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西行的騎馬人

    走了三個星期,我們來到了懷俄明東南奧爾巴尼地區山脈的中心地帶。我們的北邊聳立著康西爾峰,在它的後面還有夫人峰,再遠就是黑乎乎的裡茨峰和拉勒米峰;我們的左邊綿延著的梅迪幸鮑山巒,淡淡地消失在天邊;右邊的埃爾克山脈,好像只是一條不起眼的山崗而已;我們的腳下是寬闊肥沃的拉勒米平原。今天的目的地是約納湖,並想在湖邊過夜。
    我想在這裡稍稍地回顧一下。我委託希勒太太幫助我接收從聖-洛依斯寄來的錢並在接收單上簽字。我們一路騎馬很順利但也很緊張,路上倒也沒碰上什麼特別的經歷。對勞斯,我們很滿意,儘管他身體看起來很瘦弱,但騎起馬來很有耐力,是一個很細心很願意為別人服務的同伴。他過分的客氣常常引得我們暗暗發笑,他現在仍稱我們是「尊敬的長者」,還經常請求允許「我內心的聲音對我說……」。一旦碰到危險情況他會怎麼樣,我們還得等著瞧,我希望在那種時刻也不會讓我後悔在溫內圖面前為他求情。順便說一下,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小的包紮得很仔細的小藥包和一副醫用外科器具。
    我們為了找到休休努族人,一定得趕到蛇河去打聽他們的下落。我們雖然很熟悉他們的村莊,是用木料建造起來的房子所組成的,但現在,由於與烏鴉族的戰爭迫在眉睫,這些猛士們暫時都沒住在村裡。
    時光已是下午,到約納湖還須騎兩小時的路程。現在正是所謂的印第安夏日,雷陣雨是這個奇妙季節的一大特色,只有美洲西部才有這樣奇妙的季節。拉勒米平原海拔有2000米高,山上刮著一股溫暖柔和的風。天空非常晴朗,廣袤的平原一望無際。
    我們騎著馬走在平原上。上面長著高高的草,我們可以看到在我們右邊有野獸跑過的痕跡,我們便走到痕跡那裡,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勞斯為了證明他不是一個對我們一點兒用處也沒有的人,便搶先說道:
    「這不是野獸的痕跡。長者,請允許我的內心聲音告訴我,這是有人騎著馬從這裡走過的痕跡,馬蹄印很清晰。」
    「很好。有多少人騎馬走過這裡?」
    「有多少?要知道有多少人,那得要有點本事,我不行!」
    「可以知道的。你稍等片刻,我的朋友便可以告訴你。」
    溫內圖跳下馬,仔細地數著馬蹄印。一會兒,他便躍上馬鞍,簡單地說了一句:
    「五個白種人……啊!」
    他在說「啊」之前停了一下,我想,這定是這些痕跡引起了他的思考。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騎著馬往前走,我便什麼也不問,更加用心地對這些痕跡進行觀察。
    我們沿著這條痕跡走,首先是因為它的方向與我們要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其次是因為在野蠻的西部對任何痕跡都不能馬馬虎虎地放過,因為這樣的痕跡很可能是懷有敵意的人留下的。走了一會兒,我們發現,五位騎手中有兩位停了下來並下了馬。他們的腳印沒有離開那道痕跡,而是在跟蹤那道痕跡。還發現一個不是用腳踩出來的印子。當我勒住馬觀察這個印子時,勞斯說:
    「這還有什麼好看,老鐵手?」
    「有,並且還十分重要。」
    「什麼東西?」
    「五位騎手中有兩人在研究其他三人留下的痕跡,有一個人還跪了下來。」
    「為什麼跪下來?我看沒有理由跪下來。如果想知道什麼,只要問一下就可以了。」
    「他們沒法問。」
    「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在一起。」
    「什麼?怎麼啦?那兩位不是和那三位在一起?這五位不是一起騎馬走的?」
    「不在一起。」
    溫內圖一向沉默寡言,這時也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望著我表示贊同我的分析。我這時才明白他為什麼剛才看到這道痕跡時想了一下。勞斯還在一個勁地問道:
    「長者,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雖然也有能力把斜方肌和二頭肌區別開來,但這些,我真的什麼也不懂了。」
    「要動腦筋。你剛才不是已經把謎破解了:要是那兩個人想知道什麼,只要問一下另三個人不就可以了,就用不著下馬去研究他們留下的痕跡。但他們下馬了,這就證明他們不是在一起,而是跟在另三個人的後面。你再仔細看看這道痕跡!比如這左邊的草幾乎又豎起來了,而右邊則全倒在那裡,這說明這邊的腳印比那邊的腳印要新。我估計,左邊的腳印是五小時前的,右邊的是三小時前的,就是說,那兩位騎手要比那三位騎手晚兩個小時。」
    「在你們的指點下,我現在也可以分辨得出了。我得記住這種標誌,下次碰到了也可以說出個道道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聽到了,問道:
    「長者,你笑?你笑什麼?」
    「因為這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勞斯先生。」
    「不那麼簡單?不就看一下草就行了。」
    「是的。要是只看草莖的狀態,那是簡單的,但還有一些別的東西也得考慮進去。」
    「哪些東西?」
    「首先是天氣,要看有沒有下過雨,或者有沒有出過太陽?風是從哪個方向吹過來的?風大風小,干的還是濕的?此外還要知道草是什麼草,莖是軟的還是硬的,是長是短,莖有多粗,長了多長時間了,韌性怎麼樣,是不是容易折斷等,這些都有很大影響。」
    「我都知道了,長者!所有這些東西都要考慮到。」
    「喔,還不止這些呢。」我笑著說。
    「還有什麼?」
    「壓在草上的重量有多少,壓了多長時間?馬上有沒有騎著人,因為重量不一樣,留下的痕跡也不一樣。騎馬或走路的速度快,腳印就淺,反之腳印就重。一匹奔跑的馬留下的印痕要比慢速的馬深得多,這時,馬的前蹄的痕跡比後蹄深。我還可以講出許多要注意的東西來。」
    「這對我已經夠了,長者!我已經認識到這事比我想像的難多了,我相信我一下子還學不了那麼多。」
    「是的。在野蠻西部正確地分析痕跡是一門科學,當然沒有這樣的教科書,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在這方面取得成功。如果他分析錯了,又不想滅亡的話,那他只能呆在家裡,因為對痕跡的分析正確與否直接關係到生命。」
    勞斯半信半疑地說:「但這次不會吧?」
