾格瑞夫是否有容易緊張的毛病,我告訴他沒有,我本人沒有給他作過任何醫學上的診斷,但可以想見他是與旅館中其他客人談起過的。這一切——瓶藥丸、白爾格瑞夫跟別人談到他的病情——都很清楚地指出了沒有什麼原因可以產生任何的懷疑。他這項死亡的推斷是非常自然合理的。但旱我現在卻覺得並不一定是正確的。如果簽發死亡證明書是我的職責,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簽發的。一切跡象與他死亡的病因都很吻合。若不是消失了的那張照片,我根本就不會再去想……」
「不過,葛蘭姆,你聽我說,」戴文垂說:「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我要問你,這是否把一個老太太說得十分離奇的故事太信以為真了呢?你是知道這幫老太太們的。她們總是把一點芝麻小事誇張得離了譜的。」
「是的,我知道,」葛蘭姆醫生有些不高興地說:「我當然知道。我也對自己說過,可能是這樣,也許就是這麼回事。可是我心裡又無法信服,因為她所說的都非常清晰而且非常詳細。」
「這件事情,我認為整個看來,就是很不可能的事,」戴文垂說:「一個老太太談起了一張照片,而那張照片本來是不在那裡的——不對,我搞混了——我是說另外一種東西,對不?——可是你手頭唯一的線索,只是那名女僕說官方賴以為證的那瓶藥丸,在少校死的前一天不在他的房裡。可是這我可以舉出一百個解釋給你。他或許一直把藥丸裝在口袋裡的。」
「我想也是可能的,對的。」
「更說不定是那個女僕搞錯了,她根本以前就沒注意。」
「這也是可能的。」
「那不就結了。」
葛蘭姆緩緩地說:「那女僕說得倒是很肯定的。」
「你知道聖安諾瑞島上的人都很容易大驚小怪的,很情緒化,很容易衝動。你認為她知道的可能比她說過的多嗎?」
「我想也許是的。」葛蘭姆醫生緩緩地說。
「那你就該想法子叫她都說出來,除非我們抓到確切的證據,我們是不願意惹出不必要的事端的。如果你不認為他是死於高血壓,又該是什麼原因呢?」
「在現今這個年頭,可能有很多原因的。」葛蘭姆醫生說。
「你是指完全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原因嗎?」
「至少用毒藥的人是不會這麼作的。」葛蘭姆醫生冷然地說。
「我們最好把話說清楚些——你到底在暗示些什麼?瓶中的藥丸被調包了嗎?白爾格瑞夫少校也因而被毒死了嗎?」
「不——並不如此。這只是那個叫什麼維多莉亞的女孩子的看法。但是,她一定是想錯了。如果有人要一下子幹掉少校,他可以給他別的東西,比方說放些什麼東西在他的酒內之類的。然後為了安排一種自然死亡的模樣,才會放一瓶醫師開的降低血壓的藥丸在他房裡。然而大家卻一直傳說他有高血壓的毛病。」
「是誰傳出來的?」
「我也想找出來是誰呀——卻沒找出來。散佈謠言的人太精明了。甲說:『我想是乙告訴我的。』你去問乙,他又說:
『我沒說,我記得是有一天丙告訴我的。』丙又說:『好多人都說過的,我想其中甲也說過的。』這樣,圈子又轉回來了。」
「有人很精明?」
「是呀。他的死亡一經人發現,立刻大家都開始談他的高血壓了,而且一傳一地,每個人都在重複別人所說的話。」
「乾脆很簡單地把他毒死,不更省事嗎?」
「不然。那樣就會引起審查」——可能還要解剖驗屍。如此,醫生才能認定這種死亡並發給死亡證明書一一就像這次的結果一樣。」
「那麼你叫我怎麼辦呢?到刑事局去?叫他們挖墳開棺驗屍?這麻煩大了。」
「總可以想辦法不驚動大家的。」
「可能嗎,在聖安諾瑞?老兄,好好想想吧!還沒播種呢,葡萄籐已經到處亂爬了。不論怎麼說了,」戴文垂長歎一聲說:
「我看總得查一查。不過,老實跟你說,我看這全是狗屎!」
「我也真心但願如此,」葛蘭姆醫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