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田閉上了口,舉起船田的S·W九毫米口逕自動手槍,朝著奧尼開了一槍。他是用左手托著握槍的右手發射的。由於開保險箱,使他戴著手銬的雙手移到了身前,所以使用手槍,對他來說,並沒多大不便。
但是,由於那支手槍他是初次使用,而且手槍上又沒有準星裝置,所以,武田很難用子彈打穿奧尼的胸膛。子彈偏離了目標,只打中了奧尼的左手臂。塵土從奧尼的西裝袖上飄落下來。
被憤怒和痛苦壓迫著的武田近乎瘋狂了,但頭腦保持著一點冷靜。當他看到奧尼身旁的曼高樂和山本,握著佛來克自動霰彈槍和魯卡·布郎克哈克連髮式手槍,槍口朝向自己的時侯——武田一下子滾到了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哈羅特船田的身邊。
奧尼用握著手檯的右手托住受了槍傷的左臂,哀叫著,跑到了停在空地上的那輛突越特一六型高級乘用車背後。他的左臂淌著血,本來就是紅色的臉膛上,濺上了子母女倆的鮮血,使他變得活像一個紅臉的鬼。曼高樂和山本的臉和身體上,也濺滿了從子和鱒子身上噴出來的血。
呲牙咧嘴的山本,朝著滾動著的武田,扣動了三五七型大號連髮式手槍。這種大號手槍,裝有比普通槍彈更多的火藥,所以發射聲和衝擊波大得可怕。反衝力把粗大的山本的手臂都推了回去。三五七型大號手槍裡的一百五十八克來因子彈,打在武田腦袋附近的地面上,濺起了一陣塵煙。跳彈的可怕的響聲與迴盪在林間的槍聲交雜在一起。
被衝擊波震得神志麻木的武田,支起上半身,爬到了也同樣支著上半身的船田身後。他用握槍的右手和被手銬串著的左手抓住了船田的衣領,並把手槍抵在船田的後腦上。握著霰彈槍的曼高樂,害怕霰彈槍發射的彈群在短距離內完全散開,會射中哈羅特船田,所以當武田滾在地上的時侯,他沒敢放槍。
現在,武田已把船田當成了盾牌,曼高樂就更難開搶了。山本用手扣住鈑機,這時除了罵娘,也毫無辦法。
看著妻子子和女兒鱒子的慘不忍睹的屍體,武田不禁又感到了錐人心肺的悲痛,但他沒有輕率地拿起S·W九毫米口徑手槍亂放。
況且,戴著手銬,即使想向山本他們射擊,也只得把身體從船田背後往外挪,這太危險了。如果是像自己的身體一樣熟識的手槍,那即使不仔細瞄準,武田也自信能憑借直覺和平銜,把槍抵住腰間,在三十米內命中對手,但初次使用船田的槍就不行了。如果從擋護著自己的船田的身旁挪開,把自己暴露到山本一夥的槍口面前,那只會使自己成為山本的魯卡手槍的發射目標,自己還沒開槍,就先被人家打中了。
剛才由於緊張,山本才沒有擊中武田。但山本的手槍射擊技術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他曾經代表某縣警察局,在全國手槍射擊比賽中奪得過冠軍。由於貪污事件的敗露,他才不幹刑事,在武田手下當了庫林格的秘密工作人員。而且,即使武田剛才搶在山本之前,開槍打倒了山本,那曼高樂當時肯定會不顧船田,抓起佛來克自動霰彈槍亂射的。在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離之內,只要被一發五號霰彈的彈群打中,那武田即使不是當場飲彈而死,無疑地也必將變成一個瞎子。而一旦成了瞎子,曼高樂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收拾他了。