    「這現在還不知道。那幾位騎手是白種人,這倒叫人放心一點兒,但有的白種人比懷有敵意的印第安人還可怕,因此現在還得要提高警惕。這裡,五小時前有三位白種人騎馬走過,過了兩小時又有兩人跟上來。這五人是一夥,他們肯定是一起的。問題是,為什麼這兩人不是和那三人一起走而是要分開呢?」
    「你不用問我,我不懂。但你為什麼認定這五人是一起的呢?」
    「我看到後面跟上來的人對前面留下的痕跡看得很仔細。」
    「真妙,但我得出的結論剛巧相反。」
    「為什麼?」
    「有個內心的聲音告訴我,正因為他們看得很仔細,說明他們不知道走在他們前面的是誰。」
    「這只能證明你還不是一個西部牛仔而已。如果看到了一道與己無關的痕跡,還會那麼認真地去分析它並跟蹤那麼長時間?況且中途沒什麼方向改變或停留下來。那兩個人下了馬,仔細研究了那裡的痕跡,沒有別的理由會使這道痕跡引起他們的特別關注,這裡的痕跡與前面的痕跡一模一樣。他們不是在找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而是要確認這是不是他們要跟蹤的痕跡。他們熟悉那三位留下的痕跡,或許他們也在研究前面的人與他們還相距多遠。這倒使我產生了另一個問題:這兩個人到底想不想追上那三個人呢?」
    「當然是想追上了,因為他們是一起的。」
    「這倒不能說得那麼肯定。我說他們是一起的,並不排除這麼一種可能性,即他們不想今天而是想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裡或在遙遠的某個目的地碰頭。」
    「這對我來說太複雜了。我雖然有區別斜方肌和……」
    「二頭肌,」我打斷了他的話,「但現在是現在……」
    「對不起,長者!」他也很快打斷了我的話,「我這次想說的不是二頭肌,而是那塊在前面的大凹頭肌。這三塊肌都長在肩和鎖骨上,我只需再加上一個耐力肌,一個小回頭肌和鎖骨肌就行了。」
    「好吧,再加上這三塊,那就共有六塊了,還是讓這幾塊肌留在肩上和鎖骨上吧,我們還是來研究研究這道痕跡,它對我們來說更重要。」
    「好的,長者!我最用心地聽你說,因為這些痕跡是我們這一路騎來第一個引起你如此注意的痕跡。」
    「我現在腦子裡想的主要是兩個問題:為什麼這兩個騎手要落在後面?他們是想追上那三人還是不想追上那三人,他們騎馬去的目的,兩隊人馬一定是一個目的,但那兩個落在後面的人可能另有保密的目的。他們與那三人分開,好秘密地進行商談,根據野蠻西部的情況來看,保密的主意百分之九十都是壞主意。那三個人在提防那兩個人,這就是這些痕跡所告訴我的。」
    「長者,你的敏銳真叫人佩服。我必須得承認,我是得不出這些結論來的。」
    「嗯!這還不光是敏銳讓我得出這些結論,而是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表達方式。西部牛仔要慢慢地學會第六感覺吧,他要像相信原來的那五個感覺一樣相信第六感覺。這是一種意念性的看和聽,一種充滿神秘色彩的感覺,它不借助於光或聲波,也可以稱為預測感官,預測的是那些不確定的事情。因為第六感覺不像眼睛看到一件物體那麼肯定地把握著正確性。西部牛仔要一步一步地練習使用這一感官,就像小孩通過長期訓練學會使用他的感官一樣。一旦掌握這種感覺,就可像信任眼睛和耳朵一樣地去信任它,並且,有的時候當看到或聽到的感覺有矛。盾時,它經常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沒有人像溫內圖那樣極其準確地掌握了這種感覺。我顯然也已不是個新手了,但有時出現的情況,就連我也對他肯定地預先說出的一些事感到十分驚奇,我憑我的敏銳怎麼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的這些預告常常是如此精確地得到了實現,就像這些事就在他眼前似的。如果我沒有這種感覺的話,那我一定會以為他正是那種所謂的『兩面人』。你看,他在我們前面走很遠了,我們趕快追上他吧!我估計,我們今天到了約納湖不會像前面幾站那樣平安無事的。」
    「你是說有危險,長者?」
    「不。只要阿帕奇頭領溫內圖在,原來很危險的事也變得無足輕重了,我們將會有一場短暫的西部式娛樂,僅此而已。走吧,勞斯先生。」
    我們策馬去追趕把我們拋在了後面的溫內圖,然後,我們沿著一道直通往約納湖的痕跡騎去,直至出現了岔道。
    三匹馬還一直往前走,另兩匹則往右拐了,溫內圖不假思索地沿著第二條痕跡追去。勞斯對此又不理解了,因此他問道:
    「為什麼我們不一直走,尊敬的長者?這道新的痕跡不是往那個湖去的,我們到底想到哪裡去?」
    「那你帶路吧。」我回答道。
    「真的?可你們走偏方向了。」
    「這是暫時的。一會兒,這兩道痕跡又會碰到一塊兒。溫內圖一看到他們分開走了,腦子裡便一下子有了主意。你猜猜看,他想到什麼了?」
    「不知道。我什麼也猜不到,像個傻子似的。」
    「這兩條痕跡都是到湖那邊去的。第二隊不想讓第一隊看到,因為他們很可能想偷聽那幾個說些什麼,否則沒有其他理由要分道走。」
    「那我們沿著第一隊留下的痕跡走不就行了?」
    「可以呀,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第二隊為什麼要去偷偷地竊聽第一隊人的話。我們這裡有個證據證明是真的,我剛才也講過,他們定是有個打算不想讓那三人或至少其中的一人知道。如果共同承擔西部遇到的危險的人相互間都還保守著秘密,那說明他們之間還缺少誠實。可以預料,我們會碰上那五個人,更重要的是把他們的詭計揭露出來。我們先跟在他們後面走,如有必要時警告他們一下。在溫內圖和老鐵手走過的路上不允許發生什麼不乾淨的事。」
    「那不就造成我們與他們之間的敵意了嗎?」
    「是的。」
    「這倒很刺激。現在我很高興我們找到這麼一道痕跡。」
    「那三個人中就一定也有人像你一樣對此感到高興。一會兒我們就可以知道了,因為我們只需再騎半個小時就到達湖邊了。」
    我的話得到了證實,不到半個小時,我們便在西北方望見一抹黛色橫在天邊。那是一片樹林,圍在湖的周邊。溫內圖不再沿著那道痕跡騎去,而是向右拐去。勞斯又大惑不解,連忙問我。
    我也是個不喜歡呼叨的人,和溫內圖走到一起時我也像他一樣不說話。但像勞斯這樣一個新手,什麼都得教,這個任務現在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能推辭,所以還得回答他的問題:
    「那三個人是從南側到達湖邊的,那兩個是從右邊,也就是從偏北側到達湖邊的,為的是不讓那三人看到。從這裡起,他們想結成一隊。我們也想偷聽他們說些什麼,像那兩人偷聽那三人一樣,所以我們也不想讓他們發現我們。因此,我們得離開這條道,從北側到達湖邊。你馬上就能看到,溫內圖會快馬趕過去的。」
    「為什麼快馬過去?」
    「因為快馬速度快,地上的腳印也深,這樣,在遠處的人不能像聽馬慢走的聲音那麼容易聽到,同時也大大縮短對我們到來的觀察時間。」
    「但那兩個人在南邊,離我們很遠,他們看不到我們。」
    「對的。但在西部行走的人要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他們和我們一樣小心,他們會找一片林木,看看有沒有動靜,有沒有人在這裡,直到他們感到安全為止。同時,他們也有可能向北來,直至發現我們在靠攏他們,如果我們不夠機智,與他們不保持足夠的距離的話。」
    「太好了!等著瞧吧,看他揚不揚馬。」
    他幾乎沒有把話說完,溫內圖也沒聽到他的話,便一聲吆喝,揚起馬跑在了我們前面,我們也以同樣的速度緊緊地追趕過去。
    湖邊的樹林有一片雜木叢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在這雜木叢後,我們勒住馬,跳下來休息一下。我們離那兩個人的地方約摸有不到兩公里遠。溫內圖解下馬籠頭讓馬吃草,說:
    「我的白人兄弟一定在這裡等我。」
    說完後把他的銀匣子遞給了我,便消失在樹林裡。
    「他到哪裡去?」勞斯問。
    「去找那幾個我們在觀察的人。」
    「那為什麼不帶槍?」
    「因為帶著它不方便。他可能要在林子裡爬行一段距離,帶著這麼長的槍不方便。」
    「那我們幹點什麼呢?」
    「我們坐在這裡等著,等他回來,大約要一小時。你自己休息休息吧,也讓那幾頭牲畜舒服舒服,我去看看四周有沒有人。」
    我對樹林四周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沒發現有人的痕跡,便又回到勞斯那裡。密密的樹林,看不見太陽。太陽大約已在天邊,再過約半小時天就要暗下來了。
    樹影越來越長,伸展在整個東邊的平原上,天很快就暗下來了。正當陽光全部退去時,阿帕奇頭領回來了,他跳上了馬,一句話也不說使沿著樹林朝南騎去了,我們在他的後面追趕。勞斯感到很新奇,他很想知道溫內圖有沒有達到目的,但又不敢用這樣的問題打擾他。我也什麼都不說,因為我知道這位頭領在覺得有必要時才會說。他肯定找到了要找的人,我從他無憂無慮騎在我們前面的神態可以看出他知道他們在哪裡。
    大約騎了一刻鐘,他又下了馬,拴住了馬,向我們解釋道:
    「我的兄弟勞斯在這裡看管這幾匹馬,不要出聲音。我們把槍都交給他管,這樣,我們能比較輕鬆地接近那兩個白人。即使我們到半夜還不回來,他也不用為我們著急,也不要離開這個地方。走吧,查理!」
    「我真的用不著為你們擔心嗎,老鐵手?」勞斯回我。
    「不用擔心。」我點點頭。
    「即使一個內心的聲音告訴我你們有危險時也不用嗎?」
    「也不用。你用不著去聽那個內心的聲音,而是要聽我們的。我們是不會有危險的,即使有危險,你的擅自行動將會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把我的獵熊槍和亨利槍遞給了他,便跟著溫內圖走了。他好像對這裡的灌木叢很熟悉,帶著我先穿過一片雜木林便進入了地面較乾淨的森林。森林裡比較黑暗,於是溫內圖便拉著我的手走。
    他繞著圈子走,越往前走,便顯得越加小心。後來他放開了我的手,臥倒在地上,用手腳向前爬行,當然我也用同樣的方式緊跟在他後面。爬了一會兒,我們便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們無聲無息地向前爬去,直爬到林邊的最後幾棵樹旁,看到我們要找的人就坐在我們面前的草地上,在他們的不遠處可以隱約地看到他們馴順的馬。我們非常幸運,因為那兩個人談到的地方對我來說很重要。只聽見他們中的一個說:
    「是的,我相信那個警察還一個勁地在找我們呢,正因為他認識到他路子沒走對,所以現在想盡力地糾正。我只是想知道那個陌生的德國佬是誰。」
    「是個編報紙的,僅此而已。」另一個回答道。這個聲音我很熟,儘管他帶著濃重的口音。
    「我懷疑不是,這個傢伙有點與你作對,很可能不只是個塗塗墨水的人。」
    「他寫過一首詩,肯定是個捉筆的人,再說,燒書是他幹的蠢事。因為我背得出那首詩,寫得不賴。如果有機會再以牧師身份出現,我一定叫人重印那首詩。」
    「不能再這樣了,因為我們這次弄到那麼多,夠我們安靜一陣的了,現在要做的是,得盡快地把那位傻瓦特的金塊換成錢,然後存起來。叫那兩個拉赫納準備好一起走。」
    「一定要坐火車嗎?」
    「那還用問。我們得盡快地離開密蘇里,在這裡你再也不能大著膽子去扮什麼牧師了,賣說教書的牧師會一下子被人抓起來,到現在你還沒被人注意已經是萬幸了。很快,人們就會注意到,你到哪裡,哪裡就發生預謀好的盜竊。」
    「哪裡。在韋斯頓,那個店主說起那裡的一位商人和一位律師被竊,還無意中提到我一來韋斯頓和伯拉茲堡就發生偷竊事件,我聽了感到很開心,這個笨蛋竟然一點兒也沒想到這裡面的聯繫。」
    「喔,現在他可能就想到了,你再也不能在韋斯頓露面了。要是那個倒霉的德國佬不在的話,這個……他叫什麼名字?」
    「麥。」
    「對,這個麥不在的話,這件事情的結局就大不相同了。我們也就用不著這樣匆匆忙忙,差點兒使我們那個絕妙的計劃落空。他有沒有對你產生懷疑?」
    「好像有。」
    「是什麼事?」
    「鬼知道。瓦特發現被竊時,我不在場。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後來,我一到,那個人就要求警察把我抓起來,看起來是他提出的懷疑,他還說了些懷疑我的理由,我一聽便奪路而逃。」
    「也許你留在那裡更好?」
    「不,如果我被抓起來了,那所有的疑點都是衝著我的。」
    「好吧!但我還是堅持那個麥並不是他所裝出來的那個麥,他打槍打得那麼好,就證明我的分析是對的。」
    「這是碰巧吧。」
    「不,就那麼幾槍,還有意地空打一發,他肯定有把握認為自己的槍法是彈無虛發。」
    「那是故意的嗎?不一定吧。」
    「我認為是故意的,他很可能是一個偽裝的西部牛仔!」
    「噢!」
    「要是那樣的話,他一定在想辦法詳細地瞭解我們。你有沒有丟下什麼東西能使他們找到我們的去向?」
    「沒有。」
    「你的工具呢?」
    「我扔到河裡了。」
    「你的箱子呢?」
    「燒了。」
