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晚,應金田一耕助之邀,幾位相關人員一齊來到了望海樓旅館正樓一間和式房間。
首先,是與死者關係密切的加籐達子女士、加納辰哉和他的外甥都築正雄,正雄的女朋友久米恭子;旅館方面除老闆娘一柳悅子之外還有她的小姑民子、已故芙紗子的男朋友岡田豐彥,總共七人。
此外,還有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當地的便衣警察此刻正悄悄地埋伏在和式房間的四周和院子裡。不過這個安排只有警方人員才知道。
金田一耕助特地選在這間和式房間是因為,江川教授和父紗子的屍體就並排躺在隔壁房間裡,中間只隔著一扇涼涼的竹蓆拉門。
芙紗子的屍體剛剛做完瞭解剖運回來,死因當然是溺水身亡。
江川教授的枕邊坐著女兒晶子和外孫女琉璃子,還有老友古垣博士以及從東大趕來的江川教授的學生,這四五個人全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金田一耕助也有些故弄玄虛,似乎想製造一些戲劇效果。
很顯然,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七名男女相互交換著詢問的眼色,卻只有變得更加沉默。大家都在等待著金田一耕助邀請的本地調查主任的到來。
加納辰哉神情沮喪,已經完全沒有了兩天前的精神。他不停地擤著鼻涕,偶爾站起身來到隔壁房間上柱香。每到這時,一柳悅子也會一塊兒起身去給芙紗子的枕邊上一炷香。
加籐女士忽閃著藏在深度眼鏡背後的一雙眼睛,不時窺探著在座各位的臉色。看起來她最為關心的是民子和岡田豐彥。
民子大概意識到了這點,每每都用充滿敵意的目光反擊回去。
岡田豐彥好像有些呼吸不暢,不時地清清喉嚨。
在場最悠然自得的要屬都築正雄了,一會兒饒有興味地環視一下周圍人的臉;一會兒站到伯父身邊,和顏悅色地好言相慰;回來時又開玩笑地捅捅恭子的肩膀。恭子卻一直沒精打采地低著頭,耳垂上的汗毛在燈光照射下奕奕閃光。
數分鐘壓抑的沉默過後。
「啊呀呀,真是對不起,我遲到了……」本地調查主任終於出現了,室內引起一陣喧嘩,但隨即又為一種新的緊張氣氛所籠罩。
接下來,金田一耕助就在這套舞台布景下,與窮凶極惡的罪犯展開了一場決戰。然而,由於金田一耕助精心準備的圈套已牢牢套住了罪犯,這場戰鬥很快便以金田一耕助的勝利而告終。
「金田一先生,那麼請您開始吧。」等等力警部有些等不及了。
「好的,我明白。」金田一耕助緩緩地環顧了在座扦仙·眼,然後清咳一聲,從容不迫地說道:「恭請各位到此是因為——我已經查明了案情的真相,川弄清了犯人的真實身份,接下來就將告之各位。」
金田一耕助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使得大家都開始重新‥量他。
「金田一先生,這是真的嗎?」調查主任顯得半信半疑。
「啊,主任,其實我並不打算誇耀自己的推理能力,我八是發現了一些大家所忽略的東西,僅此而已。」
說著,金田一耕助從懷中掏出一個女性常用的粉紅色信封。雖然口是封著的,但從信封鼓鼓囊囊的樣子來看,裡面的書信內容一定不少。
「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什麼啊?」像狐狸一樣的一柳民子向前靠了靠,臉上的懷疑絲毫不亞於調查主任,那質問的語氣中隱約透出輕蔑的味道。
「說起來很是抱歉,因為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未經大家允許就擅自進入了芙紗子小姐的房間,結果卻意外地找到了這份手記。看起來,這好像是芙紗子小姐的遺書。」
聽到「遺書」二字,大家同時吃了一驚,只有民子很刁;服氣地問道:「天哪,遺書?那您的意思是說,芙紗子是自殺的嘍?」
「不,芙紗子明顯死於他殺。」
「呵呵,金田一先生,您這不是自相矛盾麼?被別人殺害的人怎麼會預先寫好遺書呢?」
「所以,我才沒說這『就是』遺書,而是說『像是』遺書其實嚴格說來這份東西並不能稱做遺書。因此,芙紗子小姐沒在信封表面寫上『遺書』二字,而是寫著『留給將來的備忘錄』。」說完,金田一耕助像魔術師變戲法似的,取出一份由秀麗的女性字體寫成的東西。
「金田一先生,能否給我看看?」一柳悅子請求道。
「噢不、不行,夫人,這是很重要的物證,所以目前還不能立即給您。等日後再讓這位調查主任先生交給您吧。」