武田慢慢地站起身來,左手抓住哈羅特船田的衣領,讓他也站起來。船田一邊往上挺,一邊向山本一夥用英語大叫:
「開槍吧!別管我,開槍!」
山本的臉上浮上了一絲殘忍的獰笑,但由於曼高樂的制止,他只好不滿地控制住自己,沒有開槍。
站直了身體的船田比武田矮得多,使得武田只好躬著身子。武田就這樣拖著船田,往背後的雜木林方向退去。船田由於恐懼引起小便失禁,褲子濕成一片黑色,熱氣還在往外冒。
「別過來,過來我就把船田打死。」武田厲聲地向想往前移動腳步的山本喊道。
「……」山本牙齒咬得格格響。
船田這時似乎不再虛張聲勢,乖乖地被武田拖著向後退去。武田已經返到了屋前的空地與樹林的交界處。這時,船田鼓足了殘存在體內的全部力量,用左肘凶狠地朝武田腹部撞來,同時,右手舉起,企圖奪取武田的手槍,不愧為人CIA的人員,船田的肘擊非常有力。
但武田此時正好蹶著屁股往樹林裡退,所以躲開了船田的肘擊。倘若腹部被船田一肘擊中,那武田也肯定會被撞翻在地的。這時,武田開槍了。雖然S·W九毫米口徑手槍他還用得不甚得心應手,但相距只有2米,子彈絲毫沒有偏離目標。隨著彈殼從槍身中飛出,船田胸前的領帶左側的襯衫上,即刻出現了一個燒焦的小孔。船田頓時高舉著雙手倒斃在空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武田從地上一躍而起,矮著上身向樹林裡飛奔而去。他故意彎彎曲曲地向前跑著,躲開山本一夥的子彈,馬上就消失在樹林深處。
山本和曼高樂這時象連珠炮似地開起槍來,三五七大號子彈在打斷了一棵樹幹以後,從武田頭頂一掠而過;而五號霰彈群則在打折了幾枝樹枝以後,失去了射勢,啪啦啪啦地撞在武田穿著的獵服背上,掉到了地上。
海上保安廳也使用的S·W九毫米口逕自動手槍,可以連發八彈。船田剛才開保險櫃底抽屜時對著鎖頭打過五發,隨後武田又開了兩槍,現在只剩下一顆子彈了。所以不到最緊要關頭,武田是不會輕而易舉地把這最後一顆子彈打掉的。當跑到了樹林深處約五十米遠的地方時,武田拐了個彎,朝著藏有MI型改裝槍的岩石方向跑去。
武田斜目朝獵人小屋瞥了一眼,只見山本和曼高樂正從口袋裡掏出彈夾,往手槍裡裝子彈。奧尼則俯伏在突越特一六型高性能乘用車發動機罩子上往樹林裡開槍。然而,濃密的樹林遮住了武田的身姿。奧尼只好毫無目的地瞎打一氣,子彈都朝其他方向飛走了。
但是,藏著來福槍的岩石與樹林之間,卻有一塊高聳的、寬約兩米的大石擋著道路。武田不得不翻過這塊巨岩。武田身體貼著巨岩爬了過去。背部撞在岩石上隱隱生疼,他都全然沒有在意。就在這時,裝好了子彈的山本和曼高樂發現了武田。兩支槍又連珠炮似地響了起來。山本發射的子彈沒有打中武田,但曼高樂打出的五號霰彈,卻有十幾顆打中了武田的大腿和腰部。武田感覺到一種燒傷似的劇痛。
武田終於滾進了巨岩對面的林午裡。身姿隱沒在樹林裡。槍聲又中斷了。當武田一眼看見藏在岩石背後的那支MI型來福槍和子彈帶的時候,他安心有餘,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透過樹林,只見曼高樂一夥早已鑽進了獵人小屋,汽車邊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二
