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星期四上午6時30分
珍妮特已經起身,穿上白色制服,走出房間去上班,因為日班工作時間從7時至下午3時。早上這個時間州際公路上很少有車輛,尤其是朝北的方向。她和肖恩曾經考慮過合坐一輛車上班,後來決定還是每人開自己的車。
珍妮特一踏進福布斯醫院大樓就有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這不是通常在新單位第一天上班時所有的那種緊張。一想到要違反規章制度,她就坐立不安,神情緊張。
她已經有一種負罪感,因為她有犯罪的意圖。
珍妮特到四樓後離上班還有一點時間。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後開始熟悉一下環境,特別是樓面護士工作需要接觸的病歷卡存放處、小藥房和用品間。
當她坐定下來與夜班護士進行交接班時,她的情緒已經比剛到時穩定得多了。
馬喬裡那無時不在的喜悅心情也感染了她,使她鎮靜下來。
夜班的匯報中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海倫·卡伯特的病情惡化。她在一個晚上發作了好幾次,醫生說她的顱內壓在上升。
「他們認為這同昨天進行的活組織檢查有關嗎?」馬喬裡問。
「沒有,」夜班主管護士華尼塔·蒙哥馬利說。「當她清晨3點再次發作時,梅森大夫也來了,他說問題可能同治療有關。」「她已經開始接受治療了嗎?」珍妮特問。
「沒錯,」華尼塔說。「治療是星期二開始的,就是她到的那天晚上。」「可是她昨天才做活組織檢查,」珍妮特說。
「活組織檢查是為細胞部分治療作準備,」馬喬裡插嘴道。
「而腫瘤部分的治療她一來就開始了。」「他們用甘露醇使她的顱內壓降下來,」華尼塔補充說。
「看上去效果不錯,她沒有再發作。但是,不管怎樣,對她必須仔細觀察。」
交接班一結束,睡眼惺忪的夜班護士離開後,日班正式開始工作。珍妮特忙個不停,一個樓面上那麼多病人患的是各種不同的癌症,幾乎每個病人都有單獨的治療方案。
一直到上午休息時,珍妮特才有喘息的機會。大部分護士都到護士辦公室旁邊的雜用間去喝咖啡,鬆弛一下筋骨。珍妮特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向蒂姆·卡岑伯格請教怎樣使用福布斯中心的電腦。每個病人都有一份傳統的病歷卡和一份計算機檔案。
珍妮特在學院時輔修過電腦。因此一般性操作難不倒她。但是,一開始有個熟悉福布斯中心電腦系統的人給予指點總是有好處的。
當蒂姆在按電話時,珍妮特在電腦中把海倫·卡伯特的檔案調了出來。
由於海倫來了不到48小時,電腦儲存的檔案內容並不多。電腦圖表上顯示出她的三個腫瘤中哪一個做了活組織檢查以及在右耳上方環鋸的部位。對活組織標本也作了粗略描寫。在治療部分,電腦中記錄了已在使用代號為MB-300C和MB-303C的藥以及用藥的劑量和時間。
珍妮特從眼角中看到蒂姆仍在專心致志聽電話。她馬上用筆記下有關治療的數據,還記下了電腦中成神經管細胞瘤的分類代號。用分類代號從電腦中找出目前福布斯中心收治的全部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名字。全院目前有五個病人,其中三個在四樓病房。另外兩個是三樓病房的瑪格麗特·德馬斯和五樓兒科病房的8歲的盧克·金斯曼。珍妮特把名字都記在紙上。
「有什麼困難嗎?」蒂姆問珍妮特。
「沒什麼困難,」珍妮特說。她馬上把屏幕清除,不讓蒂姆看到她感興趣的內容。她決不能在上班第一天就引起人家懷疑。
「我要把這些實驗室送來的數值輸入電腦,」蒂姆告訴她。「要不了一分鐘。」
當蒂姆忙於輸入數值時,珍妮特掃視了放病歷卡的架子,只見卡伯特、馬丁和沙倫伯格三人的病歷卡都不在,這不免使她大失所望。
馬喬裡一陣風似地飄然進了護士室,從小藥房內取一些麻醉藥。「現在是你休息喝咖啡的時間,」她對珍妮特說。
「我知道,」珍妮特說著拿起一隻塑料杯。她看到其他人都用自己帶來的杯子,她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上班時也帶一個杯子來。
「你的勤快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馬喬裡開著玩笑說。「你不必在休息時間也工作。去放鬆一下,姑娘。」珍妮特笑著說,等她完全熟悉病房的運轉和她本人的工作後,她也會要休息的。等蒂姆輸入完畢後,珍妮特問他這三個病人的病歷卡在哪裡。
「這三份病歷卡都在二樓,」蒂姆說。「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療,其他兩人在作活組織檢查,病歷卡自然跟著病人。」這太不巧了,她竟然看不到他們的病歷卡。她隱隱感覺到她自告奮勇承擔的臨床間諜工作也許並不像她當初向肖恩提出的那樣簡單。
暫時只能把病歷卡的事擱一擱。珍妮特趁人不注意時溜進了小藥房。每個病人都有一格專門放給他開的藥,藥是從一樓總藥房配來的。
珍妮特找到海倫那一格,裡面有控制發作的藥、鎮靜劑、止噁心藥丸和非麻醉劑的止痛藥。但是沒有標有MB-300C或MB303C的藥瓶。「這種藥是不是會同麻醉劑放在一起呢?」珍妮特暗暗思忖。她檢查了專門放麻醉劑的藥櫃,也沒有看到。
珍妮特再去看放路易斯·馬丁用的藥的格子。他那一格很低,快接近地板,珍妮特不得不蹲下來看。像海倫的藥格一樣,也沒有任何標有MB代號的藥瓶。
「天哪,你把我嚇了一大跳,」護士多洛雷斯·霍奇斯匆匆走進藥房,差點被蹲在地上的珍妮特絆倒。「很對不起,」多洛雷斯說。「我沒有想到有人在裡面。」
「是我不好,」珍妮特說,感到耳根都熱起來。她在一剎那間擔心自己暴露了目標,多洛雷斯一定會奇怪她在幹些什麼。但是,出乎意料,多洛雷斯一點不表示懷疑。等珍妮特讓出路來,她進去取了她要的東西,一眨眼就走了。
珍妮特離開藥房時,全身都在顫顫發抖。這只是她的第一天,儘管沒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她懷疑自己是否有膽量來從事間諜工作中必不可少的鬼鬼祟祟的勾當。
珍妮特走進海倫·卡伯特的病房。她朝四下仔細看了一遍。儘管她並不指望在這裡找到有代號的藥,但是她並不死心。結果,果然一無所獲。
珍妮特平靜下來以後,朝護士室走去。經過格洛麗亞·達馬拉格利奧的病房時,珍妮特伸頭朝裡面看,只見格洛麗亞坐在單人沙發上,手上拿著一隻不銹鋼腎形盤。
靜脈輸液正在進行。
昨天初次見面交談時,珍妮特瞭解到格洛麗亞是她韋爾斯利學院的校友,只比她低一屆。珍妮特有個好朋友與格洛麗亞同一屆,珍妮特想問問她是否認識。
「你認識勞拉·洛厄爾!」格洛麗亞竭力顯得熱情洋溢。「太巧了!我和她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很喜歡她的父母。」珍妮特為格洛麗亞感到難過,因為她清楚地注意到格洛麗亞講這麼幾句應酬話也是很費勁的。化療顯然使她噁心。
「我想你也許會認識她的,」珍妮特說。「人人都認識勞拉。」珍妮特剛要告辭,以便讓格洛麗亞休息,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響。她轉過身來正好看到勤雜工的身影,但一眨眼就消失了。珍妮特怕影響他的正常工作,就對格洛麗亞說她待會兒再來看她,說完就到大廳找那個勤雜工,通知他可以進去打掃。但是,這個人不知到哪兒去了。她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甚至到附近幾間病房去查了一遍,就是找不到他。這個人好像一下子從地球上消失似的。
珍妮特注意到還剩一些休息時間,就乘電梯到二樓,希望能在那裡看到這三份病歷卡,哪怕看到一份也好。海倫·卡伯特還在作血液透析治療,所以她的病歷卡不在。而凱思琳·沙倫伯格已在做活組織檢查,所以她的病歷卡在放射科。珍妮特的運氣總算還不錯,路易斯·馬丁排在凱思琳後面去放射科做活組織檢查,目前正躺在停在門廳的一張輪床上。護士已經給他服了大劑量鎮靜劑。現在他睡得很熟。他的病歷卡就塞在輪床的床墊下。
珍妮特從放射科技師那裡瞭解到起碼再要一個小時才會輪到路易斯做活組織檢查。她決定冒一下險。她把路易斯的病歷卡抽出來,像一個罪犯離開犯罪現場那樣,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向醫療檔案資料室走去。珍妮特總算還沒給人逃之夭夭的印象。
珍妮特不得不承認,她也許是世界上最不適合於幹這種偷偷摸摸勾當的人。她剛才在小藥房內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又突然出現了。
「你當然可以用這裡的複印機,」一個資料員回答珍妮特的詢問說。「複印機就是為你們準備的。你只要登記一下複印數字。」珍妮特不知道這個資料員是否就是她抵達那天晚上在肖恩房間內不期而遇的那位公關小姐的母親。她叮囑自己要小心一些。她朝複印機走去時,偷偷注視那個資料員,只見她又去忙她自己的事,根本不管珍妮特在幹些什麼。
珍妮特用最快速度把路易斯的病歷卡全部複印下來。路易斯住院才一天時間,想不到病歷卡已這麼厚。珍妮特粗略翻了一下,看到大部分是波士頓紀念醫院轉來的材料。
珍妮特離開資料室,急著把病歷卡送回到輪床上。她看到路易斯的輪床還在那裡,心裡略感寬慰。珍妮特把病歷卡塞到床墊下面,放得和原來位置一模一樣。路易斯一動也沒動。
珍妮特回到四樓時又著急起來。她原來沒有考慮過怎樣處置這些複印的材料。複印材料太大,她的錢包放不下,她又不能隨便亂放。她必須找一個臨時藏這些材料的地方,這地方必須是其他護士和護理人員不易發覺的。
休息時間所剩無幾,她必須速戰速決。她最不願意在第一天上班就超時休息。
她的腦子以瘋狂的速度運轉起來。她考慮到病人休息室,但眼下有人在裡面。她考慮到小藥房中的櫃櫥,但又覺得太冒風險。最終她想到了勤雜工貯藏室。
珍妮特掃視了一下走廊,儘管人不少,但都在忙著各自的事情。她看到勤雜工的清掃車停在一個病房門口,說明他正在病房內打掃。珍妮特吸了一口氣,一閃身就進了貯藏室。門在她身後自動關上,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著找到開關,把燈打開。
