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直往前走,遠遠地看到一片廣闊的平原。我們下了馬。我和勞斯坐在一棵樹下,溫內圖帶著槍,獨自一人離開了,我知道他是想弄點肉來。不一會兒,我們聽到兩聲槍響。他回來時,手裡提著兩隻肥肥的山雞,夠我們吃一天了。我們把雞毛拔了,點起一個小火堆烤雞。
在烤雞的同時,我們並沒有忘記警惕著那五個我們要找的騎手的到來。
當我們正好吃完雞的時候,他們出現在平原的遠處。我們馬上就認出了他們要去的方向,並根據這裡的地形條件確定了我們的路線。我們騎著馬爬上了坡,朝著那個方向騎去。
他們沿著羅克灣走。我們則選定了一條他們必須經過的狹窄的草地,左邊是河,右邊圍著一片柏林。溫內圖悄悄地跟在後面,準備到時候趕上去,好像偶然碰到他們一般。我和勞斯為了不在草地上留下痕跡,便騎著馬從後面穿進梢林。我們從這裡正好能看到溫內圖與那一隊人的匯合。在我們等待時,我告訴勞斯應該怎樣做。他滿懷衝動,想對牧師教訓一番,我想,他的話一定不像充滿道德說教的韋斯頓書商的表達方式那麼客氣。
這裡我要提一下的是,昨晚我們竊聽他倆說話時,雪伯特說起話來不那麼文縐縐的,他的話和柯納一樣粗魯,粗魯得我都無法複述他的話。一聽他們說話,就知道這是兩個根本沒有教養、根本沒有道德水準的人。
我們沒等多久,便聽到他們到來的馬蹄聲。他們沿著河繞了個彎,我們才看到他們。牧師和柯納騎在前面,後面跟著愛格利和年邁的拉赫納,再後面是啞巴魚。
如果我不知道是他,我真不敢相信我能一眼就把他認出來。是的,他的臉部顯得十分蒼老,與他的年齡相比,老多了。兩個眼睛深四在兩個洞穴裡。臉頰十分消瘦,樣子看上去很疲憊,好像好多天沒離開過馬鞍似的。他的坐騎也是最差的,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他看上去很可憐,很令人同情,我真想跑過去緊緊地擁抱他一下。其他幾個人的馬倒還不錯,柯納騎的是栗色馬,是他們當中最好的一匹。
他們突然發現了情況,嚇了一跳。柯納勒住馬,叫道:
「喂,一個印第安人!當心!好像只是一個人。」
其他四個人勒住了馬。我現在眼裡只盯著啞巴魚,我發現他一見到溫內圖,臉上馬上流露出驚訝的神色。阿帕奇頭領從右邊騎著馬慢慢地走過來。他勒住馬,用輕蔑的無所謂的眼光掃了一下這幾個白人,說:
「五個白臉人!你們往邊上讓一讓,好讓我過去!」
「讓一讓?」柯納哈哈一笑,「沒有的事。在一個紅色鬼面前這一生中還沒讓過呢。你讓一讓吧,紅皮傢伙,否則讓你吃拳頭。」
「喔?」阿帕奇頭領漫不經心地極其蔑視地回答道。
「你這條狗,你就用『喔』來回答我?」柯納叫道,「叫你嘗嘗滋味!」
他踢了馬一腳,馬幾步就衝到溫內圖身邊,他舉起拳頭打過去。
「駕!」溫內圖對他的牡馬「旋風」喊了一聲。
「旋風」一躍跳向旁邊,與栗色馬撞在了一起,票色馬倒下了,只見馬帶著騎手在地上打了個滾便很快跳了起來,柯納卻費了半天勁才爬起來。他的槍也丟在了地上,他忙伸手去拿槍。但這時,溫內圖已經把槍掏出拿在了手裡,瞄著他說:
「白臉人,哪個敢用手去拿槍,馬上就吃一顆子彈!」
白種人都懂得野蠻西部的規矩:誰第一個把槍拿在手裡,誰就贏了。他對自己做的事情很有把握,儘管沒有用習慣的「舉起手來」的命令,也使這個白人舉起了雙手。他的控制一切的能力猶如他的槍一樣產生作用。柯納把手從腰帶上放下來,嘴裡嘰嘰咕咕地說:
「哎呀,是你把我的馬撞翻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天哪,是你想打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溫內圖回答道。
「嘿!打一個印第安人?你們這些傢伙除了挨揍還能得到什麼呢?」
「難道連溫內圖這樣一位阿帕奇頭領也這樣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那五個人都豎起了耳雜。
「見鬼去吧!你是說你就是阿帕奇頭領溫內圖?」柯納問道。
「我正是!」
「如果這是真的話,那我就……天哪!他真的是!看這名聲遐邇的銀匣子!這馬就是「旋風」,黑色的牡馬!是呀,那……那就有點不一樣了。你走你的路吧。我們與你無關。」
「啊!你們與阿帕奇頭領溫內圖無關?」他用手蔑視地一指,問道,「為你們準備了六顆子彈。這個白人已乖乖地保證不讓我有什麼事了。溫內圖騎著馬走走,什麼時候騎,到哪裡去,都隨他的心願,現在他到了這裡,因為他要跟你們說話。但你向他舉起了拳頭,還叫他是狗。你算是什麼?白臉人叫柯納的又算得了什麼?」
「怎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這五個人我溫內圖都認識。誰叫柯納,誰叫愛格利,誰叫雪伯特,他偷了別人的金塊還把金塊的主人殺了。你們這些蠢豬!我的子彈不想打你們這些蠢豬,我的子彈是打那些真正的敵手的。像你們這樣的人,只配讓我的馬蹄踩成泥漿。」
他把槍插回他的腰帶。現在他們看到他手裡沒有拿槍,才鬆了一口氣。
「把我們看成了什麼人?我們做錯了什麼事?」那位以前的牧師叫道,「這麼一種污蔑,即使是溫內圖,我們也不能吞下這口氣!我們也有武器。」
他說著便想從肩上取下槍來。這時,阿帕奇頭領帶著不可一世的微笑朝這邊的榿林指一指,威脅道:
