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過他們。」卡德加說
他們回到麥迪文之塔,距今已經七天(卡德加整整休息了一天)。在這些日子,卡德加的學徒生活也走上正軌。早餐前,卡德加要在麥迪文的指導下開始一小時的咒語練習,從早餐時間一直到吃晚飯,卡德加則成為麥迪文的助手,協助星界法師完成各種工作。這些包括記錄麥迪文留意的咒語,或者跑到圖書館修復這樣那樣的書籍,或者僅僅是在麥迪文工作時提著他的工具箱。
他終於覺得和這個老頭子工作還是挺愉快的,這真是一個特別的時刻,他提到了那次沼澤地裡的襲擊。
「看見過誰?」越過實驗用的巨型透鏡,麥迪文看了他一眼。他的手上戴著一個小指環,指環上嵌著一根極細的探針。他正在擺弄那個看上去像是機械蜜蜂的東西,用手中的探針檢查那個蜜蜂折疊起來的重翅膀。
「那些獸人,」卡德加說,「在與他們開打之前,我曾經見過他們。」
「你第一次來這的時候你可沒跟我提到過,」麥迪文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指就像是在跳著怪異的舞蹈,探針精確在那個機械裝置上進進出出,「我記得當時問過你其他種族的信息,你沒提到你見過獸人。你在哪見過他們?」
「在幻象中,就在我來這不久以後。」卡德加回答道。
「哦?你遇到幻象了,嗯,你知道這裡有很多。摩洛斯應該告訴過你,你知道他是有點大嘴巴。」
「我碰到過一兩個,記得比較清楚的那個是在一個戰場,那些傢伙,我是說那些獸人,在那邊,攻擊我們,我的意思是,攻擊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些人類。」
「嗯——」,麥迪文潤了下嘴唇,探針優雅地沿著機械蜂的銅胸甲移動。
「而且我發現我不在這裡,不在艾澤拉斯,也不在洛丹倫,我在的那個地方,那的天空像血一樣紅。」卡德加繼續說道。
突然,麥迪文的情緒發生變動。他的鬚髮就像受到電擊一樣倒豎起來,手上的探針也扎到錯誤的部分,複雜的機械蜂滋滋響著發出閃光,隨著一聲尖嘯,報廢了。
「紅色的天空?」麥迪文不再看工作台,而是轉過臉緊緊盯著卡德加,強烈的魔法能量肆意地在他眉間翻滾,綠色的眼中似乎有個猛烈的風暴海洋在咆哮。
「是的,紅色的天空,像血一樣的紅色。」卡德加不卑不亢地說,他偷偷想,經過一次次錘煉,他好像開始適應麥迪文善變的性格。
麥迪文的能量發出恐怖的嘶嘶聲,「說!繼續說!關於那個世界、那些獸人、那些天空,」他冰冷地命令道,「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卡德加開始描述他第一天晚上碰到的幻象,提到了他能記起來的一切。麥迪文時不時打斷他,向他提問像那些獸人的穿著,那個世界的模樣,在地平線和天空都有些什麼,獸人軍隊中是否出現過什麼旗幟等問題。卡德加覺得他的回憶被裡三層外三層地翻過一遍。麥迪文從卡德加那裡知道了一切,除了一件事。
除了那個戰鬥法師指揮官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神,卡德加覺得不應該提這些,而且麥迪文的問題都圍繞在那個紅色天空的世界和那些獸人,麥迪文幾乎沒問到人類防禦者。在卡德加向麥迪文形容那些幻象的時候,麥迪文似乎平靜下來,但卡德加的話並沒有使麥迪文的疑惑減少,波濤洶湧的海洋依然在他粗長的眉毛下起伏著。
「奇怪,」卡德加說完後,麥迪文緩慢地說,像是在考慮著什麼。他靠到椅子上,裝有探針的手指輕敲著嘴唇。
房子被沉默籠罩著,終於,麥迪文開口了:「這是個新的幻象,一個非常新的幻象。」
「老師。」卡德加說。
「麥迪文。」星界法師提醒他。
「麥迪文老師,」卡德加繼續道,「這些幻象是從哪來?那些是來自過去的影子還是來自未來的凶兆?
