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廟裡的討論會結束。請願書已經起草修改完成。賀瑞和廟裡的兩個書記一直都在忙著。現在第一步驟終於完成了。
祭司示意把請願書念出來。
「亞莎伊特之靈在上:
『此信來自你的情人和丈夫。做妻子的忘記她丈夫了嗎?做母親的忘記她親生的兒女嗎?高高在上的亞莎伊特知道有個惡靈威脅到她兒女的生命嗎?她的兒子索貝克已經中毒死去,到陰府裡去了。
『我在你生前對你備極尊敬。我給你珠寶衣服,香膏香水,給你滋潤你的肢體。我們一起享受美食,寧靜地坐在一起,面前是滿桌的上好食物。你生病時,我不惜任何代價。我幫你找最好的醫師。你死後葬禮備極尊榮,一切按照禮俗,一切你在另一個世界需要的東西,我都供應給你——僕人、牛群、食物、飲料、珠寶和衣裳。我替你守了好幾年喪——只有在過了好幾年之後,我才找了個情婦,好過著適合一個還未老的男人的生活。
『現在這個情婦對你的兒女做出邪惡的事。你不知道這件事嗎?或許你並不知道。當然如果亞莎伊特知道了,她會很快的幫助她親生的兒子。
『是不是亞莎伊特知道了,但是因為那個情婦的法力高強,所以邪惡仍然得逞?諾芙瑞的法力高強嗎?然而,這當然是非你所願的,高高在上的亞莎伊特。因此,想想你在陰府裡有一些偉大的親戚和有力的幫手。偉大的伊彼,底比斯大臣的主僕。請求他協助!還有你的舅舅,偉大、有勢力的梅瑞普大縣太爺。把這可恥的事實呈給他!請他開庭審理。把證人都找來。讓他們作證指控諾芙瑞的惡行。讓正義伸張,諾芙瑞定罪,令她不再對這屋子裡的人做出任何邪惡的事。
『噢,可敬的亞莎伊特,如果你氣你的丈夫應賀特聽信這個女人的讒言,威脅要對你親生的孩子做出不公正的事,那麼你想一想,現在受苦的不只是他一個人,你的孩子也跟著受苦。看在你孩子的份上,原諒你的丈夫應賀特。』」
主書記念完之後,莫朱贊同地點點頭。
「表達得很好。我想,沒有什麼遺漏之處。」
應賀特站起來。
「謝謝你,可敬的祭司。牲禮明天太陽下山之前會送到你這裡來——牛只、油脂和亞麻布。我們就把儀式訂在後天——後天把銘■放到墳墓的供桌上去好嗎?」
「訂在大後天好了。請願書要刻在■上,還有一些必要的儀式準備工作。」
「依你的。我迫不及待的想阻止這一切災難。」
「我能瞭解你的焦慮,應賀特。不過你不用怕。亞莎伊特之靈一定會應驗的,她的親戚有權有勢,可以幫我們主持公道。」
「願伊西斯神保佑如此!謝謝你,莫朱——還有謝謝你對我兒子亞莫士的醫療照顧。來吧,賀瑞,我們有很多事必須處理。我們回屋子裡去。啊——這份請願書的確減輕了我心頭的負擔。亞莎伊特不會讓他憂心的丈夫失望的。」
二
賀瑞帶著幾張草紙走進院子裡時,雷妮生正遠遠望著他。
她從湖邊快跑過來。
「賀瑞!」
「什麼事,雷妮生?」
「你跟我去見伊莎好嗎?她一直在等著想見你。」
「當然。讓我看看是否應賀特——」
應賀特被伊比纏住,父子倆正熱切地交談著。
「我先把這些東西放下來就跟你去,雷妮生。」
伊莎在雷妮生和賀瑞來到時顯得很高興。
「賀瑞來了,祖母。我一見到他就立刻帶他來了。」
「好。外頭的空氣好嗎?」
「我——我想是的。」雷妮生有點吃驚。
「那麼把我的枴杖拿來。我到院子裡去走走。」
伊莎很少離開屋子,雷妮生感到驚訝。她一手攙扶著老婦人。他們穿過中廳,出門到門上。
「在這裡坐下來好嗎,祖母?」
「不,孩子,我要走到湖邊去。」
伊莎的步履緩慢,不過,儘管她肢腳,腳力卻很強,沒有疲累的跡象。她四周看看,選了湖邊有個小花床的地點,在無花果樹蔭下坐下來。
她一坐下來,就滿意地說:「這就是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談話,沒有人能旁聽到。」
「你真聰明,伊莎,」賀瑞讚許地說。
「我們要說的話必須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我信任你,賀瑞。你打從小時候開始就跟我們在一起。你一向忠實、謹慎,而且聰明。雷妮生是我最親愛的孫女兒。她不能受到任何傷害,賀瑞。」
「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的,伊莎。」