武田撿起了槍和子彈帶。
由於武田雙手戴著手銬,所以雖說手槍還可以將就著使用,然而,長長的來福槍卻無論如何不能隨心所欲地用了。
武田拔出那把插在子彈帶上的獵用刀子,從身旁的樹上割來了一段長約一米的籐條。他把籐條串在手槍的扳機孔裡,然後把籐條從中段折彎,兩端銜在嘴裡,再用雙腳挾住手槍,戴著手銬的雙手伸直放到地上,這樣,用腳挾著的手槍的槍口,就正好對準了手銬上的鎖頭。武田用牙齒咬住籐條,頭部往後仰,S·W九毫米口逕自動手槍的扳機被籐條帶動,「砰」的一聲扣響了最後一發九毫米子彈。
武田的四肢在槍聲中劇烈地震動了一下。被雙腳挾著的手槍,由於反衝力的撞擊,竄出了他的腳間,擦著他的下巴落在身後。手銬的鎖頭受了槍擊,差一點就被打斷了。武田使出渾身的力,雙手往兩邊拉,想把手銬掙斷。
「彭」的一聲,手銬被拉斷了。武田開口笑了一笑,飛速地把插有獵用刀子的子彈帶圍到了腰上。然後,他抓起那柄MI來福槍,打開彈倉蓋,檢查了一下裝滿了實彈的彈倉。接著他又拾起那支掉在地上的S·W九毫米口徑手槍。它的子彈已經打完,彈倉蓋大開著,露出了裡面的空彈倉。武田關上彈倉蓋,往彈倉裡裝滿子彈,然後把它插在子彈帶和打獵服之間。就在這時,聽到了槍聲的山本一夥,開始從獵人小屋的窗口,朝這邊打起槍來。他們看不見武田所在的確切位置,所以只能憑直感確定某一方位,然後朝那邊開槍。但儘管如此,還是有一、二發子彈打在了岩石上,火花飛濺。岩石的碎片被打得四散紛飛。
武田等待著他們停止射擊。等到槍聲一中斷,武田朝著小屋,接連不斷地扣動了MI來福槍的扳機。八發子彈一掃而空,打空了的彈夾與彈殼一起,從彈倉裡跳了出來。與迴盪在林間的來福槍的沉悶的槍聲混雜在一起,從小屋方向,傳來了曼高樂的哀叫聲。肯定是三——六型一百克來因,希魯比·汽普彈,像穿透紙張一樣,穿過預制件組裝的獵人小屋的牆壁,打中了藏身在小屋內的其中之一的曼高樂。
武田打開腰間的子彈帶,從貼著背部的子彈袋裡,又取出了一隻裝有八發子彈的彈夾。上面的實彈,都是尖頭的、用於實戰的軍用子,而且彈頭都塗有紅色的顏料。是曳光彈。為了防止山林起火,這種子彈平時是不用的,但一旦陷入困境時,可以把它打上夜空,尋求救援。
武田把它們裝進了彈倉。彈倉蓋隨著自動合上了。他對著小屋又放了八搶,打得小屋的窗玻璃滿天紛飛。然後,武田又往彈倉裡裝入八發獵用子彈,靜靜地等著小屋裡的變故。
不一會兒,從打碎了玻璃的窗口,冒出了一縷縷黑煙。
「別開槍!我們投降!別開槍。」曼高樂一邊呻吟著,一邊高叫起來。武田伏在岩石背後,緊握著來福槍,注視著小屋裡的動靜。
不一刻,曼高樂穿著一條像在血盆裡浸過似的、滿是血跡的褲子,與被打傷了左臂的奧尼一起,踉踉蹌蹌地從小屋裡走了出來。曼高樂高舉著雙手,奧尼只舉著右手。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緊張和恐懼的表情。
黑煙從打開了的門內,冒了出來。火焰與煙混在一起,在屋子裡上竄著。
「山本呢?」武田高聲地問道。
「翻後窗跑了。傑克遜被你打死了。」奧尼大聲地回答道。他的聲音有點發顫。
