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夫人,」波洛說,「你的雨果·福斯特先生的進展如何?」
「剛剛開始。他的名字不是福斯特——是福瑟季爾。肯定是朱莉亞搞錯了,她總是那樣。」
「所以大象也會把人的名字弄錯。」
「別提大象——我跟大象的事已經結束了。」
「現在是戰馬?」
「一匹相當老的、可愛的戰馬——但是作為情報的來源卻是一點用也沒有。他不停地說著一起在印度的事件,在那起事件中,一個叫做馬倉特的人確實殺死了一個孩子,不過這件事跟雷溫斯克羅特夫婦一案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告訴你,我跟大象的事已經結束了——」「夫人,你已經成了最不屈不撓、最令人起敬的人。」
「西莉亞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到,你不是想見她嗎?我對她說你是——嗯,在這件事情中幫助我的人。也許你更願意她直接去見你?」
「哪裡,」波洛說,「我想我喜歡你安排的這種方式。」
「我看她不會逗留很長時間,如果她在一個小時後就離開的話,那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給我們一點思考的時間,然後伯頓—考克斯太太就要來。」
「啊,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奧利弗夫人突然「唉」了一聲,「哦,親愛的,即使這樣,仍然沒什麼可高興的,」她又說道,「我們已經收集了不少素材,難道不是嗎?」「確實如此,」波洛說,「我們不知道我們要找什麼,我們所知道的一切仍然只是『可能』。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婦雙雙自殺,我們必須去查明原因,我們所做的一切——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從現在走到過去,又從過去回到現在——都是為了知道原因是什麼?」
「對極了,」奧利弗夫人說,「我們哪兒都去了,就是沒去北極,」她又補充道。
「也沒到南極,」波洛說。
「那又怎麼樣?有什麼結果呢?」
「五花八門,」波洛說,「我已經列了一份清單,你想看看嗎?」
奧利弗夫人走過來,在他的旁邊坐下,從他的肩膀上方看著他手裡的紙。
「假髮,」她說,指著紙上的第一項,「為什麼假髮是第一項?」
「四頂假髮,」波洛說,「非常有趣,但很難解釋。」
「我相信當初賣這些假髮的商店現在已經改行了,時代變了,人們現在只是去國外時才戴假髮,因為這樣可以省掉許多麻煩。」
「是啊,是啊。總之,這是一件讓我感興趣的事。接下來就是關於其他的傳說了,比如,關於在這個家庭中的精神失調的傳說;關於這對孿生姐妹中的一個由於精神失調而在精神病院度過了許多年的傳說。」
「這好像並沒有給我們什麼幫助,」奧利弗夫人說,「我是說,我猜想有可能就是她開槍殺死了他們倆,但我並不真正明白為什麼。」
「不,」波洛說,「槍上的指紋是雷溫斯克羅特將軍夫婦的,這一點我很清楚。那麼,還有關於一個孩子的傳說,一個孩子在印度時被殺了,有可能就是雷溫斯克羅特夫人的孿生姐姐干的,當然,也可能是某個保姆或是僕人幹的。還有關鍵的一點,你對錢知道得太少。」
「怎麼又冒出錢的問題來了?」奧利弗夫人有些驚訝地問道。
「不是又冒出來了,」波洛說,「那就是所以有趣的緣故。這是一個很普遍的問題,自殺的結果可能使某個人獲得錢,也可能使某個人失掉錢,錢引發了許多困難,許多麻煩,錢引發了貪婪和覬覦……當然了,在這起案件中,沒有更多的關於錢的說法,卻有很多關於男女之事的說法。有吸引丈夫的女人,也有讓妻子動心的男人,無論哪一方的愛情糾紛都有可能導致自殺或是謀殺,這也是經常發生的事。那麼,我們就來到了我最感興趣的時刻,這也正是我急於想見到伯頓—考克斯太太的原因。」
「哦,那可怕的女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認為她是重要的,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愛饒舌的人,並且希望我能為她去發現什麼。」
「不錯。但是為什麼她希望你去發現什麼呢?在我看來這是很奇怪的,這也正是應該弄清的。她是一個環節。」
「環節?」
「是的,我們不知道這環節是什麼,它在哪裡,它是什麼樣的,我們只知道她不顧一切地想瞭解這起自殺案。作為一個環節。她聯繫著你的教女,西莉亞·雷溫斯克羅特,還聯繫著那個兒子——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你說什麼?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他是過繼來的,」波洛說,「她領養的孩子,而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死了。」
