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顆鑽石
我一到S市,便訂了市內第一流的旅館S飯店,並且不惜拿出一筆可觀的住宿費,住進了一套常住貴賓的房間,那是一套三間的洋房。我自稱是在南美發了洋財歸來的暴富紳士裡見重之。
住下之後,有三件事要關辦。第一件是同好久奸婦聯誼,為復仇接上線。因為我要叫他們嘗嘗同我一樣的痛苦,所以先討得他們的歡心,成為他們最要好的朋友是非常必要的。
第二件事是同住田大夫交朋友。諸位還記得住田大夫把,躇,我的妻子瑙璃子曾經以身上長了奇怪的種瘡為由,到Y溫泉我的別墅去進行過溫泉療養,當時Y給瑙璃子診治的醫生就是住田大夫。為什麼要同那位醫生交朋友?這裡面大有文章,諸位不久就會明白的。
第三件事是雇一個忠實的隨從,讓他幫助我完成復仇大業。我剛到S市,飯店經理便給我推薦了一個合適的人。此人姓志村,三十歲,曾經當過刑事警察。我試了試,發現他不僅十分正直,而且頗有偵探手腕,是位理想的助手。
當然,我並沒對他說明我的經歷和復仇的事。我們已講妥,我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有時可能會下達難以理解的命令,對此他一句也不得提問,而必須不折不扣地予以執行;此外,我們定好酬金比社會上的高一倍。
志村雇來一個星期後,我便派他到大皈,去買兩件奇怪的東西,一件是當時日本少得只有幾台的實物幻燈機……諸位知道吧,那種神奇的幻燈機,要是放映活蜘蛛,那映出來的蜘蛛足有一領榻榻咪那麼大,顏色同真的一模一樣;另一件就是用酒精泡在波璃瓶中的嬰兒屍體…哪家醫院都有的解剖學標本。我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買這種令人發怵的東西?諸位請猜猜看。嘿……
話扯遠了點兒,還接說到達飯店第二天的事。我在飯店的談話間,幸運地碰上了姦夫川村義雄。不,不僅碰上了他,還見到了一個更為意外的人。我就按順序說吧。
S飯店的談話間,是S市上流紳士組織的俱樂部的聚會場所,俱樂部的成員們傍晚來到這裡,打打檯球,玩玩撲克,下下圍棋,或者抽煙聊天。
那天傍晚,我無意中走進談話間,忽然看見寬敞的房間對面牆角上,有個人在著雜誌。正是川村義雄。這是同仇人的初次相會,我緊張地扶了扶墨鏡。
川村同以前判若兩人,穿得異常時髦,兩個月不見,似乎更有男子風度,顯得老成持重。這證明他財運亨通,份佔了我的財產和美人瑙璃子,過得心滿意足,那漂亮的西服準是瑙璃子給他定做的。一想到這些,我就怒火中燒、義憤填膺。
我在川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招呼一個在屋裡應酬客人的招待:
「喂,你認識大牟田干爵吧,他不是這個俱樂部的常客嗎?」
我大聲問,以便讓川村聽見。
「嗅,大牟田先生在二個多月前去世了,一場飛來之災呀。」
招待哪裡知道我就是大牟田干爵本人,他簡單地說了說我死時的情況。
「哦,是嗎?那太遺憾了。我同大牟田子爵在他童年時代就熟識了。本來我還很高興地想同他會面的,可是……」
我故意裝出一副遺憾的樣子。川村果然上了鉤,他放下手裡的雜誌,朝我轉過身來。
「對不起,說起大牟田子爵,還是我來告訴您吧。我是同子爵親如兄弟的川村。」
川村直盯盯地望著我的臉,作了自我介紹。不用說他是認不出我的。這傢伙大概是覺得同一位富紳模樣的人交往不會吃虧。
「是嗎?我叫裡見重之,二十年來都不在日本生活,昨天才回到此地。我和大牟田敏清是親戚,跟他父親交往很深。」
我模仿老人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回答。