「畜生!……你們的車子停在哪兒?」
「停在通到這間小屋來的林道頭的涼亭邊……,離這兒大概有三公里的路。」
「駕駛員呢?」
「沒有。剛才是山本開來的。請饒了我們吧!放我們一條生路,求你了!」奧尼有氣無力地哀求著。
「誰饒你們?即使我饒了你們,被你們殺害的子和鱒子也饒不了你們!看看她們母女倆的屍體吧!你們竟然如此喪盡天良!」武田憤憤地罵道。
「……」這時,曼高樂的右手突然飛快地往背後伸去,原來他在背後藏著一支手槍。但這沒能逃過武田的眼睛,他的來福槍已悄悄地瞄準了曼高樂。當曼高樂拔出手槍、則要開槍的時候,武田的槍先響了。隨著槍身輕微的振動,希魯比·汽普彈打中了曼高樂的腹部。內臟從曼高樂洞開的肚中掉了出來,流了一地。曼高樂一命嗚呼了。奧尼大叫了一聲,向外逃去。武田往他的脖子上打了一槍,奧尼頓時象陀螺一樣旋轉了幾圈,終於癱倒在地上。
這時,武田關上了MI來福槍的安全裝置,向樹林處跑去,他要抄最近的路首先趕到三公里外的停車處去。他分開荊棘,折斷攔路的枝丫,像一頭負了傷的野豬似地狂奔著,一會兒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武田終於看到那輛載來劊子手的車子了。這是一輛用作巡邏車、帶有車蓬的吉普。車上沒有一個人影。沿著林道往外逃竄的山本,看來還沒有到達停車處。吉普車頭朝著山外的村落,似乎一有不測就能馬上逃之夭夭。
武田滑下了斜坡,繞到吉普幸的水箱後面,藏了下來。他屏住呼吸,毫不理會頭上、腿上的霰彈傷引起的疼痛。
就在這時,山本氣喘吁吁地奔下林間的山路,朝著吉普車方向跑了過來。紅紅的舌頭露在口外,惶惶乎如喪家之犬。握著手槍的右手在空中亂舞。
當山本跑到離吉普車還有一百五十米左右遠的地方的時候,武田肩挎著MI來福槍,突然從車後閃了出來。
山本一見,急忙止住了腳步,雙腳在地上撩起了一陣塵煙。他仰著身體,舉起布朗克哈克手槍朝武田方向亂射。但一百五十米距離超過了手槍的射程範圍,再加上山本跑得又累又恐懼,所以射出的子彈全都偏離了目標。而且,打不中武田固不用說,有幾顆子彈競打在他自身附近的地面上,揚起了一陣塵土,有幾顆則漫無目的地飛上了空中。
山本可怕地歪扭著臉,打開了槍上的彈倉蓋,開始把空彈殼一個個地往外掏。他的雙手抖瑟著,形色極為慌張。習慣干都市裡的巷戰的山本,此時此地失去了用武之地。恐懼使他忘記了自己。連一躍身跳進路旁的樹林裡躲藏的本能,他都不會了。
一百五十米的距離,對手槍來說,儘管已超越了射程範圍,但對來福槍來說,則算是近距離了。武田小心翼翼地瞄準了山本右手臂的外側部位。他不敢將子彈打入他的手臂正中部位,他怕這樣會引起血管破裂,致使山本當場死亡。希魯比·汽普彈的彈頭中央的凹點上,裝有增強炸裂效果、減少空氣阻力的鉛合金,比同類任何子彈更具有殺傷力。
山本被打中了,手槍掉到了地上,眼看著就要往地下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武田的第二發子彈打中了山本的左臂。山本全身痙攣著,仰面倒在地上。武田提著槍,朝山本身邊走去。他根本不想一槍就把山本置於死地,使他逃脫種種痛苦,其實,即使把他折磨致死,又怎能解得了武田心中的仇恨呢?倒在血泊裡的山本的上衣口袋裡,還殘存著十數孤零碎的三五七型大號子彈。此外,還有一把吉普車的鑰匙。
