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徐州攻防戰

    知道徐州城陷於混亂,袁術立即表示:
    「乘勢崛起,機不可失!」
    他盡速派使者至「謀反慣犯」呂布處。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和前年同樣,是饑荒年頭。這時候拉攏他人入伙的最佳誘餌是「提供軍糧」。袁術就以此為條件。
    呂布當然樂於接受。
    「好,那我就攻打徐州城(下邳)吧。快準備出兵!」
    呂布毫不猶豫地揮軍向東。他是個客卿,受了劉備甚多照顧,不過恩情對他的行動絲毫不產生抑製作用。
    「取下鬍子漢(張飛)的首級!」
    呂布策馬奔馳於軍隊前頭,大聲喊道。
    呂布來襲之際,徐州城內的內訌尚未平息,在此狀態之下,要合御外敵是千難萬難之事。
    同樣與張飛不睦的中郎將許耽,私自打開城門讓呂布進入。
    鬍子漢張飛再怎麼勇猛,當然也禁不起這個打擊,只有沒命地逃出城外。守城部隊隊長的任務,在於保護王君以及出征將兵的家族。張飛竟然忘記這一點。途中,他才想起:「糟糕!我忘了帶出嫂子!」
    再怎麼捶胸頓足,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由於是結拜兄弟的關係,劉備夫人不但是張飛的主君夫人,更是他的嫂子。張飛確實是個腦筋簡單的人,但於逃亡之際,只顧自身安全,未免也太不像樣了。
    呂布佔領徐州城後,保護了劉備妻子以及所有徐州官員的家眷。
    「我是有仁心的人,絕不做無道之事。我的部下倘若有人胡作非為,絕不寬恕!」
    呂布藉此顯示他的仁德。
    接到徐州城被攻陷的報告,劉備連忙趕回。
    「你這個大混賬!」
    關羽狠狠給了張飛一記大耳光,而張飛當然只有跪下認錯的份。他對自己的失職還能有什麼辯白?
    「那個吃閒飯的傢伙也真是!這不是養狗而被狗咬嗎!」
    關羽氣得直跺腳。
    「不管怎樣,徐州城非奪回不可!」
    劉備意圖攻打被呂布佔領的徐州城,但這個願望實在難以實現。總指揮劉備以及官員的眷屬都在城內。在這些家眷為人質的情形之下,他們哪能肆意發動攻擊呢?
    「我善待你們的家眷,你們要是有良心,怎麼可以攻打過來呢?」
    站在城壁上的呂布大聲喊道。
    「可惡!自己才是最沒有良心的人,還敢說這種話!」
    雖然劉備氣憤不過,但也無可奈何。部隊已喪失戰意。呂布陸續從城內派兵攻打出來。劉備被打得潰不成軍,節節後退。退走到廣陵時,在前面佈陣以待的正是袁術軍隊。
    殘敗的劉備軍隊當然打不過袁術。逃到一個叫海西的地方時,劉備終於說:「看情形,我們只有向呂布投降一途了。」
    「主上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呢?我們死也不能向那個忘恩負義的呂布投降!」
    關羽滿面通紅地吼道。深受照顧的客卿強奪主家,這種敗德之事,怎麼可以原諒!
