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納悶,潘可夫和洛斯之間彷彿有一種很深的默契,所以他閃說話十分簡捷,其他的話不用說他閃就心領神會了。
我還記得不一回,洛馬斯完伊凡勒帝時代有歷史故事後,伊佐爾特先發言:「這個沙皇真沒勁。」
「純粹是個屠夫。」庫爾什金衝口而出。
只有潘可夫異常堅定地認為:
「我真看不出他有什麼過人之處,他殺掉大地主,讓更會多的小地主取而代之,還別出新裁地招來一批外國人,這一點尤其錯誤。
「從某種意義上講,小地主比大地主更可惡,譬如蒼蠅和狼,蒼蠅用槍可打死,卻比狼更讓人生厭。」
庫爾什金一面提了桶泥砌炸壞了的磚,一面說:「這群壞蛋的主意太妙了,連自個兒身上的虱子都炸不死,還想炸死人。」
「哼,咱們走著瞧吧。」
「對了,安爾內奇。你以後別一下子辦回那麼多貨了,採取多運少貨的方法。不然的話,看看吧,再來上一把火。他們現在正在勢頭上,你又有特別任務,可得小心意外之禍呀。」
所謂「特別任務」就是我們前面捍過的蘋果合作社,這事觸怒了村裡的富農。霍霍爾依靠可夫、蘇斯羅夫和他幾個明白人的協助,這快把這事辦成了。許多農民改變了對洛馬斯和敵對態度,這從雜貨店裡買東西的人數增加上就可以看出來。
這次活動範圍很廣,得到了大多數村民的認可,就連巴諾夫和米貢這類無賴之徒,也來為霍霍汞吶喊助威了。
我越來越喜歡貢了,尤其愛聽他優美哀的歌聲,他唱歌時十分陶醉和投入,眼睛使勁兒閉著,痛楚的臉也忘了顫抖。
時常在沒有月亮的濃雲密佈的夜色中,聽到他迷人的歌喉。
一天傍晚,他小聲邀請我:
「到伏爾加河上去吧。」
等我來到岸邊時,見他獨自坐要船尾,兩條漆黑的小羅圈腿悠親地垂在黑色的河水中,他正在修整已經禁用的鋪鱘魚的刺網,他小聲嘟囔著:「地主老爺們欺負我,我還能容忍,誰讓人家比你有錢有勢呢?可是咱民還窩裡鬥,我根本接受不了。都是農民,還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呢?我看就這區別:他們口袋著盧布,我卻只有幾個戈比。」
一不歌唱,米貢的臉照樣開始抖動,眉毛也活躍起來,他的手指靈活地使用銼子銼刺鉤。而後無比親切地對我說:「我是小偷,沒錯,我犯過法。可是你看看,內外看看,骨哪個人不像強盜似地活著呀,他們互相吮吸,互相咀嚼。哎沒有力法。上帝不喜歡我們,魔鬼又捉弄我們,我們這些可憐人呀。」
整個世界一片漆黑,黑的河水、黑的雲彩、黑的夜色,對岸青草叢生的草原也淹沒在一片黑暗之中了,只有波浪溫柔地沖洗著河岸的沙子和我的一雙赤腳,脈脈的河水呀。莫非你要帶我進入那無邊的黑暗之中嗎?
「人得生存呀。」米貢歎口氣說。
遠處傳來狗吠之聲,我如在夢中一般尋思著:「難道就你米燕這麼一種活法嗎?」
伏爾加河寂靜無邊,給人的感覺不些陰森可怕,河面上那種溫潤的夜色彷彿無休無止地綿延。
「他們肯定會整死霍霍爾,你也不例外。」米貢咕噥著。突然亮開歌喉,打破了夜的沉靜:想起當年媽媽深愛著我她溫柔地對我說哎喲,我的寶貝,我的亞沙呀快快成長吧……他又習慣地閉上眼睛,也奇怪,這樣一來歌聲彷彿也變得更國優美、淒涼了,他手中活兒差不多要停下來了。
可是我不聽媽媽的話
唉呀呀。我怎麼不聽……
這時有一種奇異的幻覺襲上心頭,我感覺腳睛的土地彷彿被永無休止的河水傾覆了,我身不由已地滑落無天日的深潭裡去了。
米貢又突然停止放歌,就像剛才他猛地亮開嗓子一樣,他一言不發推船下水,坐上船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望著他遠去地背影,我憤然想到:「這種人活著幹什麼呀?」
我的朋友可說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了,就連巴裡諾夫也成了我的好友。
他這個人毛病多了辦事馬虎、好吹大話、喜歡挑撥離間、整日游手好閒,總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流浪漢。
他曾住過莫斯科,一提起那段生活,他就所直吐唾沫。
「莫斯科和地獄沒什麼兩樣,雖說教堂有一萬四千零六座,但是那兒的人卻無一倖免是騙子。
「他們髒的渾身長疥,不信你就瞧吧,從商人、軍人到市民都是一路步一路抓癢癢。這就是莫斯科的城市特色。
「是的,忘不了,他們還有一個法寶——『大炮王』,它是彼得大帝,專門用來轟打暴動的人們。
「甚至有個貴族夫人因為愛情也反對彼得大帝。她和彼得大帝同居七年之後,彼得大帝然冷淡和三個孩子棄之不顧了。
「你知道嗎?老弟。大炮一響一下子就結束了矣千三百零八條人命。彼得在帝自個兒都為這輝煌戰績驚了。
「他告訴大主教費拉裡特封住這門魔鬼炮,此後在炮就被封了……」「你全是信口開河。」
我給他的評價他十分不滿。
「上帝呵。你這人怎麼這親戚呀。這事和我是從一個學問的人那兒聽來的,你卻……」他還去過基輔,到那朝拜。所以提起基輔,他又有一番權威之見:「基輔和我們村兒似的建在山區,也有一條河,我記不得什麼名了,當然他們的河與我們的術爾加河比起來,不過是條小水溝罷了。
「那兒的街道高低不平,彎彎曲曲,十分不整齊。
「市民嗎?大部分是烏克壯人,和洛馬斯可不一樣,是韃靼人和烏克人的混血種人。
「他們喜歡胡說八道,從沒有正經話,不注重清潔,髒兮兮的,連頭都不梳。
「喜歡吃蛤蟆,那兒的蛤蟆都是特號的,大約十斤重;他們以牛代步,牛長得怪怪的,緊小的牛也比我們這兒的大得多,約重八十三普特。
「那兒教堂最我,有五萬七千個修士,二百七十三個主教……「怎麼你不信我?這全是我親眼目睹的,你又沒在那兒住過?沒有吧。這不得了。我這人就喜歡準確……」巴裡諾無是個不修邊幅的人他不講衛生、頭髮亂糟糟、衣衫襤褸。他的臉蛋兒真不該埋沒,卷卷的可笑的小鬍鬚,大海般碧藍的雙眸,持上去和庫爾什金有某種神似。
「這麼長的數誰會念呵。」
巴裡諾無還有過一個特另經歷:兩次去裡海捕魚,他經常無限陶醉地敘述這段美妙無比的日子:「老弟呀。沒什麼可以和大海相比。人一到了海面前,你就小的不值一提了。
「海上生活是多麼美妙呀。吸引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一個修道院的院降也跑到海上來了,他居然會幹活兒。還有一個廚娘,她以前是一個檢查官的姘頭,這運氣別人想都不敢想呢。可她因為對海一見鍾情,竟和檢官分手了。
「無論是誰只要看一眼海,就算把心交給海了。
「海、天都是一樣廣闊無邊,任你自由飛翔,沒有人在壓制你,你可以為所欲為,無拘無束。
「我真想回到大海上,再也不要和這些討厭的人們相處了。
我想當個隱的幫事,就像米貢用歌聲取悅於人一樣,他靠講故事贏得了村民。聽到高興處,他們會說:「他真會胡說。不過倒是挺有意思。」
他的故事經常是廣為流傳,他能把莫須有的事兒說得跟真的是的,就連最務實的潘可夫也信以為真了,比如,有一回,這個人不輕信人言的農民告訴霍霍爾:「聽巴裡諾無說,書本上對伊凡勒帝的描寫不夠完善,有些環節省去了。伊凡勒帝本事可大呢,他會七十二這,最愛變成老鷹的形象,所以後來人的錢幣鑄了一隻鷹,以示紀念。」
我行我次感覺到越是虛構的、荒誕的幫事越越引人入勝,反倒是那些正央教育、帶生活哲理的幫事倍受冷落。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霍霍爾,他笑著說:「這只是暫的。以後人們會慢慢認識到的,什麼巴裡諾夫、庫爾什金呀,他們不不同於常人,應該歸為藝術家或演說家,我想基督大概和他們的品性相近。
「所以我說,虛構的東西照樣有美妙的……」我接觸這麼多人,兒很少聽到人們變論上帝,好像不屑於談。
只有一個蘇斯羅夫老頭還算敬畏上帝:
「全是上帝的旨意。」
就是從這句話裡我還是聽出了弦外之音:萬般無奈。
鄉居生活開闊了我的眼界,我和一些村民關係處得十分融洽,也從他們每晚的閒談中獲取了不少知識。
洛馬斯認識問題相當深刻,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植根於現實生活中的,這些根深蒂固的問題一旦返還於夙實生活,愈加茁壯豐碩了,結出了無數朵鮮麗奪目的花朵,我自我感覺我自個兒便是這沉甸甸的枝頭成長起來的果實。也許是靠了書本中的豐富營的滋潤,我說起來也滿懷自信了。
霍霍爾已經不止一次地誇獎我了:
「馬克西美奇。您進步很快呀。」
我打心眼兒裡感激他對我的讚美與鼓勵。
除了上述一些熟客常來常往我們的小鋪還有一些人然造仿。
潘可夫就帶他老婆來過,這個女人身材矮小善良的臉上閃動著一雙聰明靈秀的藍眼睛,和潘可夫一樣,也穿著城市的進髦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