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星期二
下午5時57分
此時的交通十分擁擠。他沿著日落大街蝸行著;這樣反而有許多時間思考。與德雷克的談話使他感到奇怪。這場會面本身就有些反常。好像沒有真正的必要,好像德雷克只是想證實他有能力把埃文斯召來,而埃文斯不得不來。好像他在維護自己的權威,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
埃文斯覺得,無論如何,有些東西已離他遠去。
對於保安公司,埃文斯也感到有點奇怪。好像就是不對勁。畢竟,國家環境資源基金會是一個慈善機構。他們不應該偷偷摸摸地跟蹤別人。德雷克類似妄想狂的警告,不知何故沒有任何說服力。德雷克做得有點過分了,他常常這樣。
從本性上來說,德雷克是容易激動的。他自己也控制不住。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場危機,所有的事情都讓人絕望,所有的事情都極其重要。他生活在一個極度緊迫的世界之中,但這個世界不一定是真實的世界。
埃文斯給他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但希瑟今天請假了。他又給洛文斯坦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跟利薩通了話。
「喂,」他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她的聲音很低,像搞陰謀似的:「當然,彼得。」
「我被盜了。」
「不——你,也被盜了,」
「是的,我,也被盜了。我真的想報警——」
「唔,對,你當然應該報警——我的天啊——他們拿走了什麼東西嗎?」
「我想沒有,」他說,「但也只是提交一份報告,如此而已——我這會兒有點兒忙,處理莎拉……也許要到深夜……」
「唔,當然,你想我找警察處理你家被盜的事兒嗎?」
「你可以嗎?」他說。「那樣就幫了我的大忙了。」
「當然可以。彼得,」她說。「把它交給我吧。」她停住了。等她再次開口時,聲音幾乎成了耳語:「有沒有,啊,你不想警察看見的東西?」
「沒有。」他說。
「我的意思是,我沒問題,洛杉磯的每個人都有幾種壞習慣,否則的話,我們不會來這裡——」
「不是,利薩,」他說。「事實上,我沒有任何毒品,如果你是指這個的話。」
「噢,不是,」她連忙說道。「我沒有假設任何東西。沒有照片之類的?」
「沒有,利薩。」
「什麼也沒有?少兒不宜的?」
「恐怕沒有。」
「好的,我只是想搞清楚。」
「謝謝你幫我。要進門的話——」
「我知道,」她說,「鑰匙在門前的小地毯下。」
「是的。」他停下來。「你怎麼知道?」
「彼得,」她說,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快。「我知道的事情,你盡可以放心。」
「好的。謝謝。」
「別客氣。瑪格怎麼樣了?她還好嗎,」利薩說。
「她很好。」
「你去看過她嗎?」
「今天早上,看過,而且——」
「不,我指的是醫院。你沒有聽說嗎?瑪格今天從銀行回來,進家門的時候,有人正在偷她家的東西。一天之內,三起盜竊案!你家,瑪格家,莎拉家!現在怎麼樣?你知道嗎?」
「不知道,」埃文斯說。「太神秘莫測了。」
「是。」
「但瑪格……」
「噢,是的。我猜她是想與那些傢伙抗爭,這是錯誤的。他們把她打了一頓。也許把她打得人事不省了。我聽說她的眼睛被打得烏青,警察在詢問她的時侯,她昏了過去。她完全癱瘓了,不能動。甚至還停止了呼吸。」
「你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我與那裡的偵探談了很久。他告訴我這事突然發生在她身上,她連動都不能動,醫護人員把她送到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校區之前,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整整一下午,她都處在重症特別護理之中。醫生們等著詢問她關於藍色環狀物的事情。」
「什麼藍色環狀物?」
「在她癱瘓之前,她已口齒不清,但她含含糊糊地說到了藍色環狀物,或者死亡的藍色環狀物。」
「死亡的藍色環狀物,」埃文斯說。「什麼意思?」
「他們不知道。她還不能說話。她吸毒嗎?」
「她是個健康至上的人。」埃文斯說。
「嗯,我聽醫生說她會沒事兒的。她是暫時癱瘓。」
「我呆會兒去看她。」他說。
「你去看她以後,能不能給我打個電話?我會處理好你家的被盜案的,不要擔心。」
他到達莫頓家時,天色已黑。保安人員已經走了;惟一一輛停在前面的車是莎拉的保時捷。他按門鈴。她把門打開。她已經換上了一套運動服。「還好嗎?」他說。
「還好,」她說。他們穿過走廊,來到客廳。屋裡開著燈,溫暖誘人。
「保安去哪裡了?」
「吃晚飯去了。他們還會回來的。」
「都走了?