賀瑞並沒有提高聲音,然而他的聲調,他臉上的表情,都令老婦人非常滿意。
「說得好,賀瑞——平靜不激情——不過卻是心底話。現在,告訴我你們今天安排了些什麼?」
賀瑞把起草請願書的事和請願書內容要點告訴了她。伊莎仔細聽著。
「現在,聽我說,賀瑞,同時看看這個。」她從衣服裡取出那條獅子項鏈,同時遞給他。她加上一句說:「告訴他,雷妮生,你是在什麼地方發現這個的。」雷妮生照做。然後伊莎說:「怎麼樣,賀瑞,你認為怎麼樣?」
賀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年紀大,而且聰明,伊莎。你認為呢?」
伊莎說:「賀瑞,你是那些沒有事實根據決不輕易出口的人之一。你一開始就知道諾芙瑞是怎麼會死的,可不是嗎?」
「我懷疑過,伊莎。僅僅是懷疑而已。」
「不錯,我們現在也只能存疑而已。然而,在這湖邊,只有我們三個人,可以把懷疑的說出來——事後不再提起。在我看來,這些發生過的慘劇有三種解說。第一種是那個牧童說的是實話,他看到的真的是從死人王國裡回來的諾芙瑞的鬼魂,而她決心繼續採取報復行動,增加我家人的痛苦悲傷。可能是這樣——祭司和其他人都說這有可能,而且我們知道疾病是由惡靈所造成的。但是在我看來,在我這老太婆,不願相信祭司和其他人說法的人看來,好像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比如?」賀瑞問道。
「我們姑且承認諾芙瑞是被莎蒂彼殺害的,後來過了一段時間,莎蒂彼在同一地點起了幻覺,看到諾芙瑞,在恐懼、心虛之下,她掉下來跌死了。這一切夠明顯的了。但是讓我們來看看另一個假設;那就是在那之後,某一個人,為了一個尚待我們去找出來的理由,想要造成應賀特兩個兒子的死亡。那個人假借迷信把罪過推到諾芙瑞的鬼魂身上——非常便利的方法。」
「誰會想要殺害亞莫士和索貝克?」雷妮生叫了起來。
「不是僕人,」伊莎說:「他們不敢。這麼一來所剩就不多了。
「我們之中一個?可是,祖母,這不可能!」
「問問賀瑞,」伊莎冷淡地說:「你注意到他並沒有抗辯。」
雷妮生轉身面對他。
「賀瑞——當然——」
賀瑞嚴肅地搖搖頭。
「雷妮生,你年輕,信任別人。你認為你所認識所愛的每一個人就像他們讓你表面上看起來的一樣。你不懂人心還有——人心裡可能包含的悲痛——是的,還有邪惡。」
「可是,誰——那一個——?」
伊莎敏捷地插進來說:「讓我們再回頭看看那個牧童所說的。他看到一個女人穿著諾芙瑞的染色亞麻布衣服,戴著諾芙瑞的項鏈。如果沒有鬼魂,那麼他確實是看到他說的他所看到的——這就是說他看到一個故意打扮成像諾芙瑞一樣的女人。她可能是凱伊特——可能是喜妮——也可能是你,雷妮生!從那個距離看,她可能是穿上女人衣服戴上假髮的任何一個人。噓——讓我說下去。他說的是人家教他說的。他聽命於某一個有權命令他的人,而他可能太笨了,甚至不瞭解人家賄賂他、哄他說的那些話的重要性。我們如今無從得知,因為那個小男孩已經死了——這件事本身就值得玩味。這使我相信那個小男孩所說的是別人教他的。如果他今天再被緊緊追問下去,他的那個故事就會站不住腳——只要有點耐心,很容易就可以查出一個小孩子有沒有說謊。」
「這麼說你認為我們之中有個下毒者?」賀瑞問道。
「我是這樣認為,」伊莎說:「你呢?」
「我也這樣認為,」賀瑞說。
雷妮生沮喪地看著他們。
賀瑞繼續說下去:「但是在我看來,動機很不明顯。」
「我同意,」伊莎說:「這就是我感到不安的原因。我不知道下一個受到威脅的人是誰。」
雷妮生插進來說:「但是,是我們之中一個?」她的語氣仍然顯得難以置信。
伊莎堅定地說:「是的,雷妮生——我們之中一個。喜妮、凱伊特或是伊比,或是卡梅尼,或是應賀特本身——是的,或是伊莎或是賀瑞或者甚至——」她微微一笑:「雷妮生。」
「你說的對,伊莎,」賀瑞說:「我們必須把我們自己包括在內。」
「可是,為什麼?」雷妮生的聲音帶著不明的恐懼:「為什麼?」
「如果我們知道,那麼我們就差不多想知道的都全知道了,」伊莎說:「我們只能從誰受到攻擊著手。記住,索貝克在亞莫士已經開始喝酒之後不期然的加入他。因此,可以確定的是,不管是誰下的手,他想要害死的是亞莫士,比較不確定的是那個人也想害死索貝克。」
