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約會是收到傳真的兩天後,即7月15日。時間是晚上9點鐘,地點在板橋區成增的一個小花園裡。
    前澤住在崎玉的朝霞台附近。崎玉是坐私營鐵道從成增北上第三個車站。
    約會的前一天,前澤見到了美佐子。美佐子也住在同一條私營鐵道的沿線,是前澤以前公司裡的同事,比他小兩歲。兩人的戀人關係已經持續了三年。
    傍晚時分,前澤在美佐子下班回家的路上等著,然後兩人進了池袋的一家咖啡店裡。
    「嗯……錢也不好過……」
    兩人一見面,美佐子便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我知道啊。你是指借錢的事吧。」
    「是啊,後天就到期限了,所以我正不知怎麼辦才好呢!」
    前澤以美佐子的名義借了高利貸。原打算馬上就還的,但賭博輸了錢,至今還無力歸還。
    「最近我正在湊一筆錢,快要到手了。」
    「這種話,我聽過好幾次了。如果你這次又在說謊,我怎麼辦呀?」
    「你不用擔心啊。錢大概明天晚上可以到手。一個朋友以前向我借過錢,他說好明天要還給我。」
    「真的嗎?不湊齊50萬元,我就不好辦了。他能還你多少錢?」
    「現在還估計不出。」
    前澤指望的,是冒充代理人想要騙到手的錢。那筆錢是多少,光看傳真信還無法估計。
    「公司裡的情況怎麼樣?情況好嗎?」前澤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轉移了話題。
    美佐子的公司,也是前澤以前曾工作過的公司,因此他始終無法抹去那一份對公司的牽掛。公司大樓就在池袋。
    「好像正走投無路呢!也許會破產的。」
    「看來也快了。公司情況好轉時,只有我們在拚命地幹活。那幫當官的只知道用權納賄。經營情況一旦不好,便只會驚慌失措,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辦法。這樣看來,公司的發展已經是沒有希望了。」
    雖然嘴上說得這麼動聽,但事實上就連前澤自己也是因為挪用公司資金,被發現後才被迫辭職的。
    「你的頂頭上司是田代常務吧。」
    「嘿,那傢伙嗎?只要想起他,我就來火。」前澤皺著眉頭,咬牙切齒地說道。
    田代,已過40歲,大腹便便,對職員非常傲慢。指責前澤挪用公款的,就是這個田代。好像是有人向他密告的。他當著其他職員的面將前澤罵得狗血噴頭。前澤也察覺出田代有不正當的行為。前澤發現他瞞著公司經理中飽私囊,只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當時被田代罵得昏了頭,前澤便一時憤怒提起了那件事。田代被激怒了,像烈馬一樣向他猛撲上去,並打了他一頓。前澤也正想與他對打,不料那時一直站在邊上看熱鬧的職員們一湧而上,將他勸阻了。
    「那時,我想狠狠地打還他一頓,我衝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襟,但我還沒有動手,大家就都一起湧上來將我壓住了。」
    前澤苦笑著說道。
    「這些不愉快的回憶,還是盡快忘掉它吧。否則你永遠也不會平靜下來的。」
    前澤心想,美佐子是一個心底善良的女性,總是在為我擔心,我應該盡快地建立起一種生活的基礎,能和美佐子結婚。
    「田代常務的事,好像國稅廳在查他。」
    「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以前在做房地產生意時,他好像撈了很大一票,而且好像還不是以我們公司的名義,而是以他個人的名義,發了一筆橫財。」
    「那個人,頭腦裡總是只有他個人的利益呀!」
    「大家都在傳說,說他在做那筆生意時,政界和財界的大人物都牽涉過來了。據說隨著調查的深入,大人物也許能抓出一大串呢。」
    「那傢伙能做到的。他被逮捕的話,我們該舉杯慶賀了。」
    聽說自己的死對頭要受到司法的追查,前澤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翌日,晚上9時。前澤如約走進了那個花園。那是一個很小的花園,四周全都是住宅樓房。花園內樹木茂盛,雖說是夏日的夜晚,但這個時候,花園裡人影稀少。他打算先察看一下對方的情況,一旦察覺到危險,便以事先準備好的借口馬上溜走。
