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瑪,波頓,馬薩諸塞洲,1O月
十月末的一個夜晚,黑暗漸漸籠罩了一切。凱麗透過宿舍窗戶,盯著外面茫茫的黑夜。她穿著睡袍,坐在桌邊,煩躁不安地不斷扭動一下身體,努力把思緒集中在浪漫派詩集上。貝蒂在她身後「吱嘎吱嘎」地清脆地吃著蘋果,她頭也不抬,煩躁地對她說道:「你不要弄出這麼可怕的噪音好不好?我正要集中精力學習呢。」
「對不起。」貝蒂抱歉地說道,小心翼翼地翻過一頁書,盡量不弄出聲響,以免又使她厭煩。整整一個星期,凱麗一直這麼情緒消沉,動不動就發脾氣。「聽著——不要為那個羅德弗-霍尼威爾心煩了。他會給你打電話的。」貝蒂同情地說道。
「羅德弗?哦,我不在乎。」凱麗心煩意亂地說道。
自從三個星期以前凱麗在羅德弗後座上把他擊退之後,一直沒有見面。不過,她才不會為他擔心呢。
她盯著窗外的黑夜,深深為錢所困擾,把「夏洛特太太」忘到了身後。
開學之後,時間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一樣飛快地流逝。她已經收到了會計員的便條,叫她馬上把下學期的學費、住宿費及伙食費交上去。她以前那樣渴望進入布萊瑪大學,總以為一旦進入這所學校,她總能想辦法繼續讀下去,至少也能找到一個好丈夫。現在看來,她當初的想法簡直天真得可怕。她沒想到在哈佛大學周圍的這些難以計數的學院裡,像她一樣想要抓住一個以醫學、法律或商業為專業的丈夫的女孩簡直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多。在享有盛譽的哈佛大學A-D俱樂部開設的公共課堂上,凱麗被來自羅德克裡佛和威爾斯利的女孩子們驚得目瞪口呆。她們競爭意識極強,把布萊瑪大學的學生視作笨驢,根本瞧不上眼。在這樣一個極為不利的條件下,凱麗只得把週身用金錢堆砌起來,以保持自己的形象,吸引別人的注意力。而這樣做需要花費的金錢數目大得驚人,她發現從林頓那裡要來的錢都幾乎快花光了。而又毫無希望有新的進項收入。
凱麗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眼睛。她累了——一整天生活在謊言之中,一刻也不敢放鬆對自己舉上的每一處細節要求,還得處處拿出那個貴族之子的模樣氣度。促使她來到布萊瑪大學的強烈野心已變成了黃銅礦,當初就因為它金光閃閃的外表而誤以為是黃金。每當宿舍裡其餘的人全都睡下之後,她總是由於恐懼而不能移動分毫,她彷彿看到自己踩在腳下的浮冰。但她的驕傲使她無法向姐姐屈服。即便她把一切事實都說出來,也沒有什麼好處。莎倫沒有給她回信這個事實使凱麗意識到她的姐姐巴不得甩掉她這個包袱呢。她得出一條結論,金錢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保障她完全的東西。如果她仍舊得不到錢,她最好趁手裡還有點錢的時候乘一輛公共汽車去加利福尼亞去算了。她解開紮在腦後的馬尾,讓它如瀑布般披散在背後。
貝蒂看著凱麗那頭濃密的、金黃色的、閃閃發光的長髮,心底裡感到羨慕。「上帝啊,我願用我所有的一切來換取你這樣一頭秀髮。」
「一切?真的嗎?好吧,你會得到的。」
「凱麗。這太不公平了。」貝蒂歎了口氣說道,又隨手拿起一隻蘋果。「你具備一切:臉、身材、個性、還有一個封號。」
凱麗什麼話也沒說,但對貝蒂這番羨慕的表白卻非常厭煩,她真有那麼富有就好了。正在這時門開了。
「嗨。你們兩個,想不想打橋牌?」
「當然想了,為什麼不呢?」凱麗答道,很高興這個住在樓下的阿麗桑打斷了貝蒂的話頭。
「這樣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不用學習法語語法了。」貝蒂歡呼道。
「誰來買匹薩餅?」阿麗桑問道。