「他們會回來的。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說。她拿出一根帶有一個電子儀的短棒,在他的身上掃了一遍,就像飛機場的安檢那樣。她輕輕拍著他的左衣袋,「把東西都拿出來。」
他衣袋裡惟一的一件東西就是車鑰匙。他把車鑰匙放在咖啡桌上。莎拉用短棒掃過他的胸脯、夾克。她摸了摸他央克右邊的口袋,示意他把裡面的東西全拿出來。
「這是幹什麼?」他說。
她搖了搖頭,不說話。
他掏出一便士,放在櫃檯上。
她揮揮手:還有嗎?
他又摸了摸。什麼也沒有了。
她用短棒掃過他的車鑰匙。那串鑰匙上有一個長方形的塑料,她用袖珍刀把它撬開。
「嘿,看……」
那個長方形的東西砰的打開。埃文斯看見裡面的電子線路,和一塊手錶電池。
莎拉拿出一小塊跟鉛筆頭差不多大小的電子元件。「瞧。」
「跟我猜的一樣嗎?」
她把那個電子元件拿出來,放進一杯水裡。然後她轉身去取那枚便士。她仔細檢查了一番,又在手指間捻來捻去。使埃文斯感到吃驚的是,這枚便士一分為二,裡面出覡了一個小小的電子核。
她業難它丟進了水裡。「你的車在哪裡?她說。
「在前面。」
『我們呆會兒去查一查。」
他說:「這是怎麼回事,」
「保安在我身上發現了竊聽器,」她說,「房子裡到處都有竊聽器。最恰當的猜測就是,這就是入室盜竊的原因——安裝竊聽器。你知道嗎,你也有竊聽器。」
他看了看四周:「房子裡沒問題了吧?」
「房子裡已用電子儀器掃了一遍,清除了。保安找到了十來只竊聽器。大概清理完了吧。」
他們兩人坐在沙發上。
「這一切無論是誰幹的,他們都以為我們知道什麼事情,」她說。「我開始相信他們是對的。」
埃文斯把莫頓對那份數據清單的意見告訴了她。
「他買了一份數據清單?」她說。
埃文斯點點頭:「他是那麼說的。」
「他說是一份什麼樣的清單?」
「沒有。他想告訴我更多的東西,可他從來沒有抽出時間做這件事情。」
「你跟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沒有告訴你?」
「我記不清楚。」
「上飛機的時候?」
「沒有……」
「在餐桌上,吃晚飯的時候?」
「我想沒有。」
「你跟他一起向汽車走擊的時候?」
「沒有,他一直在唱歌。說老實話,有點丟人。然後他就進了汽車……等一等。」埃文斯坐起來。「他確實講過一件有趣的事情。」
「是什麼?」
「是一句充滿哲理的佛教格言。他要我記住這句話。」
「是什麼?」
「我記不清楚,」埃文斯說,「至少不太準確了。好像是『一切重要的東西都離菩薩端坐的位置不遠。』?」
「喬治對佛教不感興趣,」莎拉說,「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一切重要的東西都離菩薩端坐的位置不遠。」埃文斯又重複了一遍。
他目視前方,看見了那間與客廳相鄰的媒體室。
「莎拉……」
在他們正前方,在那只引人注目的頂燈下面,有一尊巨大的用木頭雕刻出來的坐佛,來自14世紀的緬甸。
埃文斯站起來,走進媒體室。莎拉緊隨其後。
這尊木刻高四英尺,放在一個高高的底座上。
埃文斯繞到木刻後面。
「你覺得?」莎拉說。
「也許。」
他用手指在木刻的底座周圍摸了摸。交叉的雙腿下面縫隙很窄,他什麼也沒有摸到。他蹲下來,尋找著,什麼也沒有。在這尊木刻的木頭上面有一些較大的縫隙,但裡面什麼也沒有。
「也許應該移一移底座。」埃文斯說。
「它下面裝有滑輪。」莎拉說。
他們將它滑向一邊,下面除了白色的地毯,什麼也沒有。
埃文斯歎了一口氣。