    但是,美佐子還在催他還錢,因此如果危險不大,他還是要設法將錢領到。他不知道能得到多少錢,但他希望自己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這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前澤在面對著中央圓型花壇的凳子上坐下。按傳真信中所說的那樣,將一本週刊雜誌捲起來挾在腋下。
    高懸著的路燈將明亮的燈光投射在花園內。但是,巨大的白楊在凳子的上空伸展著繁茂的枝葉。樹枝遮擋著路燈的燈光,使凳子這裡變得昏暗。
    傳真信上說是坐在這個地方,想不到這個地方很暗,正合適。——
    他警惕著生怕對方察覺出自己的身份。坐在這個凳子上,使他的臉部變得昏暗和模糊。對前澤來說,這真是求之不得。在花園的入口處出現一個人影。是一個女人的纖影,正在快步地朝這邊走來。看來她故意沿著樹蔭底下走著,所以看不清女人的臉龐,但作為一個整體形象,那女人的身材和面龐約莫都很漂亮。
    女人背對著路燈的燈光,站在前澤的面前,默默地注視著前澤好一會兒。她的手上,握著一朵像是薔薇的花。
    不久,她平靜地問道:
    「對不起,先生,現在是幾點?」
    「是中午。」
    前澤毫不猶豫地答道。
    他迅捷地打量了四周,沒有發現這女人有同伴一起來。他稍稍安下心來。
    「沒錯呀!你是黑木君派來的吧。」
    她的嗓音很甜美,年齡大約有30歲左右。女人在前澤的身邊坐下。
    「那麼,我們開門見山吧。傳真信,你帶著嗎?」
    前澤回答說「帶著」,便將準備著的兩張傳真信交給她。
    「真的。」
    女人藉著遙遠的路燈的燈光,確認這兩張傳真信是沒錯以後,打開手提包,將傳真信折疊起來放進包裡,取出一個脹鼓鼓的白色信封。
    她伸出手指,像挾著似地拿著信封的兩端,將信封口靠近前澤的眼前。她在那頂著信封的大拇指和中指尖用著力,使信封口稍稍打開。
    「你看看,錢都在裡面了。」
    因為地方很暗,所以看不清楚,但能夠窺見信封裡露出的一迭紙幣。
    「有50萬元了!給,你收下。」
    前澤接過信封。他將手指伸進信封內,抽出裡面的東西。沒錯,是一迭錢。
    「沒錯!」
    前澤很簡短地答道。
    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起來。這高達50萬元的巨款竟然成了自己的東西!他感受到一種無法抑制的喜悅,同時一瞬間又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害怕對方看破自己真實身份。兩種情感激烈地交錯著,使得前澤喘不過氣來。
    「黑木先生好像一直不在家,他去國外了?」女人提問道。
    不能含混過去。
    「沒有。這——」
    前澤掩飾著自己的驚慌,絞盡腦汁地尋找著詞語。
    女人微微地笑了。
    「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本來我不該問的。黑木先生肯定關照過你,你只是來取錢的,其他的事情,什麼都不要說。」
    「是啊。黑木先生關照過。」
    虧得女人救了他的急,前澤放下心來。
    「你們的工作,最重要的是保守秘密。算了!你們的事,我什麼也不問。不過,你長得很英俊,女孩子們都喜歡你嗎?」
    話題變了。他想盡快地離開這裡,但如果太急著回去,也許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嘿。是嗎?」
    前澤好不容易才露出一絲像是苦笑的笑容。前澤穿著一件中袖的和服,這時他的和服口袋裡發出一聲極細的鳴叫聲。
    「哎!是什麼聲音?」
    女人狐疑地問。
    說實話,前澤自己也被這意想不到的鳴叫聲嚇了一跳。他只是一個勁地想著自己如何演好這個冒充的角色,忘了在口袋裡還放著這樣的東西。
    「是什麼在叫?」
    前澤懸著的心恢復了平靜。
    「是一件很有趣的東西。我讓你看看吧。」他將手伸進口袋裡,取出那件東西。

《打錯的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