「我在節食。」凱麗馬上說道。玩橋牌就意味著她不得不放棄自助餐廳的晚餐,而匹薩餅就她現在的經濟狀況而言則是一種她支付不起的奢侈品。
凱麗坐在隔壁房間的床上,雙腿盤起來。阿麗桑的室友史蒂芬打開食品盒,一陣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凱麗假裝沒聞到。四支香煙騰起的煙霧繞過檯燈,瀰漫在整個房間。牆上貼著畢加索的海報,還掛有約翰-瑞瓦特和羅伯特-德-尼科的照片。
凱麗無心細聽他們枯燥無味的談話,無非是關於最流行的哈佛——耶魯遊戲,指甲油的顏色和奇妙的節食效用。她伸手拿過牌,不以為然地看了史蒂芬和阿麗桑一眼。她們的床上擺滿了嬰兒枕頭和玩具熊,用來裝飾門面的所謂哲學思想也膚淺得很。她們自小舔著銀勺子長大,對於生活總帶有一種自命不凡和沾沾自喜的神情。現實生活中使人悲痛的問題她們從來沒有經歷過,她額上很光潔,沒有一絲愁苦的痕跡。
「黑桃是將牌。」貝蒂宣佈道。
凱麗心煩意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努力想集中精力。但看到她們三個人大口大口香甜地吃著冒熱氣的匹薩餅,凱麗更覺得飢餓難耐、頭暈眼花了。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節食減輕體重,凱麗。」史蒂芬說道,「你可是這裡最瘦、最苗條的女孩了。」
「小心別得了厭食症。」阿麗桑說道。
「得了,凱麗。吃一些我的吧。我吃不了這麼多。」貝蒂熱心地說道。
「不,謝謝。」她答道,搖了搖頭。
「你們永遠猜不到我昨晚聽到了什麼,」阿麗桑神秘兮兮地說道,使她們一起好奇地抬起頭看著她。
「什麼?」貝蒂央求道。
「嗯,你們都知道斯達特勒飯店吧。他們那裡有所有尋歡做樂的法子。我從一個非常可靠的消息來源處聽說,一個梅普山大學的女孩子專門為某些男客提供單間客房服務。」她頓了一會兒,讓她話中的含意在空氣中滲散開,以便使她們充分理解。
「客房服務?你是說她像招待一樣工作嗎?」貝蒂問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史貝芬喊道,「客房服務——你以為他們會做什麼,小笨蛋?」
「她們是應招女郎,」阿麗桑說道,「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看到他們推進一個物推車,上面放著一個蓋蓋兒的大淺盤,揭開蓋子之後,裡面露出一個撒一層芫荽的來自梅普山大學的金髮女郎。」
她們全都「哄——」地一聲笑起來,凱麗也給逗樂了。
「對不起,我覺得這太令人難以相信了,」凱麗說道,「我是說為什麼一個來自梅普山大學的女孩子要做這些的事呢?」
「因為她們都是些行為放蕩的女人,這就是原因。可不像我們,和山頂的白雪一樣純潔。」史蒂芬說道。
「那你怎麼看待那些房客呢?」凱麗沉思地問道,瞟了一眼自己的牌,「我不叫。」
「我想其中有些人並不壞。結了婚有了孩子的男人一年中也不過玩這麼一個星期。但是即便這些……」
「呃——我無法想像會有人為了錢做這種事,」貝蒂說道,「那樣太骯髒了。」
「哦,我不知道。如果價錢合適的話,」阿麗桑高高地揚起頭,「我想我至少值五百美元。」
「哦,是的。你那滿頭的卷髮器可真把你打扮得十分引人注目呢,」史蒂芬說道,引來更多「吃吃——」的笑聲。「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我至少值八百美元。你知道他們的觀點嗎——紳士,都愛金髮美女,而我可是貨真價實的金髮。」
「你呢,凱麗?你有這麼棒的身材,紅頭女,還有一個封號,你認為你值多少?說實話。」
「我?哦,我是那種一千美金一個的蘭盤子。他們得給我週身擱滿酥皮點心,就像有硬殼的洋娃娃。」她用一種冷靜的譏諷語調說道,使她們爆發更響亮的哄笑。