「白臉人雪帕特不要拿槍,因為那裡我兄弟老鐵手的短獵槍正在往這邊瞧。」
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這邊的樹林子看,我正握著短獵槍。
「天哪!」柯納叫道,「這不明明是打劫嗎?溫內圖在前面堵著我們,老鐵手從側面截著我們。你們藏在這裡很長時間,在等我們的到來吧?你們想對我們怎麼樣?」
這時,勞斯根據我的示意,騎著馬從隱蔽處衝出來站在眾人的面前。
「我們想拿你們怎麼樣,我們還用不著先告訴你們。那位牧師知道我是誰。」
牧師一見他便傻眼了,強裝笑臉,可笑聲裡露出一副狼狽相。他叫道:「是韋斯頓的服務員,是的,是服務員。是什麼風把你給吹到這山裡來了,勞斯先生?」
「我來尋找瓦特先生的金塊。」勞斯回答道。
「金塊在這上面嗎?他是不是把金塊忘了,然後就以為有人把他的金塊偷走了。」
「你別再狡辯了!我們知道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你說的是誰呀?是你自己吧?」
「不,不是他一個人,還有我。」我走出槍林,笑著說,「給我從馬上下來!」
我把已經掛回去的短槍又拿在了手裡。牧師稍停了片刻,便用假嗓子很驚訝地叫起來:
「啊呀,這不就是那位很了不起的麥先生嗎,他寫的聖誕詩真漂亮!並且還穿著這樣的衣服……使人想起很像……」
「快從馬上下來!」我打斷他的話,重複了我的命令。
柯納已經下了馬站在那裡,愛格利一看苗頭不對,也趕緊下馬,但雪帕特看上去不想遵從我的命令。我兩腿一夾,馬跳了兩下便朝他衝去,從他身旁擦過,我舉起拳頭正好打在他的頭上,打得他的馬鐙都掉下來了。我把右手的槍插進了腰帶。他的馬受了驚便揚起前蹄豎起來,把這個還沒回過神來的人摔在草地上。
我轉過馬頭來,站在啞巴魚面前。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一個勁地盯著我,好像要穿透我似的。
「你……你就是老鐵手嗎?」他用課本裡的英語結結巴巴地問道。
「是的,我就是老鐵手。」時間緊迫,來不及讓我和他敘舊,所以我只簡單地應了一句,「都坐到草地上去,你們三個,把武器放到背後!快聽從命令,否則讓馬把你們踩成肉漿!」
愛格利坐下,把他的刀和槍放到了背後。柯納也這樣做了,只是把牙齒咬得格格響。雪帕特也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與他們蹲在一起。
「現在我想知道要我們這樣是什麼意思?」柯納大著膽子問道。這也是無賴保護自己的最後一招。
「你們馬上就會知道的。」我一邊下馬一邊回答道,「我想向你們提一個問題,你們三人在韋斯頓有沒有偷瓦特的金塊?」
「想不起來了!」
「好!隨你們的便吧。我既不是被偷的人也不是警察,你們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但我非常有必要跟那位年邁的拉赫納先生說句話。」
那位年邁的拉赫納和啞巴魚一同下了馬。我轉身對著他說:
「拉赫納先生,你現在落在壞人手裡了。怎麼搞的,你跟殺人兇手和小偷混在一起?」
「殺人兇手和小偷?」他問道,「你弄錯了吧,先生,這些上等人是美國最誠實的人。」
「我比你更瞭解他們,你所說的這三個上等人是老奸巨猾的罪人。一個名叫維利的人,身上帶著2000美元的金塊,在伯拉特河邊,這三個人把他用槍打死了,把他的金塊也搶走了。然後,他們就跟蹤他的夥伴到韋斯頓,也把他的半擔金塊偷走了。在那裡,他們還盜竊了一個商人,在伯拉茲堡還搶了一位律師。由於警察的追捕,他們在密蘇里州呆不下去了,就這樣帶著你進了山,為了把你的錢也拿走。」
那三位大聲抗議著我的話,溫內圖一個嚴峻的帶威脅性的眼神又讓他們很快安靜下來。
「我建議你趕緊離開他們,」我繼續說道,「你不能和這樣一批無賴混在一起。」
「他們在伯拉特河打死那個人時你在場?」這位老人問道。
「沒有。」
「他們在韋斯頓和伯拉茲堡盜竊時你看到了?」
「沒有。」
「你是說我不要跟他們做生意了?」
「不是。」我現在也這樣回答。我不能把我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否則我手裡沒有武器來對付他們了。
「那你根本不可能證明你的指控。儘管你是老鐵手,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西部牛仔,但還遠不是一個很有名望的、我可以聽你建議的商人。這三位先生是上等人,我不會放棄與他們的關係。真不知道你怎麼對我的事那麼關心?」
「我是你的內侄海爾曼的朋友,現在就站在你的身邊。」
「你?是他的朋友。」
啞巴魚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我,臉上的表情,懷疑和希望鬥爭個不停。當他聽到我這些話時,叫了起來:
「薩普,真是你呀,我沒有弄錯吧?」
「沒有錯,我正是你真實的老同學,一起度過假的老朋友。」
這時,他跑過來,伸出雙臂抱著我,很傷心地哭了起來,好像他的心要碎了似的。
從他的抽泣聲中我聽到了他低聲的請求:「不要離開我,薩普,不要離開我!否則我就毀了,伯伯不喜歡我,其他的人甚至想要我的命。」
「不用怕!」我安慰他說,「你到了我身邊,就放心好了。」