小房間內最顯眼的是洗髒東西的水池。靠牆是一張案板,下面是一排小櫥,上面也是一排櫥和一個清潔工具櫃。她打開清潔工具櫃,裡面都是掃帚和拖把,她覺得放在這裡面太暴露了。然後,她的視線向案板上面的櫥頂轉去。
她一腳踩在水池邊上,跨到案板上。她把手伸上去,摸了一下櫥頂,果然不出所料,櫥頂上面是凹下去的。她相信這是個理想的地方,就把複印材料放了進去,一陣積灰撲面而來。
珍妮特滿意地從案板上爬下來,在水池裡沖了一下手,就從貯藏室走出來。即使有人對她的意圖表示懷疑,也沒有人流露出來。一個護士經過她身邊時,還笑呵呵地向她打招呼。
珍妮特回到護士室,一頭鑽進自己的工作中。五分鐘以後,緊張的心情才開始平靜下來。十分鐘以後,她的心跳也恢復正常了。再過幾分鐘,當馬喬裡在護士室出現時,珍妮特已經能以鎮定的口吻問她有關海倫·卡伯特使用的標有代號的藥品情況。
「我已經看了每個病人的治療方案,」珍妮特說。「我想熟悉一下他們的用藥情況。我看到標著MB-300C和MB-303C的藥。這是什麼藥,應該在什麼地方拿?」
馬喬裡在椅子上挺直身子,抓起用銀色鏈子套在脖子上的那把鑰匙。「MB編號的藥,你問我要,」她說。「我們把這種藥放在冰箱內,就在這兒。」她拉開一個櫥門,裡面是一個小冰箱。「這種藥由護士長髮放。對MB類藥的控制甚至比對麻醉劑的控制還要嚴。」「怪不得我在小藥房裡沒看到這種藥,」珍妮特說,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一下子意識到要取得這種藥品的樣本比原來預計的要難得多。她甚至於懷疑是否有可能。
湯姆·威迪庫姆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
通常他母親總有辦法安慰他,消除他的緊張情緒,可是這一次,她甚至都不願意開口。
那天早晨他故意來得特別早。從珍妮特·裡爾登一來他就開始注意這個新來的護士。他小心地跟隨著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這樣跟蹤她一個小時後,覺得自己原先的懷疑是多餘的。她和其他護士沒什麼兩樣,這使湯姆鬆了一口氣。
但是,她又在格洛麗亞病房裡出現!湯姆簡直不能相信,121他剛想對她不存
戒心,她又出現了。這個女人一連兩次破壞了他想解除格洛麗亞痛苦的努力,顯然
決不是個巧合。「一連兩天!」湯姆獨自在勤雜工貯藏室內咬牙切齒地說。「她一定是個密探!」他唯一感到寬慰的是,第二次是他撞見了她,而不是她見了他。再說,他這次躲避得這麼快。她也許沒看到他,當然,她也可能看到了他,誰知道呢!從那以後他又開始跟蹤她。他越來越覺得她是專門派來逮他的。她根本不像一個正常的護士,一點也不像。她鬼鬼祟祟,神出鬼沒。最糟的是,她竟然溜進他的貯藏室。他在外面聽到她開櫥門的聲音,他知道她在搜尋什麼。
他真擔心她會發現他的東西。她前腳一走,他後腳就進去。他燈也不開就爬上案板,走到櫥的最裡面一端,伸手朝櫥頂摸去。謝天謝地,他放在那裡的琥珀酰膽鹼和針筒都原封不動地在老地方。
他從案板上爬下來後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反覆安慰自己說,既然藥和針筒還在,他還是安全的。至少在眼下還是安全的。但是,毫無疑問,他將不得不像對付希拉·阿諾德那樣來對付珍妮特·裡爾登。他決不能讓她來制止他的聖戰。他一旦失敗,很可能會永遠失去艾麗斯。
「別擔心,母親,」湯姆大聲地說。「一切都會好的。」但是艾麗斯就是不聽,她已經聽夠了。
十五分鐘以後,湯姆恢復了平靜。他深深吸了口氣,開門走出貯藏室。
他的清潔車停在右邊的牆旁。他抓住車把,推著車朝電梯走去。他經過護士室時,聽到馬喬裡高聲嚷著向他佈置任務。
「他們要我到行政樓去打掃,」湯姆頭也不抬地說。這是經常有的事。
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咖啡灑了,或出了什麼其他意外,總是吩咐他去打掃。行政樓的正常打掃是由夜班勤雜工負責的。
「好吧,回來時動作快一些,」馬喬裡依然叫嚷道。
湯姆低聲咒罵馬喬裡。
湯姆到達行政辦公室樓面後,把清潔車直接停在福布斯中心招待所平面圖前。
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人會朝他多看一眼的。
兩層樓的招待所每層有10個單元,上面寫著房客的名字。湯姆很快找到207號房標著珍妮特·裡爾登的名字。鑰匙箱就在平面圖下面,裡面一串串鑰匙上都標明房號,鑰匙箱應該是上鎖的,但是鑰匙常常插在鎖上。由於鑰匙箱被清潔車擋住,湯姆從容不迫地打開鑰匙箱,找到207號房的那串鑰匙。
湯姆裝裝樣子把幾個廢紙簍倒乾淨,然後把清潔車推回電梯去。
他在等電梯時,臉上蕩漾著寬慰的神情。現在連艾麗斯也願意同他講話了。她告訴他,看到他又能掌握主動權,她為他感到驕傲。她還告訴他,她一直在擔心珍妮特·裡爾登這個新來的護士。
「我早就告訴過你不必為我擔心,」湯姆說。「現在沒有人再會來打擾我們。」
斯特林·龍鮑爾非常欣賞他那做教師的母親信奉的格言:幸運只惠顧有備無患的人。他考慮到波士頓適合田中居住的旅館數量不會太多,決定向他在旅館業的一些關係打聽消息。他很快就得到令人滿意的回答。田中不僅是他的同123行,而且在旅館的選擇方面也不謀而合,斯特林不禁笑出聲來。
真是時來運轉。由於他是波士頓裡茨·卡爾頓賓館的常客,他在這家賓館結交的關係也是一流的。稍微瞭解一下,他就獲得不少有益的情報。首先,田中僱用的包車和斯特林僱用的是一家公司的,對於這一點無須大驚小怪,因為這家包車出租公司是當地最後的一家。第二,田中至少在這裡還要住一夜。第三,田中已在裡茨咖啡廳預訂了兩個人的午餐。
斯特林馬上行動起來。他先給咖啡廳領班打了個電話。儘管中午用餐的人很多,領班答應他把田中的訂座安排在最裡面的火車座上,離這火車座最近的桌子留給斯特林。他接著又給包車出租公司老闆打了個電話。老闆答應告訴他田中雇的包車的司機名字以及詳細的用車記錄。
「這個日本人關係很多,」包車出租公司老闆對斯特林說。「我們派車到機場接他。他是坐私人飛機來的,還不是那種小飛機。」他又給機場打了電話,那裡的關係告訴他田中的飛機還停在那裡,並把飛機的通訊代號也透露給他。他接著給華盛頓聯邦航空局內的關係打了電話,告訴他那架飛機的通訊代號。他的朋友答應隨時通知他那架飛機的動向。
他足不出戶就把這麼多事處理定當。離吃午餐還有一點時間,他就步出賓館,到附近的街上去買了幾件襯衫。
肖恩坐在醫院餐廳內的塑料椅子上,兩腿交叉伸直在桌子下,左手擱在桌子上撐住下巴,右手懸蕩在椅背後面。他的心情跟那天晚上珍妮特通過滑門到他房間看他時差不多今天上午好像是昨天的翻版,只是更糟一些。這堅定了他的信念,即福布斯中心是個古怪而又不友好的地方。弘熙仍像一個拙劣的偵探那樣在監視他。毫不誇張地說,肖恩每次到六樓去使用五樓實驗室沒有的設備時,隨時都感覺到他那窺視的眼光。而當肖恩朝他看時,他會馬上避開眼光,好像肖恩是個傻瓜,不知道弘熙一直在監視他似的。
肖恩看了一下表。他和珍妮特約好12點30分在餐廳碰頭,可是現在已經12點35分了。醫院工作人員開始不斷擁入餐廳,但就是不見珍妮特的影子。肖恩開始產生一種幻覺,覺得自己走進停車場,跳進五十鈴車,開車就走。就在這時,珍妮特從門外進來,肖恩一見到她心裡就感到一陣輕鬆。
儘管拿佛羅里達的標準來衡量,珍妮特仍顯得有些蒼白,但是在邁阿密僅僅幾天時間已給她皮膚蒙上了一層紅潤。肖恩覺得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健康美。她穿過一張張桌子朝他走來,他盡情欣賞著她那令人賞心悅目的動作。他希望能說服她放棄獨自孤居的念頭,兩人搬在一起住。
她在他對面坐下,也顧不上打招呼。她腋下夾著一張邁阿密報紙。肖恩只要一看她像驚弓之鳥一樣不斷環顧四周的樣子就知道她很緊張。
「珍妮特,我們不是在拍偵探片,」肖恩說。「別緊張!」「可是我覺得自己像做賊似的,」珍妮特說。「我到處偷偷摸摸,遮遮蓋蓋,以免引起人家懷疑。但是我仍然覺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在幹什麼似的。」肖恩的眼睛骨碌碌地轉。「我竟然找了一個外行來當共謀犯,」他開玩笑說。然後,他比較一本正經地說:「珍妮特,如果你現在就這樣緊張,我真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這才剛剛開頭。同我們要達到的目標相比,你幾乎還沒做什麼。但是,就這樣,說真的,我還妒嫉你呢。至少你還做了些什麼。
而我呢,今天一上午大部分時間都在地底下給老鼠注射福布斯的蛋白。既沒有陰謀,也沒有激情。這個地方再呆下去,我真的要發瘋了。」「你的結晶試驗做得怎麼樣?」珍妮特問。
「我故意放慢節奏,」肖恩說。「實際上我進展很快,但是我不會告訴他們真實情況,這樣,我有足夠的時間作調查,又能以結晶的成果作為掩護。你幹了些什麼?」「沒什麼了不起的事,」珍妮特承認道。「但是至少有了一個開端。我把一份病歷卡復了下來。」「只有一份?」肖恩問,沒有掩蓋他的失望情緒。「為了一份病歷卡你緊張到這個程度?」「別對我要求這麼高,」珍妮特提醒他。「我這樣已經很不容易。」「我可沒要求過你,」肖恩挖苦她說。「我決不會要求你,那不是我的作風。」「好啦,別說了,」珍妮特一邊說一邊從桌子下把報紙遞給肖恩。「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肖恩拿起報紙,把它攤在桌子上。他把報紙翻開,看到裡面的複印材料。
他把複印材料取出,把報紙推到一邊。
「肖恩!」珍妮特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眼光偷偷掃視著餐廳內的人群,你不能做得稍微隱蔽一些嗎?」「我才不管什麼隱蔽不隱蔽,」他說。他開始看複印的病歷卡。