「哦,是裡見先生,久仰久仰,老早就盼著你光臨。要是轉告子爵夫人,她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因為我同瑙璃子經常談起你。」
川村好像看過那篇報道,對我這個白髮富商說話非常慇勤。
「哦,瑙璃子是?」
我歪著腦袋問。我豈能不認識她?我回鄉的最大的目的就是宰掉我過去的妻子瑙璃子。可是並非大牟田敏清的裡見重之是不認識瑙璃子的。
「噎,你不知道也難怪。瑙璃子是已故子爵的夫人,堪稱本地社交界的女王,既年輕又漂亮。」
「哦,是嗎?大牟田有那樣一位美麗的夫人?我一定前去拜見,也好同她談談故人的事嘛。」
「怎麼樣,到子爵府拜訪一次吧?我陪你去,瑙璃子夫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雖很想去拜訪,可是由於旅途疲勞,且長年僑居在外,還沒有做好拜見夫人的準備,拜訪就推遲二三天吧。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想勞駕您,可以嗎?」
「您儘管吩咐。」
「不,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我在那邊買了點兒鑽石,本想作為見面禮送給大牟田的,既然他已經去世,那就把它送給夫人吧。因為大牟田要是還健在,鑽石也終於會成為夫人的裝飾品的。我冒昧地想請您將那些鑽石呈獻給夫人,您看怎樣?」
「哦,我很高興這種事你能讓我效勞。能看到喜愛鑽石的瑙璃子的笑臉,我何樂不為呢?」
川村一聽說鑽石,便喜得兩眼瞇成一條縫。既是給瑙璃子的禮物,對於情夫他來說,等於是自己的財產又增加了,難怪他那樣喜形於色。
我一邊同好夫說著話,一邊通過眼睛的餘光,發現有個人正坐在談話間對面的椅子上同人交談。多麼幸運啊!我毫不費力地見到了川村,現在又發現了這一個。
「川村先生,那位哈著腰坐在對面椅子上說話的紳士是誰?他側著臉,我好像見過似的。」
我邊注意川村的臉色邊問。於是他現出討厭的神情,勉勉強強地回答說:
「那是住田大夫,最近從Y溫泉到本市來開業的。」
「哦,是位醫生?不過住田這名字我不曾記得,是我搞錯了。」
我嘴裡雖那樣說,心裡卻癢癢的,想去接近這位住田大夫。可是,川村在場是個麻煩。我覺得不如把鑽石給他,早點兒把他打發走,於是將川村帶到我的房間,把收藏在一隻小盒子裡的鑽石交給了他。
「可以看看嗎?」
川村瞪大眼睛問。
「行啊,請看看吧,實在是拿不出手的東西。」
我話音還未落地,他已經打開了盒蓋,一看見裡面的鑽石便連聲驚歎:
「這麼大的鑽石,五顆都是?都是送給相璃子的?」
「是的。請您轉告她,冒昧相送,謹析鑒諒。」
我滿不在乎地回乳這樣貴重的禮品,時不能不感到驚訝。我事先曾給上海的珠寶商看過,讓他估估價,他說,要是五領三萬元能賣,我現在就買下來。縱然是時隔二十年的歸僑,送給一位並非妻子的女人三萬元禮物,未免有些過分了。然而,為了向姦夫奸婦炫耀我的富裕,必須豁出這麼多代價。
區區禮品就送了這麼多,我的財產到底有多少?川村一定會大為驚奇的吧。把他唬住,就是我的目的。
就這樣,川村緊緊地抱著鑽石盒,歡天喜地地離開了飯店。
這下行了,這下行了,同仇敵川村和瑙璃子聯繫的線接上了。
奇特的常治醫生
下面輪到住田大夫了。
我急忙回到談話間,找了個機會同住田攀談起來。我們先是在飯店的餐廳裡吃頓便餐,之後又在住田大夫的陪同下,驅車前往市內有名的日本飯館。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像故交一樣頻頻對酌,這種事,往日的大牟田敏清是很不在行的;然而,從地獄裡走過一遭的我已經不是昨天的少爺了。
我估計他喝得差不多了,便把話題扯到大牟田子爵的愛妻瑙璃子身上,說著說著,住田果然上了鉤,敘起了瑙璃子在Y溫泉療養時期的事。