「她自己的親生兒子死了?為什麼?什麼時候?」
「我也問我自己這些問題。她可能是個情感的環節。一種復仇的願望——因為恨;因為某一樁愛情事件。不管怎麼說,我必須見她,我必須作好心理準備,是的,我不能不認為那是重要的。」
門鈴響了起來,奧利弗夫人出去開門。
「我想是西莉亞,」她說,「你說呢?」
「我嗎?哦,是的,」波洛說。
幾分鐘以後,奧利弗夫人回來了,西莉亞和她在一起,一臉的緊張和狐疑。
「我不知道,」她說,「是否我——」她停住了,兩眼盯著赫克爾·波洛。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奧利弗夫人說,「這就是正在幫助我的人,我希望他也正在幫助你,幫助你去發現你想知道的事,這是赫克爾·波洛,他在探查未知的事情上具有特殊的天才。」
「噢,」西莉亞說。
她很懷疑地端詳著那蛋形的腦袋,奇形怪狀的鬍鬚和矮矮的身材。
「我想。」她仍然充滿狐疑地說,「我聽說過他。」
赫克爾·波洛費了點勁兒才阻止自己沒有脫口而出「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過我」。事實上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那些聽說過和知道他的人都已經帶上一塊合適的墓碑在教堂的墓地裡靜靜地休息去了。他說:
「請坐,小姐,我將對我自己作更多的介紹。我一旦開始調查,就將追蹤到底,找到真相——你想要的真正的真相,然後我再把細節逐一向你敘述。也許你需要消除疑慮,不過,那和真相卻是兩碼事,當然了,我可以從許多方面打消你的疑慮,這樣滿意了嗎?」
西莉亞坐進了他為她椎過來的椅子裡,非常虔誠地看著他,然後她說:
「你認為我害怕真相,是嗎?」
「我認為,」波洛說,「那真相也許是——一個震動,一個憂傷,因此你也許會說『為什麼我不把這一切扔在一邊?為什麼我要去探究?結果卻讓自己感到絕望?這是一個母親和一個父親的雙雙自殺,他們是我所愛的,而愛自己的父母親卻是一件很不妙的事。』」
「這種新信仰的觀念,」奧利弗夫人說,「即使在今天聽起來也是絕無僅有。」
「我一直在過著這樣一種生活,」西莉亞說,「開始是感到驚奇,以後就聽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人們拿憐憫的眼光看我,不,不只是憐憫,我開始注意周圍的人,我是說那些我碰到的人,我認識的人,還有那些過去和我們家熟悉的人。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我想要……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確實想——我想要真相,我可以面對真相,真的,跟我談談吧。」
情形發生了很大的轉變,現在是西莉亞盯住波洛。她猛地向他提出一個和剛才的談話不相干的問題,是啊,有些問題早就盤旋在她的腦子裡。
「你見過德斯蒙德吧?」她說,「他說他已經見過你了。」
「是的,他來過。你不希望他這麼做嗎?」
「他事先並沒有徵求我的意見。」
「如果他徵求你的意見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我會阻止他這麼做,或者相反。」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小姐,我想知道是否有一個很明確的東西佔據了你的心,相形之下,它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
「哦?那是什麼?」
「就像你說的,德斯蒙德·伯頓·考克斯來見過我,一個很有吸引力的、討人喜歡的年輕人,他的人比他說的話還要誠實。那麼好,我們就來說說那真正重要的事,那就是:是否你和他真的想結婚——因為這是很嚴肅的,這是——雖然今天的年輕人並不總是這樣認為——一種共同的生活,你希望進人這個階段嗎?這事很要緊。無論他們兩人是自殺,或者完全不同的事實,哪一樣會對你或是對德斯蒙德產生區別呢?」
「你說的『完全不同的事實』會是什麼?」
「我還不知道呢,」波洛說,「我有理由相信它也許是——有一些肯定的事實是和自殺不一致的。但就我所知,警察的看法——警察是很靠得住的,西莉亞小姐,非常靠得住——他們綜合分析了案情,他們認為自殺是很明顯的事,而不能是任何別的什麼。」
「但是他們沒有發現原因,你是想說這個嗎?」
「是的,」波洛說,「這正是我的意思。」
「而你也還不知道原因,不管你已經做過什麼,是這樣嗎?」