「那就算為我考慮好嗎?」珍妮特請求道。「這裡可能有和我一起工作的人。他們也許看到我把材料遞給你的。」「別老是把別人想得那麼高明,」肖恩心煩意亂地說。「人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善於觀察。」然後,肖恩指著複印的病歷卡,說:「路易斯·馬丁的病歷卡都是從波士頓紀念醫院轉來的材料。這些病史記載都是我整理的,那個神經科的懶鬼只是照抄而已。」「照抄不誤是對你的工作的最大肯定,所以我想你應該受寵若驚的,」珍妮特說。
「這份病歷卡中唯一有價值的是福布斯的醫囑,」肖恩說。「他在使用兩種帶有標號的藥:MB-300M和MB-303M。」「這兩個標號我在海倫·卡伯特的電腦檔案中也看到過,」珍妮特說。
她把從電腦裡抄錄下來的治療情況遞給他看。
肖恩看了一下用藥劑量和時間。
「你認為這是什麼藥?」珍妮特問。
「我說不上,」肖恩說。「你搞到樣品了嗎?」「還沒有,」珍妮特承認道。
「但是我終於發現了這種藥的存放處。這種藥藏在專門的櫃子裡,只有護士長才有鑰匙。」「這倒很有意思,」肖恩說,仍然在研究病歷卡。「從醫囑的日期和時間看,路易斯一到這裡,他們就開始治療。」「海倫·卡伯特也是這樣,」珍妮特說。她還把馬喬裡說明的情況告訴肖恩,即他們收到病人就開始體液方面的治療,而細胞方面則要等活組織檢查和T細胞採集完成以後再開始。
「這麼快就開始治療看上去有些非同尋常,」肖恩說。「你怎麼只拿到路易斯·馬丁的病歷卡?海倫·卡伯特的呢?」「拿到馬丁的那份也算我運氣,」珍妮特說。
「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療,沙倫伯格在做活組織檢查。馬丁正在等待接受活組織檢查,所以病歷卡在他身邊。」「那麼說,這些病人現在都在二樓?」肖恩問。
「我想是的,」珍妮特說。
「也許我最好不吃午飯,到上面走一圈,」肖恩說。「大多數診斷和治療區域總是亂哄哄的。病歷卡也總是到處亂扔。我也許能看上一眼。」「你去比我去好,」
珍妮特說。「我敢肯定你在這方面比我強。」「我不是取代你的工作,」肖恩說。「我仍然需要另兩份病歷卡的複印件以及每天的最新記載。另外,我還要一份他們治療過的所有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名單。我特別關心他們的治療結果。另外,我要有標號的那兩種藥的樣品。這應該是你優先考慮的。我一定要有樣品,越快越好。」
「我會盡力而為的,」珍妮特說。想到僅僅複印馬丁的病歷卡就遇到這麼多麻煩,她真擔心怎麼能以肖恩要求的速度完成所有他佈置的任務。但是,她可不敢把這種擔心告訴肖恩。她怕肖恩會放棄原定計劃,馬上回波士頓去。
肖恩站起身來,緊緊按了一下珍妮特的肩部。「我知道這難為了你,」他說。
「但是記住,這可是你出的主意。」珍妮特把手放在肖恩的手上。「我們能做到的,」她說。
「我們在公寓見,」他說。「我想你大概4點鐘能回到那裡。我也爭取差不多時間回家。」「再見,」珍妮特說。
肖恩離開餐廳,從樓梯走到二樓。整個二樓像他預料的那樣繁忙。所有放射性治療和診斷性透視、造影、掃瞄都在這裡進行,所有外科手術和病床邊無法進行的治療也都在這裡做。
這裡是一片亂哄哄的景象。肖恩不得不在輪床之間擠來擠去。牆一邊停著一排躺著病人的輪床,另一邊長凳上坐著等候檢查和治療的病人。
肖恩好不容易才找到海倫·卡伯特接受治療的房間。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在臂上接著兩根導管,一根把血抽出來,經過一台治療儀,把淋巴細胞分離出來,再讓其餘的血通過另一根導管輸回她的體內。
海倫把包著繃帶的頭轉向肖恩。她一下子就認出他,費力地露出一絲笑容。同時,那雙綠色大眼睛裡已熱淚盈眶。
肖恩從她臉色和整個外表不難看出她的病情已急劇惡化。接二連三的發作使她元氣大傷。
「見到你真高興,」肖恩彎下身子,把臉湊到她旁邊說。他真想抱住她安慰她一番,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的衝動。「你怎麼樣?」「非常困難,」海倫費勁地說。
「我昨天又作了一次活組織檢查。他們曾經提醒過我,開始治療以後,我的病情可能惡化,現在果真如此。他們要我不失去信心,但是我很難做到。我頭痛難熬,連說話時也痛。」「你一定要挺住,」肖恩說。「記住他們治好了所有的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我就是這樣不斷提醒自己的,」海倫說。
「我會想辦法每天來看你,」肖恩說。「對了,你的病歷卡呢?」「我想在外面候診室,」海倫說,她用右手指著另一扇門。
肖恩笑容可掬地按一按她的肩膀,然後走進小候診室。他果然找到了盼望已久的海倫的病歷卡。
肖恩拿起病歷卡,馬上翻到醫囑部分。在馬丁的病歷卡中看到的有標號的藥箱在這裡根據病人的姓寫作MB-300C和MB-303C。他再翻閱其他部分,又看到了自己在波士頓醫院的傑作被人抄襲的現象。
肖恩又飛快翻到來福布斯醫院後的記載,他注意到昨天的活組織檢查是在右耳上方進行的。記載說病人在整個檢查過程中配合良好。
肖恩剛開始閱讀化驗報告時,突然被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打斷。候診室的門被猛烈推開,撞在牆上,球形門拉手在牆上留下一個凹痕。肖恩嚇了一跳,慌忙把病歷卡放回桌上。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他面前的是瑪格麗特·裡士滿。肖恩一下子就認出她就是在他報到那天闖進梅森大夫辦公室的護理部主任。看來闖門而入已成為她的習慣。
「你在這裡幹什麼?」她問道。「你要那份病歷卡幹什麼?」她那張胖胖的圓臉氣得變了形。
肖恩原來很想回敬她一句難聽的話,後來想想算了。
「我來看看一個朋友,」肖恩說。「卡伯特小姐是我在波士頓的一個病人。」
「你沒有權利看她的病歷卡,」裡士滿女士氣勢洶洶地說。「病歷卡是保密檔案,只有病人和治療的醫生有權看。我們有責任嚴格執行這一規定。」「我相信這個病人是願意給我看她的病歷卡的,」肖恩說。「也許我們應該進去問問她。」「你不是來這裡搞臨床實習的,」裡士滿女士仍然大聲咆哮,根本不理他的提議。「你只是來這裡搞研究的。你自以為有權在這個醫院到處插手,亂加干涉,這種橫蠻的態度是不能原諒的。」肖恩從裡士滿女士寬肩膀上又看到一張熟悉的臉。羅伯特·哈里斯浮腫的臉上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肖恩豁然開朗,他一定被二樓的監視攝像機捕捉到了。這個神經過敏的海軍陸戰隊員一定給裡士滿打過電話,然後他親自來看熱鬧,看我肖恩當場出醜。
肖恩看到羅伯特·哈里斯插手其事,裡士滿女士又不近情理,無視他好意的解釋。他再也按捺不住,決心大舉反擊。
「既然你們不能像一個大人一樣心平氣和地討論問題,」肖恩說,「我想我該回自己的實驗室去了。」「你這種傲慢無禮的態度只會使事情更糟,」裡士滿女士氣急敗壞地說。
「你非法侵入,侵犯隱私權,又毫無悔改之心,我真懷疑哈佛大學怎麼會收你這樣的學生。」「那就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肖恩說。「他們感興趣的不是我的舉止風度,他們就是欣賞我的惡作劇本領。現在,我倒想留下來同你們好好聊聊,可惜我不是不去見我的老鼠朋友,不瞞你們說,它們的性格比你們福布斯大多數人要討人歡喜得多。」肖恩看著裡士滿女士的臉色氣得發紫。這不過是他早已厭煩的一連串鬧劇中的最新一出而已。肖恩從激怒這個肥碩女人的惡作劇中也獲得某種樂趣。
「滾出去!不然我要叫警察啦,」裡士滿女士大聲吼道。
肖恩想,叫警察來倒很有趣。他可以想像,這些穿制服的可憐傢伙如何傷腦筋給他定罪。成文的罪名很可能是:哈佛醫學生擅自翻閱他病人的病歷卡。
肖恩走上前去,直視著裡士滿女士的雙眼。他笑容滿面,顯出舊日的瀟灑。
「我知道你會想念我的,」他說,「但是我不得不走了。」裡士滿女士和哈里斯像押解犯人似地跟隨肖恩到連接兩幢大樓的人行天橋。一路上兩人大談當代青年的墮落。肖恩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被驅逐的人。
肖恩走在天橋上時意識到,如果他想留下來的話,只有依賴珍妮特才能搞到研究成神經管細胞瘤的臨床資料。
回到主樓實驗室後,肖恩盡量使自己埋頭於工作,不再去想剛才這場鬧劇給他帶來的氣憤和沮喪。就像樓上神秘的實驗室空空如也一樣,海倫的病歷卡中也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內容。肖恩冷靜下來後也不得不承認,裡士滿女士的話是有道理的。儘管他感情上難以接受,但是福布斯醫院是家私人醫院,還是不容否認的事實。這也不像波士頓紀念醫院是一家教學醫院,在波士頓醫院教學和治病是同時進行的。在這裡,海倫的病歷卡確實是保密檔案。
但是,即使如此,裡士滿女士也不應該因為他違反紀律而對他大動肝火。
肖恩很快就全身心投入結晶實驗中去。一個小時後,他拿起一隻燒瓶對著頭上的燈看,突然在眼角中又瞥見什麼東西在動。同第一天上班一樣,這種鬼鬼祟祟的動作來自於樓梯井的方向。
肖恩臉也不朝那個方向看,若無其事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貯藏室去,裝出去取什麼東西似的。由於貯藏室有通中央走廊的門,他穿越走廊從另一個樓梯下樓。到四樓後再穿越整個走廊,回到靠近實驗室的樓梯。他躡手躡腳登上樓梯,偷偷朝五樓樓梯平台看。果然不出所料,弘熙鬼鬼祟祟地扒在實驗室的門外,透過小玻璃窗朝裡看,他一定為肖恩進了貯藏室這麼久還不出來感到大惑不解。
肖恩踮著腳尖走完最後幾級樓梯。悄悄站到弘熙的身後。然後他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尖叫一聲。由於樓梯井空間有限,肖恩產生的聲音之大連他本人都感到詫異。
弘熙嚇癱了,要不是一隻手握著門把手,早就倒到地上了。
弘熙稍微清醒過來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連忙後退,嘴裡喃喃地好像在作解釋。當他的腳觸及第一級樓梯時,他馬上轉過身去,一溜煙逃上樓去了。厭惡之極,肖恩也跟著上樓,但是他並非去追弘熙,而是去找德博拉·利維。