「是的,在你身邊,就像當年我一個人擁有你一樣。」
那位老人也聽到了這幾句悄悄話,馬上用兇惡的聲音問我:
「他說什麼?他說要他的命是什麼意思?」
「他不是指你。」
「那麼指誰呢?他是屬於我的。我是他的伯伯,當然要我來決定他的事,他應該放棄你對他的關照。把他放開!」
「拉赫納先生,你不是他的伯伯。我願意怎樣就怎樣,海爾曼現在在我身邊,他願意在哪兒就在哪兒,只要他喜歡。」
「喔呵!把他交給我!」
他想把我們兩人拉開,我擋住了他,把他推開,告訴他:
「你的內侄已經長大了,你不能再命令他什麼了。」
「你也不能命令我什麼!」他衝著我憤怒地說。
「在這裡我可以命令你,因為我們已經向你們證明了我們是主宰者。我已經警告你當心你那三個同夥,我已經盡了我的義務。你真的還想與他們繼續混在一起?」
「是的。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位和我的內任一起寫那首聖誕詩的同學吧?」
「是的。」
「那你現在成了老鐵手了?聽著,命運是不能弄錯的。我一直以為老鐵手是一個又高又大的漢子,但現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卻已經改變了。一個小男孩,輕飄飄的毛孩子,怎會成為這樣一個男子漢,還想來教訓我?好吧,正因為你把他們污蔑成這個樣子,就憑這一點,我要和他們在一起。」
「好的!你一定要這樣,那就隨你的便。也許我是最後一個反對你和他們混在一起的人了。我們兩清了。」
「是的,我再也不想見你!我騎馬走了。」
他向後退去。這時牧師叫道:
「那我們怎麼辦?我們當然也可以一起走了?」
「走吧,你們都可以走了。」我回答道,「我已經說過了,我又不是你們的法官,我也沒有警察的權力,我怎麼好把你們抓起來呢。」
「走吧!」
牧師想站起來。
「等一會兒!」我阻止了他,「我們的事情還沒完全了結呢,我雖然沒有權力來處置你們,但是,只要你們對我們稍有敵意的行為,這裡草原上的法則就馬上會履行自己的權力,那時,我們就集警察、法官和判決執行者於一身。你們得小心點!你在韋斯頓已經認識過我了。還有一點,這位年輕的拉赫納不跟你們一起走了,他留在我們這裡,並且……」
「喔呵!」那位伯父叫道,「他跟我走。難道還要讓我的老拳頭在老鐵手身上……」
「住嘴!」我打斷他的話,「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們是這裡的主宰者,這是一直有效的!」
「你這樣說?要不要我來讓你領教領教誰是這裡的主宰者?」
他向我襲來。我不想與一位年邁的人進行格鬥,但為了避免長時間地吵來吵去,使事情簡單化,我一把緊緊地抓住他,把他舉了起來,他氣得手搶腳踹。我向前走了幾步,把他托到格雷克湖邊,將他的頭往水裡摁了幾下,然後才把他拖上岸。他嘴裡嘰裡咕嚕地罵著,朝他的馬跑去,抓起韁繩,一邊騎上馬一邊說:
「我走了,我現在輸了。但我如果再碰上你,我會和你算賬的。那時,你至少得付百分之一百的利息。」
這麼高的利息,對這位放高利貸的人來說當然是一件習以為常的事。但我心裡在想,他不是因為要跟我作對,而是因為他的擁有欲的貪婪促使他不願放棄這筆生意,仍想忠實於那幾個明明白白的罪犯。
他走了。我轉身面對那三個人:
「阿帕奇頭領溫內圖受到了雙重污辱。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過去了。我要處罰你們,但很輕,只是要你們給那個直到現在還受到欺侮的人帶來點好處,用這樣的方法可以減輕你們欠他的一部分債。拉赫納還沒有一匹好馬,他不應騎很差的馬,因為他現在和我們在一起了。所以,從現在起,他騎柯納的栗色馬。他原來的那匹馬,誰有興趣誰就去騎。對你們這樣的『上等人』來說,那匹馬夠好的了。」
這個決定引起柯納的極大憤慨,他的那些髒話,受過教育的人是怎麼也不會重複出來的。他徹徹底底地暴露出了他那魔鬼的樣子。他的兩個同夥也和他一起來詛咒我。
「我的兄弟,不要和他們-嗦了!」「溫內圖叫道,他是不會有這個耐心去聽這些辱罵的。
「是,不去-嗦了,」我說道,「如果現在還不閉嘴,也把你們扔到水裡去,那你們就沒那麼容易爬上來了!」
「你把我扔下去吧,你這個壞蛋,只要你敢!」柯納大叫道,「一個無賴,自己在韋斯頓偷了金塊還把責任推在別人身上,還不知羞恥地要搶走我的馬。嘿!」
他真的來威脅我,這我可受不了,我撲過去伸手抓他。我真幸運,因為正在這個時刻,一支瞄準了我的槍響了。我如果稍猶豫一下不撲過去的話,子彈就打中我了。原來是老拉赫納從我們背後開了槍。我們後來發現,那顆子彈穿過了我後面的愛格利的馬脖子。
那三個傢伙迅速去抓身後的槍,柯納被我緊緊地壓在底下,但他還是抓到了槍。雪伯特和愛格利把槍瞄準了我,我一把打掉了愛格利的槍,勞斯衝上去和雪伯特扭打在一塊兒。溫內圖把愛格利按在地上,使他動彈不得。我照著柯納頭上就是一下,他像死了一樣往後倒去。雪伯特還在與勞斯格鬥,我給了他一下,他倒下了。阿帕奇頭領掐住了愛格利的脖子,他昏了過去。兩分鐘後,他們三人都被捆了起來。
啞巴魚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在夢裡一樣。他用讀書人的腔調抱怨道:
「我的天哪!真有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嗎?我原以為這樣的事情只發生在嗜殺成性的古羅馬人身上。」
「就發生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回答他說。
「看!」溫內圖一邊用手指著河的下游,一邊叫道。只見老拉赫納騎著馬跑了。
「讓他走吧!」我回答說,「他逃不了懲罰,懲罰會跟著他的。」
「我偶爾發現他站在河邊的樹林後向你開槍。」勞斯解釋說。
「他沒有擊中我,但他自己卻一定會嘗到苦果的。我重複一遍,讓他逃走吧!」
與這幾個人竟然會這樣碰頭,完全出乎我們原先的意料。我原只想救救啞巴魚,有可能也救救他的伯父,並不曾想到要展開這麼一場戰鬥,但它卻發生了。幸運的是沒出人命,只是那匹馬受了傷。現在的問題是,接下去怎麼辦,我以探詢的眼光看看溫內圖。他一聲不響地指指那幾個被捆著的人,將手掌用力地向下一壓。我理解這個信號的意義,便對勞斯和啞巴魚說:
「讓這三人捆著躺在這裡吧。啞巴魚,你的伯父還會來這裡把他們放了的。他們的手槍,我們拿走,刀和長槍留給他們吧。」
「為什麼我們不把這些武器也拿走呢?」勞斯問道。
「因為我們不想讓他們餓死,沒有這些武器,他們就弄不到肉吃了。我們把這匹老馬換成栗色馬,然後我們走吧。」
「到哪裡去?」啞巴魚問道,「難道回家去?」
「你說什麼叫回家?」
「我也不知道。但你住在哪裡呢?」
「處處為家,處處不是家。」
「你沒有找到工作?」
「沒有。」
「多可惜呀!為什麼不找一個呢?」
「我不想有什麼工作。」
「你不想有工作!」他重複道,「我這個可憐鬼能找到一份最輕微的工作也就心滿意足了。我想你會得到一個隨便什麼漂亮的職位。我昨天還對我的伯父說……」
「你現在仍在這野蠻的西部無目的地亂撞,而我呢,在家裡已經找到了一份很安分的工作。」我趕緊插進去說。
「這……是,我是這麼說的。但薩普,你怎麼會知道我說的話呢?」
「從你那裡聽來的唄!」
「這怎麼可能呢?我真無法理解你。」
「你說這話的時候,我和溫內圖正藏在你後面的樹叢裡,我們在偷聽你們講些什麼。」
「但……但是,親愛的薩普,這真像印第安人的小說中所說的一樣。」
「在野蠻的西部更可以切身地去體驗這一切。我們以後再談這些,現在就到此吧。」
「你就這樣成了一個真正的西部牛仔了?」
「是的。」
「有多好呀!可你怎麼想到要到這紅種人的血泊裡來洗禮自己呢?你可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哪。」
「為了讓你放心,我首先告訴你,我並沒有在紅種人的血泊裡洗禮自己,而且我是以印第安人的朋友而出名的。所以,做西部牛仔只是我的一個方面,我還有一些其他的職業。」
「聽著,你對我來說真是一個不解的謎!你陷在神秘中了。」
「也許剛好相反,神秘的事落在我身上了,或更確切地說落在我口袋裡了。譬如我的右口袋裡就有一件關於你的神秘事。你看到過這個嗎?」
我把昨天在沼澤裡找到的馬刺遞給他,他仔細地看了看,說:
「你是怎麼弄來的?我見過它。」
「我是在森林裡,離你們宿營的地方不遠找到的。」
「在那裡找到的?那我說的還是對的。」
「什麼對的?」
「我說的是對的,但我伯父不相信。這正是他的馬刺。」
「不是你的?」
「我的馬刺跟我伯父的不一樣。我把它們卸下來了,因為它們老擦著我那敏感的馬的兩側。我把它們給了我伯父,讓他收起來。他很高興,把它們套起來,因為他把自己的丟了。」
「可愛的啞巴魚,有沒有可能弄錯了?」
「弄錯了?你怎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呢?以前我是有點笨,現在你得知道我再也不幹那樣的傻事了。我可以不吹牛地說,在我的一生中我還從來沒有弄錯過。在我身上,一切都按自己的正確軌道在運行,甚至我在生活上也太邏輯化了,正因為如此,所以到現在還一事無成。遺憾的是,命運偏偏要讓我沒完沒了地去承受那些和我在一起的人幹的那些沒腦子的事情。我願意到哪裡就到哪裡,可我總是碰上一個製造混亂的人,包括你也不例外。」
「我?」我很驚訝地問道,「你說說看我有什麼弄不清楚的事?」
「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使我的名譽大受損害。當時,我一聲不響,默默地承受著,就是為了不傷害你。」
「說下去!」
「你還記得我們在法爾克納的弗朗茨老闆那裡過夜嗎?」
「記得。」
「你當時抽了很凶的雪茄煙,因此什麼東西也沒吃,還喝葡萄酒喝得醉醺醺的。一句話,你在那天晚飯時什麼也吃不下了,可到深更半夜便餓得不得了,你把一大個蛋糕都吃下去了。第二天,你肚子撐得都要炸了,胃得了病,在滑雪橇時幾乎都撐不住了。當然,有人發現少了一個蛋糕。但一個重病人是吃不了這麼一個大蛋糕的,於是便懷疑到我頭上來,我只好默默地接受。現在你相信了吧,薩普?」
這可憐的啞巴魚!竟然糊塗到這個地步!我不得不強壓著自己,把眼睛死死地盯在地上,就像承認自己的過錯一樣。我回答道:
「是的,遺憾的是,那時實在餓得厲害。我今天還得要謝謝你當時的犧牲精神。」
「不要再說謝謝了。我很願意這樣幹!等等,這個尊敬的先生要幹什麼?他把手伸到我的口袋裡去了。」
我告訴啞巴魚,勞斯想把啞巴魚馬鞍口袋裡的東西裝到栗色馬的鞍兜裡。
「這我會自己幹的,」他說,「我不喜歡別的人來拿我的東西,他們只會把東西弄得亂糟糟的。」
