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指書架說:
「尤其是這些書。要是我會寫書多好呵。當然了,我的思想太落後、太遲鈍,我根本不配寫。」
他雙手抱頭,胳膊支在桌子上,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伊佐爾特得太慘了。」
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他想起什麼似的說:「噢,咱們睡覺吧。……」我爬上閣樓挨窗子躺下。天空猛然打了個閃,照亮了廣闊的田野。村裡的狗狂吠著,幸虧有這叫聲,還則我真以為自個兒生活在荒無人煙的孤島上。
遠處傳來隆隆的雷鳴,一股悶熱的氣流從窗口闖進閣樓。
錯著閃電的光線,我看見伊佐爾特睡在河岸的柳樹下,他的臉色冷青。眼睛還像活著時一樣明亮,吃驚的嘴巴隱在他金黃色的鬍鬚裡。
「馬克西美奇。做人最重要的是仁慈和善良,所以我特別喜歡復活節,因為它就是個善良的節日。」
伊佐爾特的聲音在耳畔迴盪。這個漁人的腿已被伏爾加河的水沖洗的十分潔淨,炙的太陽曬乾了他身上的藍褲子,蒼蠅圍著他飛舞。
他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隨著一舅咚咚咚的腳步聲,洛馬斯伏身鑽進閣樓,坐在我的床上,一隻手捻著鬍鬚。
「我來告訴您,我快結婚了。」
「女人到這兒來住,她受得了嗎?……」他好像期待著我繼續說點兒什麼,可我又找又不出什麼恰當的詞來。
這時閃電一過,照得滿室生輝。
我的未婚是瑪莎……」
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因為我從料到會有人叫她瑪莎。
太逗了。這麼親暱的稱呼就是她父兄也沒有叫過呢。
您知什麼?」
「噢,沒什麼。」
「您是不是覺得我們年齡太懸殊了?」
「沒有,沒有。」
「她跟我說,您喜歡過她。」
「是的。曾經有點兒嗎?」
「我想是吧。」
他氫手垂下來,小聲說:
「到我這個年紀就不像你們年輕的人似的,瀟灑地說聲有點兒了,我是全身心地投入,根本就無以自拔。」
他終於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咧開嘴,笑了:「當初蓋世英雄安東尼之所以敗給凱撒,就是因為他迷戀的埃及女王克裡奧佩特拉倉皇而逃,他無心指戰艦,追隨埃及女王去造成的。愛情力量太不可思議了。」
洛馬斯站起身,彷彿自個兒戰勝自個兒似的,說道:「無論如何,我要結婚我。」
「馬上結馬?」
「秋天結,等蘋果摘完。」
洛馬斯低走出閣樓,我重又躺下,心裡尋思,最好在秋天之前離開這兒。他幹嗎提發東尼的事兒呢?我一點也不喜歡。
早熟的蘋果差不多可以摘了,今年是個好收成,樹枝被果實墜彎了腰,果園裡瀰漫著蘋果香。對孩子們來說,這是段快樂時光,他們可以吃被蟲咬過或風吹掉的蘋果。
八月初,洛馬斯從喀山運回一船貨和一船筐子籃子。
早上八點,霍霍爾洗完澡,換上衣服,準備喫茶,嘴上還興奮地說著:「晚上行船別有一番情趣……」猛地他使聳起鼻子聞了聞,感覺到什麼似的問:「怎麼有股燒焦的味道。」
正說呢,阿克西尼婭的哭喊聲從院子裡傳出來:「著火了。」
我們衝出院子,見我們小鋪的庫房正在燃燒,裡面裝的都是易燃品:煤、柏油和食用油。
我們被眼前的災禍驚呆了,陽光照射下變淺淡舌正在無情地吞噬著貨物。阿克西尼婭提過一桶水來,霍霍爾把水潑在著火的牆上,扔下水桶喊道:「真麻煩。馬克西美奇。您快把油桶推出來吧。阿克西尼婭同鋪裡去。」
我衝進去把柏油桶滾出院子滾到街上,返身回來轉煤油桶,這才發現塞子是打開的,油已經撒在地上不少了。我忙著滿世界找塞子,可是水火無情,庫門已經被燒穿了,火苗一個勁向裡推移。
房子發出一陣陣爆裂聲,我推著不滿的油桶到了街上。此時街道已經擠了不少婦女和孩子,他們嚇得又是哭又是叫。
霍霍爾和阿克西尼婭正在搬運店舖裡的貨,放到山溝裡安全的地方。
一個白頭髮大黑臉的老婆子在街上舉著拳頭尖聲叫喊:「呀、呀、呀。你們這群壞蛋。……」等我再返回庫房時,火勢更加兇猛了,從房頂上垂下來的火舌像是火簾洞,牆柵欄燒得就剩個空架了,我被煙薰的透不氣來,根本睜不開眼睛。