肖恩再也無法忍受弘熙的監視。他認為利維大夫是主管研究工作的,同她談這個問題應該是最合適的。
肖恩一口氣到了七樓,逕直向利維大夫辦公室走去。門虛掩著,他從門縫朝裡看,裡面空無一人。
秘書也不知道利維大夫在什麼地方,建議肖恩用尋呼機找她。肖恩沒這樣做,他到六樓向馬克·哈爾彭打聽。馬克像平時一樣穿得整潔瀟灑,白大衣上一塵不染。
肖恩猜想他一定每天都洗燙白大衣的。
「我要找利維大夫,」肖恩說,顯得有些煩躁不安。
「她今天不在這裡,」馬克說。「我能幫什麼忙嗎?」「她晚一些會來嗎?」肖恩問。
「今天來不了,」馬克說。「她到亞特蘭大去了。她是經常出差的。」「她什麼時候回來?」「我也說不準,」馬克說。「也許明天晚上。她說過回來的路上要彎到我們設在基韋斯特的點去看看。」「她在那裡呆的時間多嗎?」肖恩問。
「不算少,」馬克說。「原先在福布斯工作的幾個博士按計劃該到基韋斯特去,但是他們卻不辭而別。這使利維大夫很傷腦筋。她不得不親自去安排一下。我想福布斯現在找不到頂替他們的人。」「等她回來時請告訴她我有事找她,」肖恩說。
他對福布斯中心在招聘人員方面的困難絲毫不感興趣。「你肯定不需要我的幫忙嗎?」馬克說。
一剎那間,肖恩曾想把弘熙的所作所為告訴馬克,但繼而一想,還是決定不告訴他。他得找掌權的人談,馬克是無能為力的。
肖恩有氣無處出,只得悶悶不樂回自己實驗室去。他快走到門口時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他問馬克醫院裡的病理科醫生是否同研究人員合作。
「有時候有合作,」馬克說。「巴頓·弗裡德堡大夫就同研究人員聯名發表了一系列研究論文,因為文中需要病理方面的解釋。」「他是怎麼樣的人?」肖恩問。
「友好還是不友好的?在我看來這裡的人只分成這麼兩大類。」「他是很友好的,」馬克說。「不過,我以為你也許把嚴肅和對工作專注誤解為不友好。」「你認為我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他,問他幾個問題嗎?」肖恩問。「他友好到那種程度嗎?」
「絕對沒問題,」馬克說。
肖恩回到實驗室,用玻璃圍起來的辦公室內的電話,撥了弗裡德堡大夫的號碼。這位病理學專家自己接了電話,這對肖恩來說是個好兆頭。
肖恩先作了自我介紹,然後向他瞭解昨天對海倫·卡伯特做活組織檢查的結果。
「請別掛掉,」弗裡德堡大夫說。肖恩聽到他在問實驗室其他人。「我們沒有從海倫·卡伯特那裡獲得過任何活組織,」他對著聽筒說。
「但是我知道她昨天做過活組織檢查,」肖恩說。「那一定送到南面的基礎診斷實驗室去了,」弗裡德堡大夫說。「如果你想瞭解,你得打電話到那裡去。這類事根本不通過我們這個實驗室。」「那我該問誰呢?」肖恩問。
「利維大夫,」弗裡德堡大夫說。「自從保羅和羅傑離開後,她就在那裡掌管一切。我不知道她現在安排誰分析活組織標本,但肯定不是我們。」肖恩掛斷電話。
在福布斯辦什麼事都那麼難。他當然不會去向利維大夫瞭解海倫·卡伯特的情況。
這個精明的女人一聽就會分析出他的意圖,尤其是裡士滿女士肯定已把他翻閱海倫的病歷卡的事向她匯報過了。
肖恩看著手中正在做的用福布斯蛋白搞結晶的試驗,不禁長歎一聲。他恨不得把所有這一切都扔到水池中去。
對珍妮特來說,下午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病人進進出出,有的要治療,有的要作診斷化驗,這要求護士有高明的組織才能。此外,對於某些複雜的治療方案,施藥的時間和劑量必須十分精確。在不斷的忙忙碌碌之中,珍妮特留心觀察了護士分管病人的辦法。她幾乎沒耍什麼大的花招就爭取到明天分管海倫·卡伯特、路易斯·馬丁和凱思琳·沙倫伯格的任務。
儘管今天不是她分管這三個病人,珍妮特仍然看到今天照看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護士從馬喬裡那裡領來的帶標號的藥。護士拿到這些藥水瓶後就到小藥房把兩種藥分別抽到兩個針筒裡。盛MB-300藥的是10cc的瓶,盛MB-303藥的是5cc的瓶。這些小針劑瓶沒什麼特殊,與其他許多針劑瓶一模一樣。
上午和下午一樣,也有一段休息時間。珍妮特利用這段時間再到醫療檔案資料室去。她使用對付蒂姆同樣的手法。她對名叫梅拉尼·布羅克的年輕女資料員說,她是剛來工作的護士,想熟悉一下福布斯的電腦系統。她說她知道怎樣使用電腦,但仍需要一些指導。珍妮特的濃厚興趣感動了梅拉尼,她非常高興地向珍妮特介紹了福布斯的存檔方式以及獲取醫療檔案的指令代號。
梅拉尼介紹後,珍妮特自己單獨操作。她利用已使用過的T-9872代號抽調所有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名單。她從顯示屏上瞭解到近十年來共收治了38個這類病人,這裡不包括目前住院的5個病人。
珍妮特感到這種病人似乎在增加,她命令電腦按年份列出病人數字。屏幕上顯示的圖表使珍妮特頗為驚訝。
珍妮特從圖表中瞭解到,前八年中只有5例成神經管細胞瘤,而近兩年卻有33例。她開始對這種異常的增長感到不解。後來一想也不奇怪,因為福布斯中心過去兩年在治療這種癌症方面取得了驚人的成績。病人慕名而來,造成了這種急劇增長。
珍妮特出於好奇,又命令電腦按年齡和性別列表。圖表顯示病人中男性佔絕對
優勢,最近兩年33個病人中,男病人26名,女病人只有7名。前八年5個病人中,男性2名,女性3名。
珍妮特注意到,按年齡分佈,前5例中只有一個病人20歲,其他4個病人都不到10歲。最近33個病人中,7個低於10歲,2個在10至20歲之間,其餘24個都超過20歲。
至於治療效果,珍妮特注意到前5例無一例外都在兩年內死亡。其中3人只存活了幾個月。最近兩年的33例由於採取了新的療法,取得了顯著的成效。所有33個病人全都活著,儘管只有3個病人的存活期即將達到兩年。
珍妮特急忙把這些數據記下來以便給肖恩看。
然後,珍妮特隨便選了一個名叫唐納德·馬克斯韋爾的病人的電腦檔案,只見內容十分簡短,還附有一條註解:如需要詳細材料,請參見病人的病歷卡。
珍妮特沉浸在電腦查檔案之中,把一切都忘之腦後。她看表時才大吃一驚,休息時間已經過了。
她迅速命令電腦把38例病人的年齡、性別和住院編號打印出來。她戰戰兢兢地到激光打印機那裡取吐出來的材料。她真擔心有人突然出現在她背後,要求她作出解釋。謝天謝地,沒有人在注意她。
珍妮特在離開以前向梅拉尼提出最後一個問題。梅拉尼正在複印材料。
「怎樣才能拿到已出院病人的病歷卡?」珍妮特問。
「你可以問我們資料員要,」梅拉尼說。「你只要向我們提供一份授權書,對護士來說,要護理部主任簽發。我們在十分鐘內就能滿足索取者的要求。我們把病歷卡全部存放在地下室的一個貯藏室內。有時出院病人來看病時需要查閱。行政部門結賬和計算保險時也需要查閱。病歷專用升降機送上來。」梅拉尼指一指安裝在牆內的帶玻璃門的小型升降機。
珍妮特謝過梅拉尼後急忙朝電梯走去。關於需要授權書一說使她很失望。她簡直不敢想像怎樣才能獲得授權書而不暴露自己的意圖。她希望肖恩會有什麼好主意。她焦急地按電梯的按鈕,她不知道該不該因為超過休息時間向馬喬裡道歉。她知道不能老是這樣下去。她這樣做沒有道理,馬喬裡肯定會有意見的。
斯特林對這一天的進展十分滿意。他乘在波士頓聯邦大街富蘭克林銀行的電梯裡時,情不自禁地笑山聲來。這是不尋常的一天,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收穫。有人出錢提供你一流享受,這種工作是很花得來的。
裡茨咖啡廳的這頓午餐可謂盡善盡美,尤其是領班慇勤招待,甚至親自去主餐廳的地窖中取來一瓶名貴的默爾索干白葡萄酒。由於他的桌子離田中預訂的火車座很近,他裝著看《華爾街日報》,實際上卻在偷聽田中和他客人的談話。
田中的客人是免疫治療公司的人事經理。斯特林看到田中把一個白信封放在桌上,他不知道裡面裝多少錢,只見人事經理一眨眼功夫就把信封揣入上衣的口袋中。
斯特林偷聽到的情報很有意思。肖恩及其合夥人賣掉免疫治療公司的目的是為創辦一個全新的企業籌措資金。這個提供情報的人百分之百肯定這個新企業也是一家生物技術公司。他還不知道公司的名字和具體的產品。
這個人還知道,新公司遲遲沒有成立是因為肖恩及其合夥者意識到資金還不夠。他所以瞭解這些情況是因為他們曾勸說他轉到新公司工作,他也同意了,但是他們突然通知他由於資金不足計劃只得推遲。斯特林從這個先生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因為這一點對新公司的老闆很有意見。
這個先生提供的最後一個消息是富蘭克林銀行的一個經理名字,這個叫赫伯特·德文希爾的經理負責新公司申請貸款的談判。斯特林在富蘭克林銀行有好多熟人,但卻不認識赫伯特·德文希爾。但是這種情況很快就要改變,斯特林現在就是去拜訪赫伯特。
午餐也給斯特林一個從近處觀察田中的機會。斯特林相當瞭解日本人在談生意時的性格和文化修養,對田中的表現相當佩服。他外表上不卑不亢,彬彬有禮,但內心裡卻鄙視他請來的客人。不諳此道的美國人是無法識破這種表裡不一的精采表演的,但是這些蛛絲馬跡卻逃不過斯特林的眼睛。
斯特林沒辦法去偷聽田中與赫伯特·德文希爾的談話。他甚至也不想這樣做。
但是他要瞭解他倆約會的地點,以便他同德文希爾先生打交道時暗示他瞭解他們兩人談話的內容。因此,斯特林要包車出租公司老闆向田中包車的司機瞭解。老闆瞭解後馬上通知斯特林包車的司機。
接到消息後,斯特林步入很有名的城邊酒吧。田中也許會認出他午餐時坐在他鄰桌,但是斯特林決定冒這個風險。他不打算靠他們太近,只要看到他們坐哪個桌子,點的是什麼飲料就行了。他還記下田中離開座位去打電話的時間。
斯特林掌握了這些情況,胸有成竹去同德文希爾會面,他同德文希爾約好在下午面談。
德文希爾先生讓斯特林在辦公室外面等了一會兒才請他進去。斯特林認為這是主人故意要給他一個公務纏身的印象,銀行經理的辦公室很有氣派,從朝北朝東的窗子俯瞰下去,看得到景色迷人的波士頓港、洛根國際機場和玄河橋。
德文希爾先生個子矮小,決不會超過5英尺51,頭上已經謝頂,戴一副金屬絲鏡架眼鏡,穿一套老式西服。他站起身來同斯特林握手。
斯特林遞給他一張名片。兩人坐下後,德文希爾先生端端正正地把名片放在辦公桌上。