    「你不是畫過幾張圖嗎,這些圖還在嗎?」
    「沒了,我把它們燒了,因為我在韋斯頓的事辦得十分小心。」
    牧師說的不是實話,因為他的箱子和畫的圖都已經在我們手裡了。他現在沒有說出真話,是為了避免挨罵。
    我能在約納湖邊碰上牧師,可以想像我是多少的快活,再也沒有什麼能比這更令人高興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五個騎手是些什麼人,這不難猜出來。
    在韋斯頓偷竊金塊是三個人幹的:牧師、入室盜竊犯和那個站在院子裡接金塊的人,後兩人中有一個就是在店裡與牧師交換過眼光的陌生人。現在坐在牧師身邊的那個人,從說話的口氣看,好像是這群人的頭目。
    我曾聽到說,有兩個人,一個是伯父,一個是內侄,被吸引到山裡的藏金潭。現在是五個人騎馬到山裡去,並且走的正是牧師箱子裡那張紙上所註明的路線。這就很顯然,我們是在與一樁見不得人的陰謀打交道。我們這裡碰到的人,三個是流氓,兩個是犧牲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前面走的那三個人是伯父、內侄和竊賊中的第三人。
    這些想法只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因為我不能分心,要聽清楚他們說的每句話。
    「你倒很聰明,把所有的證據都毀掉了。你怎麼可能在倉促出逃時還拖著個箱子?」那個人繼續問牧師。
    「是的,因為那些傢伙很笨,給了我足夠的時間。接下來我雖然發現他們在追我,可他們已經晚了,追不上我了。」
    「瓦特一定馬上就來追你。」
    「正是這樣,但我對此只能開心地哈哈大笑。這個人雖然自認為是個出色的西部牛仔,但馬上就不知道我的蹤影了。」
    「哼!如果魔鬼願意的話,可以把他這麼個笨蛋變成一個聰明蛋。」
    「好啦,我們乘火車一走,更是無影無蹤了,就連溫內圖和老鐵手都找不到。」
    「不要吹牛了!」
    「我沒吹牛。根本沒有這麼聰明的腦袋能發現我們在什麼地方上車,又在什麼地方下車。他們想偵破金塊盜竊案,就像我們在伯拉特河邊一槍打死維利,使他從筏子上掉進水裡一樣,我根本就不擔心。他自己不知道是誰打的槍,又是誰把筏子撈上來把金子抬到岸上來。這真是一大網收穫呀!近2000美元!我們誘惑老拉赫納的那三磅金塊還沒算在裡面呢。我們現在要不要動身?」
    「是的,如果我們離開他們太長時間,會引起他的懷疑。他近幾天來的講話,引起了我的注意,因此,我委託愛格利今天晚上讓那個老傢伙全部講出來。他沒想到我們也在這裡,能知道他所說的一切,他很可能不會保留他自己的想法。那個內侄是個傻乎乎的小伙子。他怎麼想,我們無所謂。那老頭雖然也吞不下上百斤的聰明才智,但他還是很狡猾的,很可能把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毀滅掉。」
    「如果那個老流氓搗亂的話,我們就用繩子把他捆起來,讓他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如果他產生了懷疑,又聰明得不讓我們發現他的懷疑,那怎麼辦呢?一旦產生了不信任感,那他就把我們看透了,他也一定認識到我們會採取任何的暴力行為,他呢,也只有用暴力來保衛自己了。我們的生命實在是大危險了,他可能突然間朝我們的腦袋開幾槍,然後騎著馬就回家了。」
    「見鬼去吧,你覺得這可能嗎?」
    「是呀,因此我們讓愛格利今晚把他的想法探聽出來,我們躲在暗處,悄悄地聽他說些什麼。他一旦露出一句不信任我們的話,我們就想辦法不讓他和那個年輕人活到明天。」牧師惡狠狠地說。
    「那他們給我們幹了這麼多活全白搭了。我們三人中還沒一個有膽量,敢成百次地在藏金潭的冰水裡港下潛上把金塊摸上來。生命畢竟比地球上所有的金子都值錢呀。」
    「正是這個原因,所以我說把那個老傢伙干了,讓那個年輕的再活幾年。我們可以把他綁起來,我覺得帶著這麼個俘虜走路沒什麼困難,他沒什麼經驗,腦子又不靈活,這個沒主見的傢伙,愛格利就一直這樣稱呼他。好好嚇唬嚇唬他,叫他不敢與我們作對。冰水把他凍僵了後,他只得乖乖地跟著我們,免得我們還費勁用子彈去穿透他那健忘的腦袋。」
    「但最好是讓那個老頭也活著。他如果不再相信我們的話,那真讓我生氣。」
    「我也是,我們會在很短的時間裡就知道怎麼樣了。現在我們該動身了。我已經命令愛格利一到樹林子裡就宿營,並要他點起一個火堆,這樣,我們好找一點兒。我們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看到火堆。愛格利聽到我的信號,會馬上將火撲滅,那時,我們就可以知道我們想知道的一切了。然後我們偷偷回來牽馬,騎著馬沿他們的路線兜個圈子,好像我們剛從草地那邊過來似的。」
    「那我們打獵的事怎麼說呢?」
    「就說我們沒有打中麋鹿,這個老頭真的把雄鹿的足跡當成麋鹿的足跡。哈哈哈哈!當我告訴他打麋鹿非常危險時,他寧可騎馬走開。這又一次證明,一個西部牛仔的智慧可以把十個最聰明的東部人弄得團團轉。好,現在正是時候了。」
    他們從草地裡站起來走了,我們也站起來了。
    「啊!我們跟在他們後面吧!」溫內圖悄聲地對我說。
    我們走出鬆軟的草地,沿著林邊一躲一閃地向前走去,時刻準備著一旦我們離跟蹤的人太近了,就停下腳步。走了大約一刻鐘,我們便看到了火堆,熊熊的火光照著我們。牧師正在我們和火堆之間,我們可以認出他們的身影,可以根據他們的行動來調整我們的行動。當牧師離他們同夥的營地很近時,他們生怕被發現,便鑽到樹林子裡去了,我們也馬上鑽進林子,緊跟在他們後面。天色已是十分昏暗,可我們富有經驗的眼睛仍能幫助我們,我們看到樹幹間閃爍著火花,給我們的行進帶來方便。
    當我們向前走了有幾十步時,我們看到那兩個想竊聽的人正臥在地上,向火堆爬去。我們兩人也趴在地上,向前匍匐,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正當我臉貼著地向前爬的時候,我在草叢裡發現有金屬的亮光,我用手一抓,原來是兩個馬刺,這個發現可讓我很吃驚。馬刺很亮,看樣子丟在這裡的時間還不很長,很可能是火堆旁那三個人中的一人的馬刺。多麼粗心大意!儘管在有的情況下需要將馬刺拿下來,但把它們丟在草叢裡,那可太粗心大意了。一個有經驗的西部牛仔會對此大為光火的。這種漫不經心很可能對安全造成威脅,甚至在有的情況下會給整隊人馬的生命安全帶來災難。是誰的責任呢,只能是那個綽號叫昏頭昏腦的人所幹的。因為只有那個昏頭昏腦的內侄有可能做出這種不小心的事來。沒腦子……簡直是沒腦子!當我腦子裡出現這個詞時,心裡好像觸了電似的。
    為什麼?