「這事真怪晚她對我隱姓埋名,後來我一打聽,她真是大牟田子縴夫人。夫人聲稱身上長了怪腫瘡,到溫泉別墅來療養,這是真的;我成了那位化名女士的常治醫生,這也是真的。可是裡見先生,奇怪的是,我這個常治醫生沒給夫人看過一次病哩。哈哈。…你說怪不怪……」
原來,原來不光是大牟田干爵,連這位住田大夫也被禁止看到瑙璃子的身子呀。
「後來我知道,子爵是很不放心的。他來訪問我,問這問那打聽夫人的病情,而我的回答只有一個:好像大有好轉,不久就能痊癒了吧。哈…」
因為喝了點酒而異常饒舌的住田大夫喋喋不休地呼叨著。
「那麼你是干無報酬的常治醫生了?」
「哪裡,我可沒辭退給常治醫生的謝禮。我要給夫人診治,而夫人不讓看,有什麼法子?不過,那川村畫伯卻叫我例外哩。」
一聽到川村,我不由得一愣。果然不錯,以瑙璃子的怪病為幌子,背地裡實行川村的環主意。唉,我多傻啊。
「哦,川村畫拍是不是周村義雄?聽說他是大牟田的密友。」
我若無其事地問。
「對,對,就是那個川村,就是他去請我的。他對我說,這位女士是位良家夫人,她對身上的腫胞感到極不好意思,不願讓丈夫看見那些腫胞,才來洗溫泉的;可是,如不做出接受醫生治療的樣子給丈夫看,他就會大為不滿,所以,要麻煩你的是,請你只做名義上的常治醫生,並且,如果她丈夫來詢問她的病情,你就回答說很好。那位夫人還撒嬌說,她也羞於讓不相識的私人醫生看到她那不好看了的肉體。美人可真是難伺候啊!哈……」
唉,住田大夫也是個不亞於大豐田干爵的大傻瓜。他身為醫生,卻輕易地上了瑙璃子的當。
是腫瘡?哈…是個多麼可怕的大腫瘡啊。
我在上海遠留期間反覆琢磨這件事,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諸位還記得吧,瑙璃子到Y溫泉去療養,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在她去療養的三個月以前,我因為得傷寒,住了三個月的醫院。加在一起,共約十二個月的時間,我們的夫妻生活都是不正常的。
我掰著指頭算了又算,終於悟出了那個可怕的秘密。將長時期的分居生活同那天晚上川村與後璃子咕嘰的另一起兇殺聯繫在一起,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勸我讓瑙璃子去Y溫泉的是川村;而據剛才住田大夫說,不讓醫生給瑙璃子診治的還是川村,這一連串的事情沒有一件是偶然的。一切統統是刁猾的好夫川村義雄一手策劃的。
聽了住田的話,我一刻也不能再忍了。我決定第二天就到Y溫泉我原來的別墅去一趟。雖然那裡現在已不會有什麼,可是一想到那座孤寂的住宅裡隱藏著駭人聽聞的罪惡,我就無法平靜下來。
地下的秘密
因為天氣還熱,我一大早就乘頭班火車到Y溫泉去了。在那裡,我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好運。在墓中五天時間,殘忍的上帶使我變成一個如此醜陋的老頭兒;而現在卻可憐起我來,竟讓我的復仇計劃步步如願,一帆風順。上帝同情我的深仇大浪。上帝在保佑著我。我擔負著按照上帝的旨意給惡人以天罰的使命。
所謂好運不是別的,是我在殲始Y溫泉的火車裡發現了一個意外的人。在溫泉療養期間跟著瑙璃子,負責照料她的老太太阿豐,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我坐的同一節車廂裡。她沒注意到徹底變樣的我,而我卻不會看漏她。阿豐是從瑙璃子家鄉跟來的奸婦的心腹傭人。我回到S市還沒見到瑙璃子,可是見到這位阿豐,彷彿妖艷的瑙璃子的幻影和她身上的芳香就在身旁,心中感到說不出的厭惡。