「見到你很高興,龍鮑爾先生,」赫伯特說,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瞪著對方看。
「富蘭克林銀行很願意為你效勞。」「我對富蘭克林銀行並不感興趣,」斯特林說。
「我感興趣的是你,德文希爾先生。我想同你本人建立生意關係。」「我們的座右銘就是為每個人服務,」赫伯特說。
「還是讓我開門見山吧,」斯特林說。「為了我們雙方的利益,我願意同你建立一種不公開的合夥關係。我掌握了一些情況,我想你是不願意你的上司知道這些情況的。」1約等於1.65米。
赫伯特·德文希爾倒吸了一口冷氣。
斯特林俯身向前,眼睛直視著赫伯特。「這些情況並不複雜。你今天下午在城邊酒吧同一個叫田中的先生見面。我敢說,這可不是通常談生意的場所。你要了一杯伏特加酒。你向田中提供了某些情報,儘管這種服務也算不上犯法,但是從職業道德上講是很成問題的。」赫伯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我在企業界有一張廣泛的關係網,」斯特林說。他靠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我很想吸收你加入我們這個關係密切、嚴格保密,但效率極高的關係網。我敢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雙方都可獲得有用的情報。現在的問題是,你願意加入嗎?唯一的義務是絕對不向任何人透露情報的來源。」「如果我不想加入呢?」赫伯特問話時聲音刺耳。
「我會把你同田中的密談轉告富蘭克林銀行的某些人,他們也許對你的前途有一些發言權。」「這是訛詐,」赫伯特說。
「我把這稱為自由交易,」斯特林說。「作為你的入會費,我想瞭解你向田中提供了哪些有關肖恩·墨菲的情報。」「太無恥了,」赫伯特說。
「別激動,」斯特林警告他。「不要讓我們的談話變成僅僅是一種姿態。
事實上,你的行為才是無恥的。你拉到須下公司這樣大的客戶不知會得到多少好處,我只不過要求你付出微不足道的代價。況且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今後會對你有用的。」「我沒有提供多少情況,」赫伯特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情況。」
「那就更好了,如果這樣說能使你心安理得的話。」斯特林說。
兩人都緘默不語,隔著辦公桌對視了一陣子。斯特林喜歡讓對方有思考的餘地。
「我只告訴田中,墨菲先生和幾個合夥人在貸款創辦一家新公司,」赫伯特說。
「但我沒告訴他具體數字。」「公司叫什麼名字?」斯特林問。
「致癌基因公司,」赫伯特說。
「打算生產什麼?」斯特林問。
「治癌的健康產品,」赫伯特說。「既有診斷用的,也有治療用的。」「開業的時間?」「就在今後幾個月內,」赫伯特說。
「還講了些什麼?」斯特林說。「我想補充一點,我是有辦法核對你提供的情報的。」「就這些,」赫伯特說。他的話音中流露出不滿。「如果我查出你是故意搪塞的話,」斯特林警告說,「我就認為你拒絕合作。」「我還有其他約會,」赫伯特簡短生硬地說。
斯特林站起來。「我知道逼你這樣做你感到很不愉快,」他說。「但是,請記住,我很感激你,我會報答你的。有事給我打電話。」斯特林乘電梯下樓,急步走向自己的包車。包車司機在裡面打瞌睡。斯特林重敲車窗把他叫醒。斯特林一坐進汽車就給聯邦航空局的關係打電話。
「我用的是大哥大,」他先提醒對方。
「那只飛鳥定於早上動身,」他的朋友說。
「目的地?」「邁阿密,」那人說。
「喂,你看這房子怎麼樣?」肖恩探頭在看臥室時珍妮特問。珍妮特帶肖恩到邁阿密海灘看她租下的房子。
「可以稱得上完美無缺,」他說著又回過頭去看起居室。「我說不上,如果長住的話我是否會喜歡這幾種顏色,但是確實有佛羅里達的風味。」起居室牆壁是鮮黃色,地毯是鮮黃綠色。白色的柳條傢俱,配著印著熱帶花卉圖案的靠墊。
「只不過住兩個月,」珍妮特說。「來浴室看看大海。」「就在那裡!」肖恩從百葉窗的縫隙朝外看。「至少我可以說我看到海了。」兩幢樓房之間露出一小角海洋。由於已過7點,太陽已下山,在暮色中藍色的海水變成灰色。
「廚房也不錯,」珍妮特說。
肖恩跟在她後面,看她打開櫥櫃,給他看裡面的餐具。她早已脫下自制服,換上了緊身短背心和短褲。肖恩發現珍妮特極其性感,尤其是穿得這樣單薄的時候。當她彎身下去向他介紹各種鍋子時,他感到心猿意馬,不能自主。
「我可以自己燒飯,」她說著直起了身子。
「太妙了,」肖恩說,他考慮的不是食慾,而是人的其他基本慾望。他們回到起居室去。
「嘿,我今天晚上就搬來,」肖恩說。「我喜歡這套房子。」「別著急,」珍妮特說。「我希望你不至於以為我們就可以這樣一起搬進來往。我們必須得先認真談一談。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到這裡來的。」「不過,我們得先解決成神經管細胞瘤這件事,」肖恩說。「我以為這兩件事並不相互排斥,」珍妮特說。
「我沒有說它們是相互排斥的,」肖恩說。「問題是我一直在考慮我在福布斯中心的作用以及要不要呆下去,我沒有精力去考慮其他問題。我想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珍妮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
「再說,我餓極了,」肖恩說,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肚子一餓就不想講話。」
「我可以再耐心等一段時間,」珍妮特只好讓步。「但是你不要忘記我需要同你認真談一談。至於吃飯問題,房地產經紀人告訴我在柯林斯大街上有一家很有名氣的古巴餐館。」「古巴餐館?」肖恩表示懷疑。
「我知道你除了吃肉和土豆,從來不敢嘗其他東西,」珍妮特說。「既然我們到了邁阿密,就讓我們冒一點險吧。」「唉,」肖恩發出一聲抱怨。
這家餐館離得很近,他們就讓肖恩的五十鈴車留在停車場。他倆手挽著手步行在柯林斯大街上。遠處餘輝映紅的天空點綴著大片大片雲彩。他們看不到海洋,卻能聽到海浪沖擊海灘的聲響。
整個海灘地區依然熙熙攘攘,非常熱鬧。有的在街上散步,有的坐在石級上休息,有的穿著溜冰鞋竄來竄去,有的開著汽車在兜風。有的汽車收音機的低音調到最高擋,汽車從他倆身邊疾馳而過時,肖恩和珍妮特都感到胸腔內引起共鳴。
「這些傢伙不到30歲中耳就會失去正常功能,」肖恩說。
餐館內塞滿了桌子和人,顯得一片混亂。男女侍者一律穿白襯衫和黑褲子或黑裙子。每人圍著一條骯髒的圍裙。他們在桌子之間繞來繞去,來回奔忙,相互之間以及同客人之間都用表情豐富的西班牙語高聲呼喚和交談。喧囂的空氣中瀰漫著烤豬肉、大蒜和濃咖啡的混合香味。
肖恩和珍妮特被人流擠到一張差不多已坐滿的大桌子旁,這張餐桌僅剩下兩個座位。
「這裡沒有我要吃的東西,」肖恩把菜單仔細看了幾分鐘後抱怨說。他很少改變飲食習慣。
「胡說,」珍妮特說。她幫肖恩點了菜。
當菜餚端上來時,肖恩感到意外的高興,經過醃泡的大蒜味濃郁的烤豬肉鮮美無比,黃色的米飯和撒滿洋蔥的黑豆也別有風味。唯一不配肖恩胃口的是絲蘭。
「絲蘭吃起來像土豆包著粘液滲出物似的,」肖恩說。
「講這種令人噁心的活!」珍妮特大聲制止他。「別在這裡炫耀你的醫學知識。」
在這震耳欲聾的餐館中是無法正常交談的,所以他們飯後就散步到拉默斯公園去。他倆坐在一棵大榕樹下,注視著海洋中星星點點的商船和遊艇的燈光。
「簡直難以相信波士頓仍然是冬天,」肖恩說。
「我也奇怪我們為什麼要忍受刺骨的雨雪和討厭的雪泥,」珍妮特說。
「廢話少說。既然你說你眼下沒有情緒談我們倆的事,那就談談福布斯吧。
你今天下午是否比上午好一些?」肖恩苦笑了一聲。「比上午更糟,」他說。
「我到二樓五分鐘還不到,護理部主任就像一頭狂怒的公牛一般衝了進來,對我又嚷又罵,只是因為我在看海倫的病歷卡。」「瑪格麗特·裡士滿氣得發瘋啦?」珍妮特問。
肖恩點了點頭。「這個起碼250英磅的胖子女人像失去理智一樣對我咆哮個不停。」「她對我倒一向很客氣,」珍妮特說。
「我只見過她兩次,」肖恩說。「這『客氣』二字絕對用不到她身上。」「她怎麼會知道你在那裡?」珍妮特問。
「那個特種兵和她在一起,」肖恩說。「他們肯定是通過監控攝像機發現了我。」
「噢,天哪!」珍妮特說。「我又多了一件操心的事。我從來沒有想過監控攝像機。」
「你不必擔心,」肖恩說。「保安部門的頭容不下的是我。再說,這種攝像機很可能只監視公用區域,不會監視病房樓面。」「你同海倫·卡伯特談過話沒有?」珍妮特問。
「只談了一會兒,」肖恩說。「她看上去很不好。」「她的病情一直在惡化,」珍妮特說。「聽說要給她做分流術。你從病歷卡裡看到什麼嗎?」「沒有,」肖恩說。「我沒有時間。他們幾乎是把我押送到通向研究大樓的人行天橋。今天下午更糟糕的是,那個日本傢伙又出現了,鬼鬼祟祟地從樓梯井偷看我。我不知道他有什麼借口,但是這一次我把他逮住了。我悄悄溜到他身後,憋足勁大叫一聲,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的叫聲把他嚇得魂不附體,差點把褲子也掉下來了。」「可憐的傢伙,」珍妮特說。
「有什麼值得可憐的!」肖恩說。「從我一到這裡,他就一直監視著我。」
「我的運氣倒還不錯,」珍妮特說。
肖恩精神一振。「真的嗎?好極了!那種神奇藥品的樣本搞到了嗎?」「沒有,我不是指藥,」珍妮特說。她從口袋裡掏出電腦打印紙和那張她匆忙摘錄數據的紙。
「這裡是過去十年中所有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名單,一共38個,過去二年中有33個。我已經把主要數據摘抄下來。」肖恩一把抓過這些材料。他必須把它們高舉過頭,借助路燈才能看清。
在他翻閱這些材料時,珍妮特向他解釋了成神經管細胞瘤患者的性別和年齡分佈。她還告訴肖恩電腦中儲存的病人檔案僅僅是摘要,但附有一個註解,如需瞭解詳情,請查閱病歷卡。最後,她告訴他梅拉尼說只要10分鐘時間就可把病歷卡抽調出來,當然,這需要一定的批准手續。
「我會需要這些病歷卡的,」肖恩說,「它們就放在醫療檔案資料室內嗎?」