「都是,」麥迪文說,重新靠在椅子上,「也都不是。我們先不談這些,現在你去廚房拿一罐酒來,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我想也快到晚餐時間了,呆會,我要為這些幻象做一些解釋。」
當卡德加回來時,麥迪文已舒服地坐在一個大椅子上,壁爐生起了烈火。麥迪文取出了兩個大酒杯,卡德加把酒倒上,紅酒的香甜味與衫木燃燒的味道混在一起,充斥了整個屋子。
「你能喝多少?」麥迪文問他。
「能喝一點」,卡德加說,「在紫羅蘭城,吃飯時喝酒是件很正常的事。」
「沒錯,」麥迪文說。「對了,你問我幻象的事。」
「是的。那些幻象,而且摩洛斯……」卡德加猶豫了一下,他可不想給摩洛斯大嘴巴的稱號再添一個佐證,但他還是決定說下去。「摩洛斯說不是只有我能看見幻象,大家一直都能看到。」
「他說的對。」麥迪文說,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這酒是用遲收的葡萄釀的,還不算太壞。嗯……你知道,這座塔建在一個能量場上。周圍的魔法能量會受到能量場的作用力而匯聚在這裡,像這麼一個時空稀薄之地,會因為彙集了眾多的魔法能量而發生空間扭曲,甚至會使之成為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那我當時看到的那些是什麼?」卡德加打斷星界法師,「是另一個世界?」
麥迪文把手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我只是說由於某種原因而產生的能量場,會吸引周圍的魔法能量而成為一個充滿能量的地方。而赤脊山的這裡——麥迪文之塔,就是這麼一個地方。很久以前這裡發生一場巨大的爆炸,形成了這道峽谷並扭曲了這裡的時空。」
「因為爆炸而產生的巨大能量場,這就是你居住在這裡的原因?」卡德加及時問到,麥迪文搖頭道:「你說得不對。」
「你剛才明明說這裡曾發生過一場大爆炸,並使這成為魔法能量彙集之地。接著你才過來……」
「是的,」麥迪文說,「如果你以平常的思維方式來看這件事的話,事情確實是這樣。但事情為什麼不能是這麼發生:正是因為我最終將來到這裡,所以大爆炸才發生並為我準備了這麼一塊充滿能量之地。」
卡德加一臉的驚訝。「那不可能。」「在正常的世界中,它們不會,」麥迪文說。「但魔法是一門顛覆常理的藝術。這就是我為什麼說肯瑞托大廳裡的魔法辯論完全是吹牛和浮誇。他們只想找一個理性而完美的世界,妄想用規律來解釋一切。星辰的東昇西落,季節的交替更迭,人們的生老病死,這都是規律。但魔法可以使規律失效,改變星辰的軌道,混亂季節的更迭,停止人們的生死,這才是魔法。扭曲空間出現在浩瀚時空中,就像地板上的一小塊褶皺,只能等待一個勤勞的人來發現並探索它的奧秘。」
「但讓我相信這個地方完全是為你準備的……」卡德加驚訝道。
「真正的世界與你所看到的有很大不同,」麥迪文回答,「究竟什麼才是我們應該相信的?時間是如何運行的?」
麥迪文的話題變化得很快,卡德加完全跟不上。「時間?」
「我們使用它,我們相信它,我們用它來測算一切,但是它到底是什麼?」麥迪文喝下一口酒,朝他微笑。
「時間是不斷流動的瞬間,就像沙漏中的沙子。」卡德加猶豫地說出他的看法。
「絕妙的比喻。」麥迪文讚賞。「我們來打個比方,你能分辨出沙漏與鐘錶之間的區別嗎?」
麥迪文又喝了口酒,卡德加低頭想了想,緩慢地搖搖頭。
「別喪氣,孩子,這不是你的錯。對你來說這是一個困難的概念。鐘錶是一個機械模擬時間的器具,由齒輪來控制每一次跳動。當你拆開鐘錶你就能發現它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由齒輪發條驅動的。你知道它接下來會怎麼走,因為鐘錶匠就是這麼設計的。」
「沒錯。」卡德加說,「時間是很像鐘錶。」
「是的,但時間同時也是一個沙漏,」麥迪文說,他抓起桌子上的沙漏將它翻了一面。
卡德加看著那個沙漏,目瞪口呆:在麥迪文拿酒之前桌子上似乎還沒有這個沙漏,不,應該這麼說,在麥迪文伸手前的一剎那,桌子上也沒有這個沙漏。沙漏就像是憑空蹦出來的,這太神奇了!