他走到那匹老馬跟前,自己動手把東西裝好。溫內圖檢查了一下那三個人有沒有捆緊。他們都已甦醒過來了,但還裝著昏迷的樣子。這時,我聽到啞巴魚大叫一聲。我轉過身去,看到他手裡拿著一隻煙斗,邊看邊搖頭,那煙斗的形狀像是印第安人的和平煙斗。他發現我在看他,便走到我面前,說:
「看,這又是一個證據,這是我伯父的煙斗,怎麼在我口袋裡找到呢?」
「這真的不是你的?」
「我的?親愛的朋友,你得好好地訓練你的記憶力了!那些事情我一生也忘不了。那時你抽煙抽得很凶,喝酒又喝得很多,你那時受折磨的樣子把我嚇得我決心再也不抽煙了,把所有的迷醉人的飲料都看成是藥。我說到做到,我從來沒抽過煙。這煙斗不是我的,但它卻裝在我的口袋裡。」
「是誰裝進去的?」
「我的伯父。昨天我們坐在火堆旁時他抽過煙,然後他把煙斗給了我,讓我把它裝在他的鞍兜裡,我馬上就把它裝進去了。」
「但它現在卻在你的兜裡。」
「這不難理解。因為我的伯父經常腦子不清楚。他把他的馬鞍當成是我的,以為我弄錯了,於是,他又把煙斗從一隻口袋裝到另一隻口袋。這樣,他真的弄錯了。現在我們騎馬上哪兒去?」
「如有可能,我們也許要到藥弓河和北伯拉特河的交匯處,那裡才是我們這次出征的終點。我們馬上就要動身了,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只有一個願望,不要將我丟棄在我現在所處的可怕環境裡!希望你仍然像咱們年輕時代一樣是我忠實可靠的朋友。」
「這點你不用擔心,啞巴魚。你和我們在一起會過得很好的。我只請求你一點,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嚴格聽從溫內圖和我的意見。」
「喔,這你放心好了,你會看到我是怎樣的一個男子漢。我讀過所有關於印第安人故事的書,從這些書中我已經汲取了大量的知識,我可以大膽地說,我能與最棒的西部牛仔一比高低。」
若是別人的話,我早就要笑話他了,但他用幼稚誠實的眼光盯著我,讓我不知說什麼好,我只好溫和地說:
「親愛的啞巴魚,我也讀過許多這樣的垃圾書,可什麼也沒學到!」
「是的,那是你。你總是弄不清楚你那許多種語言,從來沒有喜歡過這類書。你就這樣白白浪費了你的時間和你的錢,去學什麼騎馬、射擊、摔跤、爬上爬下和游泳,可我把這份心思放在了這些書上。你馬上就有機會看到,正是這些書,現在將給我帶來很大的益處。在所有運動中,我只堅持了游泳,你一定記得,我潛水潛得比你好。」
他當然想不到,柯納不知從哪兒聽說了他的潛水技能,便把他和他的伯父一起弄到落基山來了。我完全可以告訴他,但看他那自鳴得意的樣子,還是最好別說。我打算不讓他瞭解他毫無知覺就逃脫了的危險,為什麼要讓這可愛的傢伙心裡感到不安呢,因為危險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樣已經過去!
那幾個被捆住了的人很安靜。當我們準備好要起程,啞巴魚騎上了那匹栗色馬時,柯納馬上就清醒起來了,他嘴裡髒話連篇,威脅性地衝著我們喊道:
「我們祝你們萬事如意!不要以為我們碰不到你們了!到時候我們再算賬吧!我要奪回我的馬。」
我們沿著羅克灣約摸走了一刻鐘,看到老拉赫納遠遠地站在那裡,東張西望地往口看。當他發現我們並不在意他時,便騎著馬返回到他的同夥躺著的地方。
當然,他把他們放了,然後他們一起來追趕我們。
羅克灣匯入藥弓河,我們就一直沿著這條河走,直至它匯入北伯拉特河的入口處。儘管我們走在一條河谷裡,它彎來彎去,但與比起走直線要爬很陡的山和穿過沒路的森林還是容易得多。遺憾的是,我們很快便發現,在傍晚前我們到不了這條河的灣口。栗色馬給啞巴魚帶來很多麻煩,這匹馬對他來說性情太躁。我們勸勞斯把他的棕色馬和啞巴魚的換一下,但也沒多大幫助。
溫內圖對我決定接收這位意外碰到的年輕時代的朋友什麼也沒說。但總是走走停停,一定使他很生氣。我見此情形,只得沒話找話說,想加深他對啞巴魚的好感,以便能採取大度寬容的態度。我向他敘述了我們在年輕時代結成的友誼,深情地描述這位老朋友的往事。當我講完了時,溫內圖想了一想,然後說:
「你的這位被保護人不僅僅精神上有病,而且身體也不行。在他死後,我們得把他藏在金潭的冰水裡,但他再也見不到他祖先的國土,再也見不到堪薩斯的草原了,因為西部的雪馬上就要下來了,憐憫的大地會接納他的。我的兄弟要小心體貼地侍候他,當太陽下山,天空裡就會佈滿金色和銀色,這時就是你這位可憐兄弟的歸途,我們心中對他的同情會使他的歸途變得容易一些。」
溫內圖所說的,是我第一眼看到啞巴魚時就有的預感。他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糟糕,由於不負責任地糟踏身體,他顯得過分疲勞,只有經過精心的調理才有可能救他一命,他太需要長時間的休息了,可我們現在不可能滿足他。而且,比他的身體更成問題的還有他那崩潰了的精神狀態,他的內在的驅動力喪失殆盡,成了實現柯納及其同夥意圖的一個工具,連他們也想不到這個工具會這麼聽話。我真是為他傷透了心,但我也想不出與溫內圖不同的辦法,在目前的情況下沒有辦法來改變他的狀況,因為他需要休息。我們要麼把他留下,要麼把他送到東部去,但這都不可能實現,所以我們只好相信讓憐憫的大地在這西部接納他,正如溫內圖詩意般所說的那樣。也就是說,我們不得不將他埋葬在這高山峻嶺了。