「不是的。」珍妮特解釋說,梅拉尼告訴她出院病人的病歷卡儲存在跨越兩幢大樓地下室的貯藏室內。
「真是這樣的話,」肖恩說。「也許並不難搞到手。」「你這是什麼意思?」珍妮特問。
「我是說我也許可以從科研大樓設法搞到這些病歷卡,」肖恩說。「經過今天這件事,我顯然已成為醫院不受歡迎的人。我從科研大樓著手,就免得惹惱裡士滿女士及其同夥。」「你想破門而入到貯藏室竊取這些病歷卡?」珍妮特驚恐萬狀。
「我懷疑他們會敞開大門歡迎我,」肖恩說。
「不過這樣做太過分了,」珍妮特說。「如果你那樣做,就要犯法了,而不僅僅是違反醫院規章制度。」「我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你這一點,」肖恩說。
「你只是說我們將不得不違反規章制度,並沒有說過要犯法,」珍妮特提醒他。
「我們不要在詞義上兜圈子吧,」肖恩惱怒地說。
「但是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太大了,」珍妮特說。
「法律是條理化的規章制度,」肖恩說。「我早就知道我們會以某種形式違反法律,我以為你也有這種思想準備。但是,即使那樣,你不以為我們的行動是正義的嗎?福布斯中心這些人顯然已發現了一種治療成神經管細胞瘤的有效方法,不幸的是,他們決定將這種治療方法保密,以便在其他人尚未掌握以前取得專利。你知道,正是這一點使我對私人資助醫學研究很有看法。他們的目的是為投資獲得最大收益,而不是為人民的健康著想。即使考慮公眾利益,也變成第二位的事。這種治療成神經營細胞瘤的有效方法無疑對治療所有癌症都具有參考價值,但是他們卻對其他人封鎖消息。這些私人實驗室是在基礎科學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開展工作的,而這些基礎科研成果的絕大多數是納稅人提供資金的科研機構取得的。這些私人機構只考慮得益,從不考慮奉獻。真正上當受騙的是人民大眾。」「目的正當並不意味著可以不擇手段,」珍妮特說。
「你去唱你那正直的高調吧,」肖恩說。「但是,你不要忘了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好吧,也許我們應該放棄這一計劃,也許我應該回波士頓去忙我的博士論文。」
「行了!」珍妮特無可奈何地說。「行了,該怎麼幹就怎麼幹吧。」「我們需要病歷卡和那種神奇的藥,」肖恩說。他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手腳。「那就讓我們走吧。」「現在?」珍妮特大惑不解地問。「差不多9點了。」「破門而入的第一條原則是,」肖恩說,「趁無人在家時上門。現在正好是大好時機。另外,我還有一個合法的借口,我要給那些老鼠第二次注射糖蛋白。」「上天保佑,」珍妮特被肖恩從板凳上拉起來。
湯姆·威迪庫姆把車停在福布斯招待所停車場的最裡面一個空位上。他小心翼翼地把車朝前開,直到車輪擦到人行道的邊緣。車子正好停在一棵橄欖樹的樹冠下。
艾麗斯要他把車泊在這裡,以免被人發覺,這是艾麗斯的車,1969年生產的暗黃綠色的卡迪拉克折篷轎車。
湯姆打開車門,環顧四周無人後跨出汽車。他戴上外科手術用的乳膠手套,抓起那把從家中帶來的切菜刀。剛磨過的刀刃上閃著寒光。最初他計劃帶那把槍。考慮到招待所牆壁較薄,槍聲會引起麻煩,他才選用刀。唯一的缺點是血跡會玷污他的衣服。
湯姆小心地讓刀刃朝外,把刀塞進襯衫的右邊袖子,用手掌握著刀柄。
他左手拿著207號房的鑰匙。
他從樓的後面進去,挨個數滑門的號碼,直到207號門前。房內沒有燈。
那個護士要麼已經上床要麼出去了。無論她在不在,都有利有弊。
他繞到樓房前面,看到有一個房客出門去取汽車,他閃到一邊。等那人把車開走後,他用鑰匙打開大門。一進入樓內,他行動神速,不讓人發覺。
他找到207號房間,用另一把鑰匙把門打開,一跨入房間就用最快的速度隨手把門關上。
好幾分鐘他屏息凝神佇立在門旁,豎起耳朵傾聽房內的動靜。他能聽到從其他房間傳來的電視機聲音。他把那串鑰匙放入兜內,讓那把長長的切菜刀從袖子裡滑出來,他握緊刀柄就像握著一把匕首似的。
他緩緩移動腳步。借助停車場的燈光,他能看清傢俱的輪廓和通向臥室的門道。
臥室的門開著。
他朝臥室內瞧,由於窗簾拉上,臥室比起居室暗得多,他看不清楚床上是否有人。他再次側耳細聽。除了隱隱的電視機聲音和剛啟動的冰箱聲,沒有其他任何聲音。他也沒聽到人睡著時的呼吸聲。
湯姆躡手躡腳向床移動。當腳碰到床腳時,他伸出左手向床上摸。這時他才肯定床上沒有人。他挺直了身子,舒了一口氣。繃緊的神經得以放鬆,他感到欣慰,他同時也感到非常失望。這種暴力場面常使他興奮不已,現在這方面暫時是無法滿足了。
與其說借助光線,不如說憑感覺,他找到了浴室。他摸索著把浴室的燈打開。
耀眼的燈光使他不得不瞇起眼睛,但他喜歡眼前的景象。在浴缸上方晾著一條飾有花邊的淺色三角褲和一隻胸罩。
湯姆把刀放在水池邊,把三角褲取下來。這不是艾麗斯穿的那種三角褲。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東西會使他衝動。他坐在浴缸邊,撫摸著柔軟光潔的絲三角褲。一時間他產生了一種受到熱情款待的滿足感。他就這樣等待著,電燈開關和刀都近在手邊。
「我們給人抓住怎麼辦?」他們的車朝福布斯中心開去時珍妮特緊張地問。剛才在家用五金店,肖恩買了一些必要的工具。
「我們不會被抓住的,」肖恩說。「我們現在趁沒有人的時候去,正是為了不被抓住。當然,我們不能肯定有沒有人,但是我們可以到那裡看看。」「醫院那一邊會有很多人,」珍妮特提醒他說。
「這就是我們要避開醫院大樓的原因,」肖恩說。
「保安人員呢?」珍妮特問。「你考慮過沒有?」「那太容易對付啦,」肖恩說。「除了那個神經過敏的海軍陸戰隊員,其餘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入口處的保安措施肯定不嚴。」「在這方面我可一竅不通,」珍妮特承認道。
「在這方面沒有什麼能難倒我的!」肖恩說。
「你對各種保險鎖和警鈴裝置怎麼會這樣熟悉?」珍妮特問。
「我是生長在查爾斯頓的工人居住區的,」肖恩說。「每個父親都從事不同的職業。我父親是管子工。蒂莫西·奧布賴恩的父親是鎖匠。老奧布賴恩把開鎖的訣竅教給兒子,蒂莫西再教我們。開始,我們把這作為遊戲,比誰開得快。我們曾自豪過,因為我們周圍地區沒有一把鎖我們打不開的。查利·沙利文的父親是電工師傅。他在波士頓安裝過各種各樣報警裝置。他工作時常帶著查利,所以查利能向我們介紹這方面的知識。」「讓小孩掌握這類知識太危險了,」珍妮特說。她自己的童年與肖恩的童年完全是兩個極端,她進私立學校,上音樂課,暑假去外地度假。
「你說得對,」肖恩表示同意。「但是我們從來不偷鄰居的東西。我們只是把鎖打開,讓他們嚇一跳,開個玩笑。但是,後來情況變了。一個比我們大的孩子開車帶我們到馬布爾黑德這類富有的郊區去。我們常常對一幢房子觀察一會兒,然後破門而入,各取所需。我們一般拿的是酒和家用電器,例如立體聲收錄機、電視機。」
「你們偷東西?」珍妮特驚詫地追問。肖恩朝她瞄了一眼很快回過頭看著前面的路。「我們當然偷東西,」他說。
「當時我們感到很刺激,因為我們通常以為住在那種地區的人都是百萬富翁。」肖恩接下去告訴珍妮特,他和他的夥伴怎樣把偷來的東西賣掉,付錢給司機,買啤酒,然後把餘下的錢給那個為愛爾蘭共和軍募集資金的人。
「我們甚至自欺欺人地以為我們是年輕的政治活動家,儘管當時我們對在北愛爾蘭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天哪!我以前一點都不知道,」珍妮特說。她只知道肖恩在孩童時代曾打過架,偷車兜風過,但是上門撬竊則完全是另一碼事。
「讓我們不要為爭論價值觀而激動吧,」肖恩說。「我的青少年時期同你的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擔心你學會為任何行為辯解,」珍妮特說。「我想像你會習以為常的。」「我最後一次幹那種事是在15歲的時候,」肖恩說。
他們進入福布斯停車場後把車停在科研大樓一邊。肖恩關上發動機,關掉汽車的燈。兩個人誰也不動。
「你想繼續幹下去,還是算了?」肖恩最終打破沉默。「我不想對你施加壓力,但是我不能浪費兩個月的時間在這裡打苦工。除非有機會調查成神經管細胞瘤治療方案,否則我就回波士頓去。遺憾的是,我無法獨立完成,今天下午同粗壯的瑪格麗特·裡士滿的衝撞,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要麼你大力協助,要麼我們徹底放棄。但是請允許我說清楚:我們是進去搜集材料,不是去偷電視機。並且這完全是為了一項崇高的事業。」珍妮特木然地注視著前方。儘管她的腦子像一團亂麻,但是她不能一味猶豫不決。她看了肖恩一眼,她想她還是愛他的。
「好吧!」珍妮特終於下了決心。「讓我們一起幹吧。」他們從汽車裡下來,向入口處走去。肖恩提著一個紙袋,裡面裝著從家用五金店買來的工具。
「晚上好,」肖恩向值班的保安人員打招呼。保安人員皮膚黝黑,留著細細的小鬍子,是個說西班牙語的拉丁美洲人。他檢查肖恩的身份證時不時眨著眼睛。他看上去對珍妮特的短褲更感興趣。
「我得給我的老鼠注射,」肖恩說。保安人員讓他們進去。他既沒開口,他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珍妮特的腿。
肖恩和珍妮特通過旋轉柵門時,看到他把一台微型電視機放在一排監控電視上面,裡面正在轉播足球比賽。
「你明白我為什麼說這些保安人員容易對付了嗎?」肖恩在他們從樓梯走下地下室時說。「他對你的大腿比對我的身份證更感興趣。如果我把查利·曼森的照片貼在我的身份證上,他也不會注意到的。」地下室到處是走廊和上鎖的門,但是至少照明還可以。肖恩到動物房內來過好幾次,對地下室還比較熟悉。他們走路時,鞋子撞擊水泥地的腳步聲在地下室迴響。
「你知道怎樣走嗎?」珍妮特問。「有一點印象,」肖恩說。
他們沿著中央走廊,轉了好幾個彎,來到一個T形交叉口。
「這一定是通向醫院的路,」肖恩說。
