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2日,星期天,下午2點30分
雖然溶洞裡面的景象太恐怖了,但在裡面發現莫達戈殘破的屍體並沒有特別讓大家吃驚。畢竟,尋到屍體總比要受那水怪幽幻的纏繞好得多。
裡蘭德往下看著溶洞時,他臉上競然也沒有一點吃驚的表情,似乎讓人覺得他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似的。
從石壁上下來後,他眼神陰鬱,滿臉憂慮,一邊摸索著口袋裡的煙斗,一邊彷彿在考慮著什麼。
「這水怪的說法還真的兌現了。」他終於開口。
「是啊。」凡斯低聲地附和。
我們離開溶洞,走向停在一旁的車子。
馬克停了下來,點上一支雪茄。
「這太令人不可思議了,」馬克狠狠吸了一口煙,煩惱地說,「看在上帝的份上,是誰把他弄到溶洞裡去的呢?」
「不管怎麼說,我們找到了我們想要找的。」凱奇帶著滿足的口氣說,「現在我們手上有屍體,便可以迫查下去了。凡斯先生,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載我到大門口,我想要肯尼迪在我們回別墅前先來守在這兒。」
凡斯點點頭,鑽進方向盤後的座位,並招手讓凱奇上車,然後向大門口開去。
凡斯和凱奇接了肯尼迪來溶洞之後,凱奇首先讓肯尼迪看了那藏有屍體的地方,接著神情異常嚴厲地命令他在這兒守著,一步不許離開,不許任何人從路旁接近石壁。然後我們開車離開。
當我們到達斯泰姆豪宅下車時,凡斯叫住我們,他要我們大家先別把發現莫達戈屍體的消息洩露出去,因為在通知所有人之前他還有一兩件事要做。
我們由前門進入,凱奇立刻大步走到電話前。
「我得打電話給德瑞莫斯醫師……」他突然頓了頓,身子轉向馬克,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微笑,「你可以幫我打電話給他嗎,長官?」凱奇問道,「我想他可能對我的印象……有點彆扭,不管怎麼說,如果你跟他說我們現在已經幫他把屍體準備好了,他會相信你的。」
「你應該自己打,警官,」馬克有些不情願地回答。但儘管如此,他還是一邊說著,一邊抓起了電話。
「驗屍官馬上就過來。」放下話筒,馬克告訴我們。
很顯然,斯泰姆聽到了我們回來的聲音,他和霍爾德醫生從二樓走下來。
「剛才我看到你們開車下東路,」當斯泰姆走到我們面前時,他問,「有沒有什麼新情況?」
凡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這男人。
「我們已經找到了失蹤的屍體。不過我們希望這事先不要告訴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莫達戈的屍體了?」斯泰姆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雪白。
「是的。就在從東路下去一點點。」凡斯輕鬆地說著,掏出一支香煙並仔細點燃,「現場不怎麼好看。這傢伙頭上有個難看的口子,胸膛上則是三道長而深的傷痕……」
「三道傷痕?」像是受到巨大的打擊,斯泰姆身子劇烈地搖晃著,只有靠著柱子才能讓自己穩定下來,「什麼樣的傷痕?你快告訴我!」
「我要是迷信的話,」凡斯慢慢地回答,一邊靜靜地抽著煙,「我會說這些傷痕是被水怪的利爪抓出來的——你忘了我們在池底看到的蹄印了嗎?」
斯泰姆有好一陣子說不上話來。他的身體前後擺動著,眼睛死死盯著凡斯,好似見了鬼一樣。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他終於半瘋似地大叫起來,「你別惹火了我!」
看到凡斯不理他,他又把怒火轉向裡蘭德,他的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一樣,對他破口大罵:「都是你在裡面瞎摻和。你到底想幹什麼?這究競是怎麼一回事?」