「可是,有誰可能想要害死亞莫士呢?」雷妮生懷疑地問道:「亞莫士,當然是我們大家之中最不可能有仇人的一個。他一向安安靜靜、和和氣氣的。」
「因此,顯然,動機並不是私人的仇恨,」賀瑞說:「如同雷妮生所說的,亞莫士不是那種會跟人家結仇的人。」
「不,」伊莎說:「動機比那更曖昧。我們可以說那個人的恨是衝著全家人來的,要不然就是在這一切事情之後有一種巴達賀特的格言所警示的貪婪妄羨。他說,該責怪的是各種形形色色的邪惡!」
「我明白你所想的方向,伊莎,」賀瑞說:「不過要想得到任何結論,我們得對未來作個預測。」
伊莎猛點著頭,她的一頂大假髮往一旁傾斜。儘管這令她的外表顯得古怪可笑,卻沒有人想笑。
「你預測吧,賀瑞,」她說。
賀瑞沉默了一陣子,他的眼睛充滿深思的神色。兩個女人等待著。然後,他終於開口。
「如果亞莫士之死是算計好的,那麼主要的受益人是應賀特剩下來的兒子,索貝克和伊比——無疑的有一部分財產會保留給亞莫士的孩子,但是控制權會在他們手上——尤其是在索貝克的手上。索貝克無疑的是收穫最大的一個。他想必是會在應賀特出外時代理祭祀業主的職務,而且在應賀特死後繼承產業。但是,索貝克雖然受益,索貝克卻不可能是兇手,因為他自己那麼開心地猛喝那壺毒酒而死掉了。因此,就我所能看出來的,這兩個人之死只能讓一個人受益——也就是說,就目前來說——那個人就是伊比。」
「同意,」伊莎說:「我就注意到你有先見之明,賀瑞——我很欣賞你的看法。我們就來考慮一下伊比。他年輕,沒有耐心;他各方面品性都不好;他正處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達成他的慾望的年齡。他對他的兩個哥哥感到氣憤不滿,認為他被排除在合夥人之外是不公平的。看來卡梅尼對他說的那些不明智的話也——」
「卡梅尼?」
打斷她的話的人是雷妮生。她話一出口即臉紅起來,咬著嘴唇。賀瑞轉過頭來看她。他那深長、溫柔、透視的眼光莫名所以地傷到了她。伊莎伸長脖子凝視著她。
「是的,」她說:「卡梅尼說的,是不是喜妮煽動的那是另一回事。事實仍然是伊比野心勃勃,高傲自負,對他哥哥的高高在上憤憤不平,他確實自認為他具有全家人當中最高的統治才智,如同他很久以前告訴我的。」
伊莎的語氣冷淡。賀瑞問道:「他對你那樣說?」
「他好心的把我歸入跟他一樣具有某些程度的才智。」
雷妮生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認為伊比蓄意毒害了亞莫士和索貝克?」
「我認為這是個可能,如此而已。我們現在談的是懷疑——我們尚未加以證實。男人打從一開始就殺害他們的兄弟,知道上帝不喜歡這種殺戮,卻又受貪婪和嫉恨的邪念驅使。如果伊比幹下這種事,我們可不容易找出證據證實是他幹的,因為伊比,我完全承認,他聰明。」
賀瑞點點頭。
「不過如同我所說的,我們在這無花果樹下談的是懷疑。我們現在就繼續就這個觀點來考慮一下這家裡的每一分子。如同我所說的,我把僕人除外因為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們有任何一個人敢做這種事。但是我並沒有把喜妮排除在外。」
「喜妮?」雷妮生叫了起來:「可是喜妮對我們大家都忠實奉獻。她一向都這樣說。」
「要把謊話說得像真的一樣是件容易的事。我認識喜妮好幾年了,當她跟你母親一起來這裡還是個年輕婦女時我就認識她了。她是她的親戚——可憐而不幸。她丈夫不喜歡她——喜妮的確是一向平庸、沒有吸引力——跟她離了婚,她生的一個孩子夭折,她來這裡到處宣稱她熱愛你母親,但是我看過她望著你母親時的眼神——我告訴你,雷妮生,她那種眼神當中根本沒有愛。沒有,說是尖酸的嫉妒還差不多——至於她所自稱的對你們大家忠實奉獻,我根本就不相信。」
「告訴我,雷妮生,」賀瑞說:「你自己對喜妮有感情嗎?」
「沒——沒有,」雷妮生不情願地說:「我無法對她產生好感,我常常因為我不喜歡她而自責。」
「你不認為那是因為在直覺上你知道她說的話是假的?她曾經把她掛在嘴上的對你們的愛化成實際行動過嗎?她不是一向都在你們之間挑動爭端,散佈一些可能引起傷害,憤恨的話嗎?」
「是——是的,這倒是事實。」
伊莎「格格」乾笑幾聲。