「你怎麼知道的?」肖恩指著天花板上盤根錯節的管道。「發電廠應該在醫院這邊,」他說,「現在讓我們考慮一下貯藏室在哪一邊。」他們朝醫院方向走了50英尺,在一個小廳看到兩邊各有一扇門。肖恩都試了一下,發現門都鎖上了。
「讓我試試看,」他說。他把紙袋放在地上,取出一些工具。一會兒只聽見卡噠一聲,門鎖打開了。肖恩開門後把燈打開,發現原來是電氣間。
肖恩把燈關掉,把門關上。他再去開走廊對面的門鎖。這次打開門鎖的時間比剛才更少。
打開電燈後,他和珍妮特看到一間擺滿鐵架子的狹長房間。架子上整齊地排列著病歷卡,還有不少空餘地方。「終於找到了,」肖恩說。
「還有擴展的餘地,」珍妮特評論道。
「先別動,」肖恩說。「讓我看看有沒有自動報警裝置。」「天哪!」珍妮特說。「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肖恩很快環顧了一下房間,尋找紅外線傳感器和行動探測器,他什麼也沒看到。他走到珍妮特身邊,取出那份電腦打印的名單。他說:「讓我們把名單一分為二,分頭去找病歷卡。我只要過去兩年中的病歷卡。它們能反映出成功的治療方案。」珍妮特拿了上半張名單,肖恩拿了下半張。只花了10分鐘時間,他們就把33份病歷卡全找了出來。
「這麼多病歷卡你準備怎麼辦?」珍妮特問。
「全部複印,」肖恩說。「在圖書館有一台複印機。問題是圖書館是否開著?我不想讓保安人員看到我在撬鎖,因為那裡很可能有監控攝像機。」「讓我們去看看,」珍妮特說。
「等一下,」肖恩說。「我想我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他朝病歷卡貯藏室的科研大樓那端走去,珍妮特趕緊跟在後面。繞過最後一排架子,他們看到牆中央有個玻璃門。門右邊開關板上有兩個按鈕。肖恩按了下面一個按鈕,寂靜中傳來機器的嗡嗡聲。
「也許我們交上好運了,」他說。
幾分鐘後,升降機出現在玻璃門內。肖恩打開玻璃門,把升降機裡的架子搬出來。
「你要幹什麼?」她問。
「做一個小小的試驗,」肖恩說。他把足夠多的架子搬出來後,自己鑽了進去。
他不得不把膝蓋頂住下巴,蜷縮在升降機內。
「把門關上,按上面的那個按鈕,」他說。
「你真要這樣幹嗎?」珍妮特問。
「快!」肖恩說。「等馬達聲停止後,等兩秒鐘再按下面一個按鈕把我接回來。」
珍妮特照肖恩說的按了上面的按鈕。肖恩隨著升降機上升向珍妮特揮手再見,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肖恩離開後,珍妮特越來越坐立不安。肖恩在身邊時,她無暇理會他們此舉的嚴重性。死一樣的寂靜如此陰森,珍妮特一下子回到現實中來。她意識到她是在福布斯癌症中心進行盜竊。機器的嗡嗡聲停止後,珍妮特在心中數了10秒才按下面一個按鈕。謝天謝地,肖恩很快又出現了。
「這台升降機好用極了,」肖恩說。「它一直升到財務室。最巧的是,財務室裡有一台世界上最先進的複印機。」僅幾分鐘功夫,他們就把病歷卡全部裝進升降機。「你先進去,」肖恩說。
「我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這樣幹,」珍妮特說。「也好,」肖恩說。
「我上去複印,你就留在這兒。可能要半小時。」他說著就要鑽進升降機去。
珍妮特一把拉住他。「我改變主意了。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呆在這裡。」肖恩眼睛一轉,再從升降機裡爬出來,等珍妮特鑽進去後,肖恩把門關上,按了上升的按鈕。等馬達聲停止以後,肖恩等了一會兒再按下降的按鈕。
等升降機再次出現後,肖恩又鑽了進去。過了好幾分鐘,珍妮特按了財務室的上升按鈕。
當珍妮特打開升降機的門讓他出來時,他發覺她緊張得臉色都變了。
「出了什麼事了?」他從升降機裡爬出來時問。「這裡所有的燈都亮著,」她神色不安地說。「燈是你開的嗎?」「不是我開的,」肖恩說。「我剛才上來時,燈就開著。可能是晚上打掃的人開的。」「我可沒想到,」珍妮特說。「經過這一切以後,你怎麼還能這樣鎮靜?」她的語氣中有些埋怨。
肖恩聳一聳肩。「得歸功於我小時候的大量實踐。」他們很快就來到複印機前。他們把病歷卡上的釘書釘拆155掉,讓複印機處於自動狀態。他們在一張辦公桌上找到一隻釘書機,把印過的病歷卡和複印紙整理後釘好。
「你注意到玻璃屏障內那台電腦嗎?」珍妮特問。
「我第一天到這裡,他們領我參觀時,我看到過,」肖恩說。
「我看到這台電腦在自動操作,」珍妮特說。「我在等你上來的時候,去看了一眼。這台電腦同好幾個調製-解調器和自動撥號器連接。好像在做什麼調查。」
肖恩和珍妮特一起走到玻璃屏障前,朝裡面看。螢光屏上閃爍著數字。
都是九位數的數字。
「你看這是什麼數字?」肖恩問。
「不知道,」珍妮特說,「它們不像電話號碼。電話號碼不是七位數,就是十位數。」屏幕上的九位數字消失了,接著出現了一個十位數字。自動撥號器馬上自動操作。
「這才是電話號碼,」珍妮特說。「我甚至認出了地區代號,這是康涅狄格州的電話號碼。」屏幕上的數字又消失了,接著又出現一連串九位數字。一分鐘後屏幕上只剩下一個特定數字,打印機開始自動操作。肖恩和珍妮特在打印紙上看到在九位數字後出現:
彼得·齊格勒,55歲,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谷地醫院,跟腱修補手術,3月11日。
突然響起一陣警鈴聲。肖恩和珍妮特對視了一下,肖恩感到迷惑不解,珍妮特已嚇得魂靈出竅。
「出什麼事了?」珍妮特問。警鈴響個不停。
「我也說不上,」肖恩承認說。「但是這不像防盜警鈴。」他突然注意到辦公室門被人打開。「蹲下!」他對珍妮特說。兩人馬上躲到複印機後面。
他們首先看到兩隻腳進了房間,顯然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把警鈴裝置關掉,拿起電話聽筒,撥了號碼。
「我們又有了一個潛在的捐贈者,」她說。「從電腦打印出來的材料看,是北卡羅來納的。」就在這時,電腦打印機又開始工作,一會兒警鈴又響了。「你聽到了嗎?」那個女人問。「真巧,我們在講話時,電腦中又傳來一個好消息。他們又找到一個潛在捐贈者。是加利福尼亞的。挺不錯的。你說呢?」她停了一會兒又說:「我知道人已派出去了。還有的是時間。相信我。我知道該怎麼幹。」那個女人把電話掛斷後,把電腦打印紙撕下,就離開了房間。
過了幾分鐘肖恩才輕輕地說:「她說潛在的捐贈者,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也不想搞懂,」珍妮特對著肖恩耳朵悄悄說「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她走了嗎?」珍妮特問。
「我去看看,」肖恩說著探頭朝外面看,房間內空無一人「她看來已走了,」肖恩說。「我不明白她怎麼會沒有聽到複印機的聲音。她進來時,電腦的警鈴聲可能掩蓋了複印機的聲音,但她離開時應該聽得到。」「也許她腦子裡只有電腦裡傳來的好消息,」珍妮特提出她的看法。
肖恩點點頭。「我想你的分析是對的。」「我想離開這裡!」珍妮特說。
「等複印完了就走,」肖恩說。他把複印過的病歷卡重新釘好,再把複印件整理後裝釘。
珍妮特開始只在旁邊看著,擔心那個女人隨時會再回來。後來她意識到,越快完成,才能越早離開,就動手幫肖恩一起幹。
他們完成後又從升降機回到地下室。珍妮特急著想離開,肖恩堅持要把所有病歷卡插回原來的地方。等一切恢復原狀後,他們帶著複印件來到動物房,肖恩把它們藏在關他做實驗的老鼠的籠子下面。
「說老實話,儘管我毫無興趣,」肖恩說,「我不得不給這些傢伙注射。」一直到他們的車開出停車場,珍妮特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可怕的經歷,」珍妮特說。「我簡直不能相信你會這樣沉著。」「在電腦房的警鈴響起時,我的心跳也加快了,」肖恩承認道。「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夠刺激吧?」「一點也不,」珍妮特斬釘截鐵地說。
他們的車開進福布斯招待所的停車場。
「嘿,看那輛老式的卡迪拉克折篷車,」肖恩說。「多怪的車。在我小時候;當地的出版商巴裡也有一輛這樣的車,只是他那輛是粉紅色的。」珍妮特漫不經心地朝停在那棵大樹陰影下的怪物瞧了一眼。她真佩服肖恩,在經歷了剛才那提心吊膽的一幕後,他竟然還有興致談什麼汽車。
肖恩把車停好。他們從車裡下來,默默地朝公寓走去。肖恩一心想同珍妮特共度良宵。他不能怪那個警衛貪婪地朝她的腿看。肖恩跟著珍妮特上樓時,也不得不承認她有一雙攝人心魄的腿。
到他的房門口時,肖恩伸手把珍妮特一把攬在自己懷裡。好一會兒,他倆就這樣擁抱著。
「今天晚上一起睡好嗎?」肖恩強迫自己說。他的語氣顯得遲疑不決,因為他害怕再次遭到拒絕。珍妮特沒有馬上回答。她越遲遲不答,他越感到樂觀。他用左手掏出鑰匙。
「我認為這不是個好主意,」她終於說。
「別這樣,」肖恩求她道。他把她摟得這樣緊,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不!」珍妮特稍加思索後以不容商量的口氣說。儘管她猶豫過,她還是作出了決定。「我知道,在經過這心驚肉跳的一夜後,同你睡在一起有一種安全感。但是我堅持認為,我們必須先認真談一談。」肖恩無可奈何地轉了一下眼睛。他十分懊喪地想,她有時頑固得簡直不會轉彎。「好吧,」他決定改變策略,生氣地說。
「隨你的便吧。」他放開她,把門打開,逕自走了進去。在關門以前,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他希望她會因為他的生氣而突然感到不安。出乎意料,他看到珍妮特怒容滿面,轉身就走。
肖恩一關上門,歉疚之心油然而生。他把滑門打開,走到陽台上。他看到珍妮特的起居室燈亮了。他舉棋不定,不知道怎麼辦。
「男人啊男人。」珍妮特怒氣沖沖地感歎道。她進自己房間後佇立在門旁沉思,她回顧兩人在肖恩門外的對話。他沒有理由對她發火。她不是已下決心同他一起執行這項冒險的計劃?她不是總是順從他,按他的意旨行事?
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考慮一下她的願望?