一路上,我告訴啞巴魚,勞斯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跟著來。但無論跟他說什麼,都無法讓他從冷漠中跳出來。他漠不關心地騎著馬走,也不跟任何人聊天。只有我時不時地和他聊幾句,把他從沉思中拽回來。我向他打聽年輕時代的幾位熟人,他無精打采地回答道:
「這些人早就跟我無關了。你一走,就再也沒有人來關心我了。我也不喜歡去求人,於是我就只有自己跟自己對話了。」
「你知道那位年邁的聖詩教堂樂師現在怎麼樣了?他給咱們上過通奏低音課。」
「我好像聽說過一次,他還活著。」
「那克魯格呢?我還得感謝他呢,是他創造了印刷我那幼稚的讚美詩的機會。」
「這我可以很詳細地告訴你,因為我後來見過他一回。你想想看,他後來當了馬戲團的小丑,還和馬戲團樂師的妹妹結了婚。」
「哼!莫非你想說他成了馬戲團的樂師並和小丑的妹妹結了婚吧?」
「不!你不要污蔑我!我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並不是什麼別的意思。你很清楚,這樣的錯誤在我身上是永遠不會再出現的。你別問那些和我無關痛癢的人了!」
「好吧!那我們就說說你吧!」
「我,我的事講給你聽,你是高興不起來的。我的父親大概是見了鬼了,一定要我去當老師,可我一點兒也不會當老師。我很想當工藝木匠或工藝鉗工,如果當時能滿足我的願望的話,那我現在可能是另一個人了。我從小就非常非常喜歡鋸和雕刻,並且也有這方面的才能,你回想一下我當時做的、在聖誕旅行中所帶的那只安全箱就是例證。當我失去了你後,我的學習就越來越差,我很難有進步,因而也就經常留級。我經常淌著眼淚請求我的父親趕快結束這種折磨,可他還是一意孤行,直到我的老師告訴他我跟不上了,才讓我離開尖子班。但說到要學手工工藝,我父親又不同意,他獨自決定讓我去市政府搞行政,就這樣,我當了一名最年輕的書寫員。但我的幾個頂頭上司總是看不上我,我實在受不了,幹了不到兩個月便走了。此後我被塞到了一位律師的文件室,讓我一天到晚地抄寫東西,如果我不機靈的話,這種單調乏味的工作簡直把我弄瘋了。不幸的是,那位管事的人,他也不十分可靠,把兩份重要檔案的號碼和標題搞混了,他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於是我被解雇了。接下來我到火車站工作,也當書寫員,我還當過商務辦事員,當過建築工,在書店裡也幹過,還在一家巧克力廠幹過。一句話,我是這家趕出來又被推進那一家,最後的結果是,無論在哪家幹活,我都受不了。這時,我的父親也不管我了,因為我什麼也沒學會,什麼也不是,我便只好到處去碰運氣。最後成了街頭賣報人,儘管這個職業並不那麼令人高興,我總是搞不清楚那些健忘的讀者要的是什麼報紙或什麼書,但賣報卻賣了很長時間。」
「那你在美國的富親戚呢?」他話音剛落我就問他,「就是你這個伯父,不寫信給他?」
「寫呀,我寫去的信都沒回音。直至我父親有次向他借錢,他給我父親寄來了200美元,還給我寄來了去皮茨堡的旅費,就是他住的地方,我就去了。他讓我當書記員,食宿免費,其他報酬我從未拿到過。我以前學的蹩腳英語還真幫了我的忙。他很有錢,但號稱百萬,好像沒有,這是我經過長時間觀察看出來的。愛爾多拉多,那不是我呆的地方。」
「他以前或者說現在在幹些什麼行當?」
「這我倒不清楚,一定是與錢有關的行當。我常常很長時間沒事幹,一下子又有許多要抄抄寫寫的,內容和目的,我都不怎麼懂。我們又突然很快地離開了皮茨堡到聖-洛依斯,兩個月來都住在那裡。前段時間來了雪伯特,後來又來了柯納,盡談些秘密的交易。有一天,我伯父——其實他只是一個遠房親戚,對我說,我們要騎馬到西部去,去取許多許多的金子。」
「你就答應了?」
「為什麼我不去呢?我不喜歡柯納也不喜歡割B特,但是金子是我所需要的,他們答應分給我的那部分應是我的一大筆財富。現在我當然不再相信這件事了。我雖然沒什麼好說的,但一路上他們把我當狗一樣對待,我已經討厭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了,我不想在你面前重提它了。有多少次我都希望從馬上掉下來摔死。你知道,一旦我回想起年輕時代的生活,我就有一種感覺,似乎看到的儘是寒雨迷濛的日子,沒有什麼可以使我高興的。只有一個形象,我很願意去想他,對他,我沒有痛苦也沒有指責,這個形象就是你,我的好薩普。你給了我很多的幫助,從沒有想利用我什麼。現在你又回到了我的身邊,你想想看,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我不想問你能否幫得了我的忙,但我知道,我的解脫就在眼前了,就在你把我拉到身邊的這一時刻。救救我吧,薩普,救救我吧!我雖然幫不了你什麼忙,我大無知了,太軟弱了,我只能向你伸出求救的手,就像一個小孩扯住他母親的衣襟。讓我們再年輕一次,再去山裡旅行一次!」
他兩眼噙著淚花,把手伸向我,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想說幾句開心的話鼓勵他:
「是呀,我們再到山裡旅行去!我們現在就在山裡。你也許知道今天荷蘭盾的比價是多少?」