「啊,我不能肯定,」波洛說,「我想有些事是很費解的。我正要問你,是否你會很明智地說:『過去是過去,這兒是一個我關心的年輕人,他也關心我,我們要在一塊兒過的是未來,而不是過去。』」99csw.com
「他告訴過你他是一個過繼來的孩子嗎?」
「是的,他說過。」
「你瞧,到底有什麼事是跟他母親有關係呢?為什麼她要去打擾奧利弗夫人,設法使她到我這兒探聽消息?她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很關心她嗎?」
「不,」西莉亞說,「總的說來,我將說他不喜歡她,我想他一直都是那樣。」
「她為他花錢,送他上學,為他買衣服,等等,等等。你認為她關心他嗎?」
「我不知道,我猜想他只是希望有一個孩子來替補她自己失掉的兒子的位置。她自己的孩子死於一次事故,這就是她要過繼一個孩子的緣故,她的丈夫在那以後不久也死了,而那種日子是不好過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還想知道一件事。」
「關於她還是他?」
「他有自己的財產嗎?」
「我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他有可能幫助我——幫助他的妻子,就我所知當他被過繼的時候,她為他存上了一筆錢,數目不小,但那並不意味著財產。」
「她不能做任何事——比如說扣留?」
「什麼?你是說如果他和我結婚的話,她會收回她的錢?我不記得她曾這樣恐嚇過,或者說她真的會這麼幹。我認為律師或是當初辦理過繼法律手續的人已經安排好了這一切,我是說那些辦理過繼法律手續的組織忙乎過一陣,至少我聽說是這樣。」
「我希望問你一件別的、也許除你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的事,當然了,可以假定伯頓一考克斯大大也知道這件事:你知道誰是他的生母嗎?」
「你認為這可能就是這個繼母無事自擾的一個原因嗎?就像你說的,這也許跟他到底是誰的兒子有關係,不過我不知道,我猜想他是一個私生子,被過繼的孩子往往是私生子,不是嗎?她也許知道一些關於他的生母或是生父的事,如果是這樣,那她並沒有告訴他。我只知道她僅僅跟他說一些人們經常建議你說的蠢話,比如『過繼是好事,因為它表明人們真正需要你。』有很多這一類的廢話。」
「你把一些觀點抨擊得一無是處,可能這是你的風格。嗯,你們倆誰比較清楚德斯蒙德的血緣親屬?」
「我不清楚,我想他也一樣,但我覺得他對這個並不著急,他不是那種愛著急的人。」
「你知道伯頓—考克斯太太是否是你們家的朋友?你母親的?或者你父親的?就你所能記得的,你小時候見過她嗎?」
「我想沒有。我認為伯頓·考克斯太大曾經去過馬來半島,也許她丈夫就死在那邊。當她離開那裡的時候,德斯蒙德已被送回英國上學,和他的一些堂表親以及在放假期間照料他們生活的人一塊兒在學校過寄宿生活。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倆成了朋友,我對他印象很深,我是個崇拜英雄的人,他在攀樹方面有傑出的本領,他還教我許多關於鳥巢和鳥蛋的知識。所以,當我後來在大學裡又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們倆就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們談論那些我們曾在一塊兒生活的地方,然後他就問起我的名字,他說『我只知道你的教名』,再以後,我們在一起回憶起了更多的往事,也許你會說這就是我們關係密切的原因。但我對他的某些事,可以說一無所知,我想知道。如果你對那些確實發生過、並且正在影響你現在的生活的事不瞭解,你怎麼能安排你的生活呢?你又將怎樣去生活呢?」
「所以你要我把調查繼續進行下去?」
「是的,即使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因為就某一方面來說,嗯,德斯蒙德和我嘗試過想發現點什麼,但沒成功,看起來就像又回到了平平常常的事實——不是真正活人的故事,是死人的故事,兩個人死亡的故事。這就是說,無論是一個人的自殺,還是兩個人的雙雙自殺,都可以認為就是一個死亡的故事,引用莎士比亞或是什麼人的話就是:他們在死亡中不會被分開。是這樣嗎?」她轉向波洛又說道:「是的,繼續吧,繼續尋找吧繼續告訴奧利弗夫人,或是直接告訴我,我更希望直接告訴我。」她又轉向奧利弗夫人,「我並不是說不信任你,教母,你一直是非常好的教母,但是——但是我更願意馬臉是筆直的。恐怕我這麼說非常無禮,請原諒,波洛先生,但我沒有任何惡意。」
「啊,是的,看得出。」波洛說,「我很樂意自己有一個筆直的馬臉。」
「你認為你能做得到?」
「我總是很自信。」
「是真的嗎?」
「通常是真的,」波洛說,「我不會把話說得太過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