「沙漏也是時間運行的方式之一,不是嗎?」麥迪文問。
「你永遠無法知道,在某個的瞬間,究竟是哪些沙粒正在從沙漏頂端流向底端。即使你記錄下各個沙粒通過的順序,你也會發現每次紀錄下的次序都有細微的不同,是什麼導致這些不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的結果總是一樣,那就是,沙子總會從頂部流到底部。所以——」麥迪文故意拖長音,他的眼睛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所以,」卡德加說,「你的意思是說,無論因果如何排列都不重要。無論是因為爆炸,所以你在這裡建塔;還是因為你需要一個安身之所所以才發生爆炸,在這兩種說法中,哪一種說法是正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已經在這定居,結果都一樣。」「非常對。」麥迪文笑道。「所以當時那些幻象也是,它們,都是沙漏中的一些時光之砂?」卡德加還是充滿疑惑。麥迪文將身體微微前傾,年輕的學徒立即感受到來自麥迪文的壓力。「如果我的高塔是一個巨大的沙漏而不是鐘錶,那麼無論在任何時候,這裡總會有一些時光之砂在流動。它們出沒在每一個人周圍,因此我們常常能看到他們,但往往看不真切。在這些時光之砂中,有的來自過去,有的來自未來。難道就不能有些來自另一個世界嗎?」
麥迪文漸漸陷入沉思,他現在看起來更像是自言自語。「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我們現在所看到一切也會成為將來隱藏於身邊的幻象。如果我的高塔是一個鐘錶,這些幻象就會有規律地出現,也會容易解釋。但當高塔成為沙漏的那一刻起,規律被扭曲的時空打破,每個幻象以其自身的規律出現在我們周圍,解釋它們也變得難上加難。」麥迪文重新靠到椅背上,嘴角微微上翹。「這些真有意思,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整齊的、被安排好一切的宇宙時空。」卡德加點頭表示理解,「你曾看過那麼特殊的幻象,難道就沒有一種方法能透過那些幻象而預測未來嗎?」麥迪文的情緒突然又低沉下來。「難道就沒有一種方法能避免那種未來的發生嗎?」麥迪文喃喃說。「沒有,他們是那種即使是一個星界法師也不得不保持敬畏的東西,是的,他們就是那樣令人敬畏的東西。」
「但是——」「沒有但是,」麥迪文粗暴地打斷學徒的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現在你已經喝了很多酒,讓我看看這對你的魔法控制力有什麼影響。來,浮起我的酒杯。」卡德加皺起眉頭,他覺得自己有點醉了,他含糊不清地說:「但是我們已經喝了很多了。」「沒錯,」麥迪文回答,「你應該保持住你的狀態,你永遠都不知道那些時空之砂什麼時候會貿然出現。解決的方法有兩個,或者你永遠保持警惕,避開險惡的命運;或者你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待到厄運來臨時再付出代價。莫待臨陣才磨槍,理應未雨而綢繆。好了,施展你的浮空術,快!」
卡德加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試圖保持清醒,努力讓那個重陶杯漂浮起來……幾分鐘後,他動身前往廚房尋找工具打掃陶杯的殘片。