「已經沒有比價了,因為我就是荷蘭盾,連一芬尼也不值了。如果你也不能把我的比價拉起來,那我就永遠完蛋了。」
他垂下腦袋,又回到了原先的冷漠……
我心裡反覆地念叨著:可憐的啞巴魚,真可憐!在他嘮嘮叨叨說話的時候,他身上似乎還是有一絲活力的,但這只是表象而已!他的話沒有聲調,他的眼睛呆滯無光。他的生活是一場悲劇,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失敗。以前的三個亮點——愛爾多拉多、百萬富翁和單獨繼承,並沒有給他帶來好運,他成了他那喪失了良知的伯父的沒有思想沒有意願的工具。當他伯父在皮茨堡無法再呆下去時沒有把他丟在那裡,而是也把他帶上了,他還把這當成是一種幸福呢,哪知他們只是還想利用他那老實的性格。
「喔!」
溫內圖突然的呼叫把我從思索中拉了回來。我們騎著馬正走在樹林邊一條長長的小道上。從樹林中冒出一個印第安人,筆直筆直地站在那裡,兩隻眼睛望著我們,一句話也不說。
「迪汗!」我一見他便驚訝地喊道。
「迪汗向阿帕奇著名頭領溫內圖和白種人的常勝將軍老鐵手問候。」這位紅種人答道。他恭敬地等在那裡,直到我們先跟他打招呼。迪汗是最魯莽的休休努族人中的一員。他的名字是「鹿」的意思,因為他跑得特別快,所以得了這麼個名字。他出人意料地出現在這個地方,對我們來說可是件事兒了。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會把他引到這裡來,看來一定是與休休努族和烏鴉族的嚴重衝突有關。
很顯然是派他來送信的。
我們停下來。溫內圖用審視的眼光盯著他,又望了望樹林和周圍的草地,然後探詢地問道:
「我的紅兄弟是休休努勇敢的大名頭領派來偵察那些敵對的烏鴉族人的意圖的嗎?」
「溫內圖猜得很正確。」來者答道,「基卡察的頭領要和我們決一死戰。他派人到其他的烏鴉族如阿哇哈威和阿拉卡維那裡尋求支持他的力量,此外,黑足族的血色印第安戰將也將加入他的陣營幫助他,這樣有四個部落的人要與我們進行一場戰爭。因此休休努族頭領派出四名偵探,每部落一名,我就被派到血色印第安人這裡來了。」
「我們到這裡來正是要給休休努的戰將們出謀劃策。我的兄弟,一路還順利吧?」溫內圖問道。
「偉大的自然神打開了我的雙眼和兩耳,我沒有被發現,但又把我想要知道的都看到和聽到了。」
迪汗接著說:「溫內圖和老鐵手是休休努的朋友,因此我要告訴他們我發現了什麼。血色印第安人的頭領佩泰會帶上上百個戰將和烏鴉族人匯合。」
「那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如果他們沒改變方向的話,就是往藥弓河的交匯口去了,我靠在很右邊走,這樣,他們發現不了我的行蹤,我就可以從塞米諾勒山游過伯拉特河去了。」
「我的兄弟,你把馬藏在這林子裡了嗎?」
「是的。我看到四個騎馬的人過來,就很想知道是誰,便把馬騎到林子裡拴好,躲在第一排樹後面觀察動靜。走近時我發現原來是你們,我十分高興,便走了出來。我們著名的朋友是到我們的頭領大名那裡去吧?」。
「是的。我們要到他那裡去,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要在格羅斯溫曲山這邊的硫磺水流入胡巴克河的地方等他的偵察員。」
「我的兄弟,你知道那些烏鴉族人在什麼地方匯聚嗎?」
「不知道。但在我離開營地時,我們想是在太平灣或毛登灣的南端。」
「那麼,兩個敵對的陣營相距有三天的騎馬路程。我們還要到弗裡蒙特山峰去,所以再有一天的騎馬路程就可到你們那裡了。我的紅兄弟,你路上還要耽擱嗎?」
「不,我得趕緊趕到大名頭領那裡去。」
「那我請我的兄弟,我們勇敢的朋友告訴他,就說你在這裡已經碰到了我們,我們雖然還要到弗裡蒙特山峰,但為了跟他碰頭,我們是不會拖延的。如果五天內我們沒到他那裡,那我們一定是受到敵人的阻擊,或者還在斯蒂灣,我們一時還不能離開那裡,因為我們要在那裡阻止一個罪行。不管怎麼樣,我們如果與烏鴉族人或血色印第安人相遇,我們都會拿出休休努族朋友的行動來的。我們會去找你們的,如果我們來不了,一定是遇難了,那就請大名頭領到敵人那裡去尋找我們或到斯蒂灣幫我們一把。我的兄弟迪汗,我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偉大的阿帕奇頭領的話是永遠不會忘記的,我會在我的頭領面前一句不落地重複出來。」
他回到林子裡,過了一會兒,騎著馬出來了,十分恭敬地打了招呼,便揚鞭而去。
在這裡碰到偵察員,對我們十分有利。因為,我們首先知道了我們要找的休休努族人在哪裡,敵對的血色印第安人就在我們背後。其次,萬一我們以後會碰到危險,溫內圖已利用這個機會打了招呼,印第安朋友一定會幫助我們。
偵察員一離去,我們便繼續趕路。天色朦朧時,我們到了肉水河流入藥弓河的入口處。猶他印第安人習慣在西岸的草地上燒烤打獵來的野獸,所以這條例河得了個肉水河的名稱。
已經到了搭帳篷的時候了。如果血色印第安人不改變行進的方向,那我們今天可以趕到他們的前面。如果改變了方向,那他們會看到柯納的蹤跡甚至會碰上他們,並會通過他們知道我們也正在藥弓河。他們把溫內圖和我看成是他們的敵人,因為以前有一次,我們曾與他們中的幾個白種人發生過激烈的衝突,所以我們可以肯定,他們會像野獸一樣地尋找我們的去向並追蹤我們。我們沒有停留在向水河的這邊,而是到河的對岸找了一塊合適的地方搭建營地,從那裡我們可以觀察到我們剛才呆過的河東岸的動靜,雖然不能一覽無餘,但可以聽到騎馬的聲音。河水邊是一簇密密麻麻的灌木林,灌木林後面是一塊半圓形草地,我們就讓馬臥在那裡。儘管在這高山地區,夜晚很冷,但出於小心,我們沒有點火。啞巴魚顯得很累,一坐下來便睡著了。