「就像凡斯先生告訴你的,魯道夫,」裡蘭德平靜地回答,「當然啦,不可能是水怪在可憐的莫達戈身上弄出那些傷痕的,但他的確有傷痕。」
斯泰姆聽了裡蘭德的話後似乎安靜了一些。他苦笑著搖搖了頭。
「我想去喝一杯。」他說,然後很快地轉身沿著走廊朝圖書室走去。
凡斯走向霍爾德醫生。
「我們可以再跟斯泰姆夫人談談嗎?」他問道。
醫生遲疑著,然後慢慢地點點頭。
「當然,我想應該沒問題。你們午後的會面似乎讓她好了一些,不過請你們別待得太久。」
我們隨即上樓,裡蘭德及醫生則去了圖書室。
斯泰姆夫人對我們的再度出現相當吃驚。她還是坐在上次接見我們的那張椅子裡,看起來比我們上次看到她時情緒又好了一些。
「斯泰姆夫人,我們想請教你,」凡斯開口,「昨晚10點過後,你可聽到東路上有汽車的聲音?」
她冷冷地搖著頭。
「沒有,我什麼也沒聽到。我甚至沒聽到我兒子的客人下到泳池去的聲音。晚飯後我一直躺在我的椅子裡打瞌睡。」
凡斯走到窗戶邊往外看去。
「這太不巧了,」他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因為從這兒能相當清楚地看到臥龍池——甚至東路。」
斯泰姆夫人沉默著,老態畢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凡斯在宙前轉身,走到斯泰姆夫人面前。
「斯泰姆夫人,」他誠懇地說,「我們已經發現水怪藏匿劫擄人的地方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出乎意料,以令人驚訝的平靜口吻說道,「那你現在知道的一定比你上次在這裡時多了很多。」
「你說的很對,」凡斯點頭,接著又問道,「當你上次談到水怪的隱藏地時,指的就是冰河溶洞吧?」
她神秘地微笑著,看不出來她到底在想什麼。
「你已經找到水怪的隱藏地,那你現在又來問我幹嗎?」
「因為,」凡斯輕聲地說,「溶洞是最近才被人發現的——而且,就我所知,發現過程還很意外。」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地方了,」斯泰姆夫人反駁道,「這附近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有些我知道的事情你們永遠也料想不到。」她慢慢地把頭抬起來,眼神裡顯露出一抹憂鬱,「你們找到那年輕人的屍體了嗎?」
「是的,我們找到了。」凡斯簡短回答,直視著她的眼睛。
「水怪的爪痕在上面嗎?」
「屍體上的確有爪痕,」凡斯說,「我們是在那邊石壁山腳下的大溶洞裡找到的。」
「就像我跟你們記過的一樣,不是嗎!」她突然瞪起眼睛,扯著嗓子拚命大叫起來,「莫達戈是我們家庭的敵人——所以水怪殺死了他,把他帶走藏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凡斯爭辯,「這樁事水怪辦得並不漂亮。屍體還是給我們找著了,你說是吧?」
「你們能找到莫達戈,」斯泰姆夫人惡狠狠地說道,「那是因為水怪要你們找著他……」
雖然這麼說,她的眼睛裡還是掩飾不住地顯出不安。凡斯傾著身,輕輕地向她做了個手勢,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我還想請教你,斯泰姆夫人,」凡斯不經意地說,「為什麼當池水抽乾時,水怪沒有出現在池底呢?」
「它今天破曉時飛走了,」她回答說,「藉著東方第一道微弱的晨光,我看到了它飛昇到空中時的側影。每次殺了斯泰姆家庭的敵人後,它總是會離開臥龍池的——因為它知道有人會將池子裡面的水放干。」
「現在它回到池子裡了嗎?」
她神秘地搖著頭,「它只會在黃昏的時候回來。」
「你想它今晚會回來嗎?」
斯泰姆夫人揚起頭,充滿敵意地瞪著我們,臉上有一種狠毒、瘋狂的表情。
「它今晚當然會回來。」她用祈禱般的聲調說著,「它的工作還沒有完成呢。」
「它什麼時候會完成它的工作呢?」凡斯問道。
「該完成時就會完成的,」她冷笑著回答。接著又惡狠狠地加了一句,「可能就在今晚。」