每天晚上,卡德加都有一定的自由時間來做一些魔法練習和研究,麥迪文則做一些其他工作。卡德加非常好奇這些工作到底是什麼,他認為這些工作和一個矮人有關。那個矮人乘坐獅鷲來到高塔,每週來兩次,每次都會帶來一些東西,同時也帶走一些東西,那些東西裝在包裡,卡德加也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麼。
麥迪文允許年輕的學徒在圖書館內自由查閱資料,甚至允許他尋找肯瑞托法師們提出的問題。「我只有一個要求,」麥迪文微笑「就是我得看看你寄到肯瑞托的信。」卡德加的表情變得很不自然,麥迪文看出他的窘迫,笑道:「我並不是擔心你會對我有所隱瞞,年輕的信賴,而是——你知道我的記性,我只是討厭他們知道那些我也許已經忘掉的事情。」
有了麥迪文的允許,卡德加埋頭於浩瀚的圖書館,他為他的第一個老師賈茲巴找到一份朗朗上口的古史詩卷軸,上面詳細地記載了麥迪文的母親艾格文與一個未知惡魔的戰鬥細節;為戴爾斯女士羅列了一份關於精靈歷史的書目;為奧蓉達翻閱了他所能讀到的所有怪物手冊,遺憾的是他依然無法從中推測出第五種巨魔的存在。同時,卡德加也繼續著剛開始的法術練習。當然,他也一直在尋找破解那些古書的方法,它們被強大的魔法保護著,使他一直無法閱讀其中珍貴的資料。為了找到破解結界的線索,卡德加也常常不眠不休地研究破解之法。
他最近在忙的另一件事,就是「守護者」。麥迪文曾提到過它,洛薩爵士也曾以為麥迪文跟他吐露過守護者的事,但當他發現麥迪文壓根沒說時就迅速地改變話題,看起來這是一個巨大的秘密。守護者,這與其說是一個名字,更不如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不比那些整天出沒在高塔中的幻象真實多少。精靈的古書上倒是一直有守護者這個名字,艾澤拉斯皇家歷史中也出現過守護者,他往往出現在某次婚禮或葬禮,或是在某次進攻的先頭部隊中。經常被提及,但卻從未進行過詳細的描述,這就是守護者。它到底是一個稱號,還是那活了八百歲的麥迪文的母親?
不僅如此,守護者還有其他令人疑惑的東西。卡德加瞄到在一張書頁的邊緣曾寫著「提瑞斯法」這幾個字,當然這幾個字早已被擦掉。但卡德加可以通過羊皮紙上的印痕來分辨出這裡以前寫過什麼。現在又有新問題,「提瑞斯法」究竟是什麼?一個守護者的名字?還是一個組織的名字?或者壓根是其他的什麼東西?那天,卡德加為這個折騰了一個通宵。
就在酒後的第四天,卡德加又陷入一場幻象之中。更確切地說,是那個幻象襲擊併吞沒了他。那時候卡德加正在圖書館忙活,忽然聞到一陣玫瑰的香味,伴隨著濕熱的空氣,那陣香味籠罩了整個屋子。牆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滿綠色,葡萄籐在書架上肆意攀爬生長,又寬又大的葡萄葉取代藏書成為周邊的景象。原本放卷軸的地方也長滿了巨大的月亮花和紅星蘭幼苗。卡德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到底是哪?他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激發。很顯然,這裡沒有貧瘠的大地,也沒有獸人的軍隊,這不是他原先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個世界。這是一片叢林,是這個世界的叢林,卡德加這樣安慰自己。