「這裡還有別的佛像嗎?」他朝房間四周看了看,說道。
莎拉雙手著地,雙膝跪地地趴了下來。
「彼得。」她說。
「什麼?」
「快看。」
他蹲下來。在底座和地板之間有一條大約一英吋的縫隙,從這道縫隙只能勉強看見信封的一角,粘附在底座上面。
「我要受到詛咒了。」
「那是個信封。」
她輕輕地把手伸進去。
「能拿到嗎?」
我……想可以……拿到了!」
她把信拖出來。這是一種公務上人們常用的那種信封,口是封起來的,但未做任何記號。
「可能就是它了。」她說道,十分興奮,「彼得,我認為我們已經找到了。」
這時,燈光滅了。整個房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們爬著站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埃文斯說。
「沒事兒,」她說。「應急發電機隨時都可以接進來。」
「事實上,不會了。」黑暗中一個聲音說道。
兩道強光直直地照在他們的臉上。埃文斯斜視著刺目的光線;莎拉用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請把信封給我。」那個聲音說。
莎拉說:「不。」
一聲機械的卡嗒聲,好像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我們要拿走信封,」那個聲音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情。」
「不,你別想。」莎拉說。
埃文斯站在她旁邊,耳語道:「莎……拉……」
「住嘴,彼得。他們不能拿到它。」
「如果迫不得已,我們就要開槍了。」那個聲音說。
「莎拉,把他媽的那個信封給他們。」埃文斯說。
「讓他們來拿。」莎拉挑釁地說道。
「莎莎……拉……」
「賤貨!」一個聲音吼叫道,隨即傳來一聲槍響。
埃文斯陷入了混亂與黑暗之中。
又是一聲嚎叫聲。
一隻手電筒指向屋子的一角,光線在地板上跳躍滾動著。
在陰影處,埃文斯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正在襲擊莎拉,莎拉尖叫著踢打著。埃文斯想也沒想,便向那個襲擊者猛撲過去,抓住他穿著皮夾克的手臂。他聞到那個人的呼吸中有一股啤酒的味道,聽見他在咕噥著什麼。接著另一個人把他拉開,猛地將他摔在地上,踢打著他的肋骨。
他翻滾著,砰地撞在了傢俱上,緊接著一個握著手電筒、從未說過話的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馬上給我滾開。」立即,那個襲擊者停止了與他們的廝打,轉向這個新的聲音。
埃文斯回頭看看莎拉,莎拉正躺在地上。另一個人站起來,轉身面對手電筒的方向。
在一連串的爆裂聲中,那個男人嚎叫著向後倒下。手電筒此時正照著那個一直在踢打彼得的人。
「你,趴下!」
那個人立即躺在了地毯上。
「臉朝下。」
那個人翻身朝下。
「這樣好多了。」這個新的聲音說,「你們兩個人沒事吧?」
「沒事,」莎拉凝視著前方的光亮,一邊說一邊喘息著,「你到底是誰?」
「莎拉,」那個聲音說,「你連我我都認不出來,我很失望。」
正在這時,屋子裡的燈亮了起來。
莎拉說:「約翰!」
令埃文斯感到吃驚的是,她跨過那具襲擊者的身體,感激地擁抱了一下約翰·科內爾,那位麻省理工學院環境工程系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