    他們說到一個名字叫拉赫納,拉赫納是我以前的旅行同伴啞巴魚的姓,他有一個親戚在美國,他年輕時就經常表現出昏頭昏腦的樣子。我來不及接著想這個問題,因為溫內圖已經在我前面很遠了,我得趕緊追上他。我把馬刺收起來,用力地向前爬去。
    火堆的火越來越大,越來越亮,把營地的周圍照得通亮。營地是一條狹窄草地的終點,兩側是兩排灌木叢。北面的一排灌木叢中間有幾個豁口,火光就是從這幾個豁口透射到平原上的。
    牧師和他的同伴爬到北側的灌木叢,我們不得不選擇南側的灌木叢。等我們繞個彎子到達我們的位置,那兩個人早趴在那裡了。我們從灌木樹枝底下鑽過去後便在那裡等應該出現的信號。信號是什麼,我們不知道。
    到達竊聽的位置,對我們來說不困難,因為坐在火堆旁的三個人講話聲音很大,我們只要注意不弄出聲響,他們根本就聽不到,但關鍵是不能被牧師他們發現。幸運的是,對面的那兩個竊聽人只顧自己,沒有去注意我們所隱藏的灌木叢。
    那三個人坐在火堆旁,臉朝著草地。這肯定是那個叫愛格利的同夥安排的,好讓他的同夥容易看到那兩個不懂事的傢伙。他蹲在那裡,背朝著叢林。一邊說話,一邊用眼睛一個勁地往樹叢裡瞧,當然是在找那兩個竊聽人了。
    在火的那邊,坐著瘦削的臉上佈滿了皺紋的老人,他的骨架卻透出一股力量。他的顴骨很高,寬闊的下巴向裡縮著。嘴唇很薄,沒有血色,一副很貪婪的樣子。頭上稀稀拉拉長著幾根灰頭髮,額頭很窄,一雙小小的、幾乎沒有眉毛的眼睛,顯得不很安寧,滴溜溜地轉來轉去。幾根亂糟糟的鬍鬚更讓人覺得這是一張難看的臉。
    這個老頭身上穿著灰褐色的衣服,穿著長馬靴,戴著一頂寬邊的帽子,身邊放著一支槍,這還不是他惟一的武器,我看到他腰裡還別著一把刀和兩支手槍,他一定是那個伯父了。老頭擋住了我們的視線,一時看不到那個內侄的臉,他的穿著和武裝與他的伯父一樣。他在轉頭時,我看到了那短鬍子。
    愛格利穿著皮褲,在皮背心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短大衣。他也有一支槍,一把刀和兩支槍,在他的腰帶上還掛著好幾個包,裡面大概裝有西部牛仔習慣攜帶的小東西。我認出他就是那個我在韋斯頓旅店裡看到過的陌生人。正當我觀察他的時候,聽到一個沙啞的叫聲,沒經驗的人一定以為是天上的老鷹或烏鴉在叫,可我聽出那是對面樹叢裡發出的。愛格利做了個不用擔心的動作。
    「一隻老鷹,現在還醒著?也許它受到了驚嚇?誰把它給嚇著了呢?可能是人。但我們在這裡都已經搜查了一遍,沒找到什麼痕跡。我們還是小心點好,把火滅了吧!」
    一隻老鷹的叫聲既然可以聽到,那就在附近,有人把它驚嚇了,那這人也就在不遠處,怎麼會發現不了這裡的火堆呢?把火滅了,這個措施實在沒什麼效果,並且採取得也太晚了。一個真正的西部牛仔是不會這樣做的,他會趕緊跳起來鑽進樹林子裡去,免得吃子彈,他會在黑暗的保護下去尋找受干擾的原因。但愛格利什麼也沒幹,只是把燃燒著的木塊撥拉開,把火滅掉,然後說;
    「好了,現在沒人能發現我們了,我們可以放心地繼續聊天。」
    其實,這一叫聲是一個約好的暗號,現在準備要掏那個老人的心裡話了。可他自己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的性命安危全看他現在是怎麼回答的了。
    「真的有人把老鷹驚動了?」老人打聽道。
    「是的,有可能,但也很可能根本不是人驚嚇的。那麼晚了,誰還來這偏僻的地方?每個人都沒等天黑就把自己的宿營地找好了。我之所以把火滅了,是因為我覺得應該小心點兒。我們等會兒還可以把火點起來。也許那隻老鷹,或者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只是在睡夢中叫了一聲而已。」
    「我心裡正惦記著雪伯特先生和柯納先生。」
    「為什麼?」
    「因為他們兩人到這裡來,在黑暗中摸來摸去會找不到我們。」
    「「這倒也是,我們等會兒還得把火點起來。」
    「我對他們有沒有找到麋鹿很感興趣。」
    「我懷疑他們找不到。這樣一頭鹿一跑就是幾里路。還有一個問題是,在這種地方能不能悄悄地接近它。我們的同伴只有幾小時時間,又不能離我們太遠了。我可以肯定地說,他們什麼也沒打到。」
    「本來也沒這個必要,我們還有足夠的肉。他們應該讓麋鹿跑了算了。於坐在這裡,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說話嗎?這也沒意思?」
    「有是有,但我想討論討論藏金潭的事。柯納和雪伯特要比你知道得多。」
    「他們比我也多知道不了多少。你好像更信任他們,有點不信任我。」
    「更信任倒也沒有,你們幾個都一樣。但雪伯特先生第一個說起藏金潭的事,我又是和柯納先生簽的合同。我提供的可是一個大數目呀。」
    「你在為此擔心嗎?」
    「擔心?擔心的只是你們有沒有弄錯,金窟窿裡到底有沒有金子。」老人說。
    「沒有別的擔心了?」
    「沒有。」
    「真的沒有?」
    「你為什麼這麼問呢?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哼,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願不願意向我保證不把我出賣了?」
    「好的。什麼事呀?搞得那麼神秘。」
    「你知道我和雪伯特、柯納簽的合同嗎?」
    「我只知道你從我支付的款額中分得一部分。」
    「好的。但我還到過藏金潭的上面,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第一次聽說。」
    「我只是陪伴他們,因為他們兩人不是西部牛仔,有我這個有經驗的人不是更好。我因陪伴將得到一筆酬金,如果一路很順利的話,也許還可能加一點。就這點而已。挖上來的金塊,跟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噢,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因此我腦子裡在想,柯納和雪伯特對你會不會有什麼不誠實的企圖?」
    「不誠實的企圖?為什麼?」老人有些吃驚。
    「是這樣的……是……潭裡根本就沒有金塊呢?」
    「你見鬼了吧,先生?如果那裡沒有金塊,那他們兩個大男人還跟我簽什麼合同?」
    「想謀你的錢唄。」