卡德加環顧四周,桌子和書都消失了。他身在叢林,不遠處有三個年齡和卡德加相仿的年輕人,他們捲好的被褥放在旁邊,營火旁烘著一個洗乾淨的鍋,似乎是在探險。這些人的衣服上沒有能顯示出他們身份的標記,但做工非常精細,不是普通人能穿得上的。他們正在互相打鬧,跟以前一樣,卡德加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中間的那個金髮小伙子好像在繪聲繪色地講故事,他看上去像是在模仿一個女人。金髮男生右邊的黑髮男孩爽朗地大笑,開玩笑地用膝撞他的屁股,兩個人笑成一團。黑髮小伙笑著理了理頭髮,卡德加注意到他的髮際線很靠後,哦不,等等。他想起洛薩,洛薩也是如此。卡德加仔細地端詳起那個人,越看越像,他的五官表情和洛薩就像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唯一不同的是他還未刻上歲月的痕跡,鬍子也還未變灰,但卡德加肯定——他就是洛薩。
卡德加把目光轉向第三個人,天那!他看到從前的麥迪文。麥迪文身著暗綠色獵人裝,高高昂起的風帽下是一張年輕快樂的臉,他的眼睛在營火的光芒下閃耀出翡翠般明艷的顏色。對金髮男孩的故事,他報以略顯害羞的微笑。金髮小伙子做了一個手勢並指向他,他似乎是在為未來法師的豐功偉績而大吹大擂,麥迪文聳聳肩,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
這三個大男孩,一個是麥迪文,一個是洛薩,那麼第三個,毫無疑問是萊恩——現在艾則拉斯的國王。肯瑞托的檔案中記載他們三人早期探險的經歷,他們經常在王國的邊疆探險,曾和不少襲擊者和怪物戰鬥過。
現在,這三個人就在卡德加的面前。萊恩的故事好像剛結束,洛薩笑得差點從他坐的木樁上滾下來,麥迪文拿手遮著嘴,裝著咳嗽以掩飾笑容。
麥迪文舉起手指向一個方向,好像說我們該動身了。洛薩終於平靜下來,走去整理裝備,萊恩把臉埋進手裡,似乎為拖延了行程而不好意思。
就在這時,他們身邊的叢林發出沙沙聲,有什麼在移動!三人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他們也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卡德加,這場聚會的第三者,更是清晰地感覺到,一些充滿惡意的怪物已經潛伏在營地周圍。洛薩慢慢彎下腰,把腳下的巨劍拔出。萊恩警覺地站起,從樹後抽出一柄雙面斧,用眼神示意洛薩去偵察那邊,示意麥迪文負責另一邊。麥迪文緩慢地朝外圍走去,沒拿任何東西,很顯然,當時麥迪文已是三人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萊恩慎重而堅定地走向營地的另外一側——他認為襲擊者藏在那裡,然後舉起闊斧,重重掄出。
襲擊者被迫從他的藏身之處跳出來。這個怪物比他們高上一半,一剎那,卡德加以為是一個巨型獸人。
他想起奧蓉達的怪物手冊,哦不,這不是獸人,這是巨魔。在他眼前的這個巨魔,看上去是叢林巨魔的一種,他的皮膚在月光下顯出暗藍色,灰色雞冠狀的頭髮從額頭一直向後長到脖子。與獸人一樣,他的獠牙從下巴伸出,但與獸人朝天的尖牙不同,他的獠牙更細長,向下延伸,並形成與象牙一樣的弧度。他挫劣的五官就像人類的加長版,看上去極為怪異,赤裸的胸膛上掛著一串人骨項鏈,文身也清晰可見,顯得格外猙獰。
巨魔發出一陣戰鬥怒吼,舞動著長矛攻擊萊恩。萊恩想收回兵器,但之前的一揮太過用力,急切間收不回來。幸好洛薩一個衝鋒到巨魔面前,擋住一擊,然後反砍一劍;身後是緊緊跟上的麥迪文,能量在他的指尖匯聚。
巨魔靈活地向後一閃,躲過洛薩的進攻,緊接著又是一個大步後退,萊恩的巨斧險險地從他面前掃過。兩位戰士互相合作,不斷交替進攻,逼得巨魔頻頻後退,只有招架之功而無反擊之力,戰圈也離營地越來越遠,貌似人類佔盡上風。