我們幾個坐了好一陣,才想到必須休息一下。因為眼下還沒有什麼危險,便讓勞斯值第一班崗,這樣他可以接著放心地睡一整夜。以後,我和溫內圖輪流放哨。我們兩人縮進自己的被子,很快便睡著了。
該我接班了,勞斯叫醒我的時候對我說,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情況。但我還是不放心,在我們的營地四周仔細地搜索了一遍。
因為夜裡很冷,我沒有坐下來,在鬆軟的草地上走來走去。約過了半小時,我突然聽到河對岸傳來聲音,我把溫內圖叫醒,我們倆豎起耳朵聽對岸動靜。都是些印第安人,我們聽不懂他們講的是什麼語,一定得過去偵察一下。當然不能排除他們是與我們結成了朋友的休休努族人的可能性。如果我們見到的是血色印第安人,那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由於現在天氣很冷,不能-著沒肩的水過河,於是我們決定找一個僻靜處下水,騎著馬勝過去,不讓人聽到馬蹄聲和馬弄出來的水聲。我們喚醒勞斯和啞巴魚,給他們鼓氣,叫他們要保持冷靜,千萬不要離開這裡。我們牽著馬悄悄地往前走去,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才上馬。我們向前騎了一段路,便趕它們下河。我們很幸運地到達了對岸,把馬拴好,便在水邊的草叢裡向前爬去。這時我才發現,我們忘了帶槍。
天很黑,我們連自己的方位也看不清,只能憑著印象去感覺我們的營地位置。
當我們爬到能聽清楚那些大聲講話的紅種人的附近時,我們便停了下來。只有三四個人在大聲聊天,我們相信,他們沒有發現我們,他們以為肉水河邊只有他們幾個。但遺憾的是,這是一種假象,將會給我們帶來嚴重的報復。
正是這大聲的講話,其意圖是要讓我們感到安全。
我們又向前爬了一段,可以聽到每句話,但還是判斷不出來這些講話的人是哪個部落的,因為他們把各種各樣的土話都混在一起講。這終於引起了我們的懷疑,如果他們講這樣亂七八糟的土語來掩蓋自己所屬的部落,那他們肯定想到會有人竊聽他們。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肯定知道我們就在這裡,這就需要加倍小心了。正當我想把這想法告訴溫內圖的時候,他碰了我一下,悄聲地對我說:
「我們處境很危險。請老鐵手趕緊回到我們的同伴那裡去保護他們,直到我回去。我還要聽聽這幾個詭秘男子在說什麼話,直到弄清楚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這樣來隱瞞自己。」
我往回走,找到了馬,溫內圖的「旋風」還拴在那裡,我解開我的「閃電」,翻身騎上便膛著河水回來了。到了河對岸,悄悄回到營地,另兩匹馬還很安靜地在那裡吃草,勞斯和啞巴魚坐在那裡。我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
「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問道。
「沒有,什麼也沒有。」兩人回答道。
「一點可疑的聲響也沒有?」
「沒有。」勞斯回答道。
啞巴魚還補充了一句:「你坐我這邊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情?」
「告訴你一點兒高興的事。過來,坐過來!」
「好吧!但我要告訴你們,這裡並不像我們所想像的那樣沒有危險,講話要輕一點兒。說吧,你有什麼要告訴我,啞巴魚?」
我走過去,還沒等我坐穩,頭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棒。
我大喊了一句,昏過去了。
這句話是阿帕奇族語,意思是「我要死了」,是溫內圖和我約好的暗號,如果我們兩人中有一人處在生命危險時,就這樣叫。他聽到了這話,因為聲音永遠是自由的。
當我醒過來時,發現周圍黑壓壓的一大幫人,有幾個正在點火堆。我感覺到,我的手和腳都給綁住了。
火點起來了。在火光裡我看到我躺在勞斯和啞巴魚之間,他們兩人也被綁著。我們躺在灌木林邊上,在我們面前,印第安人圍成半個圓圈。在我們的一側還躺著其他被抓的人,其中也有白種人,他們的面孔,我都不認識。我看到,我的獵熊槍、亨利槍和溫內圖的銀匣子都在啞巴魚邊上的草叢裡。這些槍沒人注意。溫內圖沒被抓住,但他手裡沒有槍。我正在想,這多可惜呀……
「啊,啊,啊!」印第安人的嘴裡狂叫著。忽然,他們發現了槍,跳起來想去拿,可是為時已晚。我的無與倫比的溫內圖已偷偷地爬過來,勇敢地一跳,衝進印第安人圍成的半圓,抓起三支槍便衝出紅種人的人群。這一切,他都是在一眨眼的工夫完成的。那些印第安人大叫起來,去追趕他,但他們追不上,他的馬就在附近,他一躍跨上馬,嘴裡喊著阿帕奇人獲勝的口號,快馬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