    「你不要把我看成傻子,我在合同上簽字就沒有一點安全意識?」
    「當然這是不會的。」
    「我看到過天然純金塊,有鴿蛋那麼大。」
    「真的?」
    「真的,潭裡有金子,有的是。但在沒有讓我相信那裡有金子之前,我是不會先付錢的。難道我受騙了不成?」
    「還不能這麼說。但是為什麼雪伯特和柯納把藏金潭賣了呢?為什麼他們自己不去打撈這些天然純金塊呢?」
    「因為他們對野蠻西部知道得不多,想穩妥一點兒。不過我倒感到很奇怪,你這麼個西部牛仔怎麼不瞭解找金子的人的習慣呢?」
    「什麼習慣?」
    「他們把藏寶地賣掉,為了再去找新的藏寶地。」
    「對!對!這是對的!」
    「你好像對你的兩位同伴不很信任?」
    「我?我想得比你多了點兒。你說的對。」
    「你為什麼這樣以為呢?」
    「因為你昨天和前天說的多是氣話。」
    「我沒有這樣想過!我認定我自己的理。如果你有那麼些傻乎乎的想法,還是算了吧。柯納先生和雪伯特先生是高尚的人,我願意相信他們。我告訴你,我可是個會認人的人,凡與錢有關的事,我從來沒被人騙過。我會告訴他們你對我談的話。」
    這時,愛格利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叫道:
    「你不能這樣干呀,拉赫納先生!」
    「那是我應該干的。」
    「我請求你不要說出去。你想想看你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傷害噢!」
    「是的,你將被攆走。」
    「這我只是跟你說說的呀。」
    「算啦!我就不說出去吧,我還準備以其他的方式來感謝你的好意。」
    「什麼方式?」
    「你剛才說你只拿陪伴的酬金,那些金塊與你無關。我想辦法讓你也與金塊有關,並且我還這樣想:你陪我們來去,你認識了金窟。等我回到家,雇些勞動力,買些工具或機器,去開發這塊寶地,我想把你也帶上。你有興趣嗎?」
    這位貪婪的老傢伙還挺聰明。他知道愛格利認識了金窟,他就可以告訴別人,或自己來挖,等買下這個金窟的人付了錢再返回來時,這裡已被挖掘一空了。為了防止發生這種事,老拉赫納不得不將愛格利拉進來,把他當便宜勞動力使就是了。這個老頭很狡猾,可愛格利更狡猾,他裝出特別高興的樣子,說:
    「那我就把這當真的了,拉赫納先生。因為我早就厭倦了東問西蕩,我很希望找到一個收入還可以的工作,現在可有人幫我忙了。至於我幹什麼,你付多少錢,我們以後再談。」
    「好的,以後再談。我們先到上面去,看看洞有多大和有多少金塊。是這樣嗎,海爾曼?怎麼啦?」
    這是在問那個內侄。我豎起耳朵,不想錯過那人回答的每一個聲音。
    我是想從他的回答中辨別聲音,是啞巴魚?或不是他?
    「是的。」那人毫無氣力地口答道。
    遺憾的是,這個短短的回答沒有證明什麼。「是的」,每個人說出來都是這個聲音,我無法聽出這個聲音是不是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的聲音。
    「喂,又有什麼怪念頭了?」老頭問道,「你總是漫不經心。你現在又在想什麼了?我很想知道。」
    這話很生硬,如果平時都是用這種口氣和他的內侄說話,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那麼融洽。
    「我還在想我的馬刺。」那人回答道,「它們丟了。」
    「丟了?為什麼丟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它們丟了。」
    「從腳上掉的?」
    「不是。」
    「見鬼。馬刺當然不可能從靴子上丟掉。在腳後跟上摸摸看,可能還在吧。」
    「我已經摸過,就剛才摸的,根本就沒有。我把它們退下來交給你保管,但你太健忘了,伯父。你在口袋裡摸摸看,它們也許在裡面。」
    「我口袋裡有個鬼,但沒有你的馬刺。那個鬼不是前天還跟我吵了一架嗎?他說我的槍是他的。昨天,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向後也把我的那份吃光了,還埋怨說給他太多了,今天,他又把馬刺丟了。你把馬刺拿下來幹什麼?」
    「當時,我的馬擦得太厲害了。我怕稍有不慎,它便驚跳起來。所以,我寧可把馬刺全部取下來,讓你保管它們。如果你的口袋裡沒有,那它們就是丟了。」
    「我丟的?給我住嘴!小傢伙,實在沒耐心來對付你!」
    「伯父,犯不著這麼激動!你也是沒辦法,你眼下太分神了。這也許是家族裡的毛病,我的幾個姐妹也有這個缺陷。」
    「請不要把我和你的姐妹聯繫在一起!這你都給我講了上百遍了,我也不止一次地向你說明了她們都是極細心的姑娘,而你呢,空殼腦瓜一個,幹出種種傻事,還推到她們身上。我已經把欠你們的債還清了,還把你弄到這裡,想讓你變成一個有用的人。可是你真讓我生氣!你呀,沒腦髓。」
    「親愛的伯父,再別向我提你寄給我父親的那筆微不足道的款子了!你知道,你的話太傷我了。」
    「你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款子?200美元,這是一筆小款子嗎?是的,當然,一個像你那樣一無所有的人,一個窮讀書人,竟然給一個遊蕩婦女20塔勒,還有,誰知道你還送了多少荷蘭盾,你這種人對錢的價值一竅不通。」
    「那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薩普送的。」
    「朋友?他還算你的朋友?荷蘭盾也有你一份。你不是跟我說過好幾次了,你今天還在懷念這個沒有用的人,就是他把你帶壞了。」
    這時,內侄十分生氣地吼道:「住嘴,伯父!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污辱我的薩普!你知道,這一點是不容你玷污的。我要是早跟他在一起,現在也就不至於在這野蠻的西部瞎撞了,他現在在家裡一定有個很好的工作。我們倆雖然見不著面,但他在我心裡還佔據著一個固定的位置,和以前一樣。可那段時間再也回不來了。」
    他很激動,說話的聲音也很響。愛格利用尖刻的聲音說道:
    「不要這樣亂喊亂叫,年輕人!你在這裡又不是開黑人大會。你的伯父有他的道理,你從來是三心二意,對什麼事都不專注,給我們帶來許多麻煩,最令人討厭的是,你總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我送給你一個綽號叫『昏頭昏腦的人』,我覺得這個綽號很配你。」
    「可我不許你這樣稱呼我,因為我稱你是愛格利,所以我要求你也這樣禮貌地來對待我。」
    「別亂說了,昏頭昏腦的人!我現在告訴你一件事吧,你今天丟的馬刺也許會給我們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若被一個印第安人或一個流氓發現了,他就會找到我們的蹤跡,會給我們整個美好的計劃帶來糟糕的結局。你不會騎馬,又不會打槍,對應該知道應該懂的事你都一竅不通,卻還盡幹些傻事,像今天丟馬刺的事。你這人對我們來說真是危險,一路上令我們討厭。在路上竟把馬刺丟了,這樣的事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如果你再不注意,我們就不得不把你留在這裡,不讓你跟著我們走了,那時,你就會成為老鷹的食物了。你要知道,為了什麼你才和我們在一起的。算了,不說了。我們現在再把火點起來吧,因為剛才的聲音如果意味著危險的話,那它早就來到了,我相信這附近沒有陌生人了。我們還是把火點著吧,好讓我們的朋友找到我們。」愛格利咆哮著。
    可他磨磨蹭蹭地沒有急於把火馬上點起來,因為他想讓柯納和雪伯特能在黑暗中悄悄地離開這裡。我們也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
    就這麼碰到一起了!我的啞巴魚,我善良的老朋友啞巴魚,竟在約納湖邊,在野蠻西部的高原地帶!是的,我們倆好長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儘管我在他身上花了很多的工夫,可他還是老樣子。我曾勸他做點適合自己的工作,比如當個手工勞動者,可他父親一定要逼著他成為一名教師,說只有這樣才能出人頭地。
    我有一次在和他的父親談話時還大膽地隱隱約約地向他父親提起我的看法,結果是,他父親說我胡說,還打了我一耳光,我只好默默無語地走開了。後來我與他的交往也被阻止了,他父親怕他受我影響,不讓他給我寫信,這也就是我們後來中斷了通信的原因。
    我後來不知道他的情況,但很希望他能有出息,只是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在這野蠻的西部與他重逢,而我早年的朋友竟變得這麼精神渙散、反應遲鈍。當他講到我時,他怎麼知道,他的薩普正藏在他背後的灌木叢裡竊聽呢!我現在算是弄明白了他與他這位親戚的關係了,他用不著再向我解釋什麼了。老貪財鬼把這個高等學校的讀書人估計得過高了,他原以為他是一個有用的男孩,讓他到美國來留在他身邊,使他俯首帖耳地聽從他,又不用付相應的報酬。當他明白自己想錯了並不再相信他時,很想把這個內侄甩開。可令我不解的是,他沒有把他趕走,而是把他留在身邊,就連這樣的遠途旅行都把他帶上。這一定有某種意圖,什麼意圖,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我很希望把它弄明白。
    我很想現在就走過去,對那可愛的伯父說出我的心裡話。但我不能這樣,我得緊跟著溫內圖,他一聽完愛格利的最後一句話便迅速地往後爬,想在火堆點燃之前離開這裡。我也很快就趕上了他。
    那兩個竊聽者回到了他們的馬那裡。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爬出了森林,沿著林邊走到一處突出的樹叢後隱藏起來,我們知道,柯納他們是一定要經過這裡的。
    事情正如我們所想的那樣,一會兒他們牽著馬過來了。只聽柯納對雪伯特說:
    「……沒有必要要這老傢伙的命,他對我們的信任還很堅定,還把我們看成是高尚的人。」
    「但那個年輕人把馬刺丟了,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對這個傢伙我們怎麼辦?」
    「我們帶著他直到現在,雖然他很惹人生氣,但也許還用得著他。到藏金潭走不了幾天了,先將就著吧。」
    「好吧,我們不用再小心翼翼背著他們說話了。我們現在到他們那裡去吧,告訴他們,麋鹿把我們……」
    其他的我們就再也聽不到了,因為他們從我們身邊走過去了。我們稍等了一會兒,便慢慢地跟在他們後面。不久,他們踏上了草地,給拉赫納一個印象,好像他們是剛到湖邊似的。
    當我們回到勞斯那裡時,他非常高興。我們辦完了這件必須辦的事後,便騎著馬沿著湖北岸的林邊走了很長一段,把馬牽到與湖相通的河邊。它們喝夠了水,我們就找了一塊地方準備過夜。我們把馬拴好,鋪開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我們躺下很長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但我可以想像勞斯心裡是多麼想知道我們看到和聽到什麼了。他一會兒坐起來,一會兒又躺下,一會兒翻向左側,一會兒又向右側,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可又不想顯得很焦急。當然,他沒有膽量問溫內圖,最後終於還是向我開口了:
    「老鐵手,你躺得還安寧吧?你睡著了沒有?」
    「沒有。」我回答。
    「謝天謝地!否則我還得把你叫醒。」
    「為什麼?」
    「因為我可以說也是一個有人類情感的人。」
    「那你是剛有這些人類情感的,勞斯先生。你坐臥不安,翻來覆去,好像這種人類情感對你來說很痛苦。」
    「痛苦倒沒有,但很不舒服。聽著,尊長,我雖然可以區別斜方肌和二頭肌,但要看清和聽清有些事情,特別是隔著一公里多的距離,這我倒不會。」
    「你沒這個膽量,勞斯先生?」
    「膽量是有的,但您沒用我這個膽量。那您得給我講講你們爬過去的事,是不是成功,成功得怎樣?」
    「好吧,若這是你的一塊心病的話,那我就讓你輕鬆輕鬆吧。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訴你。是否成功?是的,我們很幸運。至於成功的怎樣,出乎我們的意料,非常幸運。」
    「再講下去呀!」
    「再講什麼?你的問題不是回答了嗎?」