但卡德加察覺,巨魔的招式毫無任何攻擊性,他的動作似乎是要把人類引到某個地方。
年輕的麥迪文沖朋友大喊著什麼,他一定也發現了巨魔的圈套。
話音未落,另兩個巨魔突然跳出,從兩個方向攻向萊恩。
就如巨魔預計的那樣,這一招來得太突然,萊恩措手不及而被刺到右臂。這位未來的國王大叫了一聲,斧頭垂到地上。
一擊得手,一個巨魔繼續攻擊萊恩,另兩個巨魔開始圍攻洛薩,洛薩冷靜熟練地揮舞巨劍防禦,勉強抵擋住了巨魔的攻擊。在這次偷襲中,巨魔展現了他們的聰明才智,他們的伏擊成功地將兩個戰士分開,逼著麥迪文去選擇幫哪一個。
他選擇幫助萊恩——卡德加猜那是因為萊恩已經受傷。手上閃著火焰魔法的紅色,麥迪文向萊恩的方向衝去——卻被巨魔狠狠擊中臉部,粗重的矛柄「乒」的一聲打中麥迪文的下巴,他應聲而倒。那個巨魔以一個優雅的姿勢轉身對受傷的萊恩又來了那麼幾下,萊恩倒下,闊斧從這位未來君主的手中滑落。
看著地上躺倒的兩個人,巨魔的動作遲鈍了一下,似乎是為先殺哪個而猶豫。最後他選擇離他較近的麥迪文,長矛被高高舉過頭頂,黑色的矛尖在月光下發出冰冷的光。
但麥迪文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乘他猶豫的那一瞬,麥迪文抓住最後的機會默唸咒語,在長矛扎進喉嚨的那一剎那,魔法發動,一個小旋風憑空出現,捲起沙子迷住了巨魔的雙眼,巨魔急著用手揉著雙眼,這是最後的機會了!麥迪文沒有起身,也沒有施法,而是就地翻滾向前,掏出匕首,狠狠捅入巨魔的大腿。
巨魔受到重創,淒厲的喊聲響徹叢林,他胡亂揮動著長矛妄圖打到麥迪文。這時麥迪文已順勢滾到一邊,站起身低聲施法,指間響起辟里啪啦的爆裂聲,抬手放出一個閃電球。正中目標!巨魔被強電流打得重重頓了下,然後半跪著伏下身子,他已經完了,被電流麻痺的身體不聽使喚,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起身,巨魔抬起頭,紅色雙眼裡燃燒著仇恨,死死盯著法師。
萊恩來到巨魔身後,掄起巨斧——斧鋒反射月光,閃著異樣光芒,對著巨魔頸部重重砍下……好,搞定一個。
洛薩這邊,這個勇士完全憑他自己守住了敵人的進攻,但是,也只是勉強守住,毫無反擊之力。
巨魔聽到了同伴的慘叫,一個繼續攻擊,另一個兩眼通紅充滿殺氣,嗷嗷叫著衝向二人。萊恩遊走在刀風劍影中邊打邊退,巨魔瘋狂地揮動長矛,又往前踏上兩步,他的腳下,是快要熄滅的營火。就是現在!躲在一旁的麥迪文詠唱起厄長有節奏的魔法,雙手臂抬高至肩,身上的衣服獵獵做響,紅光籠罩了他的身體,在寧靜的月光下,閃耀紅光的他就像一個恐怖的惡魔。最後一個音節唱完,營火突然爆炸,竄起的火焰衝上天空,化成一個巨大的火獅頭,燒向巨魔,巨魔就像是被澆了瀝青一樣燃燒,他尖叫著跳進附近的池塘,想撲滅身上熊熊燃燒的火焰,但那根本無濟於事,飢餓的地獄之火將絕望的巨魔漸漸吞噬。
最後一個巨魔一看情況不妙,一個猛擊逼退洛薩,自己乘機向灌木叢滾去,關鍵時刻,還是跑路要緊。萊恩早已在這等他,他拄著斧頭,嘴角上翹,眼中閃著嘲弄:小樣,想跑?門都沒有!面對擋住前方的萊恩,巨魔長吼一聲進入狂暴狀態,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身後的洛薩——這位未來王國的第一勇士,乘巨魔怒吼的空當,手握巨劍,從內向外重重一橫盪開長矛,緊接利用長矛的反彈之力,由外向內一招橫掃,把他斬於腳下。
戰鬥終於結束了。
洛薩走上前,拍了拍還在負傷流血的萊恩,滿臉笑意,似乎是在嘲笑萊恩的糟糕表現。萊恩把手指放到洛薩唇邊讓他保持安靜,然後指了指麥迪文。