關上安全裝置,武田把來福槍吊在肩膀上,拾起了山本的布朗克哈克手槍。他用捅管桿捅淨了殘留在彈倉裡的空彈殼,又裝上了六發實彈。然後他拿起一顆碎彈,把彈頭擰進手槍的槍口裡,再用手捏住彈身,往下面按,拔出了彈頭。武田把留在槍口裡的彈頭拔出扔掉,彈殼裡的火藥卻被他撒在了仰天躺在地上的山本的凹陷的左眼窩裡。然後,武田掏出龍松·彗星牌獵用打火機,打著火,點燃了火藥。
「哧——」,一股白熾的火花竄起,無煙火藥燃燒起來了。霎時,一種燒焦了肉的、類如火葬場裡的惡臭一般的氣味,與火藥味混在一起,在空氣中散了開來。
三
山本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直起上身,想用已經殘廢了的雙手,把在左眼窩裡燃燒的火藥抹掉。但是這時,火藥已經燃完,眼眶邊、臉頰上都留下了燒焦的痕跡。
山本撓著左邊的臉頰,像芋蟲似地在地上打著滾。他痛苦地用手亂抓著燒焦的臉孔,露出了臉上牛排似的肉層。
「那麼,下面應該讓你嘗嘗什麼樣旳痛苦呢?」武田喃喃地說道,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求求你饒恕我!……救我一條命。」山本哭喊著哀求道。
「饒恕?你不是在說笑話吧?!」武田冷冷地回答道,瞳孔裡充滿了寒意。
獵人小屋那邊,煙柱還在向空中上竄著。武田把獵用刀拔在左手。身材粗大、身高近一米九十的山本這時像一只將要引頸就戮的公雞一樣,哀叫起來。他的腳腕上的傷口裂得很大。
「大家,全都死了。似乎只有我和你還活著。但本來你也是要死的……」
「畜生——」
山本似乎準備豁出來了,他鼓足勇氣說道:「假如我死了,你將只會受到更頻繁的追擊。庫林格總公司、CIA總部,都會陸續派援兵來的。你恰像捅了黃蜂窩,不會再有好日子過的。」
「我倒想,在你為我擔心以前,最好還是先為自己考慮考慮,怎麼樣?」武田惡狠狠地說道,並且晃了晃手中的刀子。
「請饒恕我!如果你留我一條小命,我讓你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怎會有這種權力?況且,我已根本不想出逃了。我要向你們進攻,粉碎庫林格的骯髒的陰謀!」武田平靜地說道。
這時,山本由於出血過多,臉色由蠟黃變得煞白。牙齒打著顫,全身開始抖顫起來。
「太過分了。你簡直沒有一點人性!」
「這是我的自由!子和鱒子都死了。我現在除了絕望坯是絕望。所以,我只好憑著我的絕望和憎惡,向庫林格和CIA宣戰了!」
「你、你瘋啦!」
「你盡可這樣說。我已經瘋狂了。但瘋狂又有什麼不好?!」武田的黯淡的瞳孔裡,這時燃燒起了復仇的火焰。目光就像熱帶叢林裡的猛獸一樣。『
「請饒恕我!我真該死,誤害了你的愛女。但這是手槍走了火的緣故。」山本跪在武田面前,為自已辯說著。
「你做好準備吧!我馬上就會給你品嚐我嘗過的滋味的!」武田臉上掠過一絲殘忍的笑意。
武田將刀子插入刀鞘。然後握著布朗克哈克手槍,往吉普車奔去。他用從山本手裡奪來的鑰匙,打開了車上的發火裝置。車上的計量儀器顯示著車上汽油還剩三分之二。武田打開發動機,車頭對著懸崖,折斷了路旁好些樹枝,才掉轉了車頭。然後,他把車子開上斜坡,停在山本身旁。從吉普車後座席上拿了繩子,走下車來。