「你真是耳聰目明,了不起的賀瑞。」
雷妮生辯說:「可是我父親相信她而且喜歡她。」
「我兒子是個傻瓜而且一向都是,」伊莎說:「所有的男人都喜歡人家阿諛奉承——喜妮擅長利用這一點!她也許真的對他忠實奉獻——有時候我想她是真的對他這樣——不過她確實沒有對這屋子裡的其他任何一個人忠實過。」
「可是當然她不會——她不會殺人,」雷妮生抗辯:「為什麼她會想要毒害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沒有任何好處,是沒有任何好處,至於為什麼——我不知道喜妮的腦袋瓜裡想的是什麼。她想什麼,有什麼感受——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在那奉承阿諛、搖尾乞憐的態度之下正醞釀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如果真是這樣,她的理由是一些我們,你、我和賀瑞,所不能瞭解的理由。」
賀瑞點點頭。
「有一種腐化是從內部開始的,我曾經跟雷妮生說過。」
「而我當時並不瞭解你的意思,」雷妮生說:「不過我現在開始比較瞭解了。是從諾芙瑞來到時開始的——那時我明白了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我所認為的那樣,那令我害怕……而如今」——她雙手作了個無助的手勢——「一切都令人感到恐懼……」
「恐懼只是因為不完全瞭解而生的,」賀瑞說:「當我們瞭解之後,雷妮生,那麼就不再恐懼了。」
「再來,當然啦,還有凱伊特,」伊莎繼續她的主題。
「不會是凱伊特,」雷妮生抗議:「凱伊特不會企圖殺害亞莫士,這不可相信。」
「沒有什麼是不可相信的,」伊莎說:「我這一輩子至少還學到了這一點。凱伊特是個徹頭徹尾的笨女人,而我一向不信任笨女人,她們有危險性,她們只能看到她們眼前的東西,而且每次只看到一樣,凱伊特活在一個狹小的世界裡,在她的世界裡只有她自己,她的孩子和孩子的父親索貝克。她可能相當單純地想到,除掉亞莫士會使她的孩子富裕。在應賀特的眼裡,索貝克向來就不令他滿意——他急躁、不耐煩受控制、不順從。應賀特信任的兒子是亞莫士,但是一旦亞莫士死了,應賀特就不得不信任索貝克,我想,她會有這樣單純的看法。」
雷妮生顫抖起來,她不自禁地認清了凱伊特真正的生活態度。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她的平靜的愛,一切都指向她的孩子。除了她自己、她的孩子和索貝克,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並不存在,她對這個世界毫不好奇,毫無興趣。
雷妮生緩緩說道:「可是,當然她會瞭解到索貝克可能回來,口渴,也喝下那壺酒,這是相當可能的事,事實上也是如此?」
「不,」伊莎說:「我不認為她會想到,如同我所說的,凱伊特是個笨女人。她只會看到她想看到的——亞莫士喝下酒,死掉,而事情推到我們邪惡美麗的諾芙瑞身上,大家都會認為是她的鬼魂在作祟,她只會看到單純的一件事——看不到各種可能性,而且由於她不想要索貝剋死,她決不會想到他可能出其不意的回來。」
「而如今索貝剋死了,亞莫士卻還活著!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對她來說一定是件多麼可怕的事。」
「在你愚蠢的時候,這種事是會發生在你頭上的,」伊莎說:「事情發生得跟你原先的計劃完全走了樣。」她暫停一下然後繼續:「再來我們談到卡梅尼。」
「卡梅尼?」雷妮生覺得有必要把這個名字說得平平靜靜毫無抗議的意味,她再度意識到賀瑞的眼睛在看著她,感到不自在。
