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過去了。那一年八月一日的氣溫是整個夏天最高溫度的紀錄。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
柏油馬路上蒸騰著熱浪。我像是在熱浪中游泳一般,到了圖書館時已經是渾身汗濕,臉上好像裹著一層悶熱的毛巾一樣。
“美香,馬上就到了。——S君,你沒事吧?”
“沒事。就像蒸了一回桑拿。”
我們穿過紅磚路,從女孩跳舞的石雕前經過。走進自動門,涼爽的空氣立刻包圍了全身。
因為正值暑假,所以在兒童書架前和閱覽室到處都是父母帶著孩子來看書。經過閱覽桌的時候,我突然停住了腳步。在吵吵嚷嚷的小學生中間,我似乎看到了隅田的身影。
“道夫君,怎麼啦?”
“哎,你看,那是不是隅田?”
“哪個?在哪兒?”
“你看,就在那張桌子邊上……”S君小聲地笑了笑。
“不是她,就是有點兒像。我說道夫君,你腦子裡怎麼淨是隅田啊?”
“怎麼會呢。可是……是啊,只是有點兒像。”
仔細看看,的確正如S君所說。
“隅田是誰呀?”
美香問道。我只回答說:“班裡的同學。”就走開了。
“小美香,那個隅田,可不是一般的同學喲。”S君故意用意味深長的口氣說。
“那是什麼?”
“她就坐在道夫君後面的座位上。實際上——”
“少說廢話!”
我已經猜出S君想說什麼了,於是當即打斷了他。
“咱們得趕緊辦正經事兒!”
“哎呀,道夫君,你看看你,生氣了?”
“就是啊,真奇怪……”
美香也小聲說。
說著,我們就走到了書架前。書架上滿滿地碼著一排排的書。最靠近的一排,貼著“地域作家”的索引標誌。
“道夫君,會不會就在這裡啊?”
“是啊。——啊,在那兒!”
很快就發現了要找的那本書。我伸出手,把那本小說抽了出來。
《對性愛的審判》 六村薰
精緻封面上是一副毛骨悚然的畫。四方的房間。牆壁、頂棚、地板,一切都是水泥的灰色。地板的正中央有一隻木箱子。箱子裡有一個赤裸的男孩面向右抱膝而坐,仰著臉,本該有雙眼和嘴的地方全都裂開了,只被畫成了黑洞,宛如墳墓中埴輪(日本上古時代古墳時期特有的素燒爐)的臉。男孩的身邊,有一個小丑般的人物。說是小丑,其實只是服裝看起來像個小丑,臉卻被黑色的羽毛遮住了。一片比團扇還要大的羽毛。那個人一邊用右手拿著羽毛遮住自己的臉,一邊像撲克牌裡的大王一樣跳著舞,正面對著我。
“這是什麼呀,真不想看。”S君嘟囔著。我一聲不響地翻開了書。看了看第一頁,只覺得難懂的漢字太多了。於是,我一邊啪啦啪啦地翻著書頁,一邊掃了幾眼書的內容。這個時候小說的故事已經不重要了,只要能確認老爺爺所說的那些情節就大功告成了。而這很快就得到了確認。或者說,整本書的幾乎每一頁上都在描寫殺死男孩,然後再凌辱他的屍體這樣的情節。從一開始就幾乎沒有什麼故事情節。性器、喜悅、憤怒、黏液、乞求。——每一頁上幾乎都反覆出現著這些詞語。有的意思我明白,有的就不太明白了。我所看到的文章內容,閱讀起來都沒什麼障礙,可是還有一些個別的地方很難懂。肯定是由於作者的所思所想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範疇。
翻著書頁時,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不是在讀書,而是實實在在目睹了什麼,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包裹在一種令人不快的腐臭的空氣之中。那感覺難以言表,就好像是干了的牛奶、或者是貝類的肉、或者是污穢的水槽——就是那種腐臭的氣味。
終於,我合上了書。
“走吧。”
拿著那本書,我來到了入口正面的接待處。櫃檯的另一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我把那本書遞了過去,說想瞭解一下作者的事情。那個女人露出極為驚訝的神色。“這本書最近很流行嗎?前陣子有位老先生也來打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