    「你說不能向呂布投降,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被劉備問以此語時,關羽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奇妙的事情遂發生了——被客卿強佔地位的主人,反而低頭,成了客卿。
    「你早就該如此請求。我是重仁義的人,很好商量。」
    呂布接納了劉備一批人。他之所以如此,其實是有原因的。因為,呂布對袁術不遵守約定之事甚為氣憤。
    ——我會供應你兵糧。
    說過這句話的袁術,實際上並沒有依約行事。倘若呂布為攻佔徐州而大費周章,他或許還會多少送些兵糧,但呂布一下子就攻陷徐州了,他因而沒有履行諾言。
    袁術的最終目的在於取得徐州。
    讓呂布攻打徐州,使徐州陷於混亂,越混亂越好,絕不可以讓它安定。現在徐州的政權已見移轉,卻仍處於不穩定狀態。這個時候,若依約送去兵糧,因而使徐州安定,這對袁術是大大的不利。
    因袁術違約而憤慨的呂布,一方面期待獲得劉備下屬麋竺的援助,所以才接受劉備投降。麋竺自陶謙時代就是這個地方的大富豪,同時也是能幹的經濟官僚。
    「哈!哈!哈!」呂布心情愉快地大聲笑道,「玄德兄,你放寬心情待下來吧,要是想到小沛城,這也可以。你過去照顧過我,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徐州發生易主紛爭時,獻帝在曹操奉迎下,遷都至許。
    曹操被任命為大將軍之事已如前述,而河北之雄袁紹則被授予太尉官職。太尉為三公之一,地位等於今天的國防部長。
    「開玩笑!曹操挾天子而自重,要我成為他的部屬?我曾多次幫過他,他還好意思站在我的上頭?別做夢了!」
    袁紹沒有接受太尉一職。在他眼中,曹操不過是自己麾下的一名部將而已。反董卓聯軍以袁紹為盟主時,袁紹曾經將在滎陽被打敗的曹操任命為東郡太守,呂布攻打兗州時,袁紹也對他伸出過援手。
    大將軍的地位原本與三公同等,彼此不分上下。但自從前漢之衛青以來,曾經有霍光、王莽等大人物登臨大將軍之位。後漢時,以外戚身份而不可一世的梁冀也是大將軍。因此一般人的感受是,大將軍的地位較太尉為高。
    聽到袁紹拒絕就任太尉的報告時,曹操露出了奸險微笑。
    「已經是大把年紀的人,還在為地位高低問題計較,這不是笑話嗎?」
    曹操遂向獻帝奏道:「既然如此,臣就把大將軍職位讓給袁紹吧。」
    「這當然是最圓滿的方法,可是,卿真的甘心如此?
    獻帝有所擔憂似的問曹操。在長安因李傕、郭汜、樊稠等重臣不和而深受困擾的他,對這類問題變得非常敏感。
    「臣不是強要玩具的孩童。」曹操答道。
    辭退大將軍職位的曹操,被授予司空(副宰相)兼車騎將軍之職。
    有關舊都長安的消息,偶爾也會傳至新都許城,通常都是與飢餓和疫病有關的消息。
    ——幸虧遷都到這裡來……
    每次聽到有關長安的消息,天子以及眾臣都暗自慶幸。
    原本率領許多部下在長安的董卓四天王之一的張濟,由於糧食問題而離開長安,轉到荊州去攻打穰城。
    過去的戰爭,為的是要擴張勢力範圍,現在的戰爭則以尋覓食物為目的。荊州的糧食環境較長安好,張濟到荊州,為的是要得到更多的兵糧。
    但張濟於攻打穰城時,為流箭所傷而死。張濟的侄兒張繡取代主將地位,並且決定暫時退兵至宛。
    「餓狼群的頭目死了,使得狼群退至宛,實在值得額手稱慶。」
    荊州人民如此向荊州之牧劉表道賀。劉表卻面有慍色道:
    「張濟是因為沒有東西吃而來到此地,因此,不對的是與他交鋒的我。如果因發生這件事情而向我致哀悼之意,我會接受,但我是沒有理由因此接受賀詞的。」
    劉表,字景升,是山陽高平縣出身的人。他是個身材高挑的美丈夫。由前述軼事看得出,他是這個亂世難得一見的有志節之士。不過,正因為欠缺亂世必須具有的冷酷心腸,所以他也沒能活到決戰階段。
    雖然劉表曾與袁紹結盟攻打袁術,但其領地在建安十三年被曹操攻打之前,人民過的是安樂生活。