武田把奄奄一息的山本的雙腳,用繩子綁了起來,然後把他的身體拖到了林道邊。武田把繩子的一端,系到吉普車後面的橫扞上以後,重新坐進了車裡,朝著獵人小屋方向發動了引擎。汽車的反光鏡上,不時地映現出被吉普車拖在車後、頭部和肩膀在滿是石礫的林道上顛沛的山本的身姿。
當武田駛近獵人小屋時,那座建築物已經倒塌。但是,火勢絲毫沒有減弱。空地上的熱浪,逼得人幾欲窒息。武田把吉普車停在空地上,看了一眼拖在車後的山本。只見他頭蓋骨已碎,腦髓流了一地,脛骨也剝露在外面。武田下了
車,從車上解下繩子,然後拖起屍體,屏住呼吸,向火焰最烈處走去。他把山本的屍體扔進了熊熊燃燒著的建築物之中。接著,船田,曼高樂和奧尼的屍體也相繼被扔進了火堆裡。在此之前,武田把他們口袋裡的東西都拿走了。隨後,他拿起吉普車上的鐵鍬,為下葬妻子和女兒,開始在叢林中挖起墓穴來。他的臉上爬滿了汗珠,頭頂冒著熱氣。勢已微弱的火堆中,傳出來幾聲似乎是死者的內臟爆破般的奇怪的聲音。
當武田終於把妻、女的身體埋進墓穴的時候,淡薄的冬陽已經沉進了高山背後。武田長時間地跪在墳墓前,默默地祝願了一番,直到他立下了復仇的誓言後,他才站起身來。建築物燒得只剩下了幾根炭往。廢墟裡,躺著五具燒得黑炭團似的屍體。只有保險櫃,仍然頑強地挺立著。
武田在空地上掉轉吉普車頭,沿著漸漸變暗的林道往山下駛去。他在一處山溪邊,洗去了臉上和手上的血跡。然後他打著打火機,對著吉普車的反光鏡照了一下臉。先前打入、頭皮的幾顆霰彈,似乎早已在剛才的奔跑中脫離了。只有大腿和腰上還殘留著幾顆。武田於是脫下作業服和毛料緊腿內褲,用枯技削成樹針往外剔著霰彈,但霰彈已深深地陷在肉裡了,所以剔除霰彈,極為疼痛。
二十幾顆霰彈終於被剔出來了。武田的大腿和腰間又重新染滿了鮮血。武田又穿上了緊腿內褲和罩褲。
武田駕駛著吉普,駛過山腳村落的時侯,已是夜晚了。他怕走車流量大,經常引起交通阻塞的甲州街道有可能被人探看到車內的情狀,所以選擇了出津久林湖到町田的山間公路。武田把來福槍和子彈帶等塞到車子後座席下面,在短大衣般的美式軍服後面的皮帶上,插上了兩支手槍。
武田此時已經精疲力竭了。他的眼前直冒金星。他從置物板上拿起香煙,一拫接一根地吸著,想讓自己忘卻痛苦。然後,加大油門,向前疾駛而去。
四
武田駕駛著吉普車,沿著東京環城公路行駛了一會,然後在相模原市的鵜野森附近,往右拐了個彎,朝著美國進駐軍建造的步槍射擊場方向駛去。途中,他又向右拐了個彎,停下了車子。
周圍有幾道灌溉用的暗渠和水溝,伸向遠方。武田在一條臨近高爾夫球場的暗渠邊,鑽了進去。時值冬日,渠道裡沒有灌溉用水。加上附近都是荒地和叢林,所以到了干季,在源頭找點飲水都很困難。武田按亮打火機,打量著暗渠兩邊的石牆。突然,他搖動牆上的一塊石頭,把它取了下來。然後,他把手伸進石銅裡,拿出了一個用塑料布裹得嚴嚴密密的小包及一支手電筒。
武田把打火機放進口袋裡,按亮了手電筒。他打開塑料包,只見裡面藏著一支套在柔軟的熟皮抱套裡的華沙PPK型手槍。這種德制雙筒自動手槍,是口徑為二十二毫米的長秉來福槍,不用於戰爭,只用於體育比賽,可連發十彈。如果拉緊彈倉彈簧,勉強可以裝入十二發子彈,但這樣會引起彈倉運轉不良。這支手槍,是武田作庫林格公司的秘密工作人員時,最愛用的手槍。