可是,女傭人阿豐此時到這兒來,究竟是要幹什麼呢?火車每到一站,我都時刻留神,心想這回該下車了吧,這回該下車了吧,可她怎麼也不像要下車的樣子。就這樣,終於到了終點站Y車站。
原來是這樣!我激動地轉到她的後面跟蹤她。果然不出所料,她的目的地就是大牟田家那所座落在山裡的別墅。
阿豐在別墅稍前面一點棄了車,順著狹窄的坡道往上爬去。那條曲曲彎彎的小道左面是山澗,右面是鬱鬱蔥蔥的大森林。別墅就在那條山道的深處,周圍是一片蔥定的森林,裡面空空如也,顯得陰森、淒涼。
四周並沒有森嚴的圍牆。打開一推即開的柵欄門,奇怪的阿豐跨進了雜草叢生的別墅庭院。
看到她進去,我悄悄地繞過去,躲在森林裡一棵挨著庭院的大樹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阿革的一舉一動。
密林中白天也一片昏黑,除了什麼地方傳來蟬鳴聲外,四下裡寂然無聲。神秘的老太婆在那所被遺棄的廢屋的庭院裡喀清喀際地走著。我墓地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怖。在昏黑的大樹背後一個勁地顫抖。
院子裡的草叢中央有一棵楓樹。阿車走到那裡,在樹根部蹲下來,合起雙手,不住地拜著什麼。
我翹起腳往那邊看,那兒並沒有什麼可拜的東西。莫非是在拜樹?或者是這位老太婆瘋了?
不不,不是。阿豐淚流滿面,是有什麼傷心事。那樣子總好像是在拜誰的墓。是的,那棵楓樹根下埋藏著什麼不可見人的秘密。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要是現在不抓住阿豐讓她坦白交代,那就不知何時還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於是我決定冒冒險,照我的主意干。那是在昏暗的森林的樹蔭裡,是在廢屋庭院的草叢中,我的主意準能成功。
我當時身穿白色西服,腳穿白鞋,頭戴巴拿馬帽,帽子戴得很深,還用一塊大手帕把鼻子以下蒙得嚴嚴實實,那副墨鏡也摘了下來。就是說,我上下一身白,惟有兩隻眼睛在帽簷兒下灼灼閃光。
我以那樣的打扮,躡手躡腳地走到阿豐背後,突然用過去大牟田敏清的聲音招呼道:
「這不是阿豐嗎?」
阿豐確實還記得我的聲音。臉朝那邊蹲著的她一聽到我的聲音,嚇得渾身發抖,怯生生地轉過身來。當時她那張恐懼得扭歪了的臉,反倒把我嚇了一跳。
阿豐一轉過身來,只見大牟田敏清的雙眼在身後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因為戴著帽子又蒙著臉,白髮白鬚看不見,化裝的部分全部蓋上了,只露著最能清楚地表明我身份的雙眼,因此阿豐一眼就認出我來。
可憐的老太太一看到我的眼睛便大叫一聲,想馬上逃走。在遠離村莊的森林中突然遇上一個上下一身白的故人,以為是幽靈也是理所當然的。
「阿豐,等一等,不是妖怪,是我呀。」
我又喊了一聲。驚恐萬狀的阿豐縮著身子,不敢貿然走近。
「您是誰?請摘下覆面。」
聲音又尖又抖。
「哦,不摘掉你也該知道我是誰。你看一看我這雙眼睛,聽一聽我的聲音。」
我一步一步地朝阿豐走近。
「不,我不知道。不會有的事。」
阿豐像被噩夢辰住了一樣極力抗辯。
「你說不會有的事,可我站在這兒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我是你的主人,是大豐田敏清。好了,老實坦白吧,你到這兒幹什麼來了?」
阿豐面如死灰,像塊石頭一樣木然不動。
「不說?好吧,那就在這兒別動,看著我干。怎麼樣?你好好看著我要幹什麼。」
我跑到別墅的小庫房裡,拿來了一把鐵鍬。接著,我斜眼瞅了瞅目瞪口呆的阿豐,急忙在楓樹的根部挖了起來。鬆軟的泥土被一鍬一鍬地挖出來,坑愈來愈深,底下現出一塊白木板似的東西。
「不行,不行,請您別招。」