「是的,我們不能把卡梅尼除外,就我們所知他沒有動機要傷害我們——然而我們對他真正又有什麼瞭解?他來自北地——跟諾芙瑞來自同一地區。他幫過她——自願或非自願的。誰能說得上來?——幫她使得應賀特把心一橫,轉而跟他親生的孩子作對。我曾注意過他,說真的,我對他能瞭解的少之又少。在我看來,大體上他是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頭腦有某些精明之處,而且,除了人長得英俊之外,還有某些吸引女人眼光的東西。是的,女人總會喜歡卡梅尼,然而我想——我可能錯了——他不是個對自己的心智有真正掌握能力的人。他看起來總是一付歡樂、無憂無慮的樣子,而且在諾芙瑞死掉的時候,他並沒有表示出多大的關心。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外在的表現,誰能說得出人心裡的東西?一個意志堅決的人可以輕易地扮演某個角色……卡梅尼實際上是不是為諾芙瑞之死感到非常憤慨,他會不會想要尋求手段為她復仇?由於莎蒂彼殺害了諾芙瑞,她的丈夫亞莫士,是不是也非死不可?是的,還有索貝克,他恫嚇過她——或許還有凱伊特,她用各種小把戲迫害過她,還有伊比,他也恨她?這看來好像是捕風捉影,但是誰知道?」
伊莎停頓下來,她看著賀瑞。
「誰知道,伊莎?」
伊莎以精明的眼光凝視著他。
「或許你知道吧,賀瑞?你認為你知道,可不是嗎?」
賀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是的,對於是誰在酒裡下毒還有為什麼,我有我自己的看法——不過這還不太明朗——而且說真的我不明白——」他停頓了一分鐘,皺著眉頭,然後搖搖頭:「不,我無法確切指控任何人。」
「我們只是在談我們的懷疑,說出來吧,賀瑞。」
賀瑞搖搖頭。
「不,伊莎,只是個模糊的想法……而且如果這個想法是真的,那麼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可能有危險,雷妮生也一樣。」
「那麼對你來說也是危險的嗎,賀瑞?」
「是的,是危險……我想,伊莎,我們全都處在危險中——儘管雷妮生或許是受到危險程度最低的一個。」
伊莎一言不發地看了他一會兒。
「知道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她終於說:「一定可以明白很多。」
賀瑞沒有直接回答,在一陣思考之後,他說:「要知道一個人心裡所想的,唯一的線索是他們的行為。如果一個人行為古怪,不像平日的他——」
「那麼你懷疑他?」雷妮生問道。
「不,」賀瑞說:「我的意思就只是那樣,一個心存邪惡、意圖邪惡的男人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他知道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心中邪惡的意圖掩藏起來。因此,他不敢有任何不尋常的行為表現,他負擔不起後果……」
「一個男人?」伊莎問道。
「男人或者女人——都一樣。」
「我明白,」伊莎以銳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後她說:
「那麼我們呢?我們三個有什麼嫌疑?」
「這也是我們必須面對的,」賀瑞說:「我非常受到信任,契約的訂定,穀物的分配都操在我的手上。做為一個書記,我處理一切帳目。我可能做假帳——如同卡梅尼在北地所揭發的一樣。亞莫士可能感到困惑,他可能開始起疑,因此我便有必要封住亞莫士的口。」他說著微微一笑。
「噢,賀瑞,」雷妮生說:「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瞭解你的人沒有一個會相信。」
「雷妮生,沒有任何人真正瞭解別人,讓我再告訴你一次。」
「我呢?」伊莎說:「我有什麼嫌疑?哦,我老了。人老了,有時候頭腦會出毛病。以前所愛的會變成恨,我可能厭倦了我的孫子女,想辦法要毀滅自己的親骨肉,有時候人老了,是會受到一些邪念的困惱的。」
「那我呢?」雷妮生問道:「為什麼我會想要殺害我所愛的親哥哥?」
賀瑞說:「如果亞莫士、索貝克和伊比都死了,那麼你便是應賀特僅存的一個孩子。他會幫你找個丈夫而這裡的一切便都是你的——而你和你丈夫便是亞莫士和索貝克的孩子的監護人。」
他微微一笑。
「不過,我指著這無花果樹發誓,我們並不懷疑你,雷妮生。」
「不管發不發誓,我們都愛你。」伊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