這種二十二毫米小口徑手槍,發射聲小,混在大都市的噪音之中很難聽得清楚,而且反衝力小,所以命中率很高。武田曾經用它打過置於五十米以外的空可口可樂瓶,發發命中。而且它還有一個優點:一旦子彈打完了,鎮裡的彈藥店裡面都能買到它適用的子彈。二十二口徑裡姆·法爾彈,是適用於所有的來福槍和手槍的。
包裡還有一隻放有兩片裝滿了實彈的預備彈夾的小布袋。武田捲起右腳的褲管,把它綁在小腿肚上。接著,他用塑料布包住那支布朗克哈克手槍及幾顆碎彈,塞進了石洞裡,把石塊按石牆原樣放好。
武田又坐上吉普車往前駛去。他穿過纏倉大街,鑽進了南多摩丘陵地帶。隨後,向左拐了個彎,在貝取附近的一個小山包邊停了下來。這一帶,已被買下作新市區的基地,但還沒破土動工。武田跳下吉普車,在雜木林和矮竹叢中,登了大約一半的山路,只見前面臨竹林的崖壁下面,有幾個橫挖的洞穴。
大概是戰爭期間用來隱匿物資的吧。每個洞穴前面都栽有灌木,遮掩著洞口。武田撳亮手電筒,鑽進了左端的一個洞口裡。MI來福槍背在身上。洞穴裡面一點不潮濕,洞高約有一米半。洞穴是朝左面彎曲的。而且往裡行走二十米光景的路,可以發現一隻朽爛的大木箱。拉開木箱,箱背後出現了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側洞。武田從背上取下來福槍,握在手裡,縮身從洞口鑽了進去。走了將近兩米左右,只見洞內豁然開闊,面前竟是一個高約兩米、直徑有四米的地下空間。裡面置有簡易床鋪,以及一堆小山似的罐頭食品,這一地下空間,是武田的又一隱藏處,是他時常到這一帶的山上打竹雞時發現的。
由於它在地下,所以雖說沒有取暖設備,也並不怎麼冷。武田把MI來福槍和S·W九毫米手槍,以及幾片子彈夾,都裝進了床下的那只塑料大箱裡,然後關上了箱蓋。
武田給那盞從天花扳上吊下來的油燈點上火以後,就全身無力地坐到了床上。他打開一個茄汁罐頭,放到嘴邊,一口氣喝了個乾淨,嘴角邊還漏出了不少。然後,他脫光了衣服,打開救急箱,在腿上和腰上塗上紅藥水,又吞了幾顆抗菌素的膠囊丸。
武田躺到床上,身上蓋了好幾條毛毯。他打開擱在土牆置物櫃上的收音機。收音機的天線跟地上的一段銹朽的鐵絲連在一起。不管調哪一個廣播台,都沒有臨時新聞。武田盯著土質的天花板出了一會神,然後合上了雙眼。空虛、憤怒和擔憂交替襲擊著他,他只覺得全身乏力。一會兒,他就沉沉池睡著了。
但沒過多久,武田被惡夢魘住,嚇醒了過來。他想,不把那輛吉普車處理掉,這一處隱藏所有被人發現的危險……。武田想到這裡,從床上一骨碌跳了起來。
武田看了一眼被手銬擦傷了玻璃面的手錶,發現自己睡了將近三個小時。一覺醒來,疲勞已消,傷口也不怎麼疼了。武田打開洞口的一個木箱,拿出一條駝毛內褲、一件灰色的運動衫穿上,然後穿上一套全毛西裝。華沙PPK型手槍插在褲管裡,腳上穿一雙膠底鞋。身上除了駕駛證和錢包,還帶了四把刀子——其中有鋸刀和銼刀各一把,還有一把彈簧刀。
武田吹滅了油燈,出了洞口。然後坐上吉普車,向城中心駛去。他在新宿扔下了那輛吉普車。沉浸在霓虹燈和喧噪聲中的新宿,還沒有安睡的跡象。