第二個星期六,凱麗等貝蒂去圖書館學習之後,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非常仔細地化好妝。她從壁櫥裡挑選出一件最優雅華貴的長裙穿上,一件黑色緊身毛衣,「V」字領,這是她在紐約買的,當時是想為和羅德弗在一起吃晚餐時穿的。現在她穿上這件衣服不過是想打動一個願意為衣服下面的肉體付錢的男人。她在腕部及脖頸處噴了好多香水,戴上一付萊因水晶石和珍珠耳環,抓起馬海毛外套,準備下樓,她已預定了六點半的出租車。剛想走出房間,貝蒂出人意料地回來了。
「你看上去美極了,」她驚歎道,「羅德弗打電話來了,是不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不由得替凱麗感到激動,「他看到你,一定會暈過去的。你去哪兒?」
凱麗的目光移到桌子上。上面放著一疊奶黃色的信封,醒目地紮著蘭色緞帶。寫著凱麗-范林的地址。紐約的看門人遵守了諾言,每星期轉寄信件。關於信封上郵戳,凱麗對別人解釋說是愛爾蘭的郵差把信寄到叔叔在紐約辦事處的原因。「不,不是羅德弗,戴斯蒙德叔叔剛才從波士頓給我打來電話,叫我過去吃飯。他明天就走了。」
「哦,」貝蒂洩氣地說道,「聽起來挺有趣。祝你玩得愉快。」
到斯達特勒飯店之後,凱麗走下出租車,走進大廳,直衝牆角里的一張空椅子走去。她冷靜地疊起腳,點燃一支香煙。她看了一下表,假裝在尋找她認識的人。如果阿麗桑她們所說的是真的,她今晚就可以滿載而歸了。如果真有人打她並提出那種要求,她覺得兩百美金就不錯了。兩百元——憑她這副身材,這一點都不昂貴。她的心「怦怦」直跳,嘴唇也有些發乾,心裡盤算著該怎樣讓別人知道她是可出售的。路過她身邊的所有的人只是向她報以讚賞的目光,沒有一個有進一步的表示。她沒精打采地抽出一支香煙,盡量避開別人的目光。她掃了一眼大廳,看不出誰象梅普山大學的女孩,這使她感到一陣疑懼。
等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她緊張到了極點,警覺地注意到接待處的兩名服務員不斷向她這邊打量,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她多心的緣故。她剛想逃離這個鬼地方,一瞥眼看到前面的地毯上多了一雙滌褐色的皮鞋。她抬起頭,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站在她面前,一縷淡淡的鬍子,戴著一副眼睛。他很有可能來來回回在她身邊走了不知多少次了,但她沒注意到他,他的相貌太平常了。
他緊張地舔舔嘴唇,說道:「嗨——我可以請你喝杯飲料嗎?」
「或許,」她說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這裡的酒吧有些令人壓抑。」
「那麼到我的房間去怎麼樣?」他試探道。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呢?」她突然說道。她緊張地站起身,慌亂地拿起她的提包和外套,跟著他走向電梯,她的心劇烈地跳動,好像要蹦出來一般。他在身後關上電梯門之後,向她緊張地笑了笑。
「你叫什麼名字?」
「瑪麗。」她目光直視著前方,對即將到達他的房間而感到恐懼。
「我叫阿特-弗蘭克林。我從瑞士來。這邊走,我在61O房間。」他隨意地說道。電梯門開了,她跟著他走在鋪有地毯的長長的甬道上,凱麗覺得每走一步日光線便暗淡一些。
「你先請,」他說,推開他房間的門口。
他跨進門,打開燈,解下領結,脫下夾克。凱麗麻木地打量著房間。
「一百塊錢怎麼樣?我知道幹你們這一行的總是事先把一切談妥。知道嗎,我剛才一直不敢確定你是不是幹這一行的。如果我弄錯的話,那你一定會和我大吵大鬧的。」他說道。自以為很幽默地笑了兩聲,凱麗卻一點也不欣賞,嘴角一動不動。
她用一種好像不屬於她的冷漠的聲音說道:「我一直要兩百元。如果你不感興趣,我立即回到樓下。」她說著便轉過身去。