    「請不要把我看成是一個平常的獵奇者!在落基山這高原上,那怕是再小再小的事也有可能具有特別特別重要的意義,這誰都知道。我不願意你們知道的事我卻一無所知。我請求您友好地允許我,尊長,讓我內心聲音告訴我……」
    「好吧,我允許你。」我插話說,「讓你內心的聲音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吧。」
    「您真殘酷。我的內心聲音在這個時刻和我一樣,什麼也不知道。至少您讓我知道一下那五個人是什麼人,他們是不是如您猜測的是一夥的?」
    「是的,我會讓你全知道的。我剛才只想逗逗你,因為我興致正好著呢。我告訴你極其精彩的新鮮事來向你謝罪。就是那個牧師。」
    「什麼……是他?」他驚訝地跳了起來,「牧師?」
    堤的。」
    「這真是怪了!」
    「我覺得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我已經想到在這裡會碰到他。還有一個,你在旅店裡為他服務過,就是那個陌生人,他和四五個韋斯頓人坐在靠窗口的桌子。」
    「我知道您說的是誰了,老鐵手。我當時想,他會住在我們店裡,可他沒住下來。」
    「這不應責怪他。他只是來取樣東西,然後很快就走得無影無蹤了。」
    「取什麼?」
    「取瓦特的金塊。」
    「尊長,依您看,他是牧師的幫兇了?」
    「是的,他就是和牧師一起呆在我隔壁房間裡的那個人。你以為不是,可我沒弄錯。」
    「噢,是的。您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話?」
    「這你以後會知道的。還有一個人。」
    「誰?」
    「小偷,就是……簡單地說吧,有三個小偷,一個是牧師,他提供機會,一個是撬金子箱的,還有一個就是在院子裡接金塊的。」
    「這麼說,與他們相遇正是我們所希望的?您知道嗎,我的內心聲音告訴我,他們把金塊帶在身邊。」
    「噢,是這樣嗎?」
    「是的。我們去把金塊拿過來,還給原主。」
    「這說起來挺好聽。遺憾的是,這些金塊早就賣掉了。」
    「在什麼地方賣的?」
    「這我不知道,大概是在聖-洛依斯吧。」
    「他們沒把金塊帶在身邊?」
    「沒想到你怎麼有這麼個怪念頭,小偷怎麼會帶著沉重的金子跑來跑去。若他們會這樣做,那也太違背一般的規律了,每個小偷偷到東西後都想盡快把它換成錢。你認為這三個到處遊蕩的流氓那麼傻,把半擔金子背在身上,讓別人發現他們背的是贓物,然後把金子全部帶走?」
    「說得很對,尊長。在這裡碰到這三個傢伙在一起,使我驚訝得不知怎麼好。那我知道你們怎麼對付他們了。」
    「怎麼對付?」
    「你們把他們抓起來帶到韋斯頓去。」
    「我們沒這麼想。」
    「為什麼不這樣呢?」
    「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我們沒時間,因為我們要到休休努族人那裡去;還有,那三個人還要幹一件無恥的行徑。如果我們把他們抓起來,可以阻止這件無恥的事發生;如果我們一切都安排得很穩妥,沒有把他們丟掉的話,他們能引導我們去發現藏金潭。他們另外還帶了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年輕人,你明天會看到他們。」
    「你們想把他們倆怎麼樣?」
    「這一點,你以後會知道的,眼下你知道這些就夠了。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有個準備,明天對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天。你怎麼個行動法,我明天路上告訴你。」
    「路上?什麼時候走?」
    「明天天一亮。」
    「和那五人一起走?」
    「不。」
    「跟在他們後面?」
    「不,走在他們前面。」
    「我想您要發現藏金潭,得跟在他們後面。」
    「對的,但明天我們來個例外,走在他們前面,到前面去等他們。」
    「您知道他們要走的路?」
    「知道。今天就說這些吧,好好睡覺去。我們明天一早會叫醒你的。」
    「今晚不用我再放哨了?」
    「不用了。我們在這麼危險的人附近,還是自己靠自己吧。晚安!」
    「晚安,尊長!但我現在一下子還睡不著。」
    他鑽進被子裡。我知道,他有點臨戰前的緊張,這是我們一路上碰到的第一次冒險,緊張的心情使他無法入睡。
    溫內圖一句話也沒說,在我們兩人之間,任何特別的話語都是多餘的。我們相互很瞭解,我們一碰到情況,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知道對方腦子裡在想什麼,想要幹什麼。通過長期的一起生活,我們在情感、思想和決策上變得越來越相近,對不明白的事情,只要一句問話就夠了。
    「晚安,溫內圖!」我說著站起來。
    「晚安,老鐵手!」他回答道,「我的兄弟先醒了,是有話要說吧。」
    這又一次證明了他對我的判斷是多麼的正確。我走出一段路,在我們營地的附近走來走去,自從我知道啞巴魚也在這裡,我真是無法平靜。那段貧窮的但很美好的年輕時代縈繞在我的腦海,那段時間裡的一個個人物,一件件擔憂和操心的事,種種的苦難和歡樂,都一幕幕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人也像植物,他把根紮在年輕時代,年紀大了,還會從年輕時代汲取精神營養,沒有這種營養,他的情致就會幹枯。
    我就這樣走來走去,一直到午夜,然後我把頭領叫醒。我躺下,幸好還能如願地睡著了。
    天才濛濛亮,我被叫醒,馬已準備好了。我們騎上馬,沿著河的南岸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一個我們很熟悉的淺灘處。在那裡,我們過河到了對岸。
    走這條路,我們雖然偏離了柯納和他的同夥一定要去的方向,但我們避開了被發現的危險。我們相信,繞這條彎路可以很輕鬆地與他們比比誰走得快。
    我們一直沿著北側前進,到了斯柯哇山的中間地段。因為想在找寶人到來前趕到魯克-克裡克河,我們催著馬一路兼程。中午,我們就到了那裡。我們讓馬在克裡克河裡飲了水,便向陡峭的圖-齊爾高坡騎去。

《藏金潭奪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