「真的!那可真有意思。」凡斯的眼光再次緊緊停留在斯泰姆夫人身上,「噢,對了,水怪對於泳池東北邊的家族墓園有什麼想法嗎?」
「水怪,」這女人虔誠地說道,「不但是我們斯泰姆家族活著的人的守護神,也是逝者的守護者。」
「你的兒子告訴我只有你才有墓園的鑰匙,而他們沒有人知道你把鑰匙放在何處。」
她有些狡猾地笑了。
「我把它藏起來了,」她說,「這樣就沒有人能褻瀆長眠於天國的先人了。」
「不過,非常抱歉,」凡斯繼續追問,「我聽說你過世後也打算葬在那個墓園裡。如果你把鑰匙藏了起來,又沒有人知道藏在哪裡,到時候你的心願可怎麼實現呢?」
「噢,我已經做好安排。我一死,鑰匙就會出現——不過得等到那時候。」斯泰姆夫人絲毫不為所動地說。,
凡斯沒有再問下去,在禮貌地向斯泰姆夫人道過謝後,我們一同離去。
當沒有外人時,馬克劈頭就向凡斯發難。
「你總去刺激那位可憐的女人有什麼必要?她對水怪這話題的喋喋不休可絕對幫不了我們什麼忙。」
「這可不見得,馬克。」凡斯把自己陷進椅子裡,伸長了腿,抬頭望著天花板,「我有個直覺,斯泰姆夫人掌握著整個謎團的關鍵。雖說她有水怪住在池子裡的種種幻覺,但算起來她還是個精明的女人——她知道的比願意說的多很多。而且別忘了,她房間的窗戶還正對著臥龍池及東路呢!當我告訴她我們在溶洞找到莫達戈的屍體時,她甚至一點兒也不詫異。我從她那兒得到一個強烈的印象:雖然她對水怪有著非常浪漫的想像,而且這想像無疑造成她精神的不穩定,但現在她對此拚命渲染大做文章,這就太不正常了,這一切肯定有她隱蔽的動機,她肯定是想盡力誤導我們,以把我們引到錯路上,並以此來掩蓋一個她認為我們本來可能發現的合理解釋。」
馬克深思著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她喃喃訴說著水怪的種種時,我也有著同樣的印象。不過不可否認,她堅信水怪確實存在。」
「沒錯。而且她也確信水怪就住在池子裡,並保護斯泰姆家庭免遭敵人的侵害。不過,現在其他的因素溶進了她的水怪神話……那應當是相當富有人性的。這不能不令人生疑……」凡斯的聲音低了下去,身子深深地埋入椅子中。
馬克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為什麼後來你又把話題轉到墓園鑰匙上?」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凡斯坦率地說,「可是你沒注意到嗎?墓園的位置在泳池對岸的低地附近,而池底蹄印也是朝
著低地的方向。」他站了起來,「這墓穴太令我著迷了。它似乎可以為我們提供突破口。」
「但是,」馬克十分光火,「所有的證據顯示,沒有人從泳池低地那一側潛浮上來。而且屍體離這兒十萬八千里遠——它被扔到一個溶洞去了。」
凡斯輕輕歎一口氣。
「我們沒必要爭辯,馬克。墓園與屍體的確似乎一點兒不相干……只是,」凡斯沉思地接著說,「要是它位於這宅院的其他地方就好了。我也被它搞得有些心神不寧。你想想看,它的位置幾乎就在斯泰姆宅邸和東路大門之間的直線上。而且它還是從泳池上岸時必經的地方。」
馬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那麼,現在你是想繼續調查下去,還是等驗屍官驗過莫達戈的屍體之後再說?」
「現在我有好幾件事想做,」凡斯回答,「我要接著問裡蘭德一兩個問題。另外我打算要跟戴特爾談一談。我還準備去看看斯泰姆的熱帶魚。啊,事情很多——是吧?」
馬克做了個鬼臉,繃著臉敲著椅子的扶手。
凡斯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
當裡蘭德進人會客廳時,他看起來有些心煩意亂。
「格瑞弗跟戴特爾剛才幾乎打起來,」裡蘭德告訴我們,「他們互相指控對方與莫達戈的失蹤有關。而且戴特爾強烈地指責格瑞弗昨晚在泳池裡並沒有認真尋找莫達戈。我不明白戴特爾有何理由,不過格瑞弗已經被氣得要死了。要不是霍爾德醫師跟我一起拉著他們,他們早就打起來了。」