「兩百元?這太貴了,即便在波士頓也不是個低價錢。你值那麼多嗎,瑪麗?」他下上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露出色迷迷的神情。
凱麗感到作嘔,她只能強迫自己作出冷漠的神情看著他。她看見了他在解襯衫的扣子,心臟都好像不會跳了。
「你是不是那種不愛說話的人?如果你在這呆一晚上的話,我們便成交了。我喜歡平靜,優雅地做這種事。那額外的一百元錢,就算做我躺在床上自得其樂的費用吧。」他解開袖口的扣子,把它掛到衣架上。
「要不要來點波旁威士忌酒,瑪麗?我喜歡心情愉快地從容行事。把你的外套放到那邊,我來準備酒」他走向小冰箱,調製威士忌。
他打開電視,凱麗假裝在鏡子裡看看自己臉上的化妝品。她身後的房間像一個黑洞洞的劇院,她自己的臉瞪著她,好像一個聚光燈。電視裡傳來的對話好像從很遠的另外一間房間傳來。
「對不起,蜜糖兒。我要去一趟洗手間。自己隨便坐。」他走過她身邊時,順手拍了一下她的臀部。他走了以後,她心裡感到強烈的厭惡之感。她無助地站著,內心充滿了恐懼。洗手間傳來他排尿的聲音,打破了那潛意識的隔膜。這種聲音使她感到不可忍受的親密氣氛,不禁週身傳遍一種厭惡排斥的感覺,打了個冷顫。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和錢包,立即衝出房門,跑下樓梯,迅速逃離了大廳。
燈火輝煌的斯達特勒飯店入口處,她叫了一輛出租車,不斷回頭看阿特-弗蘭克林有沒有追出來。
「妓女,」她輕聲說道。出租車在波士頓中心的紐寶利大街上飛快地行駛。為什麼突然失去了勇氣?為什麼不能忍受下來?下回她一定要走進酒吧,喝杯烈酒給自己壯壯膽。但一想到再碰上另一個阿特-弗蘭克林,即便一千美元,她仍舊會禁不住起雞皮疙瘩。她以前也幹過這種事,她對自己說道。現在為什麼就不可以了呢?她為了五千美元和林頓-本-布恩做愛,這和為兩百美元與一個陌生人做愛有什麼區別呢?儘管她發誓不回想以往的一切,關於以往性生活的片斷還是湧上心頭,記起她和林頓在一起時的強烈慾望。自從那次同他在圖書室相見之後,她堅決地把他完全從意識中排除了出去,因為她意識到他總是激起她一種無法控制的慾望。那夜是她第一次體驗到無恥墮落的做愛的可怕力量。現在忽然湧上心頭,不禁另有一種意料不到的力量。
第二個星期的一天,貝蒂到樓下打橋牌了。她一走出門,凱麗便不再假裝學習,轉過身來。目光落到貝蒂床上的那個手提包。現在是月底,凱麗知道貝蒂今天去銀行取家裡給她的一個月的津貼了。她從椅子上站起身,心跳得極快,她拿起皮包,取出錢夾,裡面厚厚一疊嶄新的鈔票。貝蒂絕不會立即發現自己丟錢了。等到她發現時,凱麗早就走得遠遠的了。她在極短的一瞬間便決定了要拿出多少,突然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立即把錢包扔回床,抓起一把梳子,衝向鏡子。
「凱麗,電話裡人有找。」阿麗桑說道。
「是誰呀?」她問道,轉過臉來,面部一片空百,沒有任何表情。
「我不知道。麥格接的電話,我想是個男的。」
凱麗走下樓梯;想到如果是來找她赴約會的人,那他就只好開車長途跋涉地去找她了,因為她很快就要去加利弗尼亞了。
「你好。」她淡淡地說道。
「你好,凱麗。我是林頓-本-布恩。」
他低沿的聲音使她頭腦一片麻木,不能思考。
「凱麗?你在聽嗎?」
「是的,我聽著呢。什麼事?」她心頭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奇怪心情,使她感到非常虛弱,非常害怕,同時又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很愉快。
「我要在波士頓呆幾天,住在裡茲。我不知道你今晚會不會有空。」
「有空?當然有,怎麼啦?」她語氣中有種疑惑的口吻。
「我想或許你願意來我這兒和我吃晚飯。我會派車去接你。七點半行嗎?」