忍耐不住的阿豐嗚咽著抱住了我的手。
「那麼,你統統坦白嗎?」
「我坦白,我坦白。」
河車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那我問你,這地下的白木箱子裡裝著什麼?」
「這是…不,不是我幹的。我只是在一旁看著。」
「那我不管,我是問這裡裝著什麼。」
「這是、這是……」
「不能說嗎?那我來說吧。這地下的小相村裡裝著一具剛生下來的嬰兒屍體。那嬰兒是被其餘生父母殺死理到這兒的,母親是瑙璃子;父親是川村義雄。對嗎?瑙璃子為了生下私生子,身上無災無病卻躲到這座別墅裡避人眼目。這孩子是在我住院的那三個月裡懷上的,他們再卑劣,也無法蒙騙說是我的孩子。什麼腫瘤,全是鬼話!那只不過是欺騙天真的丈夫的一種奸猾的手段而且。喂,阿豐,我的推想有不對的地方嗎?要有,你說說著。要麼把地下的箱子挖出來驗證一下,怎麼樣?」
被逼得無可奈何的阿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清清淚下。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敘說起來。
「啊,真可怕。我是在做噩夢,還是掉到人世的地獄裡了?過世的老爺還健在,而且揭穿了這塊地下以為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啊,是天罰!這不是天罰是什麼?所以,所以我不能不說了。
「打一出世就由我服侍的瑙璃子竟如此無法無天,使我這個做奶媽的惶恐不安。偷偷地生下那個不屬於老爺的孩子,這罪孽就夠深的了,而她竟把那個剛生下來的孩子殺死,埋在這塊幽寂的地方。
「我再三奉勸夫人和川村先生把孩子送出去寄養,可是他們倆說那樣做會被發現,把孩子殺死才是萬無一失的辦法。他們推開勸阻的我,終於幹下了這樁傷天害理的事。
「我沒有忘記,那正好是在三個月前的今天。今天是孩子的忌辰,我可憐這個無人弔唁、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兒的孩子,就偷偷地來到了這裡。
「老爺,不,不是老爺,酷肖老爺的先生,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婆子吧。我已經在一個月前就被瑙璃子解雇了,可能是正直的老婆子不討他們喜歡吧。我要了回鄉的旅費,卻又可憐安息在這兒的孩子,便一直磨蹭到今天。可是總不能老住旅店,今天就來向孩子辭行了。」
說完,阿豐嗚嗚地哭倒在地。
啊,是這樣!連忠實的阿豐也同他們是一丘之貉。天公豈能漏掉一個壞人!上帝寄附在我的心間,施行可怕的天罰。
於是,我安慰悔罪的阿豐,將身上帶的一大筆錢傾囊相送供她作回鄉的浪費和回鄉後的生活費,叫他盡早離開這個不祥的S市,便同她分別了。
阿豐似乎不相信我就是大牟田敏清。人明明死了,即使還活著,若是真的大牟田也不必蒙面。所以,她迷信地以為在幽暗的樹蔭下見到了非人的大牟田死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對於我的目的來說,那樣反倒更為有益。
我終於抓到了姦夫奸婦的一大秘密。地下的嬰兒,多好的武器啊。我要隨心所欲地利用這件絕好的武器,懲罰這兩個千刀萬剮也不解恨的惡人。
我派東村去大皈,搞到那台神奇的實物幻燈機和瓶裝的嬰兒,是在這三四天之後的事。
兩隻老鼠
現在,我那前所未聞的大復仇計劃已萬事俱備。啊,快活,快活,報仇雪恨的時候終於來到了。有句諺語說:「愛之一分,恨之百倍。」的確是這麼回事啊。我正因為那樣愛著瑙璃子和川村,正因為那樣信任他們,被他們背棄的仇恨才百倍於愛情。不,是千倍,萬倍。