「這倒是件新聞,」凡斯笑著說,「對了,斯泰姆跟格瑞弗和好了嗎?」
裡蘭德慢慢地搖搖頭。
「恐伯沒有。一整天他們的關係都很緊張。斯泰姆昨晚對格瑞弗所說的那一番話多半是他的心裡話,我並不瞭解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我總覺得格瑞弗手裡似乎握著斯泰姆的什麼把柄,好像斯泰姆非常怕他。不過,這些都僅限於我個人的猜測。」
凡斯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頭燦爛的陽光。
「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問道,仍然看著窗外,「斯泰姆夫人對格瑞弗的印象怎樣?」
「斯泰姆夫人不喜歡格瑞弗,」他回答,「不到一個月前我曾聽到她警告斯泰姆,要他對格瑞弗防著點。」
「你認為她會把格瑞弗當成斯泰姆家庭的敵人嗎?」
「絕對是的——雖然我並不清楚她為何有此偏見。不過,她的確知道許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凡斯慢慢地從窗戶旁轉過身來,走回壁爐邊。
「說到格瑞弗,」他說,「為了找莫達戈,他到底在池子裡待了多久?」
聽到這問題,裡蘭德似乎楞了一下。
「嗯,這實在很難說。我最先跳進水裡,格瑞弗及戴特爾也隨即跟著下去……大概有十分鐘——但也可能更久。」
「在整個過程中,你一直都能看得到格瑞弗嗎?」
裡蘭德臉上顯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不可能。」他緊張地回答,「在我印象裡,格瑞弗潛下去一兩次,然後他游向崖壁下的淺水區。我記得他在那裡的暗處喊我,跟我說他什麼也沒找著。剛剛戴特爾也想起這段插曲——這也是他懷疑格瑞弗與莫達戈失蹤一事有關的理由。不過我想戴特爾是錯怪他了,格瑞弗不太會游泳,很自然地他會游在淺水的地方。腳踩在實地上會讓他覺得安全自在多了。」
「在格瑞弗喊你之後,又過了多久他才回到岸上來?」凡斯接著問道。
裡蘭德遲疑著。
「我真的說不好。說實在的,那時我嚇壞了。我只記得,員後我放棄搜尋爬上護堤壁,格瑞弗也隨即跟著爬上來。對了,戴特爾是第一個上岸的。之前他喝了太多,體力不佳。他看起來也是筋疲力盡了。」
「不過戴特爾沒有游去淺水區?」凡斯追問。
「噢,沒有。在水裡時戴特爾一直與我在一起。這點我可以擔保——雖然我很討厭他,戴特爾真的是在盡全力找莫達戈。」
凡斯坐了下來,點上一支煙。裡蘭德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也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凡斯抬起頭,突然問道:「關於墓園的鑰匙,你知道些什麼嗎?」
出乎意料,裡蘭德對這個問題一點也沒有感到驚訝,似乎凡斯問他這個問題既平常又自然。
「我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他語帶歉意地說,「除了斯泰姆告訴過我的。好像幾年前鑰匙就不見了,不過斯泰姆夫人宣稱她把鑰匙藏了起來。我只在小時候看到過它。」
「噢!你曾看到過它。如果你再看到它的話,你能認得出來嗎?」
「當然,那鑰匙很好認,」裡蘭德回答,「鑰匙的握柄部分有著一個很特別的游渦狀花紋,是日本式的。鑰匙本身相當長,大概有六英吋,匙齒的部分像是一個大的S形。過去這把鑰匙總是掛在耶叔華·斯泰姆書桌上方的一個鉤子上……我總想,斯泰耀夫人未必真的知道鑰匙現在何處。不過這要緊嗎?」
「我想是不要緊的,」凡斯不經意地說,「十分地感謝你的協助。你知道,法醫正在來這裡的路上,在這期間我很願意與戴特爾聊聊。你能幫我請他過來嗎?」
「我很高興能幫上忙。」裡蘭德行禮後,轉身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