她突然變得泰然自苦,平靜地說道,「可以。」
「好。先到我房間去,我們喝一杯,到時再見。」
她掛斷電話,林頓聲音中那種無可置疑的慾望象槍聲一樣迴響在耳際。
「他媽的。」她對自己低聲說道。
那晚,凱麗坐在一輛和把她帶到布萊瑪大學的那輛「林肯」相似的高級豪華車內,向波士頓快速行駛。她穿上馬海毛外套,愉快地想著司機來接她時,她的朋友們臉上那種驚羨的神情。貝蒂立即走遍宿舍樓的每一個角落,逢人便說凱麗的叔叔莎倫伯爵已經來到波士頓,並且派豪華轎車來接她。
他們飛快地掠過波士頓色彩班斕的燈光,凱麗的頭湧起一陣愉快的期待,緩解了內心的緊張不安。林頓仍舊不能把她忘記,有好幾秒鐘的時間,她允許自己沉浸在幻想中,想像他也像她一樣經歷了這種磁鐵般的吸引力。但她心中仍有一片林頓不能證服的地方,由於那夜她失去了「雨魂」,她對他心中至今仍有些痛恨。每當她在校園內交叉的小路上看到布萊瑪大學的女孩在騎馬,每當她知道校園內的騎馬隊開赴賓夕法尼亞洲某地進行賽馬比賽時,她心裡總是感到非常痛苦。這種痛苦是任何強烈的慾望都抹不掉的。如果她偶爾看到一個女孩穿著黑色的天鵝絨騎馬帽、騎馬專用夾克和乾淨利落的馬褲時,她總是強嚥下心中的苦澀;一天她看到布萊瑪騎馬隊的蘭緞帶和勝利紀念品的展覽,她彷彿覺得這些都是從她那兒偷去的,現在堂而皇之地擺在這裡嘲笑她。她決心不能讓林頓輕而易舉地得到她,一次也不行,仔細考慮怎樣使他還清他欠她的一切。
她還瘋狂地想把「雨魂」要回來,但她從《波士頓環球報》上的運動版已經得知麥多牧場把它賣到了魯德威克。這個消息再次使她傷心欲碎。但這便是林頓的做法。他用那種他所特有的冷酷和報復心理,用這種方法使她永遠也得不到「雨魂」——正像他所說的一樣。
當豪華轎車在裡茲飯店門口停下來時,穿著筆挺制服的門衛忙跑過來替她打開車門,把她引向大廳。這種極其禮貌、尊敬的接待不禁使她想起幾天之前她到斯達勒飯店時那種鬼鬼祟崇的模樣,這前後兩種反差真是太大了。裡茲飯店的大廳象珠寶盒子一樣光彩照人,鏡子反射出豪華枝形吊燈中發出的金黃的光。到處都是大束的鮮花,穿著綢緞與貂皮大衣的女人進進出出,到處充滿了一種豪華的氣氛。
凱麗把頭抬得高高的,優雅地慢步走向接納台,用抑揚頓挫的語調說道:
「我叫凱麗-范林。林頓-本布恩先生在等我。」
「好的,范林小姐。我替您通報一下。他在57O3套房。」
凱麗穿過大廳,心裡非常清楚別人向她投來的讚賞的目光。儘管她穿的衣服同她上次去斯達勒時穿的一樣,仍舊那件黑色長裙和外套,但她知道她從未像今晚這樣迷人過。她今晚特意打扮那種有教養的優雅而不是露骨的引誘。這個飯店有一種古老的豪華,並帶有波士頓風格。她如饑似渴地把每個細節吸入眼中,覺得這才是她所屬於的地方。
她敲了敲林頓套房的門,用手攏了攏頭髮,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嗓子裡像有一隻翅膀在飛動。他打開門,凱麗走進去,把手提包扔到椅子上,然後摘下手套,轉過身看著他,臉上掛著挑戰性的微笑。
「嗯,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波士頓來了?」她脫下外套,像電影中的女主角一樣瀟灑地把它搭到椅背上。
她不等他回答,便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假裝在打量房間,知道他的目光正跟隨著她和每一步移動而移動。她摸了摸熊熊爐火上面的壁爐台,從上面鏡子中看到他正朝她走來。她感到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小心地把它移開,轉過身來,臉上做出吃驚的神情。
他對她這種扭捏造作的害羞感到好笑。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我正在喝威士忌,但我想你或許會想喝點香檳,」他說道,朝放在水桶中的瓶子努了努嘴。