我好比是把二隻老鼠追到走投無路的死胡同裡的貓,一隻全身銀白色的老貓。嘿嘿嘿嘿嘿。諸位知道貓吃老鼠時的殘忍的遊戲吧?我的心情恰似那時候的豬。
最終讓他們吃什麼樣的苦頭,連那具體的細節都已計劃妥當。要是一下就整死他們,有點不太解恨。我的仇恨可不那麼簡單。
我決定按照順序,一步一步地邊欣賞這進行我的復仇大業。作為第一步,需要完成三件事。第一,密切與川村的交往,得到他由衷的信賴;第二,或明或暗地煽動川村對瑙璃子的熱情,使其比我過去更深摯地沉溺在對瑙璃子的熱戀中;第三,暗暗地抓住玻璃子的心,使她傾心於我,在最適當的時候,讓川村知道此事,把他推入絕望的最底層。
當然,這並不是我的復仇事業的最終目的,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前奏,而僅這小小的前奏便能使川村受到與我當初同樣、或者更為慘重的精神打擊。
在Y溫泉別墅那一驚人的發現之後,我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星期。當然,那期間川村義雄來過幾次,我們的關係按照計劃漸漸地密切起來。他一見到我,就轉達大牟田瑙璃子的口信,自豪地誇讚她的美麗。
「夫人對您的禮物大為歡喜。她叫我對您說,這幾天一定來拜訪您,請多多關照。另外,夫人還一再讓我轉告您,請您光臨作客。怎麼樣,到大牟田府去一次吧!」
川村勸我。我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些日子再去拜訪吧。我雖懷念敏清,同瑙璃子夫人卻素木相識。而且,我這般年紀還奇怪地愛面子,不太喜歡同婦女打交道。她越美,我越會發窘。不過,就是禮節性的,我也要去拜訪一次。請轉告她,再過些日子吧。」
我先給她一個生硬的答覆。於是,川村起勁地說道:
「那太遺憾了。不過,要是您能見瑙璃子一眼,那麼您雖是個白髮老翁,也準會相見恨晚的。而且,儘管您要推遲訪問,看來夫人也會來的。來讓您大吃一驚。」
「窿,她是那麼美嗎?」
我用話一挑,川村更是得意忘形地吹了起來。
「故世的大牟田君常誇她是日本的絕代美人。我也認為是那樣,有生以來還從沒見過那樣的女性哩。容貌漂亮那是不用說的;從說話到聲音、舉止以及靈活的社交手腕,都無可非議,真像她的名字那樣,是個瑙璃般的美人。」
這傢伙深深地迷戀著瑙璃子吶。他如此讚美自己的情人,看來他也深陷情網而不能自拔了。對我來說,這正中下懷。
「那可危險啊。那樣漂亮的孤掘在社交界拋頭露面,確實十分危險哪。」
「不,這一點請放心,有我這個故於爵的密友跟著,雖然我能力有限。夫人的行動一切都由我護衛。貞潔的夫人是不會經不起那些誘惑的。」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有您這樣一位傑出的保護者,我就放心了。不,與其說是保護者,我看你作夫人的丈夫也是當之無愧的。哈哈哈哈哈,喲,這有點兒失禮了。」
我半開玩笑地一引,川村旋即上了鉤。
「哈哈哈哈哈,我……不過,我並沒別的意思,只是從心裡愛著瑙璃子。不,或許說尊敬她更合適些。為了保護夫人,縱使要像昔日的騎士那樣賭上生命,我也在所不惜。哈哈哈哈哈。」
從那以後,隨著川村的來訪一次一次地增加,他漸漸不拘束起來,甚至說出了一些冒失的話;
「實際上,我在考慮是否同一位女士訂婚。」
「那可以嘛。對方的她是不難猜想的,我舉雙手贊成。既然我們這樣親密無間,那請允許我熱烈地祝賀你。」
一給他戴高帽兒,他便眉開眼笑,興沖沖地想要握我的手,說道:
「實在感謝。對我來說,有您的幫助把握就更大了。」
他是該高興。能有大牟田家的親戚又是富豪的我作後盾,他的野心就不能說全是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