「啊,那實在是對不起了。」悅子順從地收回了自己的請求,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人一眼。
調查主任雖然仍有些半信半疑,但是大概等等力警部曾在事先叮囑過什麼,也就忍著沒說話。
一柳民子一言不發,一副時刻準備伺機而動的架勢。
「呃,至於芙紗子小姐為什麼要寫下這樣的東西,原因之一我想是不堪忍受良心的譴責。」
「您說芙紗子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是什麼意思?」民子立即插了進來。
「啊,這個嘛,我待會兒自然會說,」金田一耕助輕鬆地避開了民子的責問,「另外,芙紗子寫下這些東西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害怕、或說預感到自己會被這起案件的策劃者所殺。」
「這起案件的策劃者指的是——」提問的是一柳悅子,她是在場所有人裡面最鎮靜、最保持理性的一位。
「嗯,首先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點,那就是在江川教授一案中,幕後策劃者與實際執行者並非同一個人。換言之,製造那個殺人皮球的和實際下手、也就是把球放在那張躺椅上的,其實是兩個人。因此本案的策劃者、也就是真正的罪犯其實並不需要在案發的星期天下午親自待在鏡浦。而根據這個罪犯的指示將球放在躺椅上的,正是芙紗子小姐!」
在座的人彷彿又一次遭到電擊一般,氣氛頓時騷動起來。
「胡說!簡直胡說八道……」民子突然間勃然大怒,,她那豎起的眉毛和尖尖的嘴巴簡直和狐狸一模一樣。
「芙紗子為什麼要殺江川教授呢?她有什麼理由、出於什麼動機去殺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民子這頭母狐狸簡直勢不可擋了。
「呃、這個嘛……」就連大名鼎鼎的金田一耕助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幸好這時,加納辰哉突然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麼金田一先生,到底是誰想要謀害江川教授呢?」
「關於這點嘛,加納先生,」金田一耕助故意不朝民子那邊看,「這位策劃者的姓名也在這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呢——他自詡為『現代的拉斯科爾尼科夫』。」
「現代的拉斯科爾尼科夫?」
「就是<罪與罰)、陀思妥耶夫斯基寫的<罪與罰)的主人公。那個傢伙慫恿芙紗子說:『拿破侖雖然屠殺了幾萬人,卻越發被人當做英雄來崇拜。當今這世道,要是連殺一二個人都不敢,就夢想交上好運,那可是大錯特錯了!』礙…」一隻煙灰缸「嗖」地從金田一頭頂飛過,幸虧金田一耕助早巳料到並有所準備,迅速地一低頭趴在草蓆上才沒被砸中。
室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正雄,您幹什麼!」加納辰哉被猛地跳起來奪門而出的外甥都築正雄撞得險些沒坐穩。
「金田一先生,難道是他?」
「沒錯,就是他,主任先生。他就是謀殺江川教授的策劃者,也是殺死一柳芙紗子的兇手。」
這時正雄已從廊下衝到了院子裡,但正如前面所說,」{地警察早已守候在那裡。擁有橄欖球手的健壯體魄的都築正雄與警察們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剛開始都築還竭力反抗試圖逃走,但實在是寡不敵眾。
這時,已來到廊下的加納辰哉帶著哭腔悲傷地喊道:『『正雄!正雄!您為什麼要殺江川呢,為什麼要殺一個那麼和藹善良的人呢?」
不知是不是聽到這話的原因,本來還在抵抗的都築突然全身無力地倒了下來,臉部整個埋在沙土中。
警察們一邊咒罵著一邊把都築的身體抱起。突然,金田一耕助發現都築的左手正插在上衣口袋裡,於是趕緊大叫一聲:「啊,當心。把他的左手從口袋裡拽出來。小心、慢慢來......」警察們似乎也明白了金田一耕助害怕的原因。
當他們小心翼翼地將都築的左手從口袋中拉出來看時,只見他手中緊緊握著一件東西——那個可怕的殺人皮球!
這就是現代的拉斯科爾尼科夫的最後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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