大家轉過頭看麥迪文,他還站著一邊,手臂沒有放下,手指由於用力過猛而痙攣,像鷹爪一樣扭曲著。他雙唇緊閉,呆滯地望著前方。萊恩和洛薩(還有卡德加)叫著他的名字向他跑去,但已太遲,白月光輕輕流動,年輕的麥迪文就這樣癱倒在地上。
二人衝上前扶起麥迪文,年輕法師的情況看上去很糟糕,他呼吸沉重,瞳孔在月光下放得很大。他的朋友躬下身焦急地看著他,他張張嘴,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別看我。」他看著卡德加,是的,他看著卡德加,說完話就暈過去了。卡德加驚呆了,他半張著嘴,一臉的不可思議,緩緩後退。麥迪文能看到他?就像那個與他有相同眼神的戰鬥法師一樣,麥迪文真的能看到他?萊恩和洛薩又掐人中又捏虎口,可是無濟於事,麥迪文一直沒醒來。
「卡德加!」他聽到麥迪文在叫他,那個蒼老的聲音十分清晰,但似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卡德加!」幻象突然消失,就像掀開門簾進入新的房間,卡德加重新回到圖書館,他面前站著麥迪文——比躺在叢林中的那個老得多的麥迪文。
「年輕的信賴,你沒事吧?我叫了你好幾次,可你都沒回答。」
「抱歉,麥迪…老師。」卡德加還沒緩過勁來,說話結結巴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幻象,我又陷入一個幻象。」
麥迪文粗長的眉毛皺在一起。「又是關於獸人和紅色的天空的幻象?」他板下臉問,眼中的綠色風暴開始奔騰。
卡德加搖頭,斟字酌句地說:「不,是巨魔,一些藍色巨魔,在叢林。那的天空和這裡的一樣,我想是在我們的世界。」
麥迪文好像有些失望,「那是叢林巨魔,我在南方見過他們,在荊棘谷…」他的表情緩和下來,好像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中,隨即搖搖頭,像是要甩掉那些回憶,接著問:「你肯定這次的幻象中沒有獸人?」
「是的,老師。」卡德加回答道。他不想提及那場襲擊,那次事件對他的打擊很大嗎?麥迪文是否就是因為那次昏迷而使他長睡幾十年不醒?
看著現在的麥迪文,卡德加可以看到許多年輕麥迪文的影子,相對與從前,他更高瘦些,由於年齡和長年研究的關係,也顯得有些駝背。但不知為什麼,他像一個年輕人被裝進老人的模子裡,這種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你這裡有『艾格文之歌』嗎?」麥迪文問道。
卡德加搖頭,「是一首歌?」
「不,是關於我母親的一首詩歌,」麥迪文說道,「以前這裡太亂了,我一直找不到,我想負責整理圖書館的你也許可以。」
「哦,我知道它。在那裡,和其他的史詩卷軸放在一起。」也許我應該告訴他幻象的詳情,卡德加暗自想到。那次襲擊純粹只是一個事故嗎?是因為那次襲擊而間接導致幾十年後我和洛薩會面嗎?這該死的幻象,觸發幻象的關鍵因素究竟是什麼?
麥迪文找到卷軸,匆匆翻閱,並取出口袋裡的一張紙片核實著什麼。
「我得走了。」麥迪文把紙片放回口袋,「馬上就走。」
「我也去嗎?」卡德加問。
「不,這次我一個人去。」星界法師大步向前,走出門外。「我會把你接下來的課程安排交給摩洛斯。」
「你什麼時候回來?」卡德加大聲問道,麥迪文已經走得很遠了。
「在我該回來的時候。」遠遠傳來麥迪文的回答,他大跨步邁向塔頂,卡德加似乎看到摩洛斯守在那裡,獅鷲已等待多時。
「好吧,」卡德加回頭看著那些書,雙手叉腰。「我就在這研究這個大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