珍妮特知道這個矛盾在今天晚上不可能得到解決,就走進臥室,把燈打開。
她脫下緊身背心,解開乳罩,把它們扔到床邊的單人沙發上。她把頭上的髮夾拔掉,讓頭髮垂下來。她感到精疲力竭,煩躁不安。她把早上匆忙扔在床上的電吹風拿到手上,推開浴室的門,走了進去。她一開燈就意識到左邊有個龐然大物。她本能地伸手出去抵擋闖入者的襲擊。
珍妮特的驚叫聲還沒出口,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嚇住了。闖入她浴室的男人身穿一套寬鬆的深色衣服,臉上套著一隻尼龍絲襪,顯得面目猙獰,令人可怕。齊肩高的手裡握著一把切菜刀,像凶神惡煞一般。
兩人對峙了一陣子。然後,珍妮特戰戰兢兢地把毫無用處的電吹風瞄準那張猙獰的臉,好像這是一把裝滿子彈的手槍似的。闖入者先是一驚,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盯著她手上看。等他明白她手中握的不是手槍,而是電吹風時,他就作出反應,一把奪過電吹風。他在狂怒之下把電吹風扔到一邊,只聽見嘩拉一聲,櫃子的鏡子給砸破了。這聲巨響把珍妮特從驚愕狀態震醒過來,她一個箭步竄出浴室。
湯姆迅速作出反應,一把攥住珍妮特的手臂,但是她的衝力使兩人都摔倒在臥室內。他原來打算在浴室裡把她刺死。那把電吹風使他一時間手足無措,沒想到讓她逃出了浴室。他也不想讓她叫嚷,但她現在還是尖叫救命了。
珍妮特好像要補償第一次未發出的尖叫似的,竭盡全力大叫救命,這喊聲不僅在她的房間內震盪,而且穿透了廉價的隔牆,很可能傳遍了這幢樓裡的每一間房間。
這聲尖叫也使湯姆毛骨悚然。儘管被氣昏了頭,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次遇上麻煩了。
湯姆仍然攥住珍妮特的手臂,拚命一拉,使珍妮特歪歪斜斜橫躺在床上。
湯姆完全可以在此時此地把她幹掉,但他不敢再浪費時間。他大步衝到滑門前,把窗簾扯掉,把鎖擰開,使勁把門拉開。他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肖恩一直在珍妮特起居室滑門外的陽台上來回踱步,他想鼓起勇氣進去向珍妮特賠禮道歉。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但是他又不善於賠禮道歉,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
肖恩這種畏縮不前的尷尬狀態被鏡子破碎的嘩拉聲打破。他拚命想把滑門拉開,但無濟於事。等聽到珍妮特那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時,他顧不得再去開門,就把身體衝到玻璃滑門上。他摔倒在長絨地毯上,身上全是玻璃碎片。他掙扎著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臥室裡。他發現珍妮特蜷縮在床上,嚇得睜大著眼睛。
「出什麼事了?」肖恩問。
珍妮特從床上坐起來。她哽哽咽咽地說:「一個男人帶著一把刀藏在我浴室裡。」
然後,她指著洞開的臥室的滑門。「他從那裡走的。」肖恩趕到滑門前,把窗簾全部拉開。外面不只是一個男人,而是兩個男人。他們一前一後從門外衝進來,差一點把肖恩撞倒。原來是加裡·恩格斯和另一個鄰居聞聲前來相救。
肖恩急匆匆地向他們解釋闖入者已離開,把他們帶回到陽台上。他們突然聽到大樓後面停車場傳來汽車的發動聲。加裡和另一個鄰居趕忙奔向樓梯,肖恩回房裡照看珍妮特。
珍妮特已從驚魂未定中恢復過來。她套上了一件運動衣。當肖恩進來時,她正坐在床邊打電話報警。她放下聽筒,看著站在她面前的肖恩。
「你沒事了?」他溫和地問。
「我想是的。」她說。她還在瑟瑟發抖。「天哪,多麼可怕的一天!」「我叫你同我一起睡。」肖恩坐在她身旁。摟著她。
珍妮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倚在他懷裡真舒服。
「我以前聽說邁阿密是個充滿活力的城市,」她說,「但是這樣好像太過分了。」
警察過了20分鐘才到。兩個警察顯得很老練,不慌不忙地花了半個小時聽珍妮特敘述事件的經過。
「由於沒有人受傷,」一個叫胡安的警察說。「這件案子不能作為殺人罪處理。」
正當兩個警察在進一步取證時,福布斯中心的保安部主任羅伯特·哈里斯也來了。
羅伯特·哈里斯同邁阿密警方保持著良好關係,所以事件一出他就得到了消息。
在福布斯的招待所,一個新來的護士遭到襲擊,對於保安主任來說,這是無法接受的現實。
哈里斯在開車來這裡的路上,又聯想起希拉·阿諾德遭人強xx和謀殺。
他仍然懷疑希拉的死同幾個Rx房癌患者的死有關。他本人不是醫生,但是梅森大夫幾個月前曾告訴他,他認為Rx房癌患者是被謀殺的。這幾個病人死後都臉色發青,顯然是因窒息而死。
梅森大夫指示哈里斯把調查這些人的死因作為頭等重要的任務。如果新聞媒介得到內情,並予以公佈,將給福布斯中心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害。事實上,梅森大夫已暗示哈里斯的前程將取決於他如何盡快悄悄地處理好這個令人難堪的問題。但是遺憾的是,哈里斯在過去幾個月中毫無進展。梅森大夫認為兇手很可能是醫生或護士,但是對這些專業人員的背景進行內查外調後,沒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人。哈里斯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況下加強了對Rx房癌病人的保護性監視,也沒發現什麼疑點,因為他畢竟無法對所有Rx房癌病人都這樣做。
哈里斯之所以懷疑阿諾德小姐的死同Rx房癌病人的死有關,是因為阿諾德照看的一個Rx房癌病人突然窒息而死的第二天她就遭人謀殺。
他的分析是,希拉·阿諾德一定看到或聽到什麼事,使罪犯感到威脅,就對希拉下毒手。從警察局瞭解到,一個目擊證人在阿諾德小姐遇害當晚,看到一個男人離開她的公寓房間。他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只知道是個中等個子、中等身材、棕色頭髮的人。這樣籠統的描述,對於福布斯中心這樣龐大的機構,幾乎沒有什麼實用價值。
所以,這次他聽到又一個護士遭人襲擊時,他馬上又聯想到同Rx房癌病人之間可能的聯繫。星期二又有一個Rx房癌病人突然死亡,死者臉色也一樣發青。
哈里斯走進珍妮特的房間,看到肖恩·墨菲也在場,就感到頭痛。哈里斯同一個叫彼得的警察打過幾次交道。
「你能告訴我些什麼?」哈里斯問彼得。
「沒有太多的情況,」彼得說。「罪犯用尼龍襪子蒙面。中等身材,中等個子。
他沒有說過一句話。那姑娘很幸運。那傢伙手中有把刀。」哈里斯謝過警察後,讓他們先走。哈里斯走進臥室。珍妮特在整理行李,肖恩幫她在浴室收集梳洗用品。
「我代表福布斯中心向你慰問,」他說。「謝謝,」珍妮特說。
「警察告訴我你無法詳細描述那個傢伙,」哈里斯說。「他頭戴尼龍襪,」珍妮特說。「這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那麼迅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哈里斯說。「不過你最好考慮一下再回答。你在福布斯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現象?」珍妮特一下子變得張口結舌。
肖恩在浴室裡聽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珍妮特肯定在考慮偷竊病歷卡的事。他馬上走到臥室,說:「珍妮特受的刺激太大。」哈里斯回過頭去。「我不是在問你,小伙子,」他氣勢洶洶地說。
「聽著,蠢驢,」肖恩說。「我們沒有向海軍陸戰隊報警。珍妮特已向警察說過了。你可以向他們去瞭解。她不必對你講。她不需要你來糾纏她。」這兩個男人怒目相視,各不相讓。
「別這樣了!」珍妮特高聲說。她眼淚汪汪地對他們說:「這種緊張氣氛我再也受不了啦。」肖恩坐到她旁邊,用一隻手摟著她。
「對不起,裡爾登小姐,」哈里斯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在今天工作時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現象,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珍妮特搖了搖頭。肖恩朝哈里斯看看,示意他離開。哈里斯強壓怒火,沒有去揍肖恩一巴掌。他轉身走了。拂曉臨近時,湯姆·威迪庫姆愈加顯得坐立不安。他在車庫旁邊的貯藏室的角落裡縮成一團,旁邊是一個冷藏櫃。
剛才在福布斯招待所發生的災難性事件一幕一幕在他腦際閃現時,他蜷縮的身子不時瑟瑟發抖。
現在他徹底失敗了。他沒能使格洛麗亞·達馬拉格利奧永遠安眠,現在又沒能把礙手礙腳的護士幹掉。儘管他戴著尼龍襪子,她從那麼近的地方看到他,也許已把他認出來。他甚至愚蠢到把電吹風當成手槍。
由於他的愚蠢無比,艾麗斯不同他講話。他求她開口,她就是不理。他讓她失望了。他不再是「她的小男人」了。湯姆竭力勸說她,向她保證今天上午就去幫助格洛麗亞,並且一有可能就把愛管閒事的護士幹掉。他信誓旦旦作保證,甚至號啕大哭,都感動不了艾麗斯。她就是不理他。所以,他想最好直接同她面談一次。他站立起來,活動一下麻木的四肢,走到冷藏櫃前面。他把鎖打開,把蓋子揭開。冷藏櫃內的冰霧遇到邁阿密溫暖潮濕的氣流在空中盤旋飄舞。冰霧漸漸散掉,露出艾麗斯·威迪庫姆已脫水的臉。她染紅的頭髮已變成亂糟糟的冰團。她那張污斑點點的臉已經腫脹,臉色發青。張開的眼瞼一圈都是冰珠。她的嘴唇後縮,露出一口黃板牙,給人以一種獰笑的感覺。
由於湯姆和他母親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所以他設法讓她永遠安眠後並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他唯一的失誤在於沒有馬上想到冷藏櫃。直到兩天後她開始發臭時,他才想到冷藏櫃。
自那以後,一切正常。甚至她的社會保險金也繼續按期寄來。唯一使他緊張的是一個炎熱的星期五晚上,冷藏櫃的壓縮機突然壞了。他一直到星期一才找到人來修理。他非常害怕修理工要求把冷藏櫃打開,好在他沒提這要求。但是那個修理工確實說過,他覺得冷藏櫃有些肉已經走味。
湯姆注視著她,她還是拒不開口。她一定給嚇壞了。
「我今天就去完成,」湯姆哀求道。「格洛麗亞還在接受靜脈輸液。至於那護士,我會幹掉她。不會再有什麼麻煩。沒有人會把你從我身邊搬走。
請你開口吧!」艾麗斯·威迪庫姆仍然不開口。
湯姆緩緩地把蓋子蓋上,希望她會改變主意。她沒有改變主意。他無可奈何地離開她。通過廚房,走進他和艾麗斯多年同床共眠的臥室。他打開床邊櫃,取出艾麗斯的手槍。這把槍原來是他父親的,父親死後艾麗斯把槍接管過去,經常拿出來給湯姆看,並說如果有人想離間他們,她會用槍把他幹掉。湯姆喜歡看到鑲有螺鈿的槍柄。
「沒有人會來離間我們,艾麗斯,」湯姆說。這把槍他只用過一次,那就是當那個叫阿諾德的護士說她看到他從麻醉品車上擅自拿藥時。現在他不得不用它來對付珍妮特·裡爾登,以免她製造更多麻煩。
「我會向你證明我還是你的小男人,」湯姆說。他把手槍塞入口袋,走進浴室去剃鬍子。