今天晚上,武田要潛入東京制碳公司社長的住宅,粉碎庫林格公司企圖以合資企業的形式,變相把東京制碳公司奪為己有的陰謀。
東京制碳公司是制碳業中的一流大公司,而且與東和汽車工業公司訂有共同開發密閉性轉缸式活塞發動機的協約。東和汽車公司若沒有制碳公司的協助,要生產這種新型的發動機是極為困難的。但東京制碳公司這時正陷於資金短缺的困境之中。
沿用至今的往複式活塞發動機,和這種轉缸式活塞發動機最大的區別,在於往複式發動機是通過機器的來回運轉產生動力,從而通過曲軸帶動汽車運行,轉缸式發動機則是活塞本身在橢圓形的機箱中運轉,進而直接產生動力,帶動汽車運轉的。
所以,這種新型發動機不僅動力損耗少,而且機形小,重量輕,發動機的噪音也較小,又沒有機閥裝置,所以除了輔機以外,發動機本身的構造毫不繁複,所需零件也不很多。
轉缸式發動機除了低速轉矩的微弱和因一轉三發火引起的燃料費的增大兩個缺點外,只要不用於汽車比賽,其它性能據說一切良好。而且東和現在生產的轉缸式發動機,在低速轉矩的問題上已有了極大的改善,燃料也開始採用廉價的辛烷汽油,比賽用車也是如此。
轉缸原理早在三百年前就已被人發現,但轉缸式發動機的理論,卻直到本世紀前半期才由德國巴蓋爾博士完成。而巴蓋爾的轉缸式發動機直到一九五九年才在NSU公司的提攜下遲遲得到實際運用。這是由於氣閥、換氣裝置、冷卻和潤滑、零件的耐磨耗性能等方面接連不斷地產生了問題的緣故。
東和汽車公司生產的發動機在原理上是與NSU巴蓋爾發動機相吻合的。它與往複式活塞發動機的區別也主要在於零件配置上的不同。
東和於一九六一年與巴蓋爾公司開始轉缸式發動機的技術合作以後,在研究上受到過多次挫折。因為當時的NSU巴蓋爾發動機還完全不能使用。第一是振動標記問題。所謂振動標記就是機器的金屬接觸面上由於振動產生的波狀痕跡。在轉缸式發動機的場合,裝在馬達頂部的密封板容易剝落掉發動機罩子外側的鍍飾物,在振動標記還沒出來時,密封板就會被磨碎。這就是急需解決的問題。
製造密封板的原料連牛骨都試制過了。最後專家們想起了碳。NSU公司除了試制以鐵為主要原料的密封板外,在碳質密封板的試制上也花了極大的心血,但試製出來的產品,不管多麼精美,還是馬上就被磨碎了。研究陷入了一片迷津之中。
就在這個時侯,日本的東和汽車公司在東京制碳公司的協作下,試製成功了一種能連續使用一千小時、而磨損數只有幾毫米的新穎耐久的碳質密封板。
這種碳質密封板的試製成功,使振動標記問題一舉得到了解決。東和汽車公司把密閉性轉缸式活塞發動機實際運用到了造車業上,一躍而站到了全世界轉缸式發動機製造技術界的領導地位上,開始對NSU公司逆出口先進技術,並且在東和產轉缸式發動機汽車輸入美國市場的時候,不必再為來自NSU巴蓋爾公司的刁難而發愁了。
所以,東京制碳公司雖說只是東和汽車公司的附屬廠家,卻是東和生產新型轉缸式發動機汽車成敗得失的關鍵所在。庫林格公司正試圖先奪取東京制碳公司,使之成為進而奪取東和汽車工業的一個突破口。當然,庫林格是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它是在背後通過指使一個名為美國制碳公司的傀儡公司來實施這一陰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