「謝謝你——這太好了。」
他打開瓶塞時,她密切注視著他夾克下面雙肩的運動。他遞給她一杯,說道:
「你能來我真高興,凱麗。」
她慢慢地飲著香檳灑,在他臉上看到一種好奇、尊敬與慾望摻合在一起的表情。即使他有鐵一般的毅力,也沒能把它們控制住。她感到了自己的力量,一種勝利的感覺使她微微有些發顫。一種想利用他對她的強烈需求而玩弄他的驅動力減弱下來,她內心的慾望佔據上風。她這種情緒上的變化絲毫沒有漏過林頓的眼睛。他把酒杯從她手中拿掉,拉到身邊,迫不及待地吻她。他們倆人抱到一起時,另一種需要的衝動使她要掙扎拖延一會兒。
「怎麼回事?」她從他的懷抱中抽出身時他聲音粗啞地問道。「不要假裝你不想要我。我們早已做過那事了。」他飢渴地看著她的臉。她的臉由於情慾而變得鮮紅,就是這張臉總是在他夜晚睡夢使他心煩意亂。
「你說的或許不錯,」她說道,完全從他手背中掙脫出來,「但你上次付錢時也非常痛快呢。」
「原來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對嗎」」他冷笑了幾聲,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事實上,你並沒有給我時間。我正準備訂立幾條協議呢。我也不想用其它的什麼方式。每次我見你,便給你五百美元,你看這個價錢怎麼樣?」
她所有的抗拒都蒸發了。「這太好了。」她輕聲說道。
「我通常每隔六個星期來一趟波士頓,有時會更經常一些。你同意嗎?」
「同意。」她答道,在腦中迅速計算了一下,如果他所說的話是真的,她剛好能湊和著度過下半年。她一定會讓他對自己非常滿意,這樣才能保證他能更經常的回來。由於她自己對他的渴望,因此她感到那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想到林頓在為她付款,這大大增加了她的愉悅心情。
「好,現在讓我們開始來這兒的目的吧。」他低低地說道,撫摸著她下頦的曲線,然後是她的脖頸,她的胸。
在他沒有佔有她之前,心中充滿了一種類似情慾的氣憤之情。這次他要讓她慢慢地屈服。回憶的風暴席捲而來,想撫摸她的渴望撕裂了他。他脫下她的長裙,內衣,一點點地慢慢地露出她美麗的身體,就像在摘掉護著花蕊的花瓣一樣。她驕傲地站在他面前,由於看到他眼中驚歎的目光而散發出奪目的光芒。他的手細細撫摸她如雕刻般的身體的每一處。他的唇吻在她肩上,然後向下滑落。她如同被槍擊中了一般,全身一顫,像弓一樣彎起了腰。他用力地把她拉近,緊緊摟住她,他抱著她走向床邊,像展開一匹白色綢緞一般把她放在床上。
「自從那天在圖書室起,我一直渴盼著你,你這個美麗的傢伙。凱麗,凱麗。」他呻吟道。
他如此熱情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她潛意識深處的門一層層被打開。他的臉粗獷英俊。他感到她年輕美麗的身體在他身下移動,她嘴裡發出喃喃低語,他貪婪地享受這種他從未知道的強烈的歡樂。她狂喜地迎合著他,在這種充滿情愛的結合中達到了高xdx潮。
「林頓,哦,林頓。」他把她帶向另一個極妙的歡樂高峰;她半清醒地低語著。她的渴求漸漸退時,他又重新開始,被她在他身上引起的強烈渴求所驅使,然後帶著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激情進入她的身體。
他長時間地躺在她身邊,肌膚緊貼在一起,任心中海潮波浪的力量越來越細。他輕輕地吻著她柔軟、熾烈的嘴唇,吸取她身上那種年輕的生命力。他心中再次充滿激情與渴望。
他的頭埋在她的肩膀裡,喃喃低語道:「你對我做了些什麼,凱麗……」
她也感到心中激情的力量,感到在剛才的一刻間他們的生命探和在了一起,她以一個完全屈服者的柔順姿勢,慢慢向他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