    由於荊州物產豐富,劉表為人寬容好客,因此,各地亡命之徒都聚到這個地方來。失意時期的劉備,就曾以客卿身份,在這裡長期滯留,諸葛孔明也在這個算來是異鄉之地的荊州,度過他的青年時代。
    「我好像失策了……」
    袁術為自己沒有依約把兵糧送給呂布感到後悔。
    呂布向劉備豎起叛旗,攻佔徐州,原在袁術預料之中。但袁術萬萬沒有想到呂布會接受劉備投降。依據他的盤算,有過二度弒主紀錄的呂布,應該會對劉備痛下殺手才對。
    袁術到底與常人不同,一下子就猜出了呂布的心機。
    「那傢伙懷恨我沒有依約送兵糧給他,故意讓我難堪!」
    這的確是個失策。過了多年艱苦生活的劉備,個性非常強忍。徐州被呂布攻佔後,他居然忍辱歸降敵人,得以保全其近衛部隊。
    接受呂布贈予小沛城的劉備,對袁術而言,依舊如芒刺在背。袁術因而意圖再與呂布結盟,以粉碎劉備勢力。
    「有過違約之事,不知道呂布會不會相信我。」
    袁術確實沒有自信。
    「我們這次換個方法吧。如再以提供兵糧為條件,呂布當然不會相信。不但不相信,他會因想起上一次的事情而勃然大怒。」謀將紀靈道。
    「換什麼方法呢?」
    「呂布有一個女兒。主上,您請令郎娶她。」
    呂布的女兒……
    非常重視家世、血統的袁術,露出厭惡表情。呂布並非出身名門豪室,而袁術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是日後要繼承家門的重要嫡子,要娶的媳婦,非得名門閨秀不可。
    「不然的話,我們無法攻破劉備。」
    「噢,那就照你的話做吧。反正正室以後也可以換。」
    袁術最後點頭同意。袁術與呂布之間,遂進行了以兒女親家為基礎的同盟關係。
    即使是正在商談婚事期間,也應該視同具有同盟關係才對。袁術授予紀靈三萬兵馬,要他攻打劉備據守的小沛,並且請求呂布派遣援軍,但呂布始終不肯派兵。
    「這不是徹底打垮兔小子的最佳機會嗎?」
    呂布幕僚有些焦慮地說。劉備由於耳朵特別大,所以人們給了他「兔子」這個諢名。
    「兔小子當然要擊潰,不過,這可不是為了袁術,而是為我自己……」
    呂布說完,哈哈大笑。
    此時派軍援助袁術攻破劉備,袁術就會和泰山諸將產生聯繫。泰山有諸多弱小軍閥,他們得以存在,是因為附近沒有強大軍閥。袁術一旦打倒小沛的劉備,在泰山的小軍閥一定會倒向袁術。到那時候,呂布將被包圍。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我自有計策。」呂布道。動物性本能極強的他,遇到緊急局面時,都會想出適宜辦法。
    接受紀靈招待時,呂布帶著劉備,施施然而來。紀靈睹狀,不覺大感錯愕。正要攻打的敵人和向他請求派遣援軍的人一同出現——這還不令紀靈大大錯愕嗎?
    「我不喜歡大家打來打去,讓相互敵對的人和解,倒是我的樂趣。劉備等於是我的老弟,和袁術將軍也有深厚淵源,我不喜歡看這兩個人相互敵對,所以想到了一個方法。」
    呂布環視在座眾人後,又說:
    「請把這把戟豎立在營門處,我會從這裡射箭。如果箭射中胡(刀刃與刀柄相交處),希望你們握手言好。倘若射不中,那就沒辦法,你們儘管打好了。」
    宴會場所離營門有相當的距離,戟胡又那麼小,只有肉眼勉強看得到的程度,射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同意。」紀靈道。
    呂佈於是不經心地拉滿弓弦,「咻」地將箭射出。剎那間,營門附近的將兵發出轟然歡呼之聲。箭果然射中戟胡了!
    這是弓箭名手呂布演出的一幕戲。
    這件事情應該會很快傳遍全中國才對。倘若袁術部將紀靈違約攻打劉備,他不守約的惡評,一定會和呂布射中戟胡的消息同時傳遍全國。——有志於皇帝寶座的袁術,對來自人民的批評非常在意。
    紀靈三萬兵馬遂退。

《門閥亂:且說魏晉南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