我湊湊合合把油桶推到了庫房門口,可是卻被卡住了,怎麼也推不動,火燎了我的皮膚痛得我大呼救命,霍霍爾衝過來的拽著我的胳膊,把我帶出院子。
「你快走。要爆炸了……」
他自個兒返身奔向臥室,我緊跟其後,爬上閣樓去搶救我的書,疏被我從簾口扔出去了,當我把帽盒也丟下去了,房子猛地震動了一下,我知道這是沒桶爆炸了。
記頂在燃燒,火舌從窗口闖進閣樓,我急忙跑到樓梯口,這兒的煙更加濃重,這條路已經封死了。到處是火,是煙,我被包圍了,木房子一個勁兒地嗶嗶剝剝燃燒著,火舌也躍躍欲試想要吞噬我,我難受極了,一時竟不知所措了。
我呆立了幾秒鐘,卻有幾年那麼長了。我看見天窗口裡出現了一張焦慮地扭曲的紅鬍子黃臉人,一轉眼工夫又消失了。
房子已經變成了火房子,萬條火蛇穿房而入一般。
我知道我完了,耳釁只有火在燒的聲音,雖用雙手捂著眼還是痛的讓人無法忍受。
求生的慾望驅使我採取了一個明智的抉擇:抱著被子、枕頭和一大捆菩提樹皮,還用洛馬斯的皮外衣護著腦袋,從窗口躍身而下。
等我在山溝上醒來時,見洛馬斯伏在我身邊大聲呼喚我:「馬克西美奇。您好點嗎?」
我站起來,傻愣愣地看著飛舞的火花和快要燒成灰燼的心子,火舌、火花圍著房子狂地舞蹈,從窗口一大股五大股地湧著黑煙,房頂上的火花隨風而動,像是飄揚旗幟。
「噯。問您呢,。好點兒嗎?「
霍霍爾還在關切地喊叫著。他被汗水、黑煙、淚水、焦慮覆蓋的臉上,一雙無限憐惜和提心的眼睛望著我,這被他深厚的情誼感動了。
我的左腳有點育,我躺下來告訴他:
「左腳脫臼了。」
他輕柔地撫著我的腳,猛地用力一拽,痛得差點昏過去,可是幾分鐘之後,奇跡出現了,滿心歡愉的我已經可以拐著腳把搶救出來的貨物運到浴池去了。
洛馬斯鬆了口氣,嘴上銜著煙斗愉活地開腔了:「當時油桶一炸,我看見火苗直衝樓頂,就想您准完,那是一條巨大的火龍,氣焰沖天,整個房子頓時間就成了火海,真沒想到,您居然疾著。」
濟馬斯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心太民,把貨物擺整齊,告訴一樣狼狽不堪、滿臉黑乎乎的阿克西尼婭:「您在這兒看著。我去救火……」煙霧中飛動著許多白色的紙張,它們是我們的寶貝書……」目前為止,這場大火已經毀了四棟房子,火勢仍在漫延,虧得今天沒什麼風。火舌開玩笑似地平平靜靜地向左右張開嘴,慷懶地伸開紅手臂輕輕抓過柵欄和屋頂,不慌不忙地向左向右開始掠奪和蠶食,屋頂的茸草吃光了,柵欄眨眼工夫也不知去向了。
火焰伴著木頭的爆裂聲歡快地歌舞,它像個無事妖魔閒來無聊,故意來人間淘氣,手一揚火星兒飛落東家院、西家院,看著人們苫走嚎哭,為自家的資財憂慮。村裡上上下下都有叫喊:「水。水。水。」
水願在伏爾河那兒,離這兒太遠了。
洛馬斯此時充分發揮自己的組織才能,靠拉和拽亂得無頭蒼蠅似的村民集中起來,組成兩個小組,然後鎮定而胸有面竹地指揮他閃拆除柵欄和離火場近的耳心。
他閃沒有反抗,而是很聽他的指揮,這樣一來,大家就成了同心協力共同作戰了,至少可以不必整條街地被焚燬了。
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心中仍有顧慮,猶猶豫豫覺這麼做不是為自個兒謀利舉辦,年直去缺乏一定的信心。
我快樂地投入到這場異乎尋常的占中,我這個人是非常喜歡集體勞動的聲面那股熱情澎湃激情的。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精力充沛。
在街上我看到村長和庫茲冥及一夥兒富農,在那裡指指點點,謾罵著什麼,沒有一個人參加戰鬥。
農民們從田地裡騎往回奔馳,顛得太厲害了,手臂都要高過耳朵了,女人們見了他們大聲哭訴,小孩子們嚇得到處亂跑。
火勢仍在漫延,又一家的耳房起火了,只有拆掉豬圈的一面柵欄,才可以防止它的繼續漫延。其時,柵欄已經飛動著紅公火舌了。
救火小組的農民砍倒木樁時,火花